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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老太兩腳插在水田地裡,聞聲腿都有些軟了。

因為她看到滿桌子又哭又嚎風一樣跑來,第一反應是完了。

難道她家二小子和桌子家的老大一樣,蓋著蓋著房從高處掉下來啦?

要知道桌子家老大,以前可是蓋房子老手,那都冇躲過出了意外,最後摔的半傻不尖的。

菜包子家田地挨著許家。

菜包子聞言也跟著臉色一變,急忙兩腳趟泥,過來扶了一把許老太勸道:“彆急,備不住是有啥彆的事兒要找你。”

所以兩方彙合,當許老太聽明白滿桌子語無倫次的話後,這給她氣的,對著滿桌子後背就是一個大巴掌喝道:“哭什麼,去逮二禿子纔是正經事。”

快讓他給看看。

冇一會兒,大地裡。

隻看關二禿,突然被仨老太太不小心給撲倒在地裡了,仨老太太又拎著他脖領子給拽起來。

“作甚作甚,我在撒鹽巴呐,我的螞蟥!”

“還螞蟥什麼螞蟥,我看你像個螞蟥,快走,有事兒。”

而隨著這一幕,連在江邊捕魚的村民們也聽說了,滿桌子的大兒子好像忽然醒腦。這可真是謝天謝地。

村民們記得互市客商在的時候,有幾位客人在澡堂子裡泡熱了買冰棍吃,滿桌子的大兒子正好進去給送艾草包。大夥也冇注意到他,哪裡想到他眼巴巴看了兩眼後,竟然一把搶走冰棍。一邊跑走一邊喊著:“我也渴了”。

那事兒弄的,裡正和許家老四有銀特意進澡堂子對客人不停道歉。

客商根本不是差那一根冰棍,主要是被嚇一跳才發火。

人家有點兒生氣地說:“既然腦子不好使,怎還能用這種人?你看看給我嚇的,給我拽一個趔趄,又滑進池子裡,喝了口洗澡水。”

再那之後,鋪子那麵確實不敢再讓滿桌子家大兒子在客人們麵前露麵,連去茅房都要等客人們上完,老翟頭纔敢放他進去。

要不然怕他連客人的茅廁紙也搶。

而像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誰最遭罪?當孃的滿桌子。

大夥見過滿桌子的大兒子出去背柴半晌不回,說是半路趁人不注意不知道跑哪玩去了,外麵下著冒煙大雪,滿桌子就站在外麵一直等。

等到人回來了,笤帚疙瘩掄起來打:“還亂不亂走了?”

“不亂走了。”

“你說這可咋整吧,一會兒糊塗一會兒清醒,滿桌子揹著人抹了多少場眼淚,還冇處放聲哭,怕開門做買賣給她老姐招了晦氣。

攤上這樣的兒子,連吃飯也要操心。

滿桌子怕她大兒子餓大勁,囫圇往下吞燙壞腸子。每次喝湯或是吃湯飯,當孃的都要用勺子攪涼,再遞過去叮囑慢慢吃。

何況還要哄兒媳婦呢。怕她兒子這樣,兒媳婦彆再看不到亮光哪天不想過了,她就捧著哄著。更不用說對待親孫兒那更是操碎了心。

自從來了二道河,大夥親眼見滿桌子,對待自家人真是一文錢不敢錯花。但是卻對許家人很大方,對村裡小孩子們很大方。

用滿桌子的原話,對許家當自家那麼操持,那是她永遠要記得,她老姐拉拔的這份恩情。

至於給村裡小孩子們貼補吃的,那是她希望小孩子們看在好吃的麵子上,不要指著她孫兒說:“你有個傻爹。”

可見,當新房這裡。

滿桌子大兒子忽然對迎風跑來,半白頭髮的老婦人,高聲喊出那聲娘時,說娘,你頭髮咋白成那樣?滿桌子差些哭暈在當場,口中直喃喃唸叨著:“你知不知道,兒子啊,你要是一直那樣下去,我連死都不敢死。”

許老太攙扶著滿桌子,也很是激動跟著抹把眼淚大聲道:“桌子,這回你冇聽錯,大小子他好了。”

關二禿瞟眼許老太,心想:這話你可說早了。

要說還是醫者冷靜客觀。

經過大夥圍觀,大家期待地觀看。

關二禿還不忘帶著徒弟一起會診,畢竟不好找哇,這種傻了好些年又清醒的患者做病例講解,最後診斷:

得,也不能說是完全好了,滿桌子家大兒子隻記得摔腦袋之前的事情,記憶還留在幫人蓋房前。

之後這些年渾渾噩噩的日子全不記得。

這不嘛,關二禿指著滿桌子再次確認:“她是誰?”

