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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森可回到房間,顧淩九坐在她書桌,目光專注地用小矬子修她的口琴。

顧淩九走了以後,冇人幫她修,吹了一段時間,音不準了,她也懶得送去修,就一直擱置著,也不知道落了多少灰。

她走到書桌邊,站在顧淩九身旁,目光落在桌角的日曆上,拿過來,細細地數著日子。

大年初一去拜年,初二初三在家待客,今天初三出去聚會,明天就初四了。

她看了一眼目光專注的顧淩九,那雙十指修長白皙、指節分明如竹的大手鬆鬆握著口琴,隨著使力的動作,淡色的青筋和漂亮的腕骨顯露出來。

顧淩九可能過完初七就走了。

她拿起桌上的鋼筆,把初一初二初三都劃掉,把初七圈了起來。

她這時候想起去關窗戶,看了一眼顧淩九,把日曆反扣在桌麵,轉身走到窗邊,卻發現已經被人關上了。

她回頭望瞭望那個在檯燈下修理口琴的身影,心中湧上一種很奇怪的滋味,像是難過,又比難過複雜而層次分明。

良久,顧淩九放下口琴,轉頭看向黎森可,剛好和她對上視線。

黎森可彆過眼,避開他的目光。

顧淩九起身,說:“那我走了。”

他轉身離開,黎森可看見他的背影,忍不住叫道:“淩九。”

顧淩九已經走到玄關,聞聲回頭,朝她笑了笑:“怎麼了?”

黎森可不知從哪湧上來一股衝動,她走到顧淩九跟前,緩緩勾住他的脖子。

橙黃色的燈光下光影相攜,燈光照不到的暗影十分曖昧。

她曾經無數次在這裡與他接吻,不知所思,不明所以,隻是瘋了一樣喜歡他,想要愛,想要被愛,想要靠近他,直到近得不能再近。

這種迫切的願望如同瘋長的春草,春風一吹就抽條發芽,拔地而起,茂密有如海浪。

她心動得不行。

她仰頭去吻他。

顧淩九愣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他攬住黎森可的腰,將她抵在牆上,低頭深深地吻她,黎森可微微喘息起來。

就在這時,她忽然聽見了一陣由遠及近上樓的聲音,心中一驚,鬆開顧淩九,想要推開他,然而顧淩九卻不鬆手。

腳步聲漸漸到了門口,黎森可心都跳到嗓子眼,使勁掙紮起來,眼中透著哀求看向顧淩九。

顧淩九卻將她禁錮得絲毫動彈不得,偏頭,不緊不慢在她頸側吻了吻。

唐依在門外,敲了敲門,道:“森可,喝點牛奶。我進來了?”

黎森可心跳飛快,想出聲讓她不要進來,可是她死死壓抑著喘息,根本發不出聲音,隻能充滿哀求地看向顧淩九。

他眼角微微下拉,撚了撚黎森可的碎髮,彆在耳後,神情冷靜,聲音有些喑啞:“我跟森可談點事,你放樓下吧,我待會兒給她拿上來。”

黎森可雙手死死抓緊顧淩九身前的衣料,使勁把他往外推,盯著門,額頭上滲出些冷汗。

唐依聽顧淩九這樣說,感到很奇怪,皺了皺眉,手放在門把手,微微摁下。

聽到門鎖轉動的聲音,黎森可眼中霎時閃過一絲驚恐,更加拚命地想要推開顧淩九,他卻紋絲不動。

門鎖隻響動了一下,就停住了。

門冇有打開,唐依應該是依顧淩九所言下去了。

半晌,腳步聲遠了,黎森可猛地推開顧淩九,大口喘著氣,瞪紅眼罵道:“你有病吧!”

顧淩九背靠在玄關另一側的牆上,抬眸看她,眼眸也紅了,神色卻依然十分冷靜:“不是你主動的嗎?”

“你瘋了?一門之隔,一念之差,她打開門就會看見!”

“一門之隔瞞著她做的事多了去了,區區吻你,怎麼算瘋?”

黎森可瞪大眼睛看著顧淩九,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又實在氣,抬起食指微微顫抖指著他,又想起唐依教的拿手指人不禮貌,又堪堪把手放下。

然後想起他那句,“一門之隔瞞著她做的事多了去了”,深吸一口氣,手背拂了拂發燙的臉頰,彆過視線。

顧淩九起身,說:“我去給你拿牛奶。”

黎森可把他推出去,大聲道:“不用了!你自己喝去吧!最好噎死,就再也不用見你了!”

顧淩九笑著被她推了出來,扭頭,看見樓下唐依臉色有些蒼白地望著他。

他笑意淡了一些,朝唐依揮了揮手,回了自己房間。

他大概知道黎森可為什麼要疏遠他了。

他躺上床,嘴角還噙著淡淡的笑意,眼眸卻沉沉的。

她大概是無意間聽唐依說了些什麼,然後就害怕了。

她當然很喜歡他,但是又怕失去家裡人的寵愛,所以在兩方相較中毅然決然地選擇了家裡人,於是毫不留情地把他推開了。

在離開的兩年,和離開前那漫長的三個月,他想了無數無數的理由,獨獨冇有想到這一個。

所以我是那個被拋掉的一方。

他緩緩想到。

明明之前對自己說過,兩年後已經變得更加理智也更加強大,已經不會再被消磨,不會再被刺傷,可是在知道來龍去脈的那一刻他還是覺得異常難受,難受得感覺就像有一塊石頭哽在心間,不上不下,怎麼喘氣都不能平息。

但是在這種難過之下,緩緩地,又從心底絲絲縷縷洇出另一種情緒,就像帶有腐蝕性的鹽酸,漫在心間,細細碎碎地疼。

他想,疏遠與分彆的痛苦作用在他們兩個人的身上當然是一樣的吧,而作為主動的一方,森可不僅僅為這種分彆感到疼痛,更在心中本身就有一種深深的害怕,而每每麵對無辜的他,又是否會有喘不過氣來的愧疚如影隨形?

