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是矯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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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娘是個霸道性子，不容小七反駁，很快就確定了二人今後的行事方案。

她負責苦修法術，增強自身實力。小七負責對景行示好，趁著他年歲不大，眼下還落魄著，用無微不至的關懷把他拉攏進己方陣營。雙管齊下，務必在二十五年更。

小七魂魄本就有些虛弱，加之小娃娃的身體熬不住，睡意一陣一陣的往上湧，漸漸闔眼睡去。

六娘卻是冇睡，盤腿打坐，胸前靈丹閃爍淺淺紫光，連夜就修煉了起來。

*

第二日清晨，小七是被六娘搖醒的。

他正做著吃烤雞的美夢呢，驟然被打斷，閉著眼睛抱怨:“阿姐，你還我雞腿!”

“你怎麼就知道吃啊!”六娘恨鐵不成鋼，“昨晚阿姐說的你都忘了不成，趕緊起床尋你那靠山去。”

小七睜了眼:“這麼著急”

“對!”六娘點點頭，“就這麼著急。”

說著，她還翻出套衣服，催促小七快點換上。

起身的動靜被外頭人聽到了，侍婢奶孃都圍擁進來，有的開始伺候兩人洗漱，有的開始在床前小幾上布早膳，為首的是小七的貼身侍婢映雪，解釋道“老太太體恤郎君和娘子昨日受了傷，最近一段日子就不用去她那處用早膳了，在自個房裡吃便是。”

六娘急著尋人，看也不看那琳琅滿目的一桌菜色，隻擺了擺手，“今天就不吃了，我們還有點事要出去。”

小七不敢反駁，不過一雙眼睛卻落在小幾之上，那白白胖胖的糯米糰子看著好誘人啊，那乳鴿烤的外酥裡嫩的，香味都飄過來了，還有羊羹、雞茸五蔬粥、四味涼菜、四種包子、四種蒸點……

景府的早膳真豐盛，可惜自己冇這口福了。

想到此處，小肚子咕嚕嚕的響了起來，映雪也正好過來把兩人攔住，“郎君和娘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可不能說什麼不用早膳的胡話。娘子，你看郎君都餓的叫肚子了，您就彆任性了，快些去吃飯吧。”

小七點頭附和，六娘皺了皺眉，剛想出言教訓這個不成器的弟弟，肚子卻先響了。

咕嚕-

這下她也不好再說什麼了，隻能回小七前坐下。

小娃娃的身體就是矯情，一頓不吃都不行!不過……這糯米糰子居然是紅豆餡的，真香啊!

看六娘埋頭大吃起來，小七也放了心，夾了個糯米糰子咬上一口，香甜的滋味在唇齒之間蔓延，幸福得眼睛都彎了起來。

二十五年了，他終於又嚐到了食物的味道。

活過來的感覺，真好!

*

用完早膳，兩個小娃娃又被灌了兩碗黑漆漆的苦湯藥，小七冇什麼心裡負擔，喝完藥順勢就把侍婢遞嘴邊的蜜餞含了，借這那絲絲甜意化解嘴裡的苦味。

六娘本是不想要蜜餞的，但是看小七含得挺美，也忍不住含了，心裡抱怨，這小娃娃的身體就是矯情，半點苦味也受不得。

不過……蜜餞是杏子做的，甜中帶點酸味，真好吃!

早膳也用了，藥也喝了，六娘覺得差不多了，又拉著小七的手把他往外麵帶。

映雪依舊把兩人攔住，說他們身上有傷，還需在屋裡將養一陣，傷好之前都不能出門。

奶孃崔媽媽也跟著勸:“娘子，你看郎君這頭上還裹著白布呢，若是出去被風吹著了，以後留疤可怎麼辦。”

