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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人表麵西裝革履,實際是頭披著羊皮的狼,微笑的麵具下是陰森的嘴臉,而手腕上價值不菲的錶帶和手裡輕輕晃動著的紅酒杯則是斯文敗類的標配。
不過這裡冇有什麼紅酒杯。
斯文敗類倒是有一個現成的。
麵對許願的突然到來,周老闆似乎並不覺得過分意外,他隻是站起身,緩慢踱步至窗前,用一種極其慵懶的姿態關上窗戶。
這是個四十歲的中年男人,身形偏瘦,顴骨很高,以至於讓他看起來有種睥睨眾生、高高在上的刻薄架子。
歡夜城KTV是周善名下的產業,昨晚,這家倒黴的KTV剛被相關單位勒令整改,故而他註冊營業執照時所使用的身份資訊也被一併記錄下來——畢竟案子牽連上了毒品,KTV剛一被查,許願那邊就收到了兄弟單位上傳的資訊,也難怪許願立馬就能叫出這位倒黴老闆的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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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願雙手交叉在胸前,深沉的眸子掃了那人一眼:“周善是吧。”
“是,”周善轉過身,不急不緩慢道,“警官找我,大概是為著昨天夜裡的事情吧。說實話,我心裡有些愧疚,是我的管理不當,才讓那些吸販毒人員在我眼皮子底下囂張。”
許願難得皺眉。
很明顯,周善是在故意引導話題,企圖將這次對話的重點轉移至昨夜的驚險一刻中去。
“你也知道是自己管理不當啊,”許願一抿唇,嗓音有種獨特的低啞,“單位讓你這個做老闆的好好反思整改,你還有心情穿著西裝坐在辦公室喝茶......是該說周老闆心大呢,還是該說周老闆根本冇有整改的心思呢。”
意料之中的,周善被許願話裡話外一通羞辱,此刻卻並冇有表現出絲毫的慌亂與生氣,隻是笑著解釋:“警官說錯了,正是因為KTV經營過程中出了差錯,我這個做老闆的難辭其咎,纔要在整改期間穿得好一些,給手下的員工做好積極的帶頭作用,起碼不能以邋裡邋遢的形象出現在員工們麵前。”
未等許願有所表示,周善整理著辦公桌上的花朵,又帶著些笑意斜看了許願一眼:“有的時候,一個人的著裝也是能起一定心理暗示的,倘若下屬整天麵對一個穿著邋遢、陰陽怪氣的上司,工作績效又能好到哪裡去——您說是不是,警官?”
“你說得很對,”許願插著廉價的褲兜,低笑一聲,冇有理會周善惡意的人身攻擊,“但這跟我要請你上市局喝茶有幾毛錢關係?”
周善動作一滯,手抖了抖,無意間掐落了一片花瓣。
但他仍舊是一副冷靜的姿態,甚至看上去比許願還要冷靜:“請我喝茶?警官,你是不是搞錯了......我雖然是個法盲,但也知道自己除了管理疏忽外,並冇有違法亂紀。”
“管理疏忽的確不用上市局,”許願慢慢走到他麵前,保持著單手插口袋的姿勢,沉靜道,“但如果是窩□□品呢?”
“你什麼意思?”周善皮笑肉不笑地後退幾步,冷不防撞上身後的書架。
窗戶被關得嚴嚴實實,一絲風也透不進來。
空氣沉重得可怕。
“字麵意思,窩□□品就是窩□□品,”許願嗤了一聲,嘲笑他道,“看來你不僅是個法盲,還是個文盲。”
周善狹長的目光動了動,雙手緊握成拳:“警官說我窩□□品,有什麼證據嗎。”
“你覺得呢,”許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乾脆利落地轉身從辦公桌上抓起手銬,“周老闆,如果我冇看錯的話,地上那是你用剩的東西吧。”
周善狡猾的目光幾乎瞬間定格。
許願短短的兩句話幾乎成了立刻引爆的炸彈,“轟”一聲在他腦子裡炸開。
樓下斷斷續續傳來女人撕裂的咆哮,卻由於距離原因,那一聲聲炸裂的嘶吼顯得不那麼清晰,不那麼真實。
辦公室內光線昏暗,地麵因下雨而變得潮濕,牆角的位置因漏雨而被洇出些許汙濁的水痕,其下則是一堆還未來得及清理的錫箔紙。
......以及一個插著吸管的塑料水瓶。
周善乾巴巴道:“那是......那是......”
他似乎也編不出什麼好聽的理由,最後斯文敗類的假皮囊被人扯破掀開,露出內裡的可笑:“那是烤羊肉串用的錫箔紙。”
這是什麼鬼扯理由。
許願被氣笑了:“現在烤一個給我看看?”
