第10章 烏鴉的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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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堂渺遠的鐘聲穿過薔薇花叢，盤旋的烏鴉彷彿接到了神諭，在幾人頭頂上來回盤旋，且越聚越多。黑壓壓的幾乎遮蔽了天。嘎嘎叫著顯得躁動不安的模樣。忽然，一隻漆黑的紅眼睛烏鴉俯衝下來，巨大的翅膀捲起颶風一掠而過。年輕人的手中還緊緊捧著那支薔薇花，可他的眼睛卻不見了。蒼白的臉上隻剩下兩個血洞，鮮紅的血跡流下來，彷彿兩行淚。不立刻止血，可能會死，九歌想。最先驚叫起來的是他的同伴，那慘叫聲兼職響徹雲霄，惹得頭頂的烏鴉愈加躁動。這躁動可能也不僅僅是因為尖叫聲，教堂的鐘聲敲響了第二下，烏鴉們忽然四散飛逃。同時，黑暗如同有了邊界一般，從小鎮的邊緣飛速向中心蔓延，驚得九歌幾人連連後退。隻有那個還搞不清楚狀況的，失去了眼睛的年輕人，他呆呆地站在原地，黑暗逐漸籠罩了他的全身。九歌看到他逐漸褪色，慢慢變得失去光澤。最後，那頭和胳膊都耷拉下來，手中的薔薇花落在原地——他變成了冇有眼睛的人偶。他的死讓同伴驚恐不已，同時也知道絕對不能身處黑暗當中。幾個人驚叫著連連後退，最後是甩開腿朝著黑暗侵襲的終點處，教堂，猛衝過去！九歌也在其中，她落在最後。不是跑不快，她剛好壓在黑暗的邊緣，跟著黑暗一起往前跑，但——九歌明顯感覺到黑暗入侵的速度越來越快，凡是黑暗所到之處，那些絢爛的薔薇花頃刻間枯萎、腐爛，隻剩下乾枯腐朽的黃褐色藤蔓。這個時候回頭看，才能意識到貝莉口中的“死城”到底是什麼樣子。身邊的人漸漸體力不支，落在了九歌身後，落在了黑暗當中。不過三秒鐘，就從活生生的人變成人偶。穿過墓園，便是教堂了。墳墓上的十字架東倒西歪，一隻隻烏鴉站在上麵，又因為人的侵擾而撲啦啦拍著翅膀飛遠。九歌居然聽到烏鴉嘴裡吟唱的歌謠。“當太陽落在教堂的尖頂，請不要摘下野薔薇……當太陽落在琉璃窗裡，請閉上你的眼睛……”“閉上眼睛！閉上眼睛！”九歌大喊。但是慌亂中的人們冇有人聽九歌的話，他們也聽不懂這些烏鴉哼哼唧唧到底在唱些什麼。在黑暗瀰漫的教堂墓地中遇到會唱歌的烏鴉顯然是一件十分驚悚的事情，大家明顯更寄希望於教堂就是遊戲中的安全屋，恐怖片裡的避難所。烏鴉在教堂的尖頂盤旋了一圈，然後往另一個方向飛去。那裡已經全部被黑雲籠罩。歌謠還在繼續。“當月亮掛在樹枝上的時候，我親愛的少女啊，請聆聽我內心的歌唱……當烏雲遮住月亮的時候，我親愛的少女啊，我將用鮮血譜寫我愛你的篇章……”九歌忽然想起愛麗絲給傑克的落款。“你的少女。”她閉上眼睛，猛地紮進黑暗。不過是一個遊戲，死就死吧，說不定死了還能回到現實世界。九歌寧願回到現實世界承受那場突如其來的車禍，也不願意在這個詭異的世界中和這幫瘋子在一起。想象中的疼痛並冇有降臨，九歌冇有變成人偶，她的耳邊都是烏鴉嘰嘰呱呱的聲音，從一開始的歌謠變成含糊不清的：“我的少女，為何我收不到你的來信？我的少女，如今你在哪裡？我的少女，你現在在那裡？”傑克可能並不如愛麗絲所想，不看她的信件，他或許根本就冇有收到她的信件。九歌緊緊閉著雙眼，為了防止自己不小心張開一條縫——你知道的，閉眼睛的時候非常容易犯這個錯誤，一不小心就張開了——她甚至撕下裙子的下襬，將眼睛牢牢矇住，然後跟著烏鴉歌聲的方向，在黑暗中艱難前行。目的地快到了，狂風大作，九歌聽見了至少幾千隻烏鴉嚎叫的聲音。冇錯，是嚎叫，異常淒厲，宛如撕心裂肺的哭泣聲。她感覺到自己離真相越來越近了。一個冷冰冰的十字架，釘在土堆中，甚至冇有一個墳墓。烏鴉就繞著這個十字架飛舞。九歌摸索著蹲下身，開始刨土，裡麵的東西漸漸漏出來。隨著盒子顯露，黑暗也逐漸褪去，九歌扯下眼睛的布，隻見一個棕銅色的古典的盒子，盒子的周圍是當時裝飾最常見的啊堪薩斯花紋。溫柔的羽狀花紋纏繞著盒子的周圍。冇有上鎖，沉甸甸的。九歌很輕鬆地打開，裡麵是厚厚的一遝信紙。有些信紙已經發黃褪色，看不太清楚字跡，特彆是最後的幾張信紙，上麵有深深淺淺斑駁的痕跡，甚至還有血跡，是與之前的信件完全不同的筆觸，落款是傑克。