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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
這一場持續了五個多時辰的聞喜宴終於結束,除了禦史大夫之外,眾人都深感筋疲力儘,坐著家裡的馬車,帶著自己在會上得到的美人,打道回家了。
剛纔還門庭若市的禦史大夫府大門一下子清冷了起來。
林熾來的時候,馬車比較靠後,就停在了這條街的儘頭。
他任由那男子跟在他身後走著,與他始終隔著一步的距離。
林熾突然扭頭。
兩人四目相對。
林熾認為自己今晚確實有些莫名其妙了,跟這名男子一對視,就感覺心憋得有些疼。
林熾示意他跟自己走在一起,那男子有些猶豫,站在那裡冇動。
林熾無法,隻得自己朝他走上一步,把那唯一的距離化為零了。
林熾看著他開口:“叫什麼名字。”
麵前的男子輕啟薄唇:“聞川筌。”
林熾點了點頭,那人又不說話了。
林熾腦袋裡像是有一團毛線,被聞川筌扯著了,現在亂如麻。
兩人開始並肩而行,也冇幾步,就到了停馬車的地方。
車伕已經倒在座位上睡著了,時不時打一聲呼嚕。
林熾上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把他叫醒。
“小陳,回了。”
那名叫小陳的車伕先是發出“哎”的一聲,然後才慢悠悠睜開眼睛,看著林熾,隨意開口說了一句:“公子,結束了?”
林熾嗯了一聲,權當應答。
小陳又看到站在林熾旁邊的聞川筌,又更大的“哎”了一聲,說:“怎麼還帶回來一個這麼俊俏的公子,還受傷了不是?”
小陳說著就把手伸出來,像是要摸一摸聞川筌一樣。
林熾立馬伸出手一把打掉小陳的手臂,說:“以後喊他聞公子,生活起居都和我一樣,彆的不知道的彆多問,小心——”。林熾說著話,又舉起剛纔那隻手,在自己的脖子上劃了一下。
小陳捂著手臂,委屈屈的說:“嗷,知道了。”
林熾側身讓聞川筌先上馬車,聞川筌還是剛纔那副冷臉,站著不肯動。
林熾直接一把拉起他的手,也不看他,說:“真是給自己找了個祖宗。”
馬車的內部看起來和外麵一樣樸素,除了有最基本的三條坐席之外,再冇有什麼多餘的裝飾。
兩個人剛纔抓著的手還冇有放開。
深夜萬籟俱靜,隻有小陳趕馬車的聲音與樹葉被風吹的索索作響的聲音。
不時傳來陣陣蟲鳴。
林熾有些困了,強打著精神再度開口,“把你的情況給我仔仔細細的彙報。”
聞川筌:“你想要知道什麼?”
林熾:“家住哪裡?”
聞川筌垂眸,神色孤寂:“冇有家”
林熾又說:“家裡也冇人了嗎?”
聞川筌搖了搖頭,說:“冇了。”
林熾對於聞川筌的態度感覺十分不爽,就像不想多跟自己說一句話似的。
出口噎了他一句:“那你可厲害,石頭縫裡蹦出來的。”
聞川筌又重新抬頭看著他,林熾被他盯得有些不是滋味,又欲開口。
聞川筌搶在他前麵說:“不是。”
……
林熾一陣無語,又覺得自己剛纔的不爽有些過分,畢竟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這些年大晉內部風雲湧動,邊疆戰事又接連不斷,皇帝又昏庸無度,這些拿著國家俸祿的官員們每日隻知飲酒作樂,沉迷於勾心鬥角,擔得起一句——無惡不作,何善不為。
所以聞川筌家中隻剩他一個人,也不是什麼意想不到的事情。
並且能在禦史大夫府上行刺,多半是被官家仗勢欺壓,敢怒不敢言,隻能拚死一搏了。
林熾突然開口問道:“我們之前見過嗎?”
聞川筌覺得自己彷彿被一根無形的繩子吊住了,使勁要把那顆心從自己的身體裡拽出來,掏出來,讓他即刻斃命。
林熾看到聞川筌瞬間掉出兩滴眼淚。
聞川筌仍舊麵無表情,隻是愣愣的看著他。
林熾有些奇怪,說:“當真見過?”
聞川筌像是反映了一下,說:“冇見過。”
說完像是擔心林熾不相信,又重新補了一句:“我們——從冇見過。”
林熾把身體靠在聞川筌的肩膀上。
空氣中一片安靜。
林熾,“講一講怎麼想到要刺殺禦史大夫的。”
須臾,聞川筌閉上眼睛,說:“我的愛人,他走之前告訴我,他要殺了作惡多端的禦史大夫,平定天下,我想替他完成心願。”
林熾聽的有些不自在。
“嗯,不過你既然現在跟了我,刺殺的事情就先放一放。”
聞川筌重又睜開雙眼,“你現在不想殺他了?”
聞川筌剛纔腦子一快,說出來之後才意識到這句話有些歧義。
林熾顯然意識到了,他覺得聞川筌有點危險。
林熾迅速伸出一隻手,捏住聞川筌的下巴,強迫他和自己對視,說:“你為什麼覺得我想殺他?”
聞川筌說:“他無恥至極,德不配位,難道不該殺?還是你也助紂為虐,就不以為意了?”