周善似乎被許願無情的嘲笑所惹惱,攥緊了拳頭便衝上去,突然間喪失理智的他竟然想同許願拚個魚死網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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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馳本是一直站在許願身後的,倒也不是他不願意上前,隻是隊長一直擋著自己。
而就在剛剛,周善揮拳而上的時候,江馳腦子瞬間過電一般,動作搶在大腦反應前發出,心裡隻想著隊長不要被那傻逼打了,於是伸手便要攔下突然發狂的周善——隻是再次被隊長截胡了。
許願一手攥著江馳手腕,另一手乾淨利落的將手銬甩出去,牢牢銬住企圖衝出去的周善。
一係列動作猶如水中暢遊的魚兒,短短兩秒之內便將周善製服,絲毫不拖泥帶水。
“隊長,怎麼不讓我上,還冇過癮呢......”江馳手腕還被許願抓著。
“你不用一直搶前,”許願終於放開江馳,像是會讀心術一般,粗糲的嗓音在江馳耳畔響起,“這種程度的小嘍囉還傷不了我。但我今天看你腰上全是淤青還冇擦藥,貿然上去動手很容易二次受傷。”
江馳愣了愣。
許願已經單手押著周善下到樓梯轉角處,餘光瞥見身側冇人,於是微微抬頭朝上看,沉聲道:“江馳,走了。”
江馳回過神,下樓的刹那間同自家隊長的目光撞在一起。
他看見隊長的眼眸裡盛著一抹與生俱來般的深沉,眉骨則是粗重的,兩道濃眉似利刃般懸在深色瞳仁之上,被籠罩在劉海與鼻梁間的陰影裡,與周圍輕小麥色的皮膚相襯,顯得那雙眸子愈加深邃了。
這一路上他踩過地上散落著的玻璃碎片,發出有些嘈耳的“哢嚓”聲,又如同踏過遙遠北方的冬日裡那些飄落在地的枯枝敗葉。
“隊長,咱們一會兒是先回局裡,還是直接去死者曾經到過的地下冰庫?”江馳問道。
“冰庫是一定要去的,帶上痕檢,”許願押著蔫頭耷腦的周善,沉著道,“但在那之前,我們得先把這玩意兒送走。”
江馳點點頭。
他們已經到一樓大廳了,大廳裡依舊如剛來時那般雜亂無章,滿地皆是玻璃碎片和傾倒的桌椅。
女人大約是吼累了,此刻消停了些。
她正癱軟在沙發上,雙目無神地盯著頭頂昏暗的天花板。好像一隻無人操控的提線木偶。又像是一具失去生命力的屍體。
周圍守著她的警員見老大下來,紛紛側目:“老大,要把她也帶上嗎。”
許願昨晚帶隊繳獲了足有兩千克的違禁藥物,順帶薅走一群腦子不大好使的癮君子,而其他那些聽見風聲的有心之人則在KTV被勒令整改後四下逃竄開了,也不知道躲去了哪兒,總之歡夜城KTV出了這檔子事兒,恐怕以後也是要涼得透透的了。
現在,偌大的KTV內隻有吸毒的女人同具有窩□□品嫌疑的老闆在此。
用腳趾頭想,都能知道這其中有多麼不對勁。
“一起帶走,回去後讓人去查他們二人的人際關係。”許願遠遠地看了那女人一眼,道。
“明白,那接下來咱們是不是得對他們進行隔離問話?”警員說著,利落地給女人戴上銬,架著神誌不清的女人進了公務車。
許願從另一側車門上車,隨著車門關閉的“砰”聲響起,所有人都落座,他纔開口:“不用,先晾幾個小時。”
“啊?老大,這是......”
“這樣真的好嗎......”
即便是習慣了許願的日常作風,警員們還是有些摸不著頭腦。
他們悲哀地發現,自己已經快跟不上老大的思路了。
許願冷靜開口:“藥檢、現場、審訊,一樣都不能落下,但這個順序得講究點兒。以後你們就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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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車過程中,一如既往地安靜。
在支隊內所有警員的一致認知中,他們的許老大是位極度不好惹的人物。
而眼下許老大跟他們“共處一車”,空氣中的活躍分子自許老大上車後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瞬間沉澱下來,無論是前排坐著的警員還是後排與老大共享座位的江馳,都在交接完案件相關事宜後,不約而同地閉嘴噤聲。
因為老大真的很可怕。
江馳一直同他保持著半個座位的間隔,彷彿仇人似的。他餘光掃過那半個座位,許願之前給他的黑色塑料袋正好放在那裡。那袋子看上去沉甸甸的,摸上去更是鼓鼓囊囊,裡麵是兩瓶跌打藥。
正當他將手放在袋子上的時候,身邊的隊長突然出聲了:“藥還冇用?”
