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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11-20

第二卷

11

距離百年祭還有五天。

亞莉納正在蓊鬱蒼翠的森林深處行走著。

C級迷宮「永恒之森」。這座森林,有點特殊。

一般來說,「遺蹟」指的是先人留下來的建築物,但永恒之森隻是普通的森林,卻也被稱為迷宮。

因為這座森林裡,充滿了理論上隻有迷宮內部纔會散發的乙太,導致許多魔物被乙太吸引,棲息在森林裡。

話雖如此,永恒之森中的魔物並不強大,樓層也隻有一層。一般迷宮的話,每層樓都會形成一處乙太最濃烈,通稱「頭目的房間」的場所,但麵積廣大的永恒之森裡並冇有那樣的地點。因為不是空氣不流通、容易累積乙太的建築物,通風的森林能使乙太維持在一定的濃度。

由於這裡離伊富爾不遠,若有萬一也能不靠傳送裝置回到城裡。所以對新手冒險者來說,是很珍貴的練功場所。

「亞莉納小姐特地居然使用了那麼珍惜的有薪假……真是太不尋常了……」

前進在不成道路的林間道路上,一旁的傑特感慨不已。

「我要打爛那個造謠的混帳。冇問題,我已經告訴萊菈,叫她今天從容就義了。」

前輩你這個叛徒——!!儘管被萊菈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痛罵,但是不犧牲萊菈——訂正,不使用兩敗俱傷的戰術的話,就無法結束這異常狀態。稍微付出一點犧牲,也是不得已的事。

「先提醒一下,假如散佈謠言的傢夥,和唆使魯費斯的傢夥是同一個人,我們想好好地審問他,所以希望你彆不小心殺了對方——」

「我會妥善處理的。」

「……」

「是說,真的會有人在這種地方散佈謠言嗎……?不是在酒館,而是在這種地方?」

亞莉納重新環視森林,提出疑問。

恣意生長的高聳樹木。交纏的枝葉形成了天然的頂篷,擋住日光。儘管是大白天,森林中仍然顯得很陰暗,空氣也涼颼颼的。隆起於堅硬地麵的樹根使人難以行走。

「因為來這裡的冒險者很多,就散佈假訊息的場所而言並不差。再說,酒館裡的冒險者通常處於喝醉的狀態,不一定能好好進行對話。」

「……原來如此。那麼——」

亞莉納接受了傑特的說明,可是又捏起自己身上長袍的一角,僵著臉發問:

「這身扮裝……又是為了什麼?」

亞莉納現在穿的,不是平常的那件處刑人鬥篷,而是白魔導士的長袍。她蹩手蹩腳地拿著魔杖,把帽兜拉得很低。

打扮與平常不同的,不隻有亞莉納而已。傑特穿的是黑魔導士的長袍,手中拿著魔杖;勞穿著輕裝鎧甲,腰間掛著長劍;至於露露莉,則揹著盾兵用的大型盾牌。但因為她太嬌小了,與其說揹著盾牌,更像被盾牌揹著。

「看看露露莉……因為盾牌比身體大太多,從後麵看的話,根本就像盾牌長了腳在走路……」

「噗——嗬嗬,真的,我也一直很想說。從剛纔起就隻看到盾牌在森林裡慢吞吞地蠕動,超好笑的。」

「勞……!你給我記住……!」

盾牌的另一頭傳來露露莉咬牙切齒的聲音。

「比起這個,亞莉納小姐竟然負責療愈,實在太可怕了……」

「你想說什麼?」

「根、根據情報部門的說法,有人在這裡拿假訊息煽動新手冒險者呢。」被亞莉納一瞪,傑特連忙開始說明。「不讓對方注意到我們是白銀比較好,所以這不是扮裝,而是偽裝。」

「是說這身裝備,還真令人懷唸啊。」

勞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的廉價鎧甲,笑道。一行人為了偽裝成新手冒險者,穿戴的全是市場上買來、容易入手的廉價裝備與一般武器。

「會讓人想起菜鳥時的自己呢。那個時候隻要有這身裝備,就很開心了呢。我是冒險者了——!的感覺。呐,盾牌妖怪,你說是不是?」

「唔咕咕……!」

雖然露露莉再次咬牙切齒,但似乎冇話好反駁,所以哼地把頭撇向一旁——大概。畢竟被盾牌擋著,看不到她的樣子。

「菜鳥時的自己……」

盾牌的另一頭,忽地傳來低聲的自語。

「……是啊。」

也許因為疲勞,感覺露露莉的聲音有點冇精神。

第二卷

12

「就是這裡。」

蓊鬱蒼翠的森林豁然開朗時,傑特說道。亞莉納停下腳步,眼前是一座小湖。

「湖……?」

那是一座奇妙的湖泊。一塊巨岩彷佛從天而降似地,座落在湖水中央。雖然說長滿青苔,整個變成綠色的巨岩本身散發著非比尋常的氣勢,但湖水反射著白日陽光,閃閃發亮的模樣,又是與迷宮截然不同的恬淡光景。

「這裡叫苔岩湖,在冒險者之間是很有名的休息場所。因為乙太的濃度很低,所以很少出現魔物。」

的確,湖畔的土壤被踩得很硬實,而且有不少代替椅子用的樹樁或樹乾,看得出來曾經有不少冒險者在這裡休息。

「我們先在這裡休息一下吧。」

「休息……?」

傑特無視亞莉納的驚訝,逕自放下武器,毫無防備地休息起來。看起來就像缺乏經驗的新手冒險者。

「既然隊長這麼說,就休息一下吧。」

勞與露露莉聳了聳肩,也放下武器及護具,坐在地上。因為一直揹著沉重的盾牌行走,露露莉已經累到完全躺平了。冇辦法,亞莉納也趕緊跟著坐下。

「肩……肩膀……整個硬掉了……」

「這已經最輕的盾牌了呢……早說過應該挑能單手使用的圓盾比較好。」

「可是那樣的話,就冇辦法遮住臉了。」

露露莉憔悴地回著,臉上帶著後悔之色。

「一開始試背時,我覺得冇問題的啊……!」

「因為隻背一下子,和長時間揹著是兩碼子事嘛。」

「真的受不了時,我就和亞莉納小姐交換……」

「你說什麼?」

「話說回來亞莉納小姐。」

傑特忽然一臉正經地看向亞莉納。

「乾嘛?」

「這個湖還挺深的,而且水質很乾淨,很適合遊泳哦。這附近出身的冒險者,在新手時期都會玩遊去碰苔岩再遊回來的遊戲。」

「哦。」

「所以要不要遊個泳,轉換心情呢?」

傑特一本正經地說出自己的不良企圖。

「當然,我早就幫你準備好遊泳用的服咕噗啊!」

亞莉納無言地一把抓起傑特的後腦,按進湖裡。

「死吧你這個變態白銀。」

「噗咕嚕噗喔!」

已經習慣這種場麵的勞與露露莉,在一旁望著被按在水中掙紮的傑特,與一臉冷漠的亞莉納,悠哉地喝著飲料,歎氣。

「剛纔是傑特不好。」

「我也這麼想。」

「——唷,你們挺愉快的嘛。」

一道穩重的話聲響起,一組冒險者在湖畔現身。

「你們也是來休息的嗎?」

那是由四名男性組成的隊伍,其中看上去最年長、貌似隊長的中年補師以平易近人的態度發問。

「是啊。我們纔剛成為冒險者,是來永恒之森練習的。」

不知何時複活的傑特,以稍微拔高的嗓音瞎掰道。

「真有心啊。我們可以和你們一起休息嗎?——啊,我叫海茨,請多指教。」

海茨打完招呼坐下,悠悠地與傑特等人聊起天來。

第二卷

13

「——話說回來,你們知道秘密任務嗎?」

聊了一陣子後,海茨突然如此發問。

「秘密任務?」

負責和他聊天的傑特故意裝傻。

「是啊。你們是新人,所以還冇聽說過吧。其實這說法流傳很久了哦,在這片大陸上,有誰都無法發現的隱藏迷宮哦……隻要接下秘密任務,迷宮好像就會出現。」

「隱藏迷宮裡有什麼好東西嗎?」

「……當然有了。隱藏迷宮裡有所謂的『特彆的遺物』。能讓神域技能發芽的遺物……這樣說應該比較好懂吧?」

「神域技能!?」

「嗬嗬,很像作夢般的故事對吧?現代已經失去的最強等級技能……假如得到那種力量,就能瞬間變強,不必在這種地方練習了哦?」

「的確……!」

傑特以菜鳥般天真又興奮的語氣叫道——卻突然一轉,用回原本的聲調,小聲低喃:

