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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章實一大早就洗漱準備出門,於氏問了章實,他說需要出門辦差。

章越卻奇怪這時候百行歇業,為何章實卻仍有事辦?

章實卻含糊說了幾句,徐掌櫃鋪裏有些事,於氏也冇有多想,徐掌櫃是徐都頭的堂兄弟或許衙門有事。

章越也有些懷疑,於氏透露大哥這幾日都回得很晚。

於是章越道:“哥哥我也進城,你能捎上我嗎?”

章實笑道:“也好,咱們兄弟也許久冇進城了。”

當即章實章越二人一並吃過早飯後即進城。

沿途經過南浦橋後,章實買了塊炊餅,兄弟二人邊走邊吃。章越啃著餅子看見章實去徐掌櫃茶飯店裏,倒真有事辦。

章越釋疑正要離去,章實又出門招呼道:“三哥進來吃些再走。”

“好!”章越愉快地應了聲。

章越進了茶飯店,但見空無一人,別說食客,連平日閒漢廝波也不見了。

章實拿著抹布給章越擦了張桌子道:“我已吩咐廚裏給你煮了碗羊湯麪。”

羊湯麪!

章越聽了是滿滿的幸福,但轉念一想,汴京裏羊肉要一百三十五十文一斤,而在南方的浦城更是要一斤兩百文以上,就算羊湯麪裏的羊肉能切得薄如蟬翼,也是不便宜,哥哥又亂花錢。

章越立即道;“哥哥,羊湯麪太貴了!還是點些別的吧!”

章實嘿嘿一笑,低聲道:“咱們吃東家的,一點不不貴。”

章越聞言則左右張望,章實哈哈笑道:“東家置辦年貨去了,今日店裏就我與廚子,冇看見我都兼了大伯了麽?平日我是不乾這些的。”

宋朝管跑堂的夥計都喚‘大伯’。

章越這才稍稍放心心道心底念道,正如嫂嫂所言,哥哥現儘跑腿打雜。

章實繼續擦桌子道:“三哥,還想吃什麽,儘管和哥哥說。”

“一碗羊湯麪就好了,哥哥,自古東家就冇有不精明,你擔心著些。”

章實笑道:“我請兄弟吃碗羊湯麪而已,哪怕東家知道了也不會說什麽,也好,再給你來兩塊羊油餅。”

章越放下心來,雖說吃東家有些不地道,但內心還是對羊湯麪十分期待。

章實將抹布往肩上一擱走進後廚,這時兩三個穿著短打的人占了座即叫喚道:“大伯,篩幾碗酒來!”

“我們這不賣酒。幾位客官要些什麽飯食?”

說了幾句後,章實又忙不迭地端菜送來,章越見此一幕又有些心酸。

這時候離吃晌午飯還早,店鋪裏冇什麽人,不過後廚裏已是開始忙碌,炊煙蒸起飄至窗外街上,一股羊肉湯的膻味飄香傳來。

章越肚裏的餅子三下五除二早消化完了,既是期待,又是無聊地坐在桌上看著街上人來人往。

“誒,這不是三郎嗎?”

章越看去,原來是章采與族學另一名弟子。

“學錄是我。”

“哈哈,”章采大笑,“本待過年去你家尋你,不意在此遇見。”

“正是一曲清歌滿樽酒,人生何處不相逢。”章越笑言。

“妙哉,這是大晏的詞。”

三人同笑。

“我們入內說話吧!”章采言道。

另一人看了一眼幾個穿著短打吃飯的人言道:“不如到別處,此地連個閣子都無,我來做東!”

章采看了一眼章越,當即道:“要作東哪輪得到十七郎,不過揀不如撞就此地了。”

章越猶豫了下點頭道:“也好。”

三人一並入座,說了幾句別來之事,十七郎道:“大伯,拜茶!”

這時穿著短衫也不包頭巾的大哥從後廚端著羊油餅走來。

“三哥,麵還在鍋裏,先吃這些,”章實將碗放在桌上,一見章采二人一愣道:“是你同窗?”

章越遲疑下道:“是啊。”

另一同窗笑問道:“怎麽三郎,你與此地大伯相熟麽?”

章采也是笑了笑看向章實。

章實則想,三郎的兩個同窗都是頭戴巾冠,著學子衫,而自己身為章越的兄長不免寒磣。

章實忙道:“不……”

章越則搶道:“這位大伯正是我大哥。”

章采與那同窗都吃了一驚,忙站起身行禮:“大郎君好!”

章越道:“哥哥,這位是我在南峰院傭書所識的學錄與十七郎,今日巧遇在此。”

“好,好,”章實眼眶有些泛淚,隨即拍胸脯道,“南峰院的朋友,也是咱章家的兄弟,那叫我大郎君,那今日我得請你們吃好喝好,先切三斤羊肉來!”

“使不得!”二人忙道。

章越道:“大哥,你給我們一人一碗羊湯麪吧!”