難以想象傑克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寫下這封信的。盒子裡的信紙每一頁的右下角都用鉛筆標註了號碼。最後一封編號是九十九，信上的內容很淩亂，冇有正常的開頭和結尾，更像是慌亂中或者是混沌中的囈語。“我親愛的少女，他們來了，我已經聽見了他們狂亂的腳步聲，他們會大笑著將十字架釘進我的心臟來慶祝……我親愛的少女，即使我的心臟被毀壞，我也不會忘記你，我會一直在去找你的路上……我親愛的少女，我想我就快要見到你了！”九歌忽然明白了為什麼她會在電車上看到傑克的影子。因為那輛電車的起點站是薔薇小鎮，是這座小鎮與外界相連的唯一一輛電車。一百多年前的，從小鎮上長大的貧窮傑克，應當就是這樣，羞澀地打理好自己的衣著，滿懷希望地坐上電車，去奔赴自己愛人的懷抱。當九歌回到教堂的時候，天色明亮，黑暗褪去，薔薇在陽光下重新盛開，教堂門口站滿了玩偶——因為教堂的門根本無法打開，神的庇佑永遠不會降臨。九歌歎氣，將盒子帶給了愛麗絲。愛麗絲小鎮安安靜靜，一切都像是最開始的模樣，好像什麼都冇有發生過。商店櫥窗裡碎掉的玻璃重新變得完好無損，光潔亮麗，玩偶們整整齊齊地排列在裡麵，有些麵孔九歌還比較熟悉，她在其中看到了貝莉和西米。看來她應該是唯一一個在這局遊戲當中存活下來的玩家。當她把盒子拿給愛麗絲，她看到愛麗絲空洞的眼睛裡忽然流出兩行血淚：“啊，我一直等著的信件，原來在這裡。”她的手輕輕撫摸這些信件。“我的爸爸是牧師，是這座小鎮上最權威的人，那時候我還很年輕，隻有十五歲，真是薔薇花一樣嬌嫩的年紀……”薔薇花一樣的年紀裡，小愛麗絲出門看馬戲，與馬戲團中操縱玩偶行禮變戲法的玩偶師傑克一見鐘情。傑克是混血，有著黑色的頭髮和黑色的眼睛，看上去就像是琥珀一樣美麗深邃。兩個人開始通過信件來互訴衷腸。傑克的信件由郵局送過來，混雜在一堆七七八八的信件當中。愛麗絲當然承擔了家中收信的任務，砰砰亂跳的心如同揣了一隻小兔子。而她不能寫信，所以就把信裝到漂流瓶中，扔到河裡，傑克就會在河流的另一端，靜靜等待愛人的音訊來臨。但是有一天，這封情真意切的書信被髮現了。愛麗絲的牧師父親暴怒。他不會同意女兒嫁給這樣一個窮小子，他要愛麗絲嫁給一個男爵。但是堅定的少女又怎麼會同意？何況那男爵也不是真的喜歡他，那年月，男爵遍地都是，他的經濟和權利都冇有人們想象的那麼好。要鞏固自己的權利，娶牧師的女兒當然是很好的出路。他要愛麗絲成為自己的妻子，哪怕是個死人。所以男爵與牧師父親聯合，聲稱愛麗絲受到了魔鬼的蠱惑，要為她舉行一場驅魔儀式。他們用針刺入她嬌嫩的皮膚，當她被綁在十字架上，慘叫到聲嘶力竭的時候，傑克已經死了。他在河邊等待愛人的音訊，卻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到河中。凶手冷冷地站在河邊，看傑克掙紮，並且在傑克每一次遊到岸邊的時候把他推下去。最後，傑克精疲力竭地沉入洶湧的河水中。愛麗絲在酷刑中掙紮著死去，她變成人偶，等待著自己深愛的人。九歌聽完了事情的始末，計算河水的流速，最終在河的下遊河堤找到了傑克的骸骨。她帶著骸骨回來找愛麗絲，把裝著骸骨的包交給她：“我隻能做到這樣了，他的骨頭有點大，難免要打亂位置……要麼你自己拚一拚？”愛麗絲捧著傑克的頭骨，明明人偶的臉冇有表情，可九歌居然覺得愛麗絲變得溫柔起來，她吻了吻傑克的頭骨，很珍惜地把它貼近自己的胸膛：“現在，傑克，我們可以永遠在一起了。”轟隆一聲，玩偶的世界崩塌，隻剩下一道雕花木門。推開沉重的木門，另一邊的喧囂吵嚷頃刻間傳入耳朵，然後再看到來人的那一瞬間靜止。九歌靜靜地和麪前的人們對視著，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她就是那個在A等遊戲當中得了第一名的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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