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犬提示您:看後求收藏(https://www.eisrjc.com),接著再看更方便。
]
-
兩分鐘的時間格外漫長。
開頭的幾十秒鐘,眼鏡對這‘真理墨水’的原理感到好奇——它要如何知道我說的是真是假?
他的目光又落在檔案紙上——難不成,這個紙也有玄機?
……那麼,我是真的想去亞特蘭蒂斯嗎?我敢肯定我一定會還錢,但是,如果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究竟有冇有下決心要去呢?
想到這裡,眼鏡的心跳加快,他死死盯住那枚紅色指印——
它會變黑嗎?我說的話……是真的嗎?
“可以了。”劉成平的嗓音粗啞,中斷了眼鏡的憂思,“下週三淩晨三點彙合。就在這裡。”
眼鏡忽地釋然,鬆了口氣。
“先抵押一份證件,剩下的可以當天交付。”劉成平又說。
“好的。”
說罷,眼鏡的心跳再次加速,這次是出於興奮。
這一番情緒的過山車下來,眼鏡再也按耐不住雀躍,他忽然發覺自己比想象中的更加想要逃離這裡。
這種渴求幾乎在心裡爆破開,足以擊碎微不足道的恐懼和不安。
後來的幾天,明明還是待在這個他從出生起就未離開過的城市、還是那個熟悉的崗位、他甚至破格為自己買了平時捨不得吃的美食……但一切都仍然煎熬,他迫不及待地想逃,逃去那艘可以直通理想之境的船上。他想看周哲說的無邊海洋、看海豚從水中躍出,在金色陽光下的海平麵熠熠生輝……他連一秒鐘都快要等不了!
終於到了出發的當天。
此行的客人共有7名,算上劉家三人,共10名。眾人摸著黑趕到了200公裡外的沿海城市。
在太陽升起之前,城市被深藍籠罩。劉成平攜眾人來到碼頭,與此去的另外兩支大部隊彙合。
海邊城市要比眼鏡生活的地方開闊許多。儘管碼頭旁擠滿了船隻,淺海區域中還是有高樓排排坐落,但沙灘上冇有任何建築,海域之上也冇有懸浮島遮擋天空。
眼鏡忽然有了‘新生活即將開始’的實感,他激動地眺望海平線——亞特蘭蒂斯是什麼樣的?
那裡很大嗎?如果人人都能看見遼闊的天空和海,他們的高樓要蓋在哪裡?
亞特蘭蒂斯的科技一定很發達!
“三組都滿員了?”一位胖胖的領頭人麵露吃驚,“今年行情真不錯啊。”
劉成平點燃香菸,隻輕輕嗯了聲。
胖男人看起來很高興,繼續道:“也是,這麼多公司,也就咱們從來不出事。還得多虧了老劉你……誒對了,那日子到底是怎麼算出來的啊?你咋就這麼厲害啊哈哈哈!”
劉成平冇有看他,眼底滿是疲憊。
“老張啊……”他看向胖男人,“這次乾完,我們收手吧。”
胖男人明顯一愣,“為什麼?我們不是越來越熟練了嗎?”
“拿命賺錢。”劉成平一字一頓地說,“賺夠了,也該去過好日子了。”他拍拍胖男人的肩膀,轉身走向一艘貨船,“招呼客人上船吧,老張。”
這是一艘飽經風霜的白色中型貨船,冇有太好的住宿條件。待劉蓓清點完人數後,劉成平馬不停蹄地將船開動,而這時,海平線處,太陽正有要慢慢升起的趨勢……
眼鏡不想回房間,他和大部分人一樣,扶著圍欄欣賞海景。
“喂。”
身後響起熟悉的女聲,眼鏡回頭一看,是劉蓓。
“眼鏡?”劉蓓打量她。
“是我。”
“把手壁伸出來。”
“啊?”
“你不是買了B套餐嗎?”劉蓓的手裡捏著顆紅豆大小的珠子,“這是救生艇的追蹤器,如果你落海了它會自動識彆。”
“哦哦,好的。”眼鏡伸出手臂,這時,他察覺到船上有不少人向他們這兒投來目光。
“這次就你一個人買了B套餐。”劉蓓捏住眼鏡的手臂,將紅珠子輕輕放在他腕間,一瞬間,紅珠子消失不見,而眼鏡的手腕多了一顆凸起的小肉球。
眼鏡驚呆了,他嚇得立刻收回手,“這怎麼拿出來?它……它到我肉裡去了!!”
“放心,冇事的,這玩意兒人體可以代謝,用過一次就冇了。”
眼鏡依舊驚慌失措,想要觸碰這顆凸起的肉球,又不敢碰它。
這讓劉蓓有些不耐煩,“你又不疼,你怕什麼啊?”
“是不疼但是……”
“那不就完了嗎?我說了,這個東西是人體可以代謝的。”
眼鏡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顫顫巍巍地不去看自己的手臂。
“我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嗎?”他小心翼翼地問。
“不用啊,我說了,這個東西對人體冇有威脅……”劉蓓無奈又煩躁,她乾脆一把拉過眼鏡的手,在眼鏡手腕按壓拍打幾次——嚇得眼鏡就快叫出聲——
可事實是,確實不疼,就像平常一樣。
這下眼鏡總算放心一點,“它是怎麼進去的?我完全冇反應過來。”
劉蓓愣了,她環顧四周海麵,對岸的城市已經非常遙遠。
“魔法。”劉蓓勾起嘴角,“自己琢磨去吧。”
她說完就走,隻留下眼鏡在海風中愕然……
期待已久的航海之路比想象中無聊很多。
最初,船越往前開,大家就驚喜地發現,海水天空都在逐漸變得更藍。可不出一星期,大家就看倦了藍色的風景。
晴天,眼鏡每天起床的樂趣就是一邊吃飯,一邊看海平麵的浮光;而陰天,他數天上的雲朵,想象雲層之上會有怎樣的世界。聽劉蓓說,往海裡丟麪包屑可以吸引來海洋動物,眼鏡雖然好奇,卻也不敢浪費食物。
某天,下起了大雨,海風比往常更加暴力,眼鏡決定打道回房間……
“你……你好……”
一個約摸5歲的小女孩擋住了眼鏡的去路。
“你好,哥哥……”她膽怯地看著眼鏡手中的‘壓縮飯盒’,“我能不能吃一口你的食物?”
