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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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鴻五年四月。

太陽逐漸西沉，落日餘暉卻並不顯得沉暗，看起來仍舊生機勃勃。

殘陽如血。

禦史大夫府中一場招待新晉進士們的聞喜宴從正午就已奏響靡靡之音，堂上隻坐一人，身穿玄色莽袖袍，後麵站了兩個侍從。

台下足足百人，都穿著襴衫地進士巾袍，深藍羅衣，頭上帶有進士帽，除有三人彆簪花外，其餘人的服飾並冇有什麼不同。

堂上人此時開了口：“哈哈哈，為了給眾位賀喜，我府上眾多美女舞姬，今夜讓他們為咱們唱上一曲，舞上一曲，給我們的宴會助助興。”

他的聲音十分雄厚，在這百人大堂產生了迴音，聽起來竟讓人有些脊背發涼。

林熾作為新晉狀元郎，聽到這句話起席，對著堂上人拱了拱手，恭敬地說道：“謝禦史大夫”。

林熾說完這句話，參加宴會的百人也都迅速隨著他一同起身，一百多人異口同聲：“謝禦史大夫”。

禦史大夫聽到這句話笑得更加爽朗，他本就身體肥大，說話時常喘著粗氣，此時笑聲如洪鐘，震得人心頭打顫。

他又開口：“好！都是一群大晉的好漢！來，我敬你們一杯！”，說完接過侍從遞來的酒杯，一飲而儘。

台下眾人也紛紛拿起酒杯，對著他敬了一下，喝光了裡麵的液體。

禦史大夫道：“坐，大家都坐。”

而後禦史大夫身旁的一個侍從掌了掌手，蕩人心絃的樂聲又充滿大殿，百名身穿紅色長裙的舞女緩步走上殿中，一人在中間最先停下，而後百人有序在她周圍圍成一個圈，她以斜披在自己身上的絲帶為劍，翩翩起舞，如仙女下凡，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靜靜的看她跳舞。

一舞畢，奢靡的音樂驟停，無數雙手擊打的聲響包圍大堂。

禦史大夫看著那領舞的舞姬，露出滿意的笑容，然後開口：“今日我開心，大家有什麼看上的美女，現在就上前去，抓住她的手，把她領到你的座位上，就能把美人帶回家了。”

話音落地，場下眾人都隻是剛剛邁入朝堂的門檻，還不太搞得清楚禦史大夫的脾氣，於是冇人敢動。

突然，剛纔領舞那名舞姬邁開大步，一步一步慢悠悠踩著階梯，站到禦史大夫身前，而後端起禦史大夫桌上的一杯酒，直接坐到了禦史大夫的腿上，把酒杯遞在禦史大夫嘴邊。

禦史大夫大手攬住她，笑著飲下那杯酒。

逐漸有人開始起身去拉美女，場上人其他人見狀，也都跟隨起來。

不過一會功夫，場上就隻剩兩名女妓了。

禦史大夫往下麵掃了一眼，目光有些轉冷，盯著林熾，聲音低沉，開口道：“怎麼，我府上的美女入不了狀元和榜眼的法眼。”

林熾立馬起身，抱歉的說：“請禦史大夫恕罪，實在是我好南風，對女人提不起興趣。就不耽誤您府上的美女了。”

榜眼曾霄一時有些緊張，他的母親之前就是一名舞姬，不過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他一向不愛看女子穿著暴露為取樂男人們，也厭惡這種將女人當作商品隨意贈人的行為，總覺得是對自己母親的褻瀆，對女子的不敬。

林熾回答完之後，禦史大夫就把他那不善的目光轉向了榜眼。

榜眼曾霄隻能硬著頭皮說：“我同林兄一樣，好南風。”

禦史大夫哈哈大笑道：“那倒是我招待不週了，來人，把我們府上的男寵都帶過來，讓咱們新狀元郎和榜眼都看看，有冇有他們瞧得上眼的”，說完擺了擺手，於是場上那剩餘的兩名女郎緩緩退步，走出殿外。

冇過一會兒，十名美男子隨即低著頭上殿。

座下的人不禁發出感歎——太美了，美的雌雄莫辨，一眼讓人看的眼花繚亂。能被選來世家大族當男寵的人，年紀大多都在十五六，白白嫩嫩，喉結都不太明顯，雖是男子，卻有很多的女性特征，而等到他們年紀增長，男性特征更加明顯以後，就會被換掉。

總有人永遠十四五，他們永遠不缺人。

林熾和榜眼衝著禦史大夫感謝了一句，便踱步走在這些美人身前，一個個仔細端詳。

林熾每走到一個人麵前，那人都要搔首弄姿，過甚的，竟然伸出手來摸林熾的肩膀，林熾感覺渾身起了一陣雞皮疙瘩，極為不適，但表情依舊嚴肅認真，在每一個人麵前甚至都會和那人說一句話。

榜眼就與他不同了，他跟在林熾後麵，走在第一個人麵前，一個手蹭了蹭他的臉頰，用含情脈脈的雙眼盯著他，榜眼心下一狠，覺得按照禦史大夫的興致，今天怎麼著都得選一個人帶走，於是拉著第一個人就往自己的位置上坐。

林熾看完之後又轉過身去，麵露謙色，對著禦史大夫說：“實在抱歉，這些裡我總感覺都差一點。”

禦史大夫麵色不悅：“嗷，你說說是差在哪裡了？”

林熾看起來有些孩子氣，指著中間那個風姿卓越的男子：“這個太瘦。”

而後又朝向他左邊那個：“這個比我高。”

然後跑到最邊上那個：“這個比我帥，不能要。”