六娘不知道吹風和留疤之間到底有什麼關係，她隻知道，自個這個小娃娃的身體不止矯情，還極為弱小，被侍婢們輕而易舉就抱了起來，又塞回床榻之上被褥之中。

六娘被幾床被褥壓著，動彈不得，憋屈的眼都紅了。

偏偏她的貼身侍婢還會錯了意，安慰道:“娘子可是想去看老太太娘子放心，老太太昨日還發了話，既然您擔心郎君，養傷這段日子也不用回自己屋裡了，就與郎君同住，老太太每日得閒都會過來看望。就連您慣用的東西，老太太都讓奴婢們都搬過來了，您什麼也不用煩惱，隻安心在這養著便是。”

六娘人小力單，隻能做最後的掙紮:“這傷要養多久”

映雪看著小七頭上那一圈白布:“總得養到郎君能把頭上的白布去了吧。”

*

這邊姐弟倆窩屋裡頭養傷，那邊莫氏姨娘也馬不停蹄的作起了幺蛾子。

她讓自己孃家人給找了幾個道士進府，拿景七郎的生辰八字假模假樣的算上一番，說這景七郎是水命，景府又坐落在土位上，土克水，正正好好克著了景七郎。且景七郎命不好，之後還接二連三的有好幾個大劫難，若要保命，需得去道觀裡頭住上幾年，多燒燒香抄抄道家典籍，修生養性，沾染些道家仙氣才行。

說白了，就是想慫恿大老爺把景七郎送道觀裡頭養去。

景大老爺本就對這個兒子不怎麼上心，聽了幾句道士的歪道理，又被莫姨娘勾人的眸子一瞧，嚶嚶嚶的假哭一念，當即就應了下來，還把道士帶到景老太太跟前說項。

景老太太一開始是不同意的，還派人拿棍子把那幾個道士打了出去，道:“這都是些滿嘴胡話的騙子，也就你這個豬油蒙了心的會信他們!想把我好好的孫兒騙去那道觀裡受罪，我老婆子第一個不同意!若要把小七從我身邊帶走，還不如讓我死了算了!”

景大老爺小心陪著笑勸:“娘，你仔細想想，小七是不是今年一開春就糟了大劫，磕到腦袋差點人就冇了。要是再不注意著點，還遇著劫數怎麼辦說到底，我也是為了小七好啊。”

一說這個景老太太就來氣，“你還好意思說，小七那劫難怎麼來的還不是被你家那個推的!再說了，小七和六娘是孿生姐弟，當日也一同從假山上摔下來了，怎麼道士單說小七，不提六娘一字半句的。擺明瞭就是你那個小妾想的壞主意，想把正經嫡長子弄走，讓她那個庶出的兒子在府裡出風頭。”

“娘，您這說的哪跟哪啊，莫氏她也是一片慈母心腸，為著小七著想罷了。”景大老爺趕緊勸道。

“慈母心腸她一個妾也配稱母親!”景老太太大怒，重重的一拍桌子，“我老婆子今天就把話放這裡了，有我在一天，她和她那個兒子永遠彆想越過小七去!”

“娘你這說的哪根哪啊。”大老爺麵上已經有些掛不住，但還在極力勸說:“這小七和六孃的八字是不一樣的……”

世上就是有這麼巧的事情，六娘和七郎雖是雙生，中間隻隔了一盞茶時間，但卻生在了不同的兩日，不同的兩個時辰。六娘是正月初六亥時末生的，七郎確實正月初七子時出生的，生辰八字差了不少，命數還真是有可能不一樣。

那日也是七郎傷得更重一些。

思及此處，景老太太有些猶豫起來，她雖捨不得孫兒，可也怕給道士說中了，小七繼續在府裡養著會出事。

景大老爺瞅準時機又勸了半響，說他也心疼兒子，正因如此，才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要把小七送去道觀裡頭養一養。時間也不永太久，養個一兩年的，仙氣沾得差不多了就送回來。

“罷了罷了，這次就信你一回，送小七去道觀住一陣子吧。”景老太太最終還是被說動了，“不過送他去哪所道觀，住多久，哪些人陪著去，全得由我一手安排。”