「——但,那是真的嗎?」

海茨臉色一沉,警戒似地與感覺丕變的傑特拉開距離。傑特謹慎地觀察海茨,拉下原本壓得很低的帽兜。

「……白銀的傑特·史庫雷德!?」

一認出傑特,明白自己中了陷阱的海茨變了臉色。他的同伴也連忙起身,但亞莉納等人早已將他們團團包圍,斷了退路。

「唔……!」

「你們就是以這種方式……潛伏在這裡,等適合的隊伍出現時,裝成偶然相遇,散佈秘密任務的謠言,對吧?」

「《白銀之劍》……是公會派來的嗎……!速度還真快啊。」

「魯費斯也是被你們煽動的嗎?」

「魯費斯……?誰啊。我們隻是從黑衣男那裡,聽說神域技能的事而已。」

「黑衣男……?」

話說到一半,傑特警覺地抽出腰間魔杖,擋下另一名男人的長劍。那男人右眼戴著眼罩,揹著大型盾牌,是名盾兵。那男人囂張地笑了起來。

「還特地做了可笑的變裝,真是辛苦你們啦。冇想到區區一個謠言,就特地派出白銀,看來《白銀之劍》很閒——」

咻。男人話還冇說完,身影突然消失了。

不對,是某種物體以驚人的速度,把他水平地打飛了出去。一拍後,沙沙沙沙!男人在地上製造出深深的溝渠,以奇怪的模樣滾動到遠方。

「「「……」」」

那毫不留情的攻擊,使在場雙方都沉默了下來。所有人的視線,全都集中在……連男人的挖苦都懶得聽完,就二話不說底把他打飛的人物上。

是已經怒氣沖天地拿出戰錘的亞莉納。

「你們總算出現了,造謠的王八蛋……!」

非比尋常的殺氣,從白魔導士療愈長袍中滲出,亞莉納低聲道:

「去死吧。」

「那、那技能,還有戰錘……你、你是處刑人!?」見到戰錘,海茨瞪大眼睛:「聽說處刑人加入白銀,原來是真的嗎……!?」

海茨似乎想做什麼,瞄了一眼自己身後的同伴,並朝他們伸出手。亞莉納毫不在意地緩緩舉起戰錘。此時——

「等……等一下!」

出聲的,是露露莉。

「艾登……你是艾登嗎!?」

露露莉看著被打飛的盾兵,急切地發問。那緊張的語氣,使亞莉納的動作慢了一拍。

「發動技能〈空間超越者〉!」

海茨趁機大叫,湖畔亮起紅色的技能光芒。亞莉納提防著對方的攻擊,但海茨手中發出的超域技能光芒並非對著亞莉納,而是自己後方。紅光迅速地包圍海茨與他身後的兩名男子——三人在轉眼間消失無蹤了。

「不見了……?」

「是空間移動係的技能嗎……!」

傑特從類似傳送裝置的現象,推測出海茨的技能,接著他看向被亞莉納打飛的盾兵。被同伴被留下的男子傷痕累累,鬥篷也因毆打的衝擊變得破破爛爛。

男人冇有右臂,再加上右眼戴著眼罩,非常不適合使用重量級的大型盾牌。不,不光是不適合而已。隻有單手的人根本不能擔任盾兵。因為無法一手拿劍,一手舉盾。

「露露莉,你認識他?」

傑特嚴肅地向露露莉發問。露露莉沉默了幾秒後,看著男人,明確地點頭。

「那隻、右手,還有眼睛……冇錯,他是,我以前的——」

「咯……咯咯!」

艾登的低笑打斷了露露莉的話。雖然他發現同伴扔下自己消失了,可是並不在意,反而聳了聳肩。

「好久不見啊,補師大人。」

「……你……果然是艾登……」

露露莉握緊魔杖,表情變得很嚴峻,而且看起來似乎有點愧疚。

「為什麼……為什麼要做那種事……為什麼要散佈謠言呢!」

「謠言?不對,神域技能是真的存在哦。」

艾登陰沉地回答。

「說到底,你憑什麼高高在上地對我說教啊?……殺人凶手露露莉小姐!」

沉默降臨在風光明媚的湖畔。

「……殺人凶手?」

傑特忍不住皺眉看向露露莉。儘管被說得那麼難聽,露露莉隻是沉默地低著頭,並不加以反駁。

「給你們一個忠告,讓這矮子當隊裡的補師的話,早晚會被她害死喔?因為這傢夥是能麵不改色地拋棄同伴的殺人補師!哈哈哈哈嘎啊!?」

艾登正放聲大笑時,又突然被水平打飛。因為他的臉被不懂得看場合的戰錘,狠狠擊中。

「噗呃、啊!」

艾登的身體不斷在地麵翻滾彈跳著,最後「嘩啦!」一聲,落入湖中的淺灘處,總算停了下來。他搖搖晃晃地起身,似乎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在見到站在困惑的白銀們前方的亞莉納,以及她手中的巨大戰錘後,大致明白了。

「你、你怎麼能在彆人說話時打人……!?」

「露露莉是不是殺人補師什麼的,那種事情根本不重要啦你這三流廢物……」

「三、三流……不、不對怎麼會不重要!?」

「都是因為你們輕率地散佈謠言……我纔會變得這麼慘哦……!在最前線的現場戰鬥的勞動者,被區區無聊謠言,害得差點無法參加期待已久的活動……櫃檯小姐的心情,你懂嗎……?」

「啥?」

亞莉納眼中亮起不由分說的凶殘光芒,舉起戰錘。由於她穿的不是平時的處刑人鬥篷,而是療愈人的白魔導士的長袍,因此發出殺氣的模樣更顯得駭人。

「雖然讓其他三隻逃了……不過我說過……散佈謠言的傢夥……我全部都會宰了!!」

「等、等等等、等一下!我正要說那個殺人補師的過去——」

「少囉唆那種感覺很長的往事我之後聽本人講就好去死吧啊啊啊啊啊啊——————!!」

「嗚、嗚哇啊啊啊啊啊啊!!!!」

亞莉納怒吼與艾登的慘叫迴盪在白晝的森林裡,緊接著,強烈的振動在樹林之間擴散,把停在樹梢上的鳥兒們嚇得振翅而逃。

第二卷

14

距離百年祭,還有四天。

雖然昨天成功在永恒之森逮到了散佈謠言的犯人之一,但亞莉納的表情還是很陰鬱。到頭來,仍然冇有追查到其他三人的所在。

話雖這麼說,既然身分曝光,應該就無法繼續散佈謠言了吧,葛倫如此認為。海茨等人的下落將會由公會的情報部門繼續追查,也公佈了三人的名字與長相,將他們列為通緝犯。這樣一來,應該不會有更多無憑無據的謠言到處流傳了。

「前輩,你昨天到底去哪啦啊啊啊啊——!!」

亞莉納一來到職場,萊菈就淚眼汪汪地撲了上來。

「昨天真的……真的是超慘的……!主要是我很慘……!因為平常會幫我的前輩不在……!」

「我因為原因不明的身體不適,在家裡休息哦。」

「你的聲音不是中氣十足嗎!?」

「當同事以『原因不明的肚子痛』或『從早上就一直頭痛』那種明顯鬼扯的理由請假時……理解那些理由之後的意圖,並視為真正的身體不適,是身為社會人士(淑女)的基本常識哦……知道了嗎?」

「那是什麼新常識啊!?」

「好了!今天也要加油哦……百年祭就快到了!」

✽✽✽✽

今天也照樣因怒濤般的視窗業務忙得喘不過氣。

營業時間結束後,亞莉納站在冷清的辦公室裡,厭煩地俯視著堆積如山的檔案。

「雖然抓到了造謠的王八蛋……人潮還是冇辦法立刻消失呢……」

她深深地歎氣。

「對了,今天早上的報紙有說,散佈謠言的犯人之一被抓到了呢——……」

光是對應白天的視窗業務就筋疲力竭的萊菈,無力地躺在待客用的沙發上,意識模糊地迴應。

「畢竟謠言爆發成這樣,冇辦法那麼快平息吧……」

傑特坐在亞莉納旁的辦公桌前,手指放在下巴,一臉嚴肅地說著。

「——話說回來,那個……」

萊菈從沙發上坐起,表情突然變得很認真,疑惑地看著理所當然地坐在辦公桌前的傑特。

「那裡,是我的位子哦……傑特大人……」

說到這裡,萊菈總算髮現眼前的光景有多麼異常。隻見她眼睛瞪得愈來愈大,忘了疲勞似地顫抖不已。

「是說……是說……!?為什麼白銀的隊長兼公會最強的盾兵大人,會理所當然地坐在我的桌子前,幫亞莉納前輩處理檔案呢!?!?這是什麼狀況!?呐,這是什麼狀況!?」

「就是你看到的狀況。」「就是你看到的狀況哦。」

與傑特同時回答,亞莉納若無其事地繼續手中的工作。

「這是我用了某些管道找來的幫手。放心,這傢夥很會處理文書作業。不管他了,萊菈,你也彆躺著了,快來處理今天的業務。現在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費哦……可是時間還是不夠用!」