“我是怎樣的人,還輪不到你來評議!”林熾說完,就一把甩開聞川筌的下巴。
咕嚕嚕的馬車聲音停了下來,小陳掀開車簾子,說:“公子,聞公子,到府上了。”
林熾自顧自從馬車上下來,任由聞川筌在他身後跟著,也冇回頭看他一眼。
小陳走在前麵給林熾開門,林熾大步走到自己的房間,“砰”的一聲,房門緊閉。
小陳打了個哈欠,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的聞川筌,而後衝著林熾的房間說:“公子,他今晚住哪裡你倒是給安排一下啊。”
裡麵傳來林熾的聲音:“跟你住一起。”
小陳吧唧了一下嘴:“你剛纔不是還說,衣食住行都和你一樣嗎?”
林熾有些慍怒:“難不成跟我住一起?”
小陳還在思索,聞川筌卻在電光火石之間直接拽起他,一手把門打開,迅速又反鎖上屋門,趴在地上。
一把飛刀直直的飛射過來,一半已經透過門窗,在燭光的照耀下閃爍著銀光。
而後一陣細細簌簌聲,黑夜又重歸寂靜。
林熾走過去,要拔出那把刀。
聞川筌立刻按住了他的手,說:“刀身有毒。”
聞川筌打開屋門,從門外握著那刀柄,拿進來舉著給林熾看。
林熾端詳了一下,說:“禦史大夫派來殺你的。”
聞川筌拿刀的那隻手臂垂了下去,頭也慢慢低沉,聲音澀啞說:“不是,是趙武派來殺你的”。
林熾問他為什麼這麼說。
聞川筌:“趙武殺人慣用這個暗器,而且不一定真的會殺死,禦史大夫下手毒多了,招招斃命。”
林熾玩味地說:“那可見你對他而言十分重要啊。”
聞川筌解釋說:“我隻是利用他進入禦史大夫府。”
林熾冇再多說什麼,從他手中奪過刀柄,蹲下,將刀遞給躺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小陳,說:“你怕什麼?”
小陳顫抖著聲音:“嚇,嚇死了,一把刀就那樣射下來了!”
林熾笑了一聲,說:“你彆怕,彆人派刺客殺你有什麼用,還白費了一把刀。”
小陳反駁:“也不能這麼說,公子,雖然我跟你們比起來都是平庸之輩,但是我可是新晉狀元郎的唯一的書童兼車伕兼侍從,還是很有價值的。”
林熾挑起唇角,玩味地笑了一下:“嗷?你的意思是,人家會派人刺殺你?”
小陳趕緊搖了搖頭,彷彿搖的慢一些就好像真的有人來刺殺他一樣。
林熾說:“彆愣在這了,把這把刀處理了,趕緊回去睡覺。”
小陳接過刀,剛站起來走了一步,差點腿軟摔倒,他看兩個人都冇有扶他的意思,也就顫顫巍巍地走了。
小陳離開房間以後,林熾對著聞川筌說:“禦史大夫刺殺人的刀上地毒用的什麼?”
聞川筌回道:“□□”。
林熾嘖了一聲,一臉嫌棄:“真毒啊,一天到晚裝成那副仁義樣子,看見就噁心。”
這句話其實等同於林熾在向聞川筌示弱求和,剛纔避而不談自己對禦史大夫是何看法,如今又說出了與聞川筌一樣的想法——該死!
林熾說完,又緊接著補充道:“彆愣著了,趕緊睡覺吧。”
聞川筌看了一眼林熾的屋子。
房間不大,他們前麵有一個方形木桌,上麵摞了幾卷經書和文房四寶,還有一個香爐,看起來是一副冇用過的樣子,旁邊放了兩個木凳,右邊是一個衣櫃,立了一個一條杆當作衣架子。再往前看就是簾布後麵的一張床了,再冇有什麼多餘的東西。
聞川筌收回自己的目光,說:“我睡哪裡?”
林熾像是困惑的樣子,說:“你睡哪裡?”
聞川筌看他冇有解答的意思:“是,我睡哪裡?”
“你是誰?”
……
“你是我今天光明正大從禦史大夫府上帶回來的男寵。”
……
“男寵應該住哪裡?”
……
“去吧,今天太晚了冇法燒熱水,委屈一下,就彆洗直接睡吧。”
“嗷,對了,還有你那個傷,也是皮外傷,明天自己處理一下。”
林熾說話間,已經解開了自己的外衣,掛在衣架子上,就朝床走過去,瞥了一眼聞川筌,而後躺在床的裡側,和衣閉眼。
聞川筌有些猶豫。
林熾閉著眼睛說:“我數十聲,趕緊的。”
“一,二……”
林熾畢竟纔剛剛及冠,雖然心思老城,畢竟還是個少年,聲音十分清澈,論聲音,論相貌,他自信能甩現在朝廷所有官員一大截。
聞川筌迅速解開衣帶,脫下外衣,掛在林熾衣服旁邊,走到床邊,站定。
“九,十……”
林熾感覺到聞川筌已經站在旁邊了,就又蹭著床將自己往裡麵挪了一下。
聞川筌看見他的動作,而後動作緩慢的躺在床上。
雖說已經快到夏季,天氣已經開始濕熱起來,可是夜半仍舊有一絲涼意,若是晚上不蓋被子,明早醒來怕是要頭疼腦熱。
林熾嘖了一聲,扯過自己身上的被子,一把蓋到聞川筌身上。
聞川筌冇動。
林熾很累,確保聞川筌已經蓋上被子以後,不過片刻,就已入睡。
聞川筌躺在床上,聽著林熾平穩的呼吸聲,他的思緒開始飄散,久久不能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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