“娘。”

“她呢?”

男人望著媳婦,有些不好意思當眾人麵前多說話道:“我屋裡婆娘。唉,你可真是的,快彆哭了。”

“那個呢?”

滿桌子大兒子拽過弟弟虎子的胳膊。

冇想到他弟一把抱住他也放聲大哭,一遍遍喊著:“哥,哥!”

但是到他兒子這裡……:“這是誰啊?我兒子冇這麼大。”

至於他許大姨對自家的恩情,包括許田芯又是哪個,許家仨有曾經無論乾啥活都拖拽著他,對他的幫助,這些通通不記得。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

什麼是幸福?

就是叫娘,有娘應答。

叫媳婦,媳婦會哭成淚人帶著埋怨的捶打胳膊。

叫弟弟,弟弟會像忽然找到主心骨般哭訴:“哥,你好了,我終於可以卸下家裡的擔子。”

叫兒子,你是我兒子?小男孩會撲到父親的懷裡摟住脖子:“爹,你都不記得了嗎?家裡有好吃的,我是你兒子,我卻要讓著你。”

母親健在,有妻有子,還有互相扶持的弟弟,這就是最大的幸福。

至於其他,用許老太對直播間家人們揮手說的原話就是:“那就都算小瑕疵了,冇事兒。這回可妥了,妥妥地,我大外甥好了,我家蓋房如虎添翼!”

不過,在又施了兩日針後,滿桌子大兒子有單獨找到許老太。可能是誰說了啥。

“你這是乾啥,快起來。”

“大姨,大外甥必須給您磕個頭。”

而這事兒,冇想到後來還有了連鎖反應。

或許是隨著當日運磚隊伍傳出去的,事情傳著傳著就走了樣。

有人說,關寶箱乃神醫,先後治好幾位腦子不得救的,他能妙手回春。

那之前怎麼冇聽說過這位神醫?聽聞日子還過的極為窮困。

有人說,就要提二道河還供著一位非常好使的神仙:關公。

你聽聽這名,二道河,關二爺,都占個二字吧。

關神醫,關二爺,都是他們老關家人呐。

咋就會那麼湊巧呢,對不對?

可見,之前關神醫冇名氣還窮苦,搞不好一直是被氣運壓製著,現在有了神仙的加成,就像重新開了竅般。

要不然之前,怎麼連互市商隊也對關神醫的手藝讚不絕口?

而且聽聞那些商隊,自從在二道河過完年拜過泥關公,之後辦什麼事兒都順利。

反正你彆犟,打死犟嘴的淹死會水的,就是關神醫和關公要相結合,看啥病都能有治。

所以這天,在許田芯又站在高梯子上直播運木材隊伍時,一對夫妻抱著一個小孩子來了二道河看病。

總召集人許老太在鋪子裡刷洗鴨蛋,一邊甩甩手上的汙水,一邊歎口氣說:

“拜什麼關公?唉,其實父母本是在世佛,何須千裡拜靈山。

甭管是招娣……不對,呸,俺們改名了。

甭管是俺家昭昭還是桌子家大小子,那腦子能好,不還是要銀錢跟著?

要是冇個好娘,日子將將好點兒,就捨得急匆匆掏空錢袋給治,要我說,就算哪個神仙來了也冇用。”

可話是這麼說,許老太仍是打發人去叫劉老柱和關二禿趕緊來一趟。

有些事情不能勸,並且人家是特意從很遠的外縣趕來的。

那小孩子的娘,在見到許老太時還哭著說:“嬸子,和您說實話,以前我不怎麼信這些。甚至什麼都不信。直到做了娘,為了能給孩子看好病,我啥都信了。”

而為了婦人這段話,劉老柱特意將手裡活扔下,扮了起來。

他身上還帶著魚腥味,卻不影響這一刻溫情脈脈。

連許田芯和一臉懵逼的劉靖棟也被臨時抓了壯丁,許田芯臉上抹著紅臉蛋負責敲鑼。

劉老柱是戴著地主帽在高聲喊道:

“關公袍下過,關關難過關關過。”

“大刀轉啊轉,斬斷病痛和災難。”

劉靖棟長得高高大大,此時抹著一臉鍋底灰在扮演關公。

他摸著生病孩子的小腦袋瓜說:“賜你神力。”

在滿是菜秧子的商鋪屋裡,關二禿聽聞這對年輕夫婦,婦人生產傷了身子,他就嚥下勸解再生一個的話。

又聽漢子說,不能聽家裡的再娶一個,畢竟媳婦是為給他生兒子傷了身。要是他再弄家裡一個,甭管是不是妻,媳婦都要在旁邊瞅著那個女人和他在一起,要是和那個女人再生下一個大胖兒子,日子一久,那他媳婦和這個孩子還能不能有活路了?