“好吧!憑地客氣了。”

三人吃過羊湯麪,但見羊肉麵裏可謂羊肉滿滿的,原來這三斤羊肉都在麵裏。這哪是羊湯麪啊,乃份量十足羊肉麵。

“不夠再添啊!”章實熱情道。

章采拿銀子來會鈔,章實堅是不收。也不知章采用了何辦法,仍強塞銀子付賬。

三人出門,章采道:“三郎下午我們去拜會先生,你也與我們同去吧!”

章越道:“這……”

章采笑道:“我知你不肯空手上門如此吧,我與十七郎這正好備了一份,咱們各勻你一些,一起上門如何?”

“這如何……”章越待要拒絕。

一旁的同窗則笑道:“這如何使不得,三郎早晚是咱們同窗,就這般說定了。”

章越抱拳道:“學錄,十七郎今日之情,三郎記下了……不過錢我日後定會算給兩位的,若是二位不答允,那請恕我不能前往了。”

……

章越與章采,十七郎攜禮來至教授章友直宅裏。

還未進門,就見來拜會章友直的人可以為絡繹不絕。既有官宦名儒,也有鄉賢顯達,以及純粹仰慕的讀書人。

章越但見一色青水磚牆,兩扇烏漆大門,門楣儘皆雕花,此刻賓客盈門,所謂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正是如此。

自有下人將引至一旁坐了片刻後,正有人在旁坐談。

“聽說當今官家遲遲不定儲位,滿朝文武都為此煩憂。”

“幾位宰執為此奔走,我等坐此也是乾著急啊。”

章越一聽這話果真是逼格滿滿,仔細一看不過幾位初出茅廬的書生,頓時一笑。

“存儒兄!”

一名二十餘歲的年輕人走來,章采與十七郎皆是行禮,章越亦在一旁行禮。

“我道是誰?原來是章采,十七啊,這位有些眼生!”那年輕人笑道。

章采道:“三郎,這位是先生家的大公子。”

“叫我存儒就好了。”

章越道:“見過存儒兄,小子本在院中傭書,蒙先生抬舉,在晝錦堂旁聽……”

那年輕人朗聲一笑,一拍章越肩膀道:“你叫章越是吧!我聽爹爹說過你的名字,爹爹曾言恐他的篆法不得所傳,你莫要令他失望啊。”

章越道:“是先生高看小子了。”

“莫要謙虛。你謙虛就是我爹看人的眼光不準了。”說著對方拿起三人禮單看了一遍。

對方搖了搖頭道:“章采,十七你們送禮來也就罷了,為何竄使三郎也帶如此重禮上門。這可使不得。三郎我並非他意,你在書院傭書以貼補家裏,我們又怎好收你重禮?若我收下,爹爹到時候必會責我,對不住了。”

章采,十七一愣,這回好意卻幫了倒忙。

章越此刻卻不知說什麽。

不久三人被引至教授見客之處。三人在堂外站了一會。看著教授與堂上數名老者,談著字畫書道。

等到了教授談畢一副字畫,看到三人隨即笑道:“等了許久吧,進來吧!”

三人連忙入內參拜。

章友直笑著道:“你們三人皆是有心了。”

說到這裏,章友直對幾人道:“幾位,我與你們引薦三位弟子。”

章越聽了一愣,自己還未拜師呢。怎地章友直就這麽說自己是他弟子呢?

這數人皆是不疑言道。

“伯益兄之高足必是不凡的。”

“皆青年才俊,一表人才!”

三人一並行禮。

章友直很是得意地笑道:“你們平日都說我篆法無從入門,老夫言而不實,但這位三郎已是為之。”

“哦?此話當真?那倒是要見識一番。”

“向來不識廬山真麵目,今日要開一開眼界。”

章友直笑道:“我還有騙人的不成?我這學生雖家貧,卻以傭書資學,但卻能痛下苦功,實是難能可貴矣!”

“哦,不知是三位重哪一位?”幾人笑問。

章友直笑著點點頭對章越言道:“三郎,這幾位都是本地賢達,你將吾平日所教你的儘書於此,不可露怯,讓人笑話為師。”

章友直言語之中儘是親近之意,一改平日對己淡然及肅然的態度。

章越此刻愣住了,卻聽一旁章采低聲提醒道:“老師都已吩咐了,你愣著做什麽?快些啊!”

章越回過神來道:“是先生,那麽學生獻醜!”

章越長身一禮,令章友直以幾位老者點頭,此子好生知禮。

章越當即走到案前,但見上麵鋪好了紙張,提筆的一刻卻平複了胸中激盪的心情。

隨機章越凝神寫字,筆走龍蛇,一如平素在書樓,夢中習字,渾然而忘我。

章越對一旁人的言語不知不覺,隻間斷聽到幾句……

“此子隨伯益兄學書多久?”

“伯益兄此法果真非虛啊……”

“這段功夫能一直如此……難得,難得。”

“一筆一畫如出一轍,真下了不少苦功。”

“是啊,寒門能出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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