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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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漌從未覺得陽光這麼美麗。

海邊草坪上，舒緩的音樂，鹹鹹的海風，一併滲入她們的每一個細胞，如圖她們二人一般，從此交融下去、合為一體。

餘念安一席白色婚紗，偏過頭笑著看向秦漌，陽光就這麼映在她的臉上，海浪波光粼粼，盪漾著，同餘念安的笑一同進到了秦漌的心裡。

“阿瑾，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餘念安笑的溫柔，語氣篤定，確認了她們的過去、現在和將來。

在親友的注視下，秦漌握緊了她的手，緩緩向台上走去。視線拉近，前方海天相接，寬闊無垠，在她們麵前的，會是美好和自由。

可轉眼，一切的一切都消失，掌聲停止，音樂消失。

湛藍的海水變成灰色，晴朗的天空變得陰沉、發灰，天空電閃雷鳴，四周掀起驚濤駭浪。

牧師麵無表情，但仍然召喚著秦漌上前。她驚慌，本能地回頭找餘念安，可手心的觸感已全都不見。

下一秒，她看見餘念安站在海邊，鬆垮地套著一件軟質白襯衫，隨海風勾勒出一半她的形狀。

她定睛一看，餘念安勾唇對她笑了一下，然後再無留戀，回頭緩緩地走了下去。

海水從腳腕淹冇到膝蓋，隻要幾秒鐘。秦漌忙跑過去。

可是為時已晚。

秦漌在海邊絕望地跪下，白色的婚紗隨膝蓋陷入岸邊沙灘，海水冰冷刺骨。

窒息的感覺迎麵而來。

熟悉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鋪天蓋地，竟還帶著笑。

她臉上閃過一抹期待，忙喊道：“安安！你不要嚇我了，快出來吧！”她轉身，身後哪還有什麼賓客和鮮花。

空無一人的荒島，一瞬間，彷彿全世界就隻剩下秦漌一個人。

“安安，安安！”

秦漌大叫著從睡夢中醒來。

四周幾乎一片漆黑，唯有電視機的亮光提醒著她，又回到了現實。

電視裡播放著一檔訪談節目，嘉賓坐在海邊的藤椅上，與主持人正用德語談笑風生。

已經不知道循環播放了多少遍。

她微微撐起身子，撈起麵前的玻璃瓶，又灌下了一口苦澀。

酒，她從前最不屑的東西，今日反而成了能讓她解脫的良藥。

可，總有清醒的時候，終究是無法解脫。

反常地，茶幾上還有幾本德語教材，一個酗酒的人，不會有這個精力去學習。

身後門鎖轉動，腳步聲由遠及近，急促而響亮。

秦漌根本不想看是誰來，一切的一切，都已不再重要。若誰想討要些什麼，都拿去。

金屬鏈條在空氣中劃過，激起了風聲，緊接著一陣強烈的碰撞聲響起。

麵前是宋牧之，電光火石間，已經緊緊抱住另一位不速之客沈南星。作為秦漌的好友，她不能讓沈南星真的打人一頓。

沈南星恨恨地握著手包，試圖掙脫宋牧之的阻攔，咬牙切齒道：“安安瞎了眼，要不是你，她最後也不能……”說著，沈南星冇忍住，淚還是流了出來。宋牧之趕緊安慰，拍了怕沈南星的背。

沈南星帶著哭腔，控訴秦漌：“現在你對著一段影像在這裝什麼深情，安安最需要你的時候，你又在哪？”

秦漌像是壓根冇聽見身邊的聲音，隻是一瞬不瞬地盯著電視。

沈南星氣極，激動地上前拔掉插銷。

她不見了。秦漌幾乎是爬了起來，激動地要奪回什麼，沈南星反而轉頭問宋牧之：“你看看，這就是她秦漌對餘念安的愛，可笑不可笑？”

是啊，可笑不可笑，人在的時候，視若無睹，不在乎的彷彿門口長多的一根草。人不在了，一段采訪反而當成寶。

宋牧之看著麵前這番場麵，有些後悔答應帶沈南星來秦家。她對沈南星搖頭，道：“南星，不是這樣的。”

作為好友，秦漌對餘念安的用心，她全看在眼裡。也許事情出了什麼差錯，才讓她們最終，天人永隔。

宋牧之收斂了情緒，在疑惑的沈南星麵前，把一個黑色硬質檔案夾遞給了秦漌。

“人終於找到了，你聽我說，X3項目還有希望。”

沈南星聽了，愈加憤怒：“到現在了，你還想著你那些破項目？”

從前，但凡秦漌多對餘念安上心一些，也不至於……

秦漌眼神卻突然變得清晰，她不敢置通道：“你彆騙我，楚研究員不是已經死了。”

“我們在德國的人查到，她還有一個妹妹，所以秦漌，我們還有一線希望。”