「不……不不不,不行啦!不隻傑特大人在,還稱他為這傢夥,而且還讓他幫忙處理文書工作,我怎麼可能毫無疑問心如止水地加班……」

「因為亞莉納小姐答應我,幫她加班的話,她會在百年祭時和我約會一天。」

「什、什麼——!?」

傑特插嘴說出了不必要的資訊,使萊菈更加混亂地瞪大眼睛。但是幾秒後,「是這樣啊……!」她眼神又閃亮了起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會為您的戀情加油的!傑特大人!」

萊菈坐在沙發上,朝天高舉拳頭大叫。剛纔的疲勞不知到哪兒去了。

「萊菈我太高興了……!亞莉納前輩明明是美人,可是該說冇有女性魅力,還是因為身邊冇有男人呢,她從來不化妝打扮,也不對男性撒嬌,就算有男性約她,也總是皮笑肉不笑地回絕,而且還會以看螻蟻般的眼神鄙視來櫃檯的冒險者們,榮登『休假時不知道在做什麼的人』排行榜第一名。那個……雖然在本人麵前說這些有點尷尬,可是每天隻有工作的前輩都快乾枯了……所以我覺得她需要一點這種滋潤!」

「你把我當白癡了對吧?」

「這也是一種愛哦!關心前輩的愛!傑特大人拜托您了,亞莉納前輩說要一個人蔘加那個情侶的魔窟·百年祭哦!請您一定要阻止她!」

「交給我吧,萊菈。話說回來我有個疑問,你剛纔說有男性約亞莉納小姐?那種情況很常有嗎?」

「好好哦——前輩居然能被傑特大人喜歡……結婚之後根本是飛上枝頭變鳳凰,就再也不必工作了,可以被愛老婆的帥哥老公寵著,過貴婦的生活……」

「彆開玩笑了,為什麼我非得和這傢夥結婚不可啊?」

「咦?」

萊菈的大眼睛眨了又眨。

「咦咦咦咦咦!?有不結婚的選項嗎!?傑特·史庫雷德大人可是最成功的冒險者之一哦!?從十三歲起就一直是名利雙收的冒險者才能進榜的『富豪排行榜』的常客,財產多到可以一輩子不用工作……!不但實力非常強,個子又高身材又好,而且還是大帥哥——」

「嗯嗯好厲害好厲害。」

「比如前輩你用來晾乾檔案上墨水的那麵盾牌!它的價錢可是我們年薪的好幾倍哦!?!?」

萊菈倏地指向因為檔案太多,冇地方晾乾墨水而被當成台子使用的大型盾牌說道。

聽她這麼一說,的確,傑特原本的盾牌,已經在一個月前和席巴戰鬥時全毀了,所以這是新買的吧。在遺物中,遺物武器特彆稀少,價格最高,這麵盾牌的價格說不定不亞於一棟房子。能若無其事地準備這樣的東西,可見傑特的財力確實雄厚。

不過,亞莉納冷冷地反駁萊菈俗氣的說法。

「住口。這個世界上啊……可是有金錢無法買到的喜悅哦……!」

「噫!」

被亞莉納狠狠一瞪,萊菈小聲哀號。

「下班後一個人喝的酒!休假前一晚的熬夜放縱!獨占甜食的極樂……!」

「好……好微不足道……」

「最重要的是……!不是花彆人的錢,而是能隨心所欲地使用自己血汗賺的錢!想怎麼亂買東西都無所謂!就算買的是非必要品,也不會因此愧疚的踏實感!我可不是那種想靠彆人的錢生活的輕浮人類哦!」

「……傑特大人,您究竟喜歡亞莉納前輩的什麼地方呢?」

「我滿喜歡她那種頑固到讓自己不幸的部分的。」

傑特麵不改色地回答,萊菈隻能閉嘴。

「……話說回來,傑特大人處理檔案的速度,會不會太快了……?」

萊菈事到如今才發現傑特處理完的檔案的總量之多,佩服地瞪大眼睛。

「從剛纔起我們就以雙人體製檢查檔案,完全冇有發現疏漏之處哦……!?」

萊菈的訝異,使亞莉納不高興地噘起嘴。冇錯,傑特的文書處理能力相當高。不,應該說極為優秀。而且他厲害的不隻這樣而已。

「啊,亞莉納小姐,我剛纔說的登記錯誤的那份——」

傑特拿起一張冒險者在登記時不小心寫錯,但是亞莉納冇注意就收下的委托書。

原本該在辦理手續時就發現錯誤之處,請本人重寫纔對。像這樣事後才發現,情況會變得很麻煩。花點功夫找本人擇日過來修正還算是好的,假如發現得太晚,可能會超出服務處主管的裁量權限,需要請公會總部稽覈;假如涉及其他的出納部門就更慘,還得寫報告書說明原委,光是一張委托書,就不知道得浪費多少時間——

「我查了一下,以前也有同樣的例子,因為本身不會造成實際的損害,所以隻要寫訂正報告就行了。而且是服務處主管的權限可以裁量的程度,不需要向總部報告。明早就拿去給主管蓋章吧。」

「連、連過去的例子都調查好了!?」

萊菈大受震撼。

會有這種反應並不奇怪。因為傑特剛纔自主完成的那些,是萊菈還冇學到的業務內容。

冇錯,傑特最厲害的地方,是他擁有柔軟的危機處理能力。

不但擁有「不隨意相信他人說法,自己主動調查」的獨立思考能力,還能從過往的檔案山中,精準地找出相似的前例,靠自己的力量找出解決方法。加上不會獨斷專行,會在事前事後告訴亞莉納自己做了什麼。

雖然很不甘心,可是在天天加班的忙碌期,這樣的人才,就算說是救世主也不為過。

「什麼嘛……這傢夥如此完美的業務能力……根本可以直接上班了,真氣人……!!」

「前輩,我也快要失去自信了……」

亞莉納懊惱地咬牙,萊菈也在一旁一臉泄氣。

第二卷

15

「——萊菈,喂,萊菈。」

傑特輕搖趴在桌上睡著的萊菈的肩膀,「呼啊?」新人櫃檯小姐發出傻怔的聲音,抬起頭。口水從她嘴角流下,在被趴住的委托書上製造出水漬。

「你已經撐不住了吧?還是先回去睡吧,反正還有明天。」

「……嗚嗚,亞莉納前輩呢——啊,她還在加班呢……」

萊菈說到一半,從亞莉納桌上堆積如山的檔案明白一切。亞莉納說要去呼吸一下外頭的空氣醒醒腦,所以不在這裡。

「不過大部分都處理完了,已經快要看到百年祭的背影了哦。」

「既然如此,我也可以安心回家了!」

萊菈如自己的事情般開心,喜孜孜地開始做回家的準備。她收拾著堆滿檔案的桌麵,忽然小聲說:

「……傑特大人,亞莉納前輩其實很溫柔又堅強哦。」

「咦?」

傑特不禁抬頭,見到的不是原本有點睡呆的萊菈,而是略帶悲傷的雙眼。

「前輩她從還是新人時,就一直一個人加班,明明有那麼痛苦的回憶,可是我必須加班時,還是會留下來陪我。我是那樣苦過來的,所以你也要吃一樣的苦!她冇有那樣對我呢。我想,一定要是很堅強的人,才能做到吧。」

「……我也知道她很溫柔哦。」

傑特的腦海裡,一個月前的記憶曆曆在目。

看著瀕死的傑特,淚珠忍不住滴落的亞莉納。儘管用力抿緊嘴唇忍耐,淚水還是盈滿眼眶的美麗模樣。為了自己而哭泣,拋下還冇做完的工作與櫃檯小姐的平穩生活,拋下一切,特地來救自己的亞莉納。

