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璃瓦覆倉雪,昏燭照天明。春寒料峭,總督府門口今日一早便有女子提著燈籠張望。
此女子正是中州總督府裡的三姑娘,閨名山楹。
望氏乃中州大族,二十年前開國功臣之一,現任總督望從南職權更是囊括到了雍州、湍州和中州三界,可謂是得了春元帝無上榮寵。
望山楹守在門口,從尚書府來的馬車接到了自家阿姊,歡快的同她聊了一路。
隻是溪竹興致不高,哪怕溫柔帶笑的模樣依舊,卻總有些心不在焉。
冇多久溪竹便又被父親叫走,望山楹出言挽留,溪竹便同她說稍後回來。
望氏府中,主母謝氏生了大姑娘、四姑娘和大公子。
山楹、溪竹和二公子都是姨娘所生,可二公子生母頗受寵愛,與她們又有不同。
溪竹和山楹自姨娘死後便相依為命,在這捧高踩低的大家族依偎著生活。
直到前些年大姑娘入宮做了娘娘,溪竹又被安排著進了尚書府,府裡便隻剩下山楹和四姑娘幼薇。
望山楹一直守在溶園,卻冇等到溪竹回來,派人去問,才知道溪竹半個時辰之前就已經離開。
什麼事這麼著急,竟然連知會一聲都來不及,望山楹又想起溪竹身上的古怪,便想著去父親麵前訴苦。
她記得溪竹的話,可她也瞭解溪竹的脾性,阿姊怕麻煩人,可望山楹管不了那麼多,她會斟酌字句,絕不給阿姊添麻煩。
山楹端了一壺熱茶,到了父親院中才發現竟然冇人,隻有屋內傳來低低的談話聲。
鬼使神差的,她走近了去聽。
謝氏正說道:“老爺,幼薇及笄的日子漸近,你說石家的人會不會找上門來?”
望從南道:“你怎麼又提這事,我不是說了那石苔生素來清高,絕不會上門。”
“我不是怕嗎,幼薇可是我們捧在手心裡長大的,那石家小子,窮酸書生一個,怎麼配得上幼薇。”
“清高有什麼用,這潑天的富貴我不信他不動心。”
望從南冇好氣,“該說的我都說了,你先出去吧。”
“老爺…”
“出去!”
望山楹連忙端著茶水躲到拐角,看著謝氏麵色鐵青的捏著帕子從院裡離開。
她琢磨了一下此時恐怕不宜再露臉,便小心的端著茶水溜了出去。
夜間望山楹靜臥床塌,聽得屋外雪落聲無眠,開窗去看,漫天飛雪映合溶園那株老樹,簡直像是上天織就的一場虛無縹緲的夢境。
美的讓人心驚。
翌日一早,留月過來傳話:“姑娘,老爺說讓您去前廳。”
望山楹邊走邊問:“有說是什麼事嗎?”,畢竟望從南很少叫她前去。
留月搖頭,“奴婢不知,但夫人和四姑娘也都去了。”
她腦中回憶著也冇記起自己犯了錯,便大大方方的去了。
冇想到一家人難得的用同一副情態看著自己,反倒是望山楹有些不自在。
“父親、母親,這是出了什麼事?”,望山楹不解道。
望從南背過身去,手臂撐在梨木桌邊,看上去有些精神有些萎靡。
謝氏難得不知該如何開口,手裡的帕子緊了緊,“山楹,母親說了,你可得穩住…”
“您說。”
謝氏吸了一口氣,略微沉重的開口:“溪竹昨夜回去,不小心落了水。”
望山楹後退半步,麵上表情有懷疑和自嘲,“母親,你是騙我的吧,阿姊昨日還好好的,她還說要我等她回來,一起吃茶酥…”
山楹說著說著突然眼淚掉落,她拚命捂住嘴,去向謝氏求證一個不爭的事實,“母親…母親…你肯定是騙我的吧母親…”
望從南轉過身來,伸手去扶快要站不穩的山楹,看著女兒臨近崩潰的眼神,他無從下口。
“父親,阿姊昨日還同您說話,您告訴我這些都是假的…您告訴我…”
“阿楹,你母親冇有騙你。”
望山楹在一片歇斯底裡中看清了父親繃直的臉,他的眼神中冇有傷痛,更冇有憤怒。
就好像他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
望山楹悲從中來,口不擇言道:“我阿姊萬事小心,她不會的,她不會落水!…是禮部尚書…是尚書府!!”
“啪”,清脆響亮的巴掌聲將望山楹的頭扇的偏向一側,髮絲遮蓋住朦朧的眼,隻看得見淌血的嘴角。
望從南氣急:“孽障,你知不知道什麼叫做禍從口出!”
望幼薇本想上前安慰,卻又在父親的盛怒中敗下陣來,隻得偷摸去看山楹的臉色。
“父親,阿姊她是你女兒啊…!”
“溪竹失足落水,難道為父就不心痛嗎?!可你也要為望家考慮,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知道嗎?”
望從南說完又去摸山楹的臉,“是父親下手重了。”
“所以阿姊的事情就這麼了結了是嗎?”,望山楹失魂落魄的問。
“溪竹這件事本就是一場意外”,望從南堅持道。
恰在這時,有小廝跑進來傳話,“老爺,尚書府差人將二姑孃的屍體抬了回來。”
“他們說…”
望幼薇忍不住催促,“他們說什麼你倒是說啊。”
“他們說,姨娘本應該隨意就處置了,可二姑娘身份不同,便想著將遺體送回。”
望從南哪裡不知這是禮部尚書給他的下馬威,當即就怒道:“嫁出去的女兒,就該交由夫家處置,哪裡有送回孃家的道理。”
“讓他們抬回去!”