他冇辦法想下去。

他起身,推門而出,從停車場取出角落裡的自行車,打開院門,飛快地蹬車,衝出彆墅區。

不知道騎了有多久,他停在路邊,望著那間就要關門的老式小賣部,朗聲問道:“阿姨,還有棒棒糖嗎,我要玫瑰味的。”

阿姨正在織毛衣,聞聲抬起頭,扶了扶眼鏡,看見是顧淩九,笑了起來:“好小子,你回來了?”

她從透明大圓筒裡一連拿出五六個,還在找,邊找邊把手裡的遞給他:“拿去,送你了,快回去哄女朋友吧。”

顧淩九接過,放下一張一百塊的鈔票,把棒棒糖塞進兜裡,扭頭騎車飛快離開了。

小賣部阿姨望著他的背影,笑了笑,看了那一百塊一會兒,收進了裝錢的抽屜裡。

等顧淩九再回到家裡,大家都睡下了,隻有客廳玄關給他留了一盞小燈。

他風塵仆仆走進門,直奔二樓,朝凍僵的手嗬了口氣,走到黎森可門口,輕輕打開門,走了進去。

他把那一把棒棒糖一個一個輕輕放在桌上,轉身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他走了以後,黎森可掀開被子,走到書桌前,開了小檯燈,看見桌上排開九個棒棒糖,高低錯落,間隔長短不一,就像冇了五線譜的音符。

黎森可拿出本子,畫出五線譜,照著棒棒糖的位置標註出,在心中默唸一遍,抬起頭,眼中光芒微微閃爍。

是埃爾加的《愛的禮讚》的開頭幾個音。

黎森可低眸,目光落在那一排棒棒糖上,取下最後一根,拆開,塞進嘴裡。

是玫瑰味的。

她手肘支在書桌上,抿著糖果,緩緩想起很久之前,有一段時間她因為身體抵抗力太差,經常生病,醫生讓多加鍛鍊,但是她怕累,天天窩在家裡,怎麼也不願意多動一下。

顧淩九搶了她珍藏起來的簽名款滑板,說要滑去土路。

她哪捨得把自己放在防塵罩裡的滑板拿去土路上滑沾染滿灰塵?當然死不同意。

可是顧淩九把板放在門口,朝她揚起下巴,道:“想要啊?自己來拿!”

他說完,腳下往前一滑,就順溜地上了路。

黎森可心疼自己的滑板,當即跑去追他,想把滑板要回來,追了不知有多久,一直從彆墅區追上了大馬路,實在跑不動了,隻能蹲下來大口喘氣著休息,這時候顧淩九才滑回來,踩住滑板一頭讓另一端翹起來,接住,蹲身。

“生氣了?”

黎森可心中有氣,狠狠彆過頭。

顧淩九從兜裡掏出一根棒棒糖,撚著橙色小棒細細地拆開包裝,遞到她嘴邊:“嗯?”

黎森可猛地推開他的手,棒棒糖掉到地上,沾了灰塵,顧淩九惋惜道:“可惜了,最後一根玫瑰味的。”

黎森可抬頭,瞪大眼:“最後一根?”

顧淩九笑了起來,他撿起滾落地上的棒棒糖,用紙巾包住塞進兜裡,起身,一隻手扶著立起的滑板,另一隻手伸向她,黎森可把手遞給他,借力站起來。

顧淩九一手抱著滑板,一手牽著黎森可,走到最近的一家小賣鋪。

“阿姨,還有玫瑰味的棒棒糖嗎?”

阿姨扶了扶眼鏡,嘟囔道:“玫瑰味?我找找。”

她在裝棒棒糖的圓筒形透明盒裡翻找著,咕噥道:“荔枝的……橙子的……還是荔枝的……”

半晌,她翻出兩個來,遞給他:“這次真被你買光啦,冇見過吃棒棒糖還挑嘴的。”

他接過糖,付了錢,轉身拋給黎森可:“待會兒再吃。”

然後又放下滑板,滑遠了,朝黎森可招招手。

黎森可把棒棒糖揣進兜裡,小跑一截,這次真把所有力氣都用光了,停下來扶著膝蓋喘氣。

顧淩九滑著滑板回來,彎下腰,看著她的眼睛,笑著問:“累了?跑不動了?”

黎森可喘著氣擺擺手:“彆說是跑,我走都走不動了。你快把我的滑板還我吧!”

顧淩九放下滑板,彎腰,一手摟住她的肩膀,一手橫過她的膝彎,一把抱起黎森可,用腳將滑板往前一推,滑板兀自滑了老遠。

走了一截,走到滑板跟前,他又推一腳。

黎森可環抱著他的脖子,感受著在他懷裡因為走路帶來的顛簸,在一上一下微微晃盪的視野裡,什麼都在晃動,樹梢在顫抖,房頂在搖晃,連天邊的夕陽都起伏不定,還有滑板輪子滾過粗糙路麵的摩擦聲,咕嚕咕嚕,時遠時近。

唯獨顧淩□□微微拂動他的頭髮,眉目鮮揚,鋒芒畢露,動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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