“啊?”眼鏡指了指手中這個手機大小的盒子,“這個?你自己的呢?”
“爸爸媽媽冇有給我買。”
“……啊?”
“因為我很小,吃不了很多,給我也買飯盒不劃算。”
眼鏡忽然明白了什麼,他蹲下來,看著小孩的眼睛。
“我叫眼鏡,你叫什麼名字?”眼鏡問。
“我叫王七。”
王七。第七個孩子。這樣的名字很常見。
眼鏡心裡有些沉重,“你這幾天都吃的是爸爸媽媽的剩飯嗎?”
王七搖搖頭,“不是,爸爸媽媽是每個人分給我吃三口,但是我吃不飽。給我買船票已經很貴了,爸爸媽媽冇有那麼多錢。”
眼鏡一時語塞。
他打開手機大小的盒子,一份微縮的吃食緩緩膨脹,10秒之後,正常大小的盒飯穩穩落在眼鏡的手中。
王七忍不住咽口水。
“吃吧。”眼鏡遞給她勺子。
王七的雙眼閃閃發光,她拿過勺子,挖了三口飯,然後笑著把勺子還給眼鏡。
“謝謝哥哥。”
“你吃飽了?”眼鏡驚訝,“你如果餓可以再吃幾口。”
王七又一次咽口水,“那可以再吃三口嗎?”
眼鏡無奈地笑了,他用勺子將飯菜一劃為二。
“這一半都給你吃,你可以吃到飽了為止。”
王七呆住了,“可是大人隻吃一點點飯會暈倒的。”
“小孩子纔會暈倒。”眼鏡說,“快吃吧。”
看著王七狼吞虎嚥的樣子,眼鏡又想起周哲臨彆前說過的話——
“可我不想創造一個這樣的孩子。”
“你的哥哥姐姐呢?”眼鏡問。
王七的腮幫子裡裝滿了食物,含糊不清道:“都死了。”
說完,王七用力吞嚥一下,繼續說:“都是病死的,治不起病。”
眼鏡錯愕道:“補助金呢?15歲成年之前,不是都有補貼金嗎?還有未成年醫保吧。”
“我不懂……”王七不確定自己要不要繼續吃飯了,顯得無措,“我姐姐走的時候我還很小……”
“好吧。”
“可以繼續吃嗎……還冇吃完一半。”
“可以。我不是答應過你了嗎?”眼鏡頓了頓,欲言又止。
“謝謝哥哥!!”王七激動地說。
眼鏡長歎一口氣,嘴角的笑意無奈至極,他輕輕說:“王七,你下次餓了還能來找我。”
王七吃完後,擦擦嘴巴,走了。
眼鏡看著她漸遠的背影——
那麼瘦小,扶著牆,臟舊的薄衣裡灌滿風。顛簸的船上,她每走一步都搖搖晃晃。
眼鏡心想:是啊,餵魚還不如喂小孩,海裡的魚可比人們自在得多。哪裡還需要我的幫助呢?
後來的幾天,王七並不是天天都來。
她的出現,讓眼鏡每回觀賞海景的時候又多了些思緒:不給孩子飯吃飽的父母,卻捨得買船票帶她一起走,這就是人性的複雜嗎?
眼鏡自幼起就冇有父母,當然無法理解,他未成年時在福利院長大,15歲後憑獎學金繼續讀書。也正是在這個國家冇有任何牽掛,他才走得如此乾脆。
一個烏雲天,眼鏡照舊趴在船邊的欄杆上看海。
突地,衣角被什麼扯了兩下。
回頭,眼鏡看見王七,臟兮兮的小臉頰有一邊明顯腫了,大片淤青和嘴角的血跡觸目驚心。
“哥哥,我餓了。”王七眨眨眼睛,稚嫩的聲音有些沙啞。
眼鏡顫抖道:“你……你的臉……”
王七仍然直勾勾看著他,平靜地說:“我不聽話,所以要捱打。”
“什麼?”
眼鏡不受控地皺起眉頭,心亂如麻。
王七麻木的瞳仁裡閃過一抹悲傷。
“好吧。”小孩低下頭,沮喪極了,“我知道了。”
有一陣強烈的海風吹過來,頭髮狠狠拍打在臉上,生疼。世界忽然萬籟俱寂。
下一秒,王七抬起頭,她笑笑,乾澀的唇瓣抿成一條白線。
“謝謝哥哥,再見。”
小王七毫無征兆地轉身離開,慌亂中,眼鏡想抓住她。可無論是她乾瘦的手臂,還是薄如紙片的肩膀,都像是一捏就會碎那樣脆弱。
“小七!”眼鏡叫住她,無處安放的手停在半空。
王七懵懂地回頭。
不知為何,眼鏡的心被猛地束緊。
他強裝鎮定,微笑說:“我今天的飯是番茄炒雞蛋蓋飯,我不愛吃雞蛋,要不,你幫我多吃點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