就算要去，她也要給小七選座最舒適的道觀，再選幾個最妥帖的人陪著去。

“是是是，這些事情兒子都聽孃的。”景大老爺趕緊應下。

*

等到小七頭上的白布獲準取下，已經是一個月之後了。

他當時傷得很重，前額一片模糊，人人都擔心會破相，但是白布去了一看還好，居然隻在額前留了一個小紅痕，襯著那粉白的肌膚，非但不難看，還有幾分觀世音娘娘座下童子的仙氣。

小七照過鏡子之後也很喜歡，因為這個紅痕的位置和他原來做狐狸時一摸一樣。

不同於六孃的著急，小七反倒有些慶幸。

記憶裡的景行是個十分狠絕精明的人，他光是遠遠看著都覺得害怕，更彆提什麼主動接近討好了。

能晚一天是一天。

不過該來的總歸是要來的，傷剛好，景行就主動找上門來。

聽說老太太要選幾個人陪著景七郎去道觀裡頭住些時日，景行毛遂自薦找上了景老太太。

“祖母，孫兒願意照顧七弟，陪著七弟去道觀。”

景老太太當時正在窗邊假寐，麵對府裡這個庶出長子，眼皮也冇抬一下，“哦你到是個有心的，說吧，圖什麼”

竟是一點的彎彎繞繞也冇有，問得直截了當。

景行垂眸隱去那一份陰霾，抬頭看向景老太太的時候滿是真誠，“孫兒明年就要下場了，想尋個地方好好唸書。”

這話說的確是真，他的生母是景二老爺從京城裡帶回的官妓，進府八月便生下了他，難免惹人猜疑。二老爺因此不待見他，年後二老爺的正妻又生下嫡子景三郎，再加上他三歲那年生母病逝，更是被排擠到了最最邊緣的地方，府中隨便一個有點身份的都能奚落捉弄他一番，根本冇法靜心唸書。

長久的靜默。

景老太太終是抬眼看了景行一眼，這個庶子她雖冇刻意關注，但也曉得他生母早逝，親爹不聞不問，境況比七郎還要更慘一些，這樣的人，自然也更想抓著機會往上爬……

而且他也著實做過幾樁狠事......

“你自己去問問小七吧，若是他願意，你就跟著去吧。”

“是。”

*

然後景行便來找了小七。

聽到侍婢通傳，說景二郎來找他，眼下就在外頭站著的時候，小七先是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說的是誰。

他冇有立即應下見還是不見，而是先跑到窗子旁邊，打開一條縫隙偷偷朝外麵看。

四月剛剛入夏，院子一片青翠的綠，陽光正好，楊柳低垂，帶出斑駁的樹影。

景行便是站在那楊柳樹下，穿一身半新不舊的青色直綴，腰間掛著一枚尋常玉佩，身形清瘦修長。

眼下他隻是景府裡頭一個不受待見的十五六歲少年，比不得前世的權勢滔天，氣場自然也不如那會強大，能讓人把更多的注意力放他的五官之上。竟是少見的豔色，鳳眼長且淩厲，鼻挺唇薄，下頜線條剛硬。

似乎覺察到小七在看，他鳳眸中的銳色在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五官柔和下來，無情的薄唇微微一勾，露出個春風般和煦的笑容。

!!!

小七嚇得雙腿一軟，屁股著地跌坐下來。

“阿姐，我可不可以不去見他”

大抵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緣故，現在的小七最怕的就是彆人同他溫聲軟語，麵帶笑容。總忍不住猜想，那笑容背後是不是有陰謀，會不會藏著砒霜與刀子，冷不丁再傷害自己一次......所以連慈祥的景老太太，他也不太親近得起來。

也就是六娘，做了他兩輩子的血親，說話又直爽，該笑則笑，該凶則凶，才讓他覺得自在。

剛剛看的這個，明明勾唇笑著，身上卻冷冷清清的，實在有點嚇人。

“不行!”

六娘哪管這些，自從那日在丫鬟處吃了大虧，她夜夜苦修，法術力氣都精進不少，過去一把將小七提起。

侍婢已經退了出去，眼下屋裡再冇彆人，她直接把小七一路提到了門口，再往外一推，“我猜他應該是為著你去道觀的事情來的，若他提出要陪你同去，你一定要應下來，不然我揍你!”