再也不想讓她露出那樣的表情。

「前輩她碰到問題時,從來不向彆人求救哦。我的話都會立刻找彆人幫忙,可是前輩她不管累積了多少工作,不管發生什麼事,都會勉強自己一個人解決。是不知道怎麼向彆人求救,自己拚過頭的人。所以前輩居然會找您幫忙,讓我嚇了一跳。」

嗬嗬,萊菈開心地笑著——又稍微垂下視線,小聲道:

「傑特大人,請您一定要好好支援前輩哦……不管將來發生任何事。」

「?嗯,就算你不說,我也會那麼做的。」

萊菈臉上似乎帶著陰霾。為什麼要露出那麼悲傷的表情呢?傑特正感到訝異,但萊菈又立刻露出燦爛的笑容,揮去方纔的陰霾。

「那我就先回去,不繼續打擾兩位愛的世界了!」

她似乎對傑特的回答感到很滿意,笑著說完,兩三下做好回家的準備,從伊富爾服務處消失了。

「……」

隻剩一個人的辦公室裡,傑特深深地坐在椅子上,仰望天花板。

「……必須變強……才行呢……」

僅以目前超域技能的力量,冇辦法對抗擁有神域技能的魔神。彆說對抗了,無法承受敵人攻擊的盾兵,根本隻是累贅。

假如有神域技能的話——傑特腦中不禁閃過這種邪念。

現在的傑特,很能明白一窩蜂地想得到神域技能的冒險者的心情。假如不知道魔神那種超越般的存在,他應該無法理解吧。

未知的強大力量太有魅力了。感覺隻要得到那種力量,眼前的煩惱就會一掃而空。不,假如冇有那種程度的力量,根本無法解決這無解的問題……會陷入這樣的錯覺之中。

(可是,不對,不是那樣的。)

比起不確定是否存在的力量,現在能前進的一小步更是重要,傑特的師父是這麼教他的。就算已經被稱作公會最強盾兵,他的想法也依然不變。

「以超域技能勝過神域技能的方法嗎……」

其實,傑特想到了一個方法。應該說,那是過去自己還年輕、經驗不多的時期未經深思而想到的「發揮超過超域技能的力量的方法」。但是就理論而言,那方法太危險,而且實際嘗試後,傑特也確實差點死掉,甚至被師父痛罵「你是白癡嗎?」。

「……要試試嗎?也隻剩那個方法了吧。」

第二卷

16

作了一個夢。

露露莉身在黑暗幽深的森林裡。周圍有兩具屍體。

手臂連同魔杖一起被扯斷,頸部朝不合理的方向扭轉的黑魔導士。腹部連著鎧甲一起被抓破,全身被血染成紅色,雙眼空虛地躺在樹根旁的的劍士。

「為什麼……」

失去手臂的盾兵,聲音因怨恨而顫抖,露出犬齒。

「為什麼不治療他們……!」

露露莉回頭,盾兵的右半邊臉上有慘不忍睹的裂傷。右耳被扯落,右眼也被抓爛,鮮血不停滴在地上。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露露莉腦中一片空白,在極度混亂中,隻能一直道歉。不對,我本來是想治療他們的。我是想救他們的。可是在這種狀況下,我也莫可奈何……就連這種辯解也說不出來。艾登繼續罵道:

「你這個——!」

殺人凶手。

痛罵的聲音,變成從其他男人口中發出。

露露莉一驚,抬頭後,卻不見艾登,取而代之的是一名銀髮青年。露露莉認識他。他是很替同伴著想,非常可靠的隊長。

可是——咕咚一聲,青年的頭毫無征兆地滾落在地上。

「噫……!?」

嘩啦。肉塊崩垮,前方躺著好幾具屍體。

很愛開玩笑的紅髮黑魔導士。總是板著臉,經常忙著加班,但是比誰都強的櫃檯小姐。

「——!!」

他們都是自己認識的人,都是自己想保護的人,然而他們卻全身浴血,已然斷氣。

殺人凶手。

是我殺了他們的。

是我——

✽✽✽✽

離百年祭,還有三天。

一年一度的盛大慶典即將到來,伊富爾的大馬路旁,已經有不少露天攤販開始做準備工作了。街道上的裝飾也佈置得相當完美,乍看之下隨時都可以開始舉行祭典。

儘管如此,走在喧囂大街上的露露莉表情卻很沉重。節慶熱鬨喧囂的氛圍,也無法打動她的心。因為今早作的反胃惡夢,一直在她腦中盤旋不去。

「那、那個。」

露露莉沉默地朝著伊富爾的正門(Main Gate)前進,最後總算下定決心,向走在自己身旁的勞開口。

「嗯——?」

「……你不問嗎?」

「問什麼?」

「那個,我是……那個……殺人凶手的事……」

「哦——」

前天,在永恒之森與艾登對峙時,勞等人確實有聽到那麼艾登這麼說,可是在那之後,冇有任何人問露露莉那是什麼意思。雖然一定是他們的體諒,可是這樣反而讓露露莉很難受,甚至覺得被逼問會比較舒坦。

忍受不了這種狀況的露露莉主動提起這件事,但勞隻是恍神地眺望著熱鬨的街道,興味索然地回答:

「那種事無所謂啦。」

「……」

「比起那個,我更在意隊長為什麼突然找我們去總部……難不成是因為我太混了,想把我踢出白銀吧?」

勞漠不關心的態度,使露露莉有點不高興,但她還是認真地回答:

「……特訓。傑特是那麼說的。」

「咦?我冇聽說耶。」

「他好像想做什麼危險的特訓,希望我們陪他練習。傑特明明有說,是你冇認真聽。」

「唉?真假,隊長這次又想做什麼了……是說他明明應該再靜養兩個月的……」

「……」

看樣子,勞是真的對露露莉的過去不感興趣。

你也太冷淡了吧?露露莉有點蠻不講理地覺得惱火,不過又怕真的被問詳情,所以還是閉了嘴。

兩人走出城門,來到城外。不愧是百年祭即將開始的時期,城門附近的人特彆多。旅行商人、旅人、冒險者、有頂篷的馬車……大量人潮捲入伊富爾的城門裡,露露莉與勞則坐上停在城門外的馬車。告訴車伕他們要前往公會總部,付了錢後,馬車動了起來。

兩人麵對麵坐在椅子上,分彆看著窗外的景色,相對無言。噠噠的馬蹄聲悠然地響了一陣子後——

「艾登說的是真的!」

露露莉終於氣勢洶洶地起身大叫。

「嗚噢嚇我一跳。」原本看著窗外景色的勞因露露莉突如其來的宣告而瞪大眼睛:「乾嘛突然這麼激動?」

「以前,我剛成為冒險者時,第一次組隊的隊伍的盾兵就是艾登!那時的我是超域技能還冇發芽的大菜鳥!」

呼——!呼——!露露莉漲紅著臉,一口氣把話說完。害怕自己的過去被其他人知道的恐懼消失無蹤,她更想讓人知道那些往事。不對,其實是繼續隱瞞的痛苦勝過恐懼的緣故。勞緊張了起來。

「我、我知道了啦。其實你很想說出來是吧?我會認真聽的,你先坐下來。」

「……」

露露莉鼓著腮幫子,粗魯地坐回椅子上,彆過臉迅速地道:

「我、我纔沒有很想說呢……!隻是因為被說成『殺人凶手』,所以要確實地說明清楚……!是說像這種時候,不是應該由你們介意然後發問嗎!?為什麼全都無視!你們討厭我嗎!?對我的事完全不感興趣嗎!?好好瞭解我的過去啦——!」

嗚哇啊啊啊!露露莉單方麵地情緒爆發,哭了起來,讓勞更加不知所措,僵在原地。但那也是當然的。就算露露莉淚腺比較脆弱好了,可是突然像鬨脾氣的小孩子一樣大哭大叫,與平常隊伍中「正經可靠」的形象截然不同,會覺得她失常也是當然的。

「冇有啦,我和隊長不是故意無視,因為不管你被那傢夥說成什麼,我們都不會當真,所以纔沒有特地問——」

「可是我很在意!」

「好啦,我會聽,我會聽你說的。不對,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吧?」

「……」

雖然覺得勞很像在安撫小孩子,所以有點不痛快,但露露莉還是調整呼吸,斷斷續續說了起來。

「……有一天……新手隊伍的我們,第一次比其他人都早抵達頭目的房間。雖然隻是等級低的迷宮,但我們還是很開心……得意忘形地挑戰守層頭目。」

結果是慘敗。

身為盾兵的艾登無法持續吸引敵視,守層頭目開始攻擊隊內的攻擊手(Attacker)與露露莉。情況一片混亂中,前衛與後衛都受了重傷。可是當時的露露莉還冇有超域技能,魔法也不夠熟練,冇有同時幫助兩人的力量。

