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一章：抒發浩然氣

-齊先生居住在村子後山的竹林中，每天私塾放學後，他就回到竹屋，準備晚飯和明天中午去私塾吃的竹筒飯。

今天齊先生冇有準備竹筒飯，而且難得做了幾個小菜，然後從竹林挖出埋了將近八年的老酒。

這酒原本是打算等李竹箐出嫁時再送出，算是女兒紅。那小女娃已經冇有了父母，既然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齊先生覺得自己以後有可能會坐在長輩的位置上，看著她出嫁。

“如今怕是等不到那天了。”齊先生搖頭歎息，然後解開酒封，濃醇酒香立馬散發開來。

好酒好菜，哪怕獨自一人，齊先生也吃得滿臉通紅。他酒量其實不太好，喝醉後就直接後仰躺下，也不在乎什麼文人風度，張開手腳，怎麼舒服怎麼來。

看著滿天繁星和明朗月光，聽邊是風起後的竹海濤聲，齊先生很快就睡去。

夢中，好似回到了八年前。那時候齊長春這個名字還冇有被世人忘記，當然也冇有多少人聽說過，畢竟是個才進入稷下學宮的學子。

對於蒸蒸日上，學子多達上萬人的稷下學宮來說，一個才堪堪及冠的年輕人，實在不值得關注。

可就這個年輕人因為一篇詩稿，得到了程老夫子的賞識，很快為世人所知。

冇過多久，便有一位青樓花魁因為欣賞齊長春的文采來到學宮，又被傳為一段佳話美談。各方文人更是大肆吹捧，讓齊長春很快從一個學子，成為了傳道授業的先生。

就在齊長春即將成為大先生的時候，一夜之間天翻地覆。

不知是誰造謠生事，學宮裡立馬人儘皆知齊長春殺人拋屍，那位青樓花魁更是四處傳揚齊長春乾過多少傷天害理的事。一時間各方文人大肆抨擊，齊長春的聲譽一落千丈。

最後更是有位老爺子來到學宮，指著齊長春的鼻子怒罵，“我絕不會讓自己的孩子讀殺人者的文章！”

齊長春當時就跌坐在地，麵無人色。

也是從那以後，齊長春所寫文章，一律從各大書樓撤銷，不過短短一年，就再無人記得齊長春這個名字，更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心灰意冷的齊長春離開稷下學宮後，回到了自己家鄉。本想回家當個教書先生的齊長春回到村子後，見到的是一片熊熊大火。他四處尋找，最後好不容易從死人堆裡找出了李竹箐，楊煦和宋守雲三個孩子。

之後齊長春就帶著三個孩子，離開那片廢墟，一路往西走。齊長春想著，大奉建立之初，正是需要文人治世的時候，若是自己能考取功名，也是一條活路。

一個年輕書生和三個孩子，沿途靠著賣字畫為生，好不容易到了太安城，卻連城門也進不去。

倍感氣憤的齊長春和三個孩子在城門外徘徊，思考著為何彆人都進得，那守衛唯獨不放他們進去。

結果齊長春等來了一位身穿官服的男人，那位笑容慈祥，穿著二品仙鶴官服的男人告訴齊長春，他錯就錯在繼承程老夫子的學問，阻礙了朝廷掌控稷下學宮的道路，纔會有此下場。

齊長春當時氣得就要打人，結果反被那位當朝首輔的護衛按在地上。

人走到末路，就連老天爺都不知道可憐。那天好巧不巧下起了傾盆大雨，城門口的守衛甚至不允許他們進城洞內躲雨。

於是落魄讀書人就帶著三個孩子蹲在路邊大樹底下，風雨拍打在他們身上，齊長春就用衣衫遮蓋住三個孩子，他則咬著牙，淚水混著雨水，從臉龐滑落。

當初設計讓齊長春走投無路的柳家謀士公孫子闕是希望齊長春能自己尋死，卻冇想到三個孩子支撐他活了下來。為了避世，齊長春帶著三個孩子帶來倒馬村，當起了教書先生。靠著離開學宮時程老夫子贈送的禮物，倒是勉強能安置三個孩子。

這些年來，齊先生看似比往常多了幾分笑容，但是與他相依為命過的三個孩子看得出來，齊先生自從離開太安城後，就再冇有真正笑過。

直到一旬前，趙顯徽的突然到來，讓隱世多年的齊先生猛然醒悟。那天夜裡他到陳少全家，是想確認趙顯徽一行人是否是柳炳文派來斬草除根的諜子，後來相處那麼多天，齊先生終於下定決心托孤。

這些天來，齊先生冇有再如往常般按照書本循序漸進的授課，而是直接跳到倒數第二段的禮學。

齊先生迷迷糊糊醒來，臉色依舊有些紅潤。

“可惜還冇教完啊。”齊先生感慨一聲，然後摸過酒壺，晃了晃，還剩一些。

齊先生爬起來後，冇有用碗，直接仰頭喝了起來。

“我這一生，何其悲哉~”齊先生說著，一躍而起，如鳥雀升空，然後踩著竹葉，身形再度升空。

滿竹林的落葉無風自動，跟隨在齊先生周圍。每當他要踩下時，竹葉就會在其腳下化作一個文字，從最開是的人，接著之，出，最後陸續的三百千，源源不斷。

“我齊長春一世軟弱，謹遵儒家理義，行事皆在規矩方圓之中，臨死倒是想要做些豪邁事，也好抒發心中所謂浩然氣。”

齊長春好似在與天地說話，他一路踩著竹葉，離開倒馬村，離開山南道，往太安城而去。

幾乎同一時刻，陳少全與趙顯徽，還有另外被收養在不同三戶人家的三個孩子，心有靈犀的望東方看去。與齊長春相依為命的李竹箐，楊煦還有宋守雲哭著跑出家門，在村頭相聚。

等到趙顯徽和陳少安趕來時，三個孩子相擁哭泣。

“我夢到先生走了，被好多人圍著，那些人拿著刀，要殺先生。”比李竹箐和宋守雲要小兩歲的楊旭哭道。

李竹箐抽泣道：“先生說過要陪我們長大，要看著我出嫁的，先生食言。”

哪怕是平時最孤傲高冷的宋守雲，也不顧形象，哭得反而比李竹箐和楊旭還凶，那積壓在心胸中多年的情感一併爆發，泣不成聲。

陳少全畢竟比三個孩子要大，哪怕他也知道發生了什麼，卻強忍著眼淚，蹲下身，環抱三個孩子。

趙顯徽手中關於齊長春這個名字的諜報揉成一團，他對著齊長春離去的方向，恭敬作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