六娘在青丘的時候就是個霸王，同齡的狐狸崽子，甚至大個三五十歲的，來一個打一個，來兩個打一雙，統統被她打趴下過。其中又以小七挨的拳頭最多，聽她說了個‘揍’字，小七條件反射的屁股一緊，幾乎是跳著去的景行麵前。

見他過來，景行又端出笑容，“七弟。”

唇是勾著的，眼睛裡也有笑意，看似完美無缺，骨子裡卻透著一絲冷然。

阿姐呀!這個笑容簡直和那個人一摸一樣!

好像這個人的城府也不亞於那個人，未來還能分庭抗禮。

噩夢襲來，小七腿一軟，不過這次是朝前栽去，“阿阿阿兄兄兄……”

他直接撞到了景行腿上，然後一個踉蹌。

"......”

頭好疼!這個人的腿好硬!

景行大概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略微有些驚訝，把小七抱起來，“七弟怎麼這麼不小心”

他雖然看著瘦弱卻意外的有力，把人抱得很穩。當然，七郎他娘生孩子的時候難產，小七這副皮囊先天不足，也的確要比同齡的小孩子更瘦小更輕巧一些。

“我我我我我我……”小七渾身僵硬，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居然這麼害怕景行的笑意更濃了，抱著他在院子裡走了起來，邊走邊哄，“聽說七弟要去道觀小住，阿兄陪你去好不好阿兄能在路上照顧你，帶你識字讀書，帶你出去玩，還能……”

他頓了一下，薄唇貼近小七的耳朵，蠱惑道:“保護你不被欺負。”

“七弟，你說好不好”

好不好

當然是不好了!

小七在心裡呐喊，可他這會正被景行抱在懷裡，對方有力的手緊緊鎖著他不說，他腦袋枕著對方肩頭，正好能看到自己住那個小屋的窗戶。窗戶開了一條縫，露出六孃的半張臉和一個拳頭。

六娘正動著嘴唇，悄無聲息的警告，“你要不答應就死定了。”

小七屁股背脊同時一緊:“……好。”

*

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

道觀景老太太也早就選好了，是蘇州城西郊的玉清觀。

玉清觀雖不是蘇州城最大最好的一間道觀，卻是老太太最常去的，觀內修繕的十分精緻舒適，是個修身養性的好地方不說，觀主玉清道長也的的確確有幾分真道行，為人十分正派，定不會收莫姨娘孃家幾個錢就苛待了小七。

在景老太太看來，若說真有哪所道觀能讓小七染得仙氣，一定非這玉清觀莫屬。

之後就是打點行囊，擇定吉日出府。

隨著小七的行囊被一件件收拾妥當，留在府裡頭的日子也一天天的減少，景老太太是越來越捨不得、原本小七年初入了族學，傷好了是需要過去上學的，景老太太也不讓去了，日日把人拉身邊說話，一遍一遍的叮囑他去了之後要照顧好自己。

“祖母每個月都會去看你，但是祖母不在的時候小七一定要照顧好自己，不管是渴了餓了，還是受委屈了，有事情隻管找你二哥，若是他處理不了的，就讓他寫了信，派人送回來給祖母，祖母幫你撐腰。”

“對了，小七的學問也不能落下，記得讓二哥接著先生前頭教過的，繼續教你識字唸書，學會了好寫信回來給祖母看。等字都認全了，祖母再請玉清道長親自教你學問，他可是個博學多才的......”

小七問:“阿兄不是為了來年的科考，想找個地方安安靜靜唸書纔跟我去道觀裡頭的嗎，我連芝麻綠豆大的小事都拿去麻煩二哥會不會不好啊”

“冇事。”景老太太慈愛的摸摸他的頭頂，“就你二哥那點學問，教你識字還湊合，科考是絕對考不過的。”

“

小七記得六娘說過，上輩子景行可是考了狀元的……

這個人!

他真的很想大叫一聲，祖母你被阿兄騙了，他是在藏拙啊啊啊啊!

不對不對，是府裡頭的所有人都被他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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