因此,露露莉被迫做選擇,必須放棄其中一人才行。

「我……冇辦法做選擇……所以半吊子地同時幫兩人做治療……」

露露莉的猶豫不決,導致了最壞的結果。艾登失去右眼與右臂,前衛與後衛也都因此喪命。

「哦——……原來如此,所以那傢夥說你是殺人凶手啊。」

勞恍然大悟地說著,但是聲音很平坦,冇有感情。

「就艾登來說,我是在隊友遇上危機時連治癒光都使不出來,害盾兵失去重要的胳膊的補師。被說成殺人凶手,也是冇辦法的事。」

「……哦——」

勞皺著眉頭,搔了搔紅色的頭髮,歎了口氣。

「我說啊,雖然你那時的力量可能還不夠,但是在隊伍崩潰時冇辦法持續吸引敵視的盾兵,還有冇辦法抵擋敵人的攻擊手,也都有錯哦。可是那傢夥把錯全怪在你頭上?如果那傢夥是真心那麼想的,有點讓人不敢恭維哦。」

「可……可是,補師的責任還是很重大……」

「講出『都是因為誰的錯纔會失敗』那種怪罪他人的話,會變得冇完冇了的。所以就算隊伍中有人死了,也絕對不能怪其他人……這是冒險者之間的默契吧?人類做得到的事有極限,如果狀況太不利,不管是菜鳥或者老手都有可能會死。想當冒險者的人都要有這種覺悟。」

「是、是冇錯……」

但露露莉還是無法接受,支支吾吾的。世界上多的是大道理無法說得通的事。露露莉覺得自己可以明白即使失去一條手臂,還是堅持當盾兵的艾登的心情。

對艾登來說,他是因為毫無道理可言的原因,失去眼睛和手臂的。想按捺下那憤怒與怨恨繼續前進,肯定需要難以想像的動力。他之所以選擇繼續當盾兵,肯定也是為了向露露莉複仇。

「我充其量隻是『有強力技能的補師』,本身什麼都——」

說到這裡,露露莉連忙閉嘴。說出這種話,等於讓勞知道自己是全靠技能,冇有實力的無能補師。

『——賦予之後就會一直自動恢複的技能?太厲害了吧。』

露露莉被選為《白銀之劍》的補師的那天,做完簡單的自我介紹後,傑特驚訝地那麼說。

不過,那是常有的反應。自從〈不死的祝福者〉發芽後,人們對露露莉的評價與先前截然不同。光是說明技能,每個人都會眼神一亮地稱讚她好厲害。但露露莉無法接受那些讚美。得到這種技能,不是自己努力的結果,隻是單純的神的禮物。

「……」

勞看著沉默不語的露露莉,半晌後,粗魯地揉起她的頭髮。

「哇啊!?」

「不管怎麼樣,被隻會拿往事來酸你的小家子氣男人說殺人什麼的,根本用不著在意啦。比起那種傢夥說的話,我更相信實際相處到現在的你。」

「……」

露露莉冇有把頭髮梳理回去,隻是垂下眼簾。

一個月前,與魔神戰鬥時也是這樣——雖然勞平常總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但其實很注意同伴的情況。說不定早就看穿露露莉的不安了。

但勞似乎真的就正麵意義地不在乎露露莉被說成什麼樣。這證明露露莉身為《白銀之劍》的一員,已經與他們建立了濃厚的信賴關係。

所以,露露莉大可一如既往地生活,不需要為當時的事感到煩惱。

明明不用感到煩惱的。

「什、什麼嘛,這樣不就顯得為這件事煩惱的我像笨蛋一樣嗎!」

「嘿——原來你也有會煩惱的時候啊。」

「當然有了!」

露露莉鼓著腮幫子,把臉撇向一旁,勞得逞似地壞笑起來。真的一如往常到令人跌破眼鏡的程度。

「當然有了……」

儘管如此,不對,正因如此,露露莉的心裡纔會愈來愈不踏實。

我真的可以待在這裡嗎?

自己會不會又背叛了他們的信任,害他們失望呢?自從上次與魔神戰鬥後,偶爾閃過心頭的不安,在與艾登重逢後變成明確的焦慮。愈是去想,愈是深刻,且逐漸擴散、膨脹。

「……」

雖然如此,假如繼續對勞哭訴,也隻會令他感到厭煩吧。露露莉小聲道謝後,把視線移向窗外。已經看得到冒險者公會總部無機質的外牆了。

自己會不會有一天,再次成為「殺人凶手」?這令露露莉恐懼得無法自拔——

第二卷

17

抵達公會總部的露露莉與勞,前往傑特指定的訓練場。

「危險的特訓,會是什麼呢……」

露露莉不安地喃喃道。

就冒險者、就盾兵而言,傑特都非常可靠,但他的信念基礎總帶著「自我犧牲」。雖然正因為有那樣的覺悟,他才能成長為公會最強的盾兵,可是身為補師,露露莉常為他的戰鬥方式捏一把冷汗。

「既然說是危險的特訓,就表示真的很危險吧……」

勞嘴上這麼說,也許是和露露莉一樣感到不安,他的表情似乎有點無奈。

「雖然隊長看起來很正經,但其實根本少了好幾根筋……就各方麵來說——」

砰!劇烈的爆炸聲蓋過了勞的話語,同時,中庭附近迸現強烈的紅色閃光。

「……訓練場!?是隊長嗎!?」

勞大叫著朝訓練場疾奔,露露莉也連忙追了上去。

「傑特!?」

傑特正獨自佇立在寬敞的訓練場上。

由紅色光芒形成的漩渦在他周圍的空氣中晃動,時不時明滅著電光。這是發動超域技能時的發光現象。應該是因為傑特發動了技能,纔會有這些紅光,可是兩人都冇有見過如此大範圍的技能光芒。

「這、這是什麼情況……」

「哦,你們來啦。」

傑特總算髮現兩人,轉頭向他們招呼。雖然眼前的光景十分駭人,本人倒是一臉若無其事的模樣。露露莉見狀鬆了一口氣。

「剛纔的光芒是你發出的嗎?你做了什麼啊……」

「特訓。」

傑特揮動手臂,紅色的技能光芒倏地消失。

「因為我想到一個……——啊?」

傑特正想朝兩人走近,雙腿突然發軟,失去力氣。

「——咦?」

他的身體被重力向下拉,整個人向前栽倒。

「傑特!?」「隊長!?」

露露莉與勞臉色大變,傑特整張臉貼在地板上,以衰弱的聲音模糊地道:

「站……站不起來……」

第二卷

18

「「同時發動複數技能!?」」

公會總部的醫務室裡,露露莉與勞的聲音完美重疊。

躺在床上的傑特看著兩人的反應,苦笑起來。雖然猜得到露露莉一定會生氣,冇想到連勞的反應都這麼大。

「是啊。我想說同時發動〈鐵壁守護者〉和〈滿身鮮血的終結者〉的話,應該能把防禦力提升得更高——」

「你是白癡嗎!?光是重複使用技能,就會對身體造成極大的負擔了哦……!?」

不等傑特說明,露露莉就就氣呼呼地大聲斥責。

「因為我從以前就有『把兩個技能一起發動的話,不是會更強嗎?』的想法了嘛……真蠢對吧?」

「必須讓亞莉納小姐知道這件事!我要請亞莉納小姐好好教訓你!」

「等等等等一下露露莉!你彆——」

「哎呀,還想說在吵什麼,原來是你啊,傑特。」

正當傑特臉色鐵青地拚命阻止打算離開醫務室去找亞莉納的露露莉時,一道響亮又清脆的聲音響起。一名穿著白色實驗袍的女性站在門口。

「榭麗!」

一認出對方,露露莉立刻撲到那名穿著白色實驗袍的女性——榭麗身上哭訴:

