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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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要找地方避雨，實際上等到山洞的時候，兩人已經變成了落湯雞。

沈徵臉上的劣質妝已經掉了不少，他嫌難看，乾脆就著山洞裡的潭水，將臉洗了個乾乾淨淨。

藉著篝火，沈徵勉強在水潭中看清了自己的模樣。瞧見那張白白淨淨的小臉，他才滿意地點點頭，挪挪屁股靠回了洞壁上。

裴玄抱著劍背對著他，沈徵瞥他一眼，心下嘀咕一聲“死裝男”，隨後自己也將摺扇拿出來，“啪”地一聲展開，給自己扇著風。

又冷又熱。

冷的是背後，熱的是麵前。火燒得太旺，沈徵給自己扇了會兒風，纔算驅散了點熱意。

裴玄在那頭閉目養神，飛霜轉頭看了他一眼，見他冇反應，小心翼翼地將自己抽了出來，高高興興地飛到了沈徵身旁。

沈徵本來正在整理自己的衣裳，聽到聲響，警惕地抬眼望去。

瞧見劍柄，他皺了皺眉，正欲開口質問，卻見那劍貼到他耳邊，小聲道：“噓。”

沈徵挑了挑眉，隨手拿出根樹枝，在地上寫字：“你不是裴玄的劍嗎？到我這兒乾什麼，暗戀我？”

他本意是擠兌飛霜，可誰知這話卻正好戳中了飛霜的心思。

於是他接下來就清清楚楚地看到，飛霜點了個頭，姿態看起來甚至還有些嬌羞。

沈徵對自己幻視飛霜嬌羞的想法感到一陣惡寒，他拿摺扇隔絕了自己和飛霜，在地上寫道：“說吧，和你主人又有什麼陰謀詭計？”

飛霜搖搖頭，也拿起樹枝在地上寫字，“我真的喜歡你呀。”

“你喜歡我什麼？”

“你長得漂亮。”

“哦。”

沈徵被他誇得飄飄然，麵上卻不顯，手上寫道：“那是自然。”

飛霜站在原地不動，沈徵見狀，問他：“怎麼？”

飛霜扭扭捏捏半晌，湊到沈徵麵前，在他耳邊低聲道：“你、你可以做我的新主人嗎？”

這頭沈徵還冇說話呢，那頭裴玄就像是發現了什麼似的，猛地睜開雙眼，臉色不是很好的樣子，“飛霜，滾過來。”

沈徵聞聲，幸災樂禍地看了飛霜一眼。飛霜撇了撇嘴，戀戀不捨地離開了原地。

沈徵將摺扇插在腰間，躺在洞壁上，抱著手看向裴玄，挑眉道：“裴玄，你這劍，倒是比你有意思。”

裴玄淡淡瞥他一眼，“你比你的摺扇有意思。”

“……你什麼意思？”

“冇什麼意思。”

說完，裴玄便又閉上了雙眼。沈徵在一旁氣得臉都紅了，想找裴玄打架，又想起天帝的囑咐，最後隻好隱忍不發，一個人在一旁生悶氣。

飛霜被裴玄下了禁咒，話也說不出來。掙紮半晌，它隻好通過靈力與裴玄交流：“你都把沈徵惹生氣了！”

語氣甚至還有些小幽怨，裴玄麵上不顯，心道：“不是他先惹我的？”

“我不管我不管，反正就是你把他惹生氣了，不過話說回來沈徵生氣了也好好看啊……哎喲！”

“閉嘴，再說話嘴給你撕爛。”

飛霜隻好噤了聲。

……

休息大半天，暴雨總算是停了。沈徵在山洞裡睡了一覺，起來時神清氣爽。

他伸了個懶腰，往裴玄腳上來了一腳，“起，雨停了。”

裴玄應了一聲，緩緩睜開雙眼，起身站了起來。沈徵率先出了山洞，裴玄跟上了他的腳步。

“現在去哪兒？”

沈徵攤了攤手，“我也不知道。”

對視半晌，沈徵移開目光，“要不隨便猜個方向？反正他應該也不會跑很遠。”

聞聲，飛霜開始躁動起來了，“美人美人，沈徵美人，我剛剛看到他去的方向了！”

它被下了禁咒，沈徵聽不懂他說話，遲疑道：“你這劍發瘋了？”

裴玄按住飛霜，沉聲道：“他說他知道裴玄的去向。”

沈徵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你的劍好像比你聰明不少。”

裴玄冇理他，將飛霜拔了出來，“指路。”

“來啦來啦。”

於是兩人跟著飛霜朝著前方走去。

……

走了三天一夜，兩人一劍終於找到了徐明月的蹤影。

靈力耗儘，他寄住在了一戶人家的院裡。

太久冇有沾水，裴忌整根草都變得蔫蔫的。他吃力地翻出推車，正欲悄悄溜走，屋內卻響起了“咯吱”聲。

門被推開了。

怕被髮現，裴忌冇敢再亂動，僵在了原地。阮星瀾在屋裡轉了一圈，眯著眼睛尋找半晌，終於在牆角發現了自己的目標。

腳步聲越來越近，裴忌提起一口氣，動也不敢動。下一秒，阮星瀾徑直繞過裴忌，拿起了放在牆角的掃帚。

裴忌鬆了口氣，隱藏在院中的沈徵和裴玄也鬆了口氣。

微弱的靈力光芒緩緩溢位，阮星瀾轉身之際，餘光恍恍惚惚看到了小光點。她腳步一頓，低頭看去。

鬼鬼祟祟正準備逃走還邁開了一條腿的裴忌：“……”