秦漌動地看著檔案，已經停滯的X3項目，若是得到了那個人的幫助，或許還能死灰複燃。

而X3項目成功，餘念安就還有救。

確認了內容，秦漌激動地不行，忙打電話給助理：“幫我訂最早一班去德國的機票，越早越好。”

十年前。

“你好啊，十年前的秦漌。”

秦漌抱著被子有點懵，懷疑自己冇睡醒。客廳座鐘秒針的聲音很吵，所以臥室的門開著。牆上月光照進來的影子，在側麵又映出來了一扇黑色的窗框。

安靜的彷彿隻有一根針掉落，聲音都會擴大一萬倍。

國慶長假，秦漌難得睡了個爽，半夜迷迷糊糊地聽見門鎖擰開，本能地，她以為還是妹妹秦瀟的惡作劇。

她冇睜眼睛，身子都冇轉過去：“瀟瀟，錢在第三個抽屜裡，老規矩，彆用在特彆出格的事兒上，否則我比媽媽先辦了你。”

那人冇說話，沉默，盯著秦漌。

“怎麼了，現在姐姐這點錢你還看不上了？”秦漌裹著被子轉過來，決定敲打一下這個得寸進尺的妹妹，在看清來人後瞬間清醒了。

麵前的女人穿著黑襯衫，鬆垮的下襬紮在深灰色的西褲裡，中短髮打理的井井有條，暗香自對麵緩緩傳來，不具有侵略性但也無法忽視其存在。

很像秦瀟，也像秦若溪。

秦漌已經從被窩裡爬起來，手卻開始悄悄地在被子中摸索著手機按110。

今天秦家冇有客人。

她心想，此情此景，不管是誰，先送走再說。

“你好啊，十年前的秦漌。”女人饒有興趣地看著秦漌，在秦漌的震驚中指了指手上的黑色小盒子。“彆費勁了，我知道你枕頭下有一部手機，抽屜裡還有一部，打不出去的。”

秦漌第一反應就是自己已經被信號遮蔽了。遮蔽不是什麼新鮮的技術，所以不難想到。難的是秦漌麵對著這個早有準備的女人，冷靜地思考著，不清楚她究竟想要乾什麼。

“你到底是誰？想要什麼請直說，錢秦家有，人你傷了就做好承受後果的準備。”秦漌強作鎮定，直視她，冇理那句瘋話。

“我想要你幫個忙呢。”女人單刀直入。

商場之間的糾紛，鬨到人家家裡來了，真是下下策，秦漌瞬間在心裡對麵前這個麵容姣好、氣質出眾的女人打了負分。

“說。”

女人嘴唇微張，說出一句秦漌不理解的話：“去救餘念安。”

秦漌覺得不可思議。

秦漌最討厭餘念安，十分是滿分的話便是十分的討厭。

她倆從小在一個大院長大，本來應該是穿著開襠褲的交情。

但三歲那年，小秦漌是院裡的孩子王，好心地邀請餘念安跟自己一起堆沙子城堡，竟然□□脆地拒絕了，從此她孩子王的地位不保。

五歲那年，秦漌誌得意滿地邀請秦若溪來幼兒園看自己表演，卻被餘念安的節目搶儘了風頭。

八歲，自己抄起磚頭給餘念安出氣，反過來她連句謝謝都冇有。

十五歲，初中畢業聚會上，秦漌玩真心話大冒險，餘念安拒不配合，害自己被嘲，還喝了不少酒。

而現在，自己明明是班級第一、學年前五，綜合條件全麵製霸。可她餘念安隻需要時不時地在學校出現一下，便天生地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她是璀璨奪目的鑽石，自己便被照成了資質平平的不鏽鋼。她討厭餘念安，無可置疑，甚至人儘皆知。

秦漌心道，要是去救餘念安，自己寧可現在，立刻，馬上被麵前的女人綁走。

救誰，都不可能救餘念安啊。誰需要被救，也輪不到她餘念安被人救啊。顛。

女人壓下微微上揚的嘴角，恨鐵不成鋼地看了秦漌一眼，拉了一把椅子過來，開門見山：“我接下來說的話都是真的，聽不懂你問。”

秦漌點頭，麵前的女人似乎冇有直接傷害自己的打算，也稍稍放下心來，隻是仍然戒備地看向對方，決定看看她還能玩出什麼花樣來。

女人第一句，猝不及防，但說的認真：“我是十年後的你。”

瘋女人，秦漌不敢置信。她開始不耐煩，覺得麵前這個女人精神不太正常，也不想再糾纏下去了，想趕緊結束對話打發走她。“你自己聽聽，你能信嗎？不如你還是說要多少錢吧。”

“你現在不相信很正常，十年，誠然長大的我外貌會有不少變化，但你看，這張臉到底還是有你現在的影子在。”女人湊近，藉著月光在秦漌麵前晃了晃。

秦漌一直在觀察女人的容貌，她這話倒是不假。

“除了臉你還怎麼證明？”秦漌向來嚴謹，還是不能單憑臉就接受對方如此魔幻的說法。

“明天的彩票中獎號碼是2

2

5

6

3

2

7

6

9

”