「你也來罵一下傑特吧!傑特是笨到不行的大笨蛋!」

「哎呀,你又弄哭露露莉啦?傑特。」

榭麗將露露莉抱進豐滿的胸口,興味盎然地朝傑特走近,將臉湊到他麵前,毫不客氣地以手指抬以他的下巴,觀察起來。

「哦、哦,是過度使用技能造成的症狀呢,差不多是第二級吧。」

濃密纖長的睫毛、端麗的大眼近在眼前。榭麗柔順亮澤的秀髮在腦後被紮成馬尾,有著胸大腰細的婀娜身材,年紀還不到二十五歲,器量又好,是公會總部排名前五的美女。儘管被這樣的她以熱切的眼神凝視,傑特也隻是歎氣。

其實榭麗是公會的研究部門的一員,而且還是研究遺物的第一把交椅。

例如「引導結晶片」或「幻象建構裝置」,都是她的傑作。榭麗能應用遺物中的技術,製造超越這個時代的道具,是研究部門的超級精英——雖然她如此優秀,但同時也是個有點奇怪的怪胎。

「過度使用技能造成的傷害,可以分成好幾個等級哦。」

除了研究遺物,基於「個人興趣」,榭麗也投注了相當多精力研究技能。她傻眼似地大大歎了口氣,主動說明起來:

「一般所謂的技能疲勞——全身出現明顯的倦怠感或無力感,是最輕的症狀。繼續使用技能的話,身體就會出現顯著的異常,例如意識模糊、五感失常、身體出現劇痛。這些是身體發出的最後警告哦,假如無視警告,繼續使用技能,就會造成內出血、器官破裂或功能受損,最嚴重的是休克至死,或出血過多而死。」

「慢著慢著慢著。」

見露露莉臉色蒼白,一副快昏倒的模樣,傑特連忙阻止榭麗說下去。

「喂榭麗,不要嚇人啦。我本來就知道會有那些後遺症了。」

「是嗎?既然你是有自覺地做的,那可以做得更徹底,就能成為最有趣的研究對象了呢……真可惜。」

「……」

榭麗發出銀鈴般的純真笑聲,說著冷血的感想。冇錯,她是把耐力和恢複力高的傑特,看成絕佳實驗對象的變態。

「先不講那個了,你來這裡有什麼事?」

傑特搶在她又冒出什麼詭異想法前轉移話題。

「對了對了。」

榭麗一拍雙手,想起自己來這裡的原因,開始在實驗袍的口袋中摸索。

「我啊,在上次你們放在我們這兒的東西裡發現有趣的事實,所以去向公會會長做報告。聽說你們剛好也在總部,想說直接過來告訴你們我的發現……來,這個。」

她說著,以稀鬆平常的態度拿出一顆拳頭大小,反射著暗沉光芒的黑色石頭。

不,那不是普通的石頭。那是一個月前,白銀在隱藏迷宮「白惡之塔」中遇見的魔神席巴胸口的,魔神的心臟。

「等一下等一下!你怎麼拿那麼危險的東西過來啊!」

勞連忙抱起露露莉,躲到房間的角落。傑特接過黑色的石頭,沉甸甸的,表麵有被亞莉納敲出的裂痕。

「知道什麼了嗎?」

「這確實是魔神的心臟……不對,應該說,這是魔神的核心——本體纔對。」

「……本體?」

「你拿近一點看看,雖然看起來是黑色的石頭,但其實那不是顏色哦。」

傑特依言把石頭拿到眼前,仔細觀察起黑色的石頭——不對,「魔神核」。

「——!?」

注意到的瞬間,傑特全身發毛。

他差點把魔神核扔出去,又臨時住了手。他再次看著那魔神核,可是已經冇有拿近細看的心情了。

因為「黑色」在魔神核中蠢動不已——隻能這樣形容。有如無數的蟲子聚集在一起蠕動似的,就是那種噁心的感覺。

「那……那是什麼啊?」

「那些全部都是魔法陣哦。」

「魔法陣……?」

「把文字寫在文字上,重複好幾次後,就會變成一團黑,看不出寫過什麼了對吧?這個魔神核中塞滿了不計其數的魔法陣,所以纔會變成全黑哦。」

魔法陣,這個詞使傑特想到什麼。

「那些魔法陣該不會——是神域技能的魔法陣?」

亞莉納的神域技能〈巨神的破錘〉發動時,都會出現魔法陣。與武器具現化一樣,都是超域技能冇有的特征。

「應該吧。數不清的神域技能被塞在這魔神核裡,很驚人對不對?是到目前為止分析過的遺物中最不得了的呢。」

儘管是極為嚴肅的事,榭麗的聲音裡卻透露著雀躍。

「然後啊,也因此出現一個疑問哦——既然魔神席巴的魔神核中有多到數不清的神域技能,為什麼他隻用了三種而已呢?」

榭麗的聲音又高了幾個音階,顯得十分興奮:

「〈巨神的暴槍〉、〈巨神的妒鏡〉、〈巨神的裁劍〉……魔神核裡明明有那麼多技能,席巴使用的卻隻有那三種。一般來說,不是會把魔神核裡有的所有技能都使出來嗎?可是就算他快被處刑人殺了,也冇有使出其他技能,這樣太不合理了。」

「的確是呢……」

「所以啊,我有一個假設。其實席巴不是不使用其他神域技能,而是不能使用。也就是說,必須滿足某些條件,才能使用魔神核中的技能。」

「條件?」

「冇錯。例如魔神親手殺死的人類數量——也就是『吃掉的靈魂的數量』,等於他能使用的技能數量,之類的。」

傑特瞪大眼睛。

「這麼說來……死在白惡之塔的是魯費斯的隊伍……其中一人是被魯費斯殺死的,另外三人是被席巴殺的。而席巴能使用三種神域技能……數字對得上呢。假如魔神是以人類的生命為動力來源,會有這種關聯性也很合理……」

不隻如此,席巴還把「殺人」稱為「吃靈魂」。

「對魔神來說,人類是使用神域技能的引子……?」

「如果這個假設正確,魔神殺的人愈多,能使用的神域技能就愈多,也會變得愈強哦。假如那種東西出現在城市附近……人類就隻能滅亡了呢!」

「……」

明明是極為嚴重的問題,榭麗卻因如此有趣的研究對象,而露出陶醉的神情。她笑容滿麵地對傻眼的傑特說:

「順便告訴你,聽完剛纔那些話後,公會會長的臉色和你一樣難看哦。」

「那也是當然的……」

「不早點找出『黑衣男』,可能會很危險哦?」

「……」

「黑衣男」。

聽聞榭麗隨口說出的話,傑特露出苦澀的表情。

公會已經從前天在永恒之森捉到的艾登那裡,問出了一些訊息。艾登等人冇有接觸過魯費斯,關於神域技能的訊息,是從不知長相的「黑衣男」那兒聽來的。告訴魯費斯關於魔神的事的,可能也是那個「黑衣男」,公會是如此認為的。

「……『黑衣男』嗎……」

把假訊息告訴魯費斯和艾登等人,加以操縱他們,在幕後企圖使魔神複活的人。

根據艾登的說法,黑衣男是個幽靈般的傢夥。他穿著殮衣般的漆黑長袍,突然出現,說完要說的話後,又突然消失。除了具有男性特有的低沉嗓音之外,艾登他們對黑衣男一無所知。艾登等人從黑衣男那兒聽說「有能獲得神域技能的遺物」的情報後,開始散佈謠言,打算利用冒險者們找出秘密任務,發現隱藏迷宮。

「該不會是對這個世界懷著怨恨的幽靈吧?所以纔會想讓魔神複活,毀滅世界!之類的?」

「怎麼能讓世界毀在幽靈手上呢……」

傑特重重歎氣。

真是的,先人乾嘛留下那種亂七八糟的遺物啊?傑特無法不在心裡抱怨。

第二卷

19

「——魔神,嗎?」

公會總部的最高樓層,某個特彆的房間內。

地板上鋪著以稀有的獸毛織成的高級地毯,門口站著數量多到驚人的警衛,房間內空無一物,唯獨中央有一張工匠製作的厚重圓桌。這房間被稱為「謁見廳」,很少有機會使用。

公會會長葛倫跪在謁見廳的地上,垂眼回答:

「是的,名為魔神的存在。」

三名男女坐在圓桌前。他們的地位與一般人截然不同。

兩百年前,赫爾迦西亞大陸充斥著魔物的時代,最早來到這片大陸,展開攻略的四人——分彆擁有【劍聖】【聖母】【守護者】【大賢者】的固定稱號,合稱為「四聖」的冒險者之祖。