“嗯,”江馳微笑迴應,“剛纔不是去歡夜城找人嗎,冇來得及。”
說著,江馳便將袋子打開。
“先處理一下傷。”許願道。
“隊長,”江馳含糊地說,“......謝謝您。”
許願隻朝他這邊看了一眼,微一頷首,不急著問江馳為什麼會受傷,也不急著問江馳剛來報到的那天夜裡逃掉會議究竟是去乾什麼,也不再說“收拾包袱走人”之類話,總之是冇有其他言語。
江馳看著許願沉靜的側臉,嘴角輕輕上揚:長得那麼蠻橫就算了,性格還偏偏有點小彆扭,明明心裡在意,卻偏偏不願意表露出來,難怪大家都說隊長不近人情、恐怖如斯。
所有的隊長都是彆扭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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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紅燈,車穩穩地停在白線之內。
江馳左右看了看,見許願半闔著眼,粗糲的眉骨抵著透明車窗,像是要睡著的樣子。
也許,他真的幾天冇有睡覺。起碼在江馳剛來不久的淺薄認知以及身邊同事的三言兩語中,許願是個一次加班半個月,一個月加班兩次的工作狂。
江馳悉悉索索地輕輕翻動塑料袋,隨手拿出一小罐跌傷藥,正欲往腰側塗抹。
這動靜已經算是極其輕微,但許願還是醒了——又或者說,他根本就冇有睡著過。
“你等等,”許願坐起身,不知道是不是睡過一覺的原因,他的嗓音比平時更加低啞,“我看看你的傷,這藥不能亂用,皮膚有破損的話就先消毒。”
“冇什麼,”江馳不自然道,“我冇那麼麻煩,真的。”
但許願還是撩開他襯衫的下襬,眼神輕輕一挑。
他抿著唇冇說話,隻是神色警覺:那不是正常傷口,倒像是鈍器擊傷,而且看力度還不是一般的大,正常人不可能有那麼大的力氣把一個經過嚴格訓練的緝毒警察傷成這樣。
打架了?
為什麼打架?跟誰?
怎麼能打架?
江馳腰側的淤青夾雜著點點血跡,一直往肩背處蔓延,看上去觸目驚心,許願看著,眼底漸漸染上一抹不易覺察的驚疑。襯衫剛被撩到一半,江馳就似做賊心虛一般拍開了隊長的手,自顧自地將衣服又穿了回去:“隊、隊長,那些藥我會用,等晚上回去,我再對著鏡子慢慢塗。”
許願頓了頓,也覺得自己方纔的行為有些越界,於是垂眸看了看他,忽然抿了抿唇,露出一個輕淺的微笑:“隨你。”
那是被歲月沉澱過的微笑,當年的江馳還年輕,不明白歲月原來可以讓一個人沉澱出完全不同於年輕時的成熟和理性,讓人一看便能產生實打實的信任感。單單隻是這樣一個普通的畫麵,讓江馳在未來冇有許願的年月裡反反覆覆記起了很多次,每一次從記憶斑駁的土牆中將這份微笑挖掘出來,都會讓他心頭為之一顫——那是一種狂妄的欣喜,但同時也是一種沉默的悲哀。
“我冇有彆的意思,就是想晚點擦藥,”二十五歲的江馳坐在車裡微微笑著,“隊長,您是關心下屬,再說了兩個大男人,有什麼唐突不唐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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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兩人相視笑過後便再冇了下文,許願睡意也消失得無影無蹤,索性端坐在車窗邊看起了手機。
手機上的新聞軟件正好傳來兩條推送,第一條是熱心群眾揭發S姓明星吸毒醜聞,第二條則關於第三代毒品-新精神活性物質的禁毒知識宣傳教育。
事情大抵是這樣,明星的新專輯歌詞中含有大量含糊不清的汙言穢語,曲意不明,有宣揚犯罪的嫌疑,廣大網友經過多方討論後開始瘋狂艾特禁毒官微,官微直播時評論區擠滿了要求官方給說法的圍觀群眾,導致平台短時間癱瘓而衝上熱搜。
事後該明星被舉報,作品因導向不正下架,幾天後事件再次發酵,群眾報警稱在滇城某小區內偶遇該明星,明星精神狀態疑似吸毒人員。警方調查後釋出了警情通報,確認了該明星吸毒販毒的違法事實。
警情通報上說,該明星“對自身違法事實供認不諱”。
@小花花:【這年頭明星撈金還能要點臉嗎?賺著粉絲的錢去碰毒,他的黑料還少嗎,怎麼還冇有被封殺?】
@一隻大鵝:【以前聽他歌的時候就覺得歌詞詭異,冇想到真的是吸嗨了寫的。】
@蔥花味的茶餅:【看看吧,通報都出來了,工作室到現在都冇露麵,是打算徹底擺爛了?】
@明月清風:【你花在毒品上的每一分錢,都是打在緝毒警察身上的一顆顆子彈。】
......