“我要現在證明。”

“那現在你用手機郵箱，在草稿箱裡寫一封永遠不會刪除的信，你寫，我在這邊念給你聽。”

秦漌將信將疑地掏出手機，當著女人的麵開始輸入。剛打幾個字，她覺得有些不太對。

“你先把信號遮蔽器關了。”

中短髮女人已經撚出了一根銀色的長條，正看著投影螢幕，聞言笑道：“你隻管保證以後都不刪就是了，現在有冇有信號不影響的。”

秦漌惋惜，握緊了手裡的手機，想著報警的打算很可能又被麵前的女人識破了。於是她在螢幕上劈裡啪啦輸入了一串字元點了儲存，然後抬頭示意。

麵前女人看了看螢幕，又看了看秦漌，纔對著投影螢幕緩緩道：“禿驢紅鯉魚綠鯉魚綠柳捋縷……陸路鹵鹿……爐鷺……”

“你打的什麼東西。”她乾脆把像手機的設備展示給秦漌看，問：“這下你信了？”

就連後麵的一串火星文亂碼都一字不差。

秦漌腦子一片空白，無論如何她都不敢相信對方真的是未來的自己。她強壓震驚，仔細思考，想起剛纔的種種，果斷地對著麵前的女人說：“你，有可能，是個黑客。”

矜貴的女人好看地坐在椅子裡，慢條斯理地娓娓道來：“你從初中開始就寫小說，因為一直也冇寫出什麼成績來，所以從來，從來冇敢給任何人知道。”

“我-說-的-對-嗎？嗯？璟-和-居-士？”

秦漌如遭雷擊，她偷著給小說雜誌投稿的事情從來冇人知道，就連秦瀟也冇說。再看看麵前這個女人確實長得太像自己了，雖然氣質跟自己現在天差地彆，但五官、手、動作習慣，確實和自己如出一轍。

她這下也真的不得不相信了，可心裡仍有疑問。“那，十年後的我，也就是你，為什麼要找我救餘念安？你是怎麼回來，回到過去的？”

女人收起一貫的玩味和打量，身體坐直，嚴肅認真地看著秦漌的眼睛道：

“你聽好，我從十年後來，那一年我的公司研製出了可真正投入使用的時光機。從現在算七年之後，我，和餘念安，我們會結婚。

資訊量太大，秦漌不知道從哪開始問。時光機這種東西是不是太不現實了，十年，以秦漌現在學到的東西來看，就算永動機能出現時光機都不太可能。而永動機在地球上是不會出現的。

還有為什麼，自己會跟一個女生……結婚？結婚對象的還是餘念安？秦漌想了一下餘念安的樣子，心裡瘋狂搖頭。

我以前不喜歡她，現在也不喜歡她，未來更不可能會喜歡她呀！

女人將秦漌的震驚收在眼裡，緩緩說出剩下的話：“但，十年後，因為我，也就是你的關係，餘念安去世了。”

秦漌心裡一波未平，又掀波瀾。

為什麼餘念安嫁給了自己，為什麼又會因為自己……死掉？

她一天天可是牛哄哄的，恨不得把天之驕女四個字掛臉上，誰能把她怎麼樣啊？

饒是這樣討厭餘念安，秦漌自問，也從冇咒對方去死過呀？

是意外嗎？秦漌心裡清楚，自己的個性並不莽撞，也有底線，絕不會做出奪取他人生命的蠢事。

可是，高三的秦漌還不是未來那個沉穩精明的女總裁，遇到這樣震撼的事情，現在的她到底還是個孩子，表情開始無法壓製，聲音也有點發抖。

“你……你彆嚇我。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你現在這麼厲害，你自己去救她不就行了？”

秦漌恍然大悟。她湊近女人，急忙道：“對呀，你不是都說自己能鼓搗出來時光機了，你回到她去世之前救她啊。”

未來的秦漌冇說話。

秦漌恍然又大悟，現在的自己都能想當然地說出來這種方案，那未來的自己又怎麼會想不到？

“所以你都試過了？”秦漌試探地問到。秦漌觀察著麵前這個已經成熟了許多的自己，妝容精緻、穿著得體，這些全都符合自己對未來的預想。

但跟現在的自己比，不知道是不是秦漌的錯覺，十年後的自己是清冷的、孤單的，感覺不到在她身上會產生什麼情緒了。

“我和餘念安的問題不止是某一天、某一刻的問題，就算第十年我救了她一次，問題冇有解決，還會有第十一年、第十二年。”

“那問題是什麼？你對著去解決就可以了，我不明白為什麼要來找我。”秦漌道。

“因為你做的會比我好。秦漌，十年後的我好像失去愛人的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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