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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鏡推開廁所的門,佝僂著走出來。
“唉……”
他抬頭,狹小的窗戶外,兩棟大樓了遮去全部的天空。
腹瀉了一宿,肚子終於不疼了,眼鏡想給自己倒一杯水,但他看見地上的三隻空瓶——
“真不知道活著還有什麼意思。”他歎著氣倒在床上。
天花板壓得很低,燈泡被線吊著搖搖欲墜,眼鏡的目光也隨燈泡搖晃著……
他忽然想到周哲,是他的同事,也是最好的朋友。
周哲在半年前離職了,走前的一個月總是神神叨叨,說是要偷渡去亞特蘭蒂斯……
起先,眼鏡隻以為他被工作壓力折磨瘋了,胡言亂語。
有一個通宵之後的清晨,他們坐在公司樓下。
周哲嚴肅地問:“與其這樣活著,為什麼不賭一把?冇日冇夜地工作,連見一眼藍天都是奢望。我們在藥場,做得已經算是體麵的工作,可是又怎麼樣?想要生活有所保障,唯一的出路就是不停地生小孩,每個孩子可以領取15年的補貼金。不停地生纔有機會活得像點樣子……比如我的父母……哈哈,為了補助金把我帶來這個醜惡的世界上……就算這樣,我母親也冇熬過36歲就走了。”
周哲微微哽咽,眼泛淚光,“可我不想創造一個我這樣的孩子。”
眼鏡歎氣,說:“你說的我也明白,可……真的有亞特蘭蒂斯嗎?那隻是一個傳說啊……”
“有。”周哲很堅定,“就算冇有又如何?”他揚起頭,指向上方——
四周的大廈高聳得像是冇有儘頭,縫隙中的一小塊天空,又被懸浮島的一角占據了大半。
“隻有住在懸浮島的富人可以享受陽光和藍天,可在亞特蘭蒂斯,人人都能看見完整的天空。”周哲說,“這是我聽劉船長說的,他來回往返不止一次了,這就是我選擇他的原因……偷渡有一定的死亡風險。船隻進入亞特蘭蒂斯海域範圍後,迷失方向是常有的事,很多人就這樣餓死在船上。”
眼鏡不知該說什麼,他始終認為所謂的‘理想國’亞特蘭蒂斯,不過是一種新型詐騙手段。
“眼鏡。”周哲突然低沉道。
“嗯?”
“我知道你擔心我。”周哲衝他笑,從未有過的放鬆笑容,“可再過三個月我就25歲了,就算我不死在去亞特蘭蒂斯的路上,也會被判處不婚不育罪。你知道的,我不喜歡女人,我也不想和一個不認識的女人結合,我一定會被判刑。與其在牢裡度過餘生……至少……你知道嗎?在船開進亞特蘭蒂斯海域的時候,天空很藍,無邊無垠,海上冇有人工島也冇有高樓。空曠的天空和海,我見都冇見過。運氣好的話,或許還可以看見海豚……就是小學課本上畫的那個海洋生物。”
“彎彎的大魚,三年級的語文書上有畫!我記得!”眼鏡也露出笑容,“我還夢見過海豚。”
周哲的笑眼折得彎彎,聲調也變得柔和:“我就要見到海豚了,死也值得。”
眼鏡啞了聲,良久,才問:“你什麼時候走?”
“後天。”
眼鏡抿起嘴來微笑,“一路平安,兄弟。”
周哲定神看了他一會兒,從口袋裡套出一張紙條,塞給眼鏡。
“這是偷渡公司的地址,冇有電話,也冇有任何社交軟件賬號,你最好挑人少的時候去。”
眼鏡錯愕地看著手掌裡的紙條,慢慢打開。
“如果有一天你想來……”周哲深深吸氣,語氣莊嚴,“你可以去找劉船長。”
回憶慢慢褪淡,眼鏡從床上坐起來,拉開抽屜,那張紙條安靜地躺在裡麵,已然皺巴巴。
正如周哲所說,再過一年,他也將要迎來婚配產子的最後年限。眼鏡至今還冇有找到心儀的女伴,公司裡有女同事曾向他拋過橄欖枝,可眼鏡還是希望在一起度過餘生的人,會是他真正心愛的人。
可25歲那天如果他還是單身,將會被隨機配對給一名女性。他們要在3個月之內成功受孕,否則就將麵臨牢獄之災。
還有一年時間,但是……
這樣活著又有什麼意思呢?
前不久,眼鏡的公司裁員,他換了份不用動腦子的體力活,薪水是以前的一半。
本就緊巴巴的生活更悲慘了,眼鏡不得不降低夥食的預算,而後果就是連續腹瀉了三日。
眼鏡死死盯著櫃子裡的紙條,沉重地深呼吸。
時鐘嘀嗒嘀嗒轉動了幾輪……
他拿起紙條。
順著地址找去,眼鏡來到深巷裡的一扇矮門前,他蹲下來,剛想敲門……
門忽然開了,一名穿著背心的壯實男子叼著煙,隻露出上半截身子,看見眼鏡後明顯錯愕了一秒。
“準備出去的?”男子問。
眼鏡:“啊?對,我是來谘詢去亞特——”
“噓!”男子急忙打斷,蹙著眉頭,模樣凶狠,“你瘋了?”
“抱歉……”
“冇事。”男子指了指身後的地道,“順著樓梯下去就是了,手機不能進去,放在門口的籃筐裡。”
“好的……”
眼鏡蹲下身走進矮門裡,很快就看見石牆上釘著一個籃筐,裡麵隻有一台手機。
這……越看越像詐騙。眼鏡猶豫了幾秒,直到矮門被‘啪’一聲關上,視線頓時黑了。
唯一的微弱光亮來自樓道儘頭的門,眼鏡似乎聽見有人在交談。
唉!來都來了!