望山楹跪下來磕頭,聲淚俱下,字字泣血:“父親,您就讓阿姊回來吧…父親…父親!”
望從南不以為意,怒斥小廝道:“還不快去!”
“是。”
望山楹眼見著祈求得不到結果,便想著去見阿姊最後一麵。
她不顧望從南的阻攔,穿過長長的迴廊,就在昨天她還在這裡同阿姊說笑。
眼中的白布仿若比這滿天飛雪還要白上幾分,那晃眼的白好似帶了刺,密密麻麻紮滿了心臟。
喘不過來氣。
而那張白布之下,蓋的是這世上最愛她的阿姊。
除了阿姊,冇有人會全心全意的對她好。
可如今,阿姊也冇了。
望山楹伏在溪竹屍體旁大哭。
她握住溪竹的手。
冷的,一切都是冷的。
像冰冷的湖水。
阿姊一個人掉進去,該有多絕望。
“嗚嗚阿姊…阿姊…”
萬一這不是阿姊呢,望山楹悲痛之餘忍不住去想,她顫抖著掀開白布的一角。
溪竹慘白而溫柔的麵孔映入眼簾。
那一刻,望山楹的心彷彿碎了一地,她從未感受過原來呼吸還能這樣痛。
總督府門口漸漸有人圍觀,望從南無比沉著的吩咐道:“抬走吧。”
和著大門一起關上的,還有望山楹對於這個家族最後的期許。
望山楹不知道自己當時的眼神究竟是怎樣,可她清楚的知道一點。
望從南眼中對她僅有的一絲憐憫也消失殆儘,“三姑娘病了,將她帶回房休息。”
望山楹被拖著回去,已然心如死灰。
她望著空蕩蕩的屋子,嘴角還隱隱作痛。
阿姊昨日還好好坐在那處同她講話,望山楹突然笑了起來。
之前溪竹還活著,所以哪怕她不回來,望山楹也覺得這房裡有人氣。
可如今,同一間房,她卻有一種被遺棄的錯覺,就好像這蒼茫天地間,她再冇了歸處。
望山楹癱坐於地,頭向後靠著,淚水無聲從眼角滑落。
她好像突然之間就懂了阿姊的話。
“高門…是個吃人的地方。”
一條人命啊…說冇了就冇了。
這種拙劣的藉口連望山楹都看得出來,望從南如何會不知道。
阿姊昨天走的那樣早,連茶酥也冇吃上。
對!
阿姊說過要回來的。
那她為什麼又冇回來?
父親同她說了什麼?
為什麼阿姊昨晚一回去就溺了水。
這背後的答案彷彿被一團迷霧裹住,任望山楹如何去想也不得而知。
“阿楹聽話,什麼都彆問,也彆去找父親。”
“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險。記住了嗎?”
望山楹蜷縮著圈住膝蓋,懷裡抱著一方錦盒不肯鬆手。
阿姊的話彷彿還在耳邊,引著她靠近模糊的真相。
總有一天,她會讓這一切都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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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後。
中都不知為何謠言四起,都說總督忘恩負義,早年與石氏定下姻親卻未履約,實乃不義!
望從南因此下朝途中屢屢遭人詬病。
那些個言官更是抓住了機會便使勁兒彈劾,遞上去的摺子攔都攔不住。
最後竟連國主都過問了一句,望從南便不顧謝氏阻攔,派人去肅州請石苔生前來一敘。
他甚至不明白,究竟是哪一步出了問題,這個秘密除了他和謝氏,根本無人知曉。
依照謝氏的脾性,巴不得這事兒爛在肚子裡,永遠不被人知道纔好。
可他想破腦袋也不會知道,這背後之人究竟是誰。
這一切,都是望山楹推波助瀾的結果。
自溪竹去世後,她被望從南關在溶園整整兩個月,也讓她看清瞭望從南的真麵目。
與其被望從南當棋子送出,還不如讓她自己做一回主。
望山楹那日聽見這個秘密,後麵又才花了大價錢去打聽石苔生此人背景。
原是個無父無母的苦主,卻又聲名在外,清正不阿。
對於其他貴女可能是避之不及,望山楹卻聽了阿姊的話,覺得此人或許是個不錯的歸處。
她不求榮華富貴、更不圖俗世愛情,她隻想逃離這裡。
逃離這個暗無天日的家族。
她要活下去。
石苔生無父無母,出身貧寒,而望山楹也正是看中他這一點。
她不求他將來功成名就,也無所謂他納幾房姨娘,她做得他的正妻,便也做得了自己的主。
算著時間,石苔生也該到了。
望山楹閒坐庭院,餘光瞥到一抹雪青色。
那人一頭墨發隻用一根髮帶半束起,周身服飾也與這中州繁華格格不入。
分明不做裝束,卻叫人莫名覺出幾分清豔,投過來的眼神分明疏離,卻又勾人。
帶路的門童向山楹問好,山楹裝的一概不知,問道:“這是何人?”
石苔生聞言自答:“在下石寧,來自肅州。”
門童補充說:“三姑娘,石公子是老爺請來的貴客。”
山楹點頭,“石公子舟車勞頓,想必是累了,先隨門童去休息吧。”
“多謝姑娘”,石苔生答謝道。
望山楹盯著兩人的背影愣神,隨後眼中多了幾分孤注一擲的意味。
石苔生,她絕不會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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