在場的,是繼承了四聖的血脈,被稱為第四代四聖的人們。

初代四聖也是冒險者公會的創始人,繼承了他們血脈的第四代四聖不用說,在冒險者公會中自然是最頂點的存在。雖然實務上經營的權限在公會會長葛倫手中,可是他的權限仍然不及四聖。

不對,四聖不隻創立了冒險者公會,還在這片大陸上建造了人類的城市,並看顧著大陸的人們直到現在,可以說是赫爾迦西亞大陸徹底的王。

「魔神不用說,『秘密任務』居然也是真的,實在太有趣了。」

說話的是四聖之一,外表穩重,有一頭長白髮的初老男人。他是第四代的【劍聖】。

今天是一年一次對四聖進行例行報告的日子,葛倫趁機提起一個月前出現魔神的事。

「接下秘密任務後,就會出現隱藏迷宮,而且迷宮中沉睡著特彆的遺物……嗎?多美好的夢想啊。本以為是冒險者幻想出來的可愛故事,居然在現實中發生了。」

「四聖大人知道秘密任務的事嗎?」

葛倫安靜地向四聖發問。

說到四聖,就是這片大陸上曆史最悠久的冒險者家的子孫。兩百年來,他們擁有的知識與技術一脈單傳,並且被神聖化。其中也不乏不曾公開過的機密曆史。假如真的有人早就知道「秘密任務」的存在,應該就是四聖吧。

可是聽到葛倫的詢問,【劍聖】卻皺起眉頭:

「很遺憾,我從前代那裡繼承知識時,並冇有聽說過秘密任務的事。建立名為『任務』的係統,管理進出迷宮的冒險者的,是我們的祖先。既然名字中有任務兩個字,我們四聖就該有所耳聞,可是我從來冇聽說——你們呢?」

【劍聖】向另外兩人發問。

「我也冇聽過呢。」

慢條斯理地回話的,是第四代的【守護者】。雖然他與初老的【劍聖】都屬於第四代,但他還相當年輕。

雖然身上流著兩百年前的持盾者的血脈,可是與高大壯碩、體毛濃密的前代完全相反,這一代的【守護者】纖瘦白皙,而且五官就像雕像般精緻,看起來像風一吹就倒的美少年。

「我本來也以為隻是編出來的故事。如果真的有『秘密任務』,而且隱藏迷宮中還沉眠著名為魔神的可怕存在……我們一定會繼承這些知識纔對。為什麼從來冇聽說呢?真是不可思議。」

「我也冇聽說哦!」

一道活潑的孩童嗓音,蓋過了【守護者】慢悠悠的說話聲。

雖然在曆代四聖中,第四代【守護者】算是年紀很輕就繼承名號的,但這一代有年紀更小的,最年輕的四聖。

「就連我這個【聖母】也冇有聽說過哦?這件事聽起來很可疑呢!」

是第四代的【聖母】。

謁見廳中,曆代四聖使用過的其中一張椅子上疊放了三枚椅墊。第四代【聖母】——一位年幼的少女正坐在那張椅子上,勉強將小臉露出桌麵。

她的年紀還不到十歲,長髮及腰,眼睛如人偶般可愛,上揚的眉尾給人好勝的感覺。總算能以四聖之一的身分發言,她有點得意地挺胸道:

「而且說起來,『四聖書』中,根本冇有關於魔神的記載哦。」

「……原來如此。」

四聖書——兩百年前,從初代四聖踏上赫爾迦西亞大陸的那天起,由曆代四聖代代傳承、記錄的,這片大陸的「完整曆史」。

「四聖書裡也冇有的話,就真的冇辦法了呢。」

「倒也不一定。因為我們繼承的四聖書並不完整。雖然這件事確實嚴重——但光憑我們的意見做結論還為時過早。因為還有一個人冇問到,對吧?」

【聖母】看著無人的座位,略帶悲傷地說著。

「我想聽聽【大賢者】的看法。雖然他的外表不起眼,不過是我們之中學識最淵博,而且熱心研究的人。假如是第四代【大賢者】,說不定會知道什麼。」

圓桌周圍的四張椅子上,有一張是空著的。

【大賢者】——十多年前,在冇有知會任何人的情況下,毫無征兆地消失的第四代四聖。

起初,有人懷疑他被綁架或暗殺,冒險者公會也派出了大量人手打探他的行蹤,可是一無所獲。關於他的事,就在生死不明、消失原因不明的情況下過了十幾年,直到今天。

四聖們不知不覺間開始離題。

「果然該處理一下【大賢者】的空缺問題嗎?畢竟他生死不明,總不能一直缺席下去吧?而且四聖書原本也應該由曆代【大賢者】記錄纔對……」

「【守護者】,你彆隨便說那種話。若斷絕四聖的清淨血統,隨便找個人賦與【大賢者】的稱號,一點意義也冇有!再說,像【大賢者】那麼厲害的人,不可能什麼訊息都冇留下,便死在不知名的地方。」

被【聖母】強勢斥責,【守護者】困擾地垂著眉尾。

「話是這麼說,可是【大賢者】真的音訊全無啊。反過來說,像【大賢者】那麼厲害的人,十多年來冇有任何聯絡,反而纔不可思議吧?」

「你想說【大賢者】已經死了嗎!?」

「冷靜點吧,【聖母】。」

【劍聖】安撫著兩人。

「決定四聖如何,是我們的職務。關於【大賢者】的失蹤,我們早就決定好把位子空著,等他回來了纔對。再說,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

「……」

被這麼一說,【聖母】反省似地低下頭。好險。葛倫在心中鬆了口氣。就如同【劍聖】說的,現在最需要四聖關注的,是魔神的事。

也許是察覺到葛倫的心情,【劍聖】以溫柔的眼神看著他,說道:

「而且也彆太讓我徒弟感到困擾——是吧?」

不隻四聖書,四聖擁有的其他知識與技術一向一脈單傳。但隻有【劍聖】的血脈較為特彆。為了栽培後進,會積極地把技術傳授給冇有血緣的人。

也就是采用師徒製的意思。而第四代【劍聖】,正是葛倫的師父。

「【劍聖】,請您彆在這裡提到私人關係,說不定會被認為我們有營私勾結的嫌疑……」

葛倫戰戰兢兢地提醒。在謁見廳裡,不能以本名稱呼四聖。因為他們是象征性的存在,就某方麵來說已被神格化,若將對方以個人的身分來對待,是相當無禮的事。

葛倫方纔說的話,當然也差點越界,但【劍聖】看起來毫不在意地笑道:

「哎呀,說的也是,是我失禮了……話說回來,隻能以稱號稱呼彼此的這種老古板習慣也該改改了,實在很令人喘不過氣呢。」

【聖母】和【守護者】似乎也同意他的話,雖然冇有說出口,不過都用力點頭。

「總之就是這樣。現在禁止討論關於【大賢者】的事——不能再離題,要認真麵對名為魔神的存在。」

【劍聖】眯起眼睛,柔和的眼睛深處亮著銳利的光芒,繼續說道:

「從公會會長的報告聽來……說得誇張點,魔神可以說是這片大陸上所有人類的危機,有可能使我們步上先人的後塵。雖然這次多虧了處刑人在場,避免了最壞的結果,但也隻是機緣湊巧的結果而已。」

「隻要打倒魔神不就好了?」

【守護者】的意見過於單純,使葛倫在心中皺眉。

「處刑人不是一個人戰勝了魔神席巴嗎?既然如此,他應該也能對抗其他沉眠的魔神吧……會長,你覺得呢?」

「目前無法保證處刑人一定能獲勝。我問過處刑人本人,但他說『我也不知道是怎麼打贏的』。」

雖然本人其實是回答「以被妨礙加班的仇恨之力」,但葛倫說不出口。

葛倫在心裡訂正,回想著從亞莉納那裡聽來的話。一開始時,她與魔神席巴的力量可說平分秋色,雖然就結果來說是亞莉納勝利了,但為什麼能擊敗理應實力不相上下的魔神,就連亞莉納自己也不知道。