江馳見許願半天不動彈,開口道:“隊長,您才睡一會兒就起來,不累嗎。”
“不累,”許願抬眸過去,朝他晃了晃手機,“在看新聞,現在的群眾跟以前不一樣了,有了互聯網之後,被時刻監督的不單單是公權力,就連普通人隨便乾點什麼違法亂紀的都會很快曝光,警方破案也方便。”
“S姓明星吸販毒......這個新聞我聽說過,”江馳思維發散一會兒,冷不防出聲,隻是音量被刻意壓低了些,“但是隊長,我有個事,不知道該不該說。”
“你說。”許願放下手機,示意道。
“開會的時候,法醫小哥說死者體內檢測出的,是一種與市麵所有已知毒品分子式都不同的新型毒品,主要成分是2,5-二甲氧基□□,並與某種特殊致幻型□□類興奮劑成分結合,產生劇烈致幻作用,對嗎?”
許願思索片刻,道:“對,你記得很清楚。”
“我曾經看過一些與此相關的研究文獻,”江馳低聲說,“隊長,您有冇有覺得,周善很奇怪?”
“他吸毒了,”許願往前排看了一眼,聯想到方纔在歡夜城KTV內發生的種種,立馬領悟了江馳的意思,“你想說他極有可能吸食了那種新型毒品?”
“嗯,”江馳側過身子,“隊長,您也覺得嗎?”
許願頷首。
的確,在一開始進入三樓辦公室的時候,他心裡就有股揮之不去的異樣感了。
警察辦案講究證據,但有時候直覺真的很準,不得不留意。
他利用談話窺視周善狀態的那會兒,周善突然一反常態地揮拳上前——行為心理學上解釋過衣著和談吐往往能反應當事人的內心狀態,周善體態偏瘦,偏瘦的知識分子大部分都很精明,善於運籌帷幄,喜好穿衣打扮,這樣的人不是老闆就是經理,按道理會極度在意的外在形象,應該知道自己一旦向警方的人動手,那麼十有**會被以“襲警”的理由帶回局裡接受調查。
冇有哪個愛麵子的斯文敗類希望自己穿著西裝被警方銬走,對於這類人來說,這是恥辱。至少許願從警這麼久,很少見到一個打扮不錯的正常人會突然間對警察大打出手,
所以周善近乎癲狂的行為,根本不符合他的既定邏輯。
除非......
“除非,他那時剛好毒癮發作,”許願猜測道,“上一秒我們還在問話,下一秒他就揮著拳頭衝我而來,如果他真的愛麵子,那麼他就算再生氣也得忍著,因為襲警與否,直接關乎到他最後要以什麼樣的姿態被我們帶上車——而且,他太偏激了。”
就在許願說話的時候,被銬在前座的周善突然近乎癲狂地扭動,後腦勺一下一下地猛砸靠座,惹得許願心裡窩火,往前座狠狠踹了一腳:“你再給我動一個?警車上還這麼狂?”
——直到現在,前座的動靜還冇消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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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人攝入毒品後,發作時會更加狂放,而不會像周善那樣‘循序漸進’,”江馳認真道,“可是法醫小哥說,死者體內的新型毒品發作時效短,作用程度大,嚴重可致人死亡。”
許願垂眸看向地麵,片刻後,他道:“法醫說的是過量攝入,但冇有說過,輕微量是什麼效果。”
“隊長,在法醫小哥對於新型毒品成分的最終鑒定結果出來之前,不影響市局禁毒支隊保密工作的情況之下,”江馳定定地看著他,“我建議,直接讓醫院的人對周善的食道殘留物以及胃腸殘留、糞便等進行采樣檢驗。”
許願沉默一陣,而後看了一眼時間,道:“可以。”
車裡的窗關著,警察們壓力大,時不時會抽根菸,久而久之車裡就形成一種揮之不去的菸草味,身體本就不好的人坐久了難免頭暈。江馳暗暗喘口氣,將車窗打開一點,忽然間想到什麼,又道:“隊長,那個被查出來涉毒的明星在咱們附近轄區?”
“嗯,你又有想法?直接說就行。”
“他會不會也是新型毒品的吸食者?”江馳問道。
許願搖搖頭:“不一定。先抓週善這條線,把他弄醫院做個檢驗,其他的放一放,回頭我找人問問。”
負責開車的警員打著方向盤,從後視鏡裡看了看許願:“老大,那咱們不回局裡了?”
許願:“先不回,調個頭去市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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