這麼想著,眼鏡把手機扔進框裡,一鼓作氣快步走了下去——
“爸,好像又來了一個客人。”
眼鏡看見門口有一抹苗條的女性身影。
他加快步伐,對女人說:“你好,我是來……呃,準備出去的。”
“不好意思,名額滿了。”女人轉身就要進去,“剛剛最後一個客人成交了。”
“什麼?”眼鏡頓住了。
在來的路上,他還忍不住幻象,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他會在新世界開啟怎樣的人生……他並不貪心,能吃到新鮮完好的食物,能常常睡個完整的覺,能夠不緊不慢地找一個心愛的人白頭偕老就夠了。或許還能見到周哲。
“讓他進來。”一箇中年男人說,“請進吧!小夥子。”
眼鏡像個聽話的機器一般,得到許可後才繼續前進。
走進門,一股難聞的潮濕氣味撲鼻而來。屋子很小,光線昏暗,一張桌子上攤著幾張檔案紙,中年男人就坐在那兒,對麵似乎就是那‘最後一位客人’——一個瘦長的頭髮稀疏的男人。
中年男人手中拿了一張檔案紙,正神情肅穆地閱讀著。
“劉船長,那冇什麼問題我就走了?”客人說著就要起身。
船長劉成平冇有理他,“蓓蓓。”他對女兒劉蓓說,語氣平靜,“他的指印發黑了。”
“什麼意思?”客人無措地愣住,“劉船長?”
劉蓓看起來也非常冷靜,從口袋裡掏出一小瓶藥水,便徑直向客人走去。
“怎麼了?”客人下意識後退,“為什麼?怎麼了?”
劉蓓麵無表情,一個手刀劈在了客人的脖頸上,待人暈過去後,利落地掰開他的嘴將藥水灌下去。
眼鏡嚇得腳軟,扶住了身後的牆。
要跑嗎?這是在乾什麼……果然是詐騙嗎……我就不該來!
他一時間後悔萬分,卻挪不動逃跑的步伐。
“叫你哥把他送出去吧。”劉成平開口了,隨即看向眼鏡,“彆怕,我們隻是為了自保。”
眼鏡張了張嘴,啞然。
劉蓓扛起昏迷的客人,不滿地嘟囔著:“乾嘛叫哥哥來啊,我又不是扛不動。”
“好,好,爸爸對不起你。要記得送遠一點啊。”劉成平笑著囑咐。
“知道了知道了!”劉蓓撇嘴。
“坐吧。”劉成平又看向眼鏡,斂起了笑意,“如果你想就這樣出去的話,蓓蓓會把你也一起扛出去的。”
眼鏡做了個吞嚥的動作,終於邁著艱難的步子走過去……
劉成平推給他一張檔案紙。
“基礎船票價是100萬。有兩個套餐選項,套餐A能確保你不餓死,需要再加100萬。套餐B既能確保你餓不死,也絕對活著抵達。但是,需要再加300萬。”劉成平說,“你是朋友介紹來的,應該知道吧?船有一定概率會迷路,會在海上漂很久,所以一般大家都會買套餐A。至於我們如何確保你們不餓死,是因為我們從亞特蘭蒂斯帶來了壓縮餐盒。總之,就是可以將食物儲鮮很久,且可以壓縮大小存放的東西。畢竟,光靠你們自己帶的乾糧肯定不夠,亞特蘭蒂斯的科技能確保大家在半年內都不會餓死。至於套餐B,買的人少,因為概率不大。是為了預防沉船準備的,但我們帶的救生艇有限,如果有突髮狀況不能保證每個人都能上救生艇。不過沉船概率很低,至少我們家目前還冇有過這種情況發生。”
眼鏡剛剛受到了驚嚇,還冇緩過來,這會兒劉成平說的,他隻能聽進去一半……
劉成平繼續道:“然後是抵達亞特蘭蒂斯後的生存問題,我們可以安排工作和住宿,媒介費用是10萬。”
“我的全部身家隻有386萬。”眼鏡說,“我想買最貴的那個套餐,也想要工作。我可以先欠著……等我去那兒工作後再還嗎?我可以打欠條。”
劉成平沉默一會兒,說:“可以,你隻需要用真理墨水按個手印就行。”
“真理墨水?”
“是的。”劉成平點頭,“既然你都看到了我就提前告訴你吧。剛纔的客人就是被真理墨水認定為無法兌現諾言,才被喂下了失憶藥水給送出去的。”
“失……失憶藥水?”
“是的,這些都是亞特蘭蒂斯的商品。”劉成平在檔案紙上圈畫了一番,寫了一行字,然後緩緩打開一個墨盒,“來吧,既然你都知道了,如果你的手印變成黑色,你最好自己把藥水喝下去。我兒子可比我女兒還要粗暴。”
眼鏡顫抖著伸出手,蘸蘸墨盒,在檔案紙上按下一個鮮紅的拇指印。
見狀,劉成平看了眼腕間的手錶,“等個3分鐘。”
眼鏡點點頭。
“我們隻收現金,看你的樣子是冇帶吧?”劉成平打量他,“你也可以把身份證和銀行卡,以及全部資訊資料都備份給我們。證件需要原件。”
“嗯,這些我都帶了。”眼鏡說著就要去掏口袋,“身份證,銀行卡什麼的……”
“彆急。”劉成平說,“還有兩分鐘。要是你的指印發黑了,我們不會收你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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