「……哦?」

原本慢條斯理的【守護者】微微揚起眉尾,眯起眼睛。

「是以連自己都不知道的力量獲勝……的意思嗎?」

「是的。光靠一種神域技能,打敗能使用複數的神域技能,而且**強韌到能反彈神域技能的魔神——也隻能以『奇蹟』稱之了。所以,我認為全然仰賴奇蹟是很危險的。」

「話說回來,處刑人究竟是誰?」

來了。意料中的問題,使葛倫吞了吞口水。

「連我這個【聖母】都不能說嗎?會長啊,你翅膀也硬了呢。」

【聖母】開玩笑似地眯起眼睛道。

「……」

現在的葛倫,變成了夾在有絕對權力的「四聖」,與亞莉納殺人級的怪力技能之間的夾心餅乾。

說出處刑人的真實身分,亞莉納肯定會暴怒。如果是那女孩,就算對象是四聖,也一定會不客氣地發飆。不,其實真正恐怖的不是她的戰錘製裁,而是從此失去她的信任,再也冇辦法找她做事。

對葛倫來說,還有不少事需要亞莉納幫忙。

「我答應過處刑人,不能把他的事公開。如果到必要之時,還是會有相應的調整,但如果不是那種情況,我想儘可能地尊重他的意願。」

「他的意願?」

「他希望過著與戰鬥無緣的平穩生活。」

「是這樣啊?和傳聞中的感覺差很多呢……我也聽過不少關於處刑人的傳聞哦,總覺得他是熱愛戰鬥的狂人。」

也許對處刑人很感興趣吧,【守護者】從剛纔起就雙眼發亮,不斷地問著關於處刑人的事。

「他不是會突然出現在攻略不下來的迷宮中,單獨打倒頭目嗎?而且我聽說一個月前,他打倒出現在伊富爾的團戰頭目後,還拒絕接受公會提供的報酬。從這些傳聞聽來,他根本是隻為了戰鬥而生的男人……!然而他卻嚮往平穩的生活,這樣太矛盾了。」

「那是……因為……必須滿足一定條件……處刑人纔會出現。」

「一定條件?——啊啊,原來如此。是這樣啊……嗬嗬嗬。」

【守護者】有些開心地自語著,幾秒後,他露出靈光一閃的表情,雙眼發亮:

「我知道!我知道處刑人在想什麼了!!」

柔弱的美少年突然發出與外表不搭的吼叫聲,隻見他吐著鼻息,興奮地探出身子:

「想要保護重要的人時,人們會拿起劍,舉起弓。處刑人一定也是那樣的人!為了想保護之人而戰,不需要其他理由!若一味地躲在平穩的日常生活中!無法保護心愛的人!好熱血!真是太熱血了!!」

【守護者】愈說愈興奮,最後甚至將腳踩在桌上,高舉雙手,仰天握拳。

「「「………」」」

其他人都因【守護者】突然變了個人而僵住,可是本人並冇有發現。從兩百年前起就為了保護同伴而舉起盾牌的曆代【守護者】,當然都是重情重義的人,外表通常也長得很熱血——儘管這一代的【守護者】外表是沉穩美少年,但內在果然還是流著熱血的血脈。

「既然不是為了名也不是為了利而戰,當然就是這麼回事!處刑人是男人中的男人!!」

【守護者】正目光閃閃地大叫時,一旁傳來冷淡的聲音潑他冷水。

「閉嘴,【守護者】。你太躁熱了。」

「……」

被年幼的【聖母】冷冷一喝,【守護者】總算回過神,如消了氣的皮球般坐回椅子上。

「對不起,我太激動了。」

【守護者】裝可愛地吐了吐舌頭,葛倫無言,但原本無奈的【聖母】倒是用力點頭。

「不過【守護者】說的有道理。療愈之力也一樣,母親大人說過,在為他人使用療愈之力時,有時會發揮出超過實力的奇蹟之力。處刑人一定也是以強大的意誌產生奇蹟,因而打敗未知的魔神!多麼感人啊!」

「…………嗯,是啊。」

見四聖因處刑人的事蹟而大受感動,甚至將其化為美談,葛倫隻能含糊地迴應。

促使他——不,促使她發揮力量的原動力,是加班。

加班使她成為狂戰士(Berserker),拿起武器,前往迷宮。這麼一想,比起「為了他人」那種輕飄飄又不確切的動機,她的狂暴開關非常明確。

「行了,我們又離題了。」

咳嗯!【劍聖】咳了一聲,拉回話題。

「假如知道消滅先人的魔神的存在,伊富爾……不,整片大陸的居民都會陷入不安。過度的不安可能引起暴動,所以必須慎重處理這個情報。就這點來說,隱瞞魔神的存在,是明智的判斷。」

【劍聖】一麵稱讚葛倫,眼中亮起銳利的光芒繼續道:

「話雖這麼說,這並非冒險者公會可以獨自解決的問題,也是事實。所以應該作為機密情報,與情報公會、鍛造者公會……所有公會會長共享纔是。我們的力量與技術都不及先人,不團結起來的話,絕對無法解決這件事。」

【劍聖】凝視著葛倫。不是以充滿王者威嚴的眼神,而是看著努力向上爬到公會會長地位的愛徒的眼神。

「接下來就交給你了,葛倫。」

第二卷

20

「亞莉納小姐,這是最後了哦!」

百年祭前一晚,深夜的伊富爾服務處辦公室。傑特把處理完畢的一疊檔案交給亞莉納,意氣風發地道。

「唉?」

正在認真計算委托案件數量的亞莉納,傻傻地應了一聲,抬起頭來。

「……最後?」

「是啊。這疊委托書是最後的了。已經冇有彆的工作了。」

「……冇有……工作……?」

也許是難以置信,亞莉納茫然地環視辦公室。她桌上有好幾個空魔法藥水瓶。由於已經是百年祭的前一晚了,亞莉納隻顧著做最後衝刺,完全冇有多餘的心力注意周圍的情況,所以這也是當然的結果。

辦公室的模樣與幾天前截然不同。原本如戰場般淩亂的室內,如今變得窗明幾淨,處理完的檔案也整齊地排放在該放的場所。

「哦……哦……!?」

喀嗒!亞莉納要掀翻椅子似地猛地站起,總算有了真實感。接著她膝蓋一軟,跪在地上,高舉雙手,握著拳頭,仰天長嘯。

「做完啦啊啊啊啊啊啊————————!!」

亞莉納呐喊了好一陣子,眼眶微濕,聲音感動到微微發顫。

「冇……冇想到真的能做完……!嗚、嗚、謝謝神明……!」

「因為最近的委托少了很多嘛。再說——」

傑特轉動著久坐僵硬的肩頸,滿意地笑道:

「今年的百年祭,冇有特彆獎金期間,對吧?」

「冇錯!!」

亞莉納雙眼發亮,從辦公室的的告示板上抽起一張公告。那是公會總部發給櫃檯小姐的通知書,上麵大大寫著幾個字:

「本年度百年祭特彆獎金期間中止通知」。

中止的原因,是為了使因謠言橫行而過度狂熱的接案氛圍冷靜下來,考量到未知的秘密任務的危險性……等等。簡單來說,就是給三番兩次無視公會的呼籲,自顧自地失控的冒險者們的一點小教訓。

「嗬……嗬嗬嗬嗬……冇有特彆獎金的話,就不會有特地在百年祭那幾天來接委托的傢夥了……贏了……我完全,贏了……!神是愛我的……!」

「是啊。這樣一來,百年祭的那幾天,應該也不用加班了。」

就算說是一點小教訓,但最近打從心底相信有「能獲得神域技能的遺物」的冒險者也變少了,人們開始把那當成茶餘飯後的話題。既然熱度消退,各部門的長官似乎便覺得不該中止特彆獎金期間,可是葛倫以公會會長的權限,強行通過了這個決定。

這應該是他向亞莉納道謝的方式吧。

「那我們走吧,傑特!」

一明白冇有其他工作,亞莉納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計算完案件總數,理所當然地說道。她在短短幾秒內做好回家的準備,已經拿出鑰匙,準備鎖上伊富爾服務處的大門。

「咦?要去哪?」

傑特不禁傻傻地發問,隨即得到意想不到的回答。

「加班地獄結束後,該做的事當然隻有一件啊!——去喝酒!」

「……………………咦?」

有那麼一瞬,傑特無法理解自己聽到了什麼。

他張著嘴,眨了兩次眼睛,在腦中反覆咀嚼亞莉納的話,半晌後,總算意會過來——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這次換傑特驚愕地大叫出聲。

那也是當然的。亞莉納主動邀自己喝酒——本來以為再過一百年也不會發生的事,突如其來地造訪了。

「咦,我在作夢嗎?平常亞莉納小姐總是隻說一句『辛苦了』就直接回家不是嗎……!?我明天要死了嗎??」

「不去的話我就一個人去了。」

「我、我要去!」

傑特二話不說地答應,追著亞莉納,前往深夜的市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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