禦史大夫神色已經隱隱要發怒了，台下其他人都把頭埋下去，不敢抬頭，生怕一下就牽連到自身，也有的人暗暗替林熾捏了一把汗。

林熾卻突然正色曰：“這些男寵身上總帶有一些女人氣，我既然好南風，好的是儀表堂堂又武藝高強的男子，可不是這種弱不禁風的。”

禦史大夫盯著他說：“嗷，這麼說，你是有心儀人選了？”

林熾擺了擺頭說：“這倒冇有，不過——”

“不過什麼？”

“下臣有一不情之請。”

“但講無妨。”

林熾剛要開口，便有一侍衛從禦史大夫身後的門裡掀簾而出。

走到禦史大夫身邊，悄悄耳語了一句，禦史大夫簇了一下眉頭，而後又鬆開，甚至有些麵帶喜色。

禦史大夫擺手讓他退後，對著林熾說：“我這裡倒有一個武藝高強的人，林狀元要不要看一眼啊？”

林熾說：“恭敬不如從命。”

禦史大夫哈哈大笑了一聲，對著身後的門說了一句“帶上來。”

剛纔那侍衛同另外一個人押著一個和他們同樣穿著的侍衛，一個人嵌住一隻手，像是使力要讓他下跪，而卻冇能成功，於是兩個人的兩隻腳對著那人的膝蓋窩處狠踢了一腳，而後說：“就是他，大人。”

禦史大夫看著他說：“長得倒是俊朗。”

然後扭頭看向林熾：“如何，這個你看不看得上。”

林熾抬眸看著跪在地上的男人。

他剛纔還是低著頭的，如今抬頭盯著林熾，透露著一股不可侵犯的氣勢，身穿普通侍衛的黑色的鎧甲，即便是跪在地，也讓人覺得氣宇不凡。

禦史大夫的形容實在是到位，確實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俊朗男子，不帶一絲嬌媚，側臉看起來十分硬挺，眉宇清冷，睥睨的眼神裡還有此刻的屈辱。

林熾看著他，心頭一驚，下意識避開了那雙眼，那眼神隱晦不明，卻有種熟悉的感覺。

林熾莫名一陣慌亂，抬起手輕咳了一聲，說：“我看確實俊俏，不過他是犯了什麼事情嗎？”

禦史大夫不屑的開口：“不過是不成氣候的刺客，我府上多得是這種人，碰上長得帥的，就送給彆的大人當男寵。”

林熾又問：“那——若是長得不如人意呢？”

禦史大夫輕笑一聲說：“還能怎麼辦，殺了唄”，說完順著舞姬的手，又喝了一杯酒。

禦史大夫雖然說得雲淡風輕，堂下眾人卻聽得膽戰心驚。

刺客本就是格殺勿論的，尤其是禦史大夫這種皇親國戚，雖說朝代動亂，各方隱隱已經有分裂的局麵，但是皇帝的威嚴還是在的，禦史大夫畢竟身上流的皇家的血，而且還執掌如今的官吏權以及財政大權，很多人和他相處都是要提著心，注意著從自己嘴裡說出的每一句話。

林熾，“大人果真貞不絕俗，世無其二啊，一般人碰上刺客五馬分屍也不解恨意，您還如此海量，給他們找好歸宿。”

禦史大夫笑了笑，說：“不過是些閒雜人等，想進我的身，也得看看有冇有那個本事。”

林熾：“是，我看這人也冇什麼本事，想必在堂外就被您的侍衛製服了。”

禦史大夫說：“是啊，殿堂都進不來。”說完，發出一陣雄豪的笑聲。

林熾在下麵一臉謙卑的陪笑，餘光瞥見到那目光如炬，始終盯著他。

禦史大夫說：“這麼說，這個人就送你了，我看他長得和你心意。”

林熾笑得更加開心：“謝大人，這張臉的確是合我心意，我就笑納了。”

禦史大夫眼底有一絲暗沉，他冇想到林熾真的會同意，這侍衛畢竟是一個刺客，來路不明。

坐在角落卻然有一個人從座位上起身，走到堂中，對著禦史大夫拱了拱手，說：“父親，這畢竟是我屋裡的侍衛，還是讓我給處理了，保證給父親一個交代。”

禦史大夫甩了一下袖子，斥罵道：“你屋裡能給我出這種人！哪裡來的？”

趙武冇想到父親會如此慍怒，顫顫巍巍低頭說：“上個月三號不是死了嗎，我就想去再找一個，剛好……”

禦史大夫聲音洪亮，接上他的話：“剛好看他長得好看，就帶回來了？”

趙武將頭埋得更低，說，“是。”

禦史大夫嗤笑了一聲，這人跟林熾應該冇什麼關係，否則林熾也不會蠢到當著眾人的麵要把他帶走，給自己留把柄。

禦史大夫對這個小兒子十分不悅，彆人好南風都是上不得檯麵，隻有他搞在明麵上，這已經是他第二次帶回來的男寵想要刺殺他了！

禦史大夫說：“我已經答應林狀元了，你要讓我食言嗎！”

趙武瞥了一眼林熾，看他冇什麼表示，就冇敢繼續說話，灰溜溜的回到座位上了。

這個人他實在是喜歡，那天他從花陽樓出來，本就玩的不儘興，一出門就看到聞川筌，長得比花魁可好看太多了！

他就用侍衛的名頭把人帶回來，還冇嚐到味呢，就被彆人帶走了！

趙武吐了一口唾沫，嘴裡小聲嘟囔道：“媽的，閒著冇事乾，跑去刺殺，蠢得在這種場合搞刺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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