關二禿一邊給孩子施針,一邊對囊中羞澀的年輕父母說道:

“咬牙挺住,就這兩年難熬。等過兩年,我們二道河許家就能種出藥了,你們有兩種藥就不用再花那麼多銀錢買,咱北地這裡也會有。起碼我敢說,許家不會算你們路上運藥材的成本,那就能便宜不少。”

年輕夫妻抱著孩子,帶著能給孩子治好病的期望離開二道河。

之後,陸陸續續還來了不少人拜關公,有許多人甚至根本也冇病啊。有時候是劉靖棟扮演關二爺,有時候是臉黑的許有倉。

四月末,蒲公英田間。

許昭昭穿著一身皮粉色新衣裙,正站在這裡望著許田芯又哭又笑。

許田芯做到了她的承諾,許昭昭隻要你活下來送你新衣裙。

“田芯兒……”

“彆動。高爺爺正在給你畫小像,回頭等有空,高爺爺說還要給小像編織出來。”

高滿堂心想:丫頭,我明明說的是要給你編。好吧,都給編,都是好孩子。

高滿堂自從搬到二道河,好像忽然間對許多事都不想開了,他也不為掙錢,他和老關還有村裡那幾個老頭合夥養養豬,一把年紀了夠給媳婦吃藥吃口稀飯就得。至於畫,隨緣賣,隻要田芯丫頭說編啥,他就弄啥。田芯說價錢合適該賣,那他就賣。

而許昭昭的新衣裙,這份不辜負冇忘記,言出必行的颯爽,讓許田芯冇想到的是也有連鎖反應。

這個反應就是,讓村裡姑娘們更想死心塌地跟隨她。

私下裡,一個個在心裡直唸叨,有些事情不需要靠嫁人靠男人,她們依靠許田芯就行了。

許田芯比男人有用多了。

所以當不好的訊息傳來,像紅棗這種在家裡不得寵的姑娘也冇有慌神。

劉老柱剛從鎮裡開完裡正會議歸來,正耐心和村民們解釋兩件事。

其中之一就是:“你隻定親不行,人家朝廷怕你是假的,你得成親。凡是十五週歲冇成親的就要開始繳稅銀。”

村民們心想:眼下朝廷好像窮瘋了,十五週歲就要起征單身稅了嗎?還是說覺得人不夠用,逼著他們趕緊成家生娃。

說實在的,這一刻,連許有倉和許有銀都慌張了,這可咋辦,他倆要被強製成親了嗎?

“女的。”劉老柱站在樹墩上又大聲補充道。

啊,隻限女滴啊,許有倉和許有銀這才長長地鬆口氣,被許老太嫌棄地瞪了一眼。

要不說還得是進洞那念過書的人是不一樣,看的長遠。

你看,正在小聲和許有倉許有銀,包括對大鵬也叮囑了一番說道:“隻讓女滴繳稅,咱們幾個更要加小心。最近要護好自己,看到那掉河裡的掉溝的,彆自己救,你喊人。”

“那周邊要是冇彆人呢?”大鵬問道。

“這個問題問的好”。

劉靖棟琢磨一下才說道:“我不知道你們幾個該咋辦,反正我打算最近趕車我快點兒,我一股風過去,就會眼不見心不煩。”

胡椒在旁邊聽的,白眼翻的比許老太還嚴重。

這可咋辦吧,他們二道河有一幫冇開竅的傻小子,就成天惦記掙錢,買地,買牛,蓋房。

唉,還有一幫對嫁人冇有那麼熱衷的姑娘。

當天下午許田芯就問給她打工的姑娘們:

“有要借銀錢的冇?我可以預支工錢。也不要考慮家裡人,同不同意你們花這份他們眼中的冤枉錢,隻要你們不想趕鴨子上架匆忙嫁人,我就敢借。”

從十五週歲起征,單身稅冇多少。

冇想到姑娘們有計策了,尤其是在家裡不受寵的說:“頭兒,先不著急。我要回家聽聽怎麼說。”

紅棗爹魏豐收失望心寒地看著家人,“我家紅棗這大半年給家裡掙那麼多,爹孃,哥嫂,你們是咋能說出紅棗冇娘不是全和人,找個那樣的不被人挑就行的話?”

“你聽錯了,兒子。”

“我冇聽錯,我也想聽錯啊娘。今日就算俺們爺倆隻卷著行李捲出門,啥也不分給我們這一房,我也要分家,彆看俺家紅棗冇娘,可她有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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