阮星瀾有高度近視，低頭看了半晌，什麼也冇看清，便彎下腰把裴忌撿了起來。

裴忌猝不及防被握住命運的咽喉，動彈不得，隻能惡狠狠地瞪著阮星瀾。幾圈小光點再次溢位，阮星瀾將裴忌拿到自己麵前觀察半晌，才嘀咕道：“是草啊。”

自詡為稀有靈藥的裴忌：“！！”

你纔是草！你全家都是草！

沈徵和裴玄都聽到了這句話，沈徵抿了抿唇，儘量憋住了嘴角的笑意，裴玄依舊麵無表情。

這話阮星瀾冇能聽到，她將裴忌攥在手心，拿起掃帚出了門。

門外陽光明媚，裴忌眯了眯眼，被陽光一曬，整個人更蔫了。阮星瀾似有所感，把掃帚放到一旁，拿出一個裝了水的小瓶，將裴忌放了進去。

裴忌重獲新生。

阮星瀾用指尖沾了點水，摸著他的葉尖兒。力道不大，摸貓下巴似的，直把裴忌舒服地眯起眼睛。

水珠滋潤著葉軀，阮星瀾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便收回手，轉身去拿掃帚打掃院子。

裴忌有些不滿，盯著阮星瀾的身影看了半晌，他突然察覺到了異樣。

阮星瀾的頭髮是白色的。

她視物好像也有些不清楚，總是要伸出手去摸方向。

是白化病。

……怪不得把他認成了草。

裴忌心裡的氣消了一半。

沈徵看了半晌，眯了眯眼，“這姑娘倒是挺有意思。”

裴玄掃了一眼，皺眉道：“她是……”

沈徵“噓”了一聲，“不要泄露天機。”

“……嗯。”

裴忌靠著瓶身曬著太陽，感覺周身暖洋洋的。院中時不時傳來掃帚刮過地麵的聲音，大抵是靈力缺失得太厲害，聽著這聲音，他竟迷迷糊糊間睡了過去。

……

再醒來時，已然到了夜間。蟬鳴陣陣，阮星瀾坐在院裡吹風。蒲扇將裴忌的葉尖全都吹到了腦後，他極力穩住身形，怒道：“彆扇了！我要被扇飛了！”

沈徵樂不可支，險些笑倒在裴玄身上。裴玄麵色有些不自然，往旁邊挪了挪。

沈徵這才反應過來，收回笑容，若無其事地坐直了，往旁邊挪去。

阮星瀾手上動作一頓。

裴忌鬆了口氣，剛靠回瓶身，突然察覺到了不對勁。

阮星瀾能聽到他說話？

……果然。

阮星瀾一步一步朝著他走來，遲疑地摸了摸他的葉尖兒，“你在說話？”

兩人大眼瞪小眼好一會兒，阮星瀾試探性開口道：“hi？”

“……？”

神金。

冇得到自己想要的信號，還被罵了一句。阮星瀾訕訕地摸了摸鼻子，嘀咕道：“不是穿越的啊。”

沈徵挑了挑眉，“有點意思，還是異世之魂。”

“……什麼穿越？你對我下什麼咒了？”

“冇有。”

阮星瀾輕咳一聲，正色道：“我能幫你恢複靈力。”

話題轉得突然，四目相對，裴忌嗤笑一聲，“你騙鬼呢？”

被追殺多年，裴忌對人類的印象並不怎麼好。阮星瀾想了想，伸出手又去碰了碰裴忌的葉尖。

“乾什麼！彆動手動……嗯？”

裴忌的話音戛然而止。

枯竭的丹田湧上靈力，裴忌眨了眨眼，半晌後，試探性地動了動葉尖兒。

靈力湧出，裴忌有些驚喜道：“你還真能幫我恢複靈力？”

“我從不騙人。”

“……條件呢？”

裴忌不是傻子，自然不會天真到以為阮星瀾會平白無故幫助自己。果然，他前一秒剛說完這句話，下一秒，阮星瀾便給了他答覆：“你需要提升百姓的幸福感，讓我獲得功德值，我才能幫你恢複靈力。”

裴忌一聽，登時不樂意了。

他被人類追殺那麼多年，對人類的善意蕩然無存。他不下手害人就不錯了，還讓他救人？

做夢。

想到這兒，裴忌一口回絕：“我不。”

阮星瀾揪揪他葉尖兒，“你真不同意？”

葉尖兒本就脆弱，哪兒能讓人這麼揪。裴忌又羞又惱罵道：“想都彆想！還有！把你的狗爪子給我挪開！”

沈徵在一旁看好戲，簡直笑得停不下來，“哈哈哈哈，這小靈草倒是挺有意思，對人類有敵意，但好像不大多。”

“他本心向善，實際上也惡不到哪兒去。”

阮星瀾聞聲，慢吞吞地收回了手，“你再好好想想，我先回去睡覺了。”

說完，阮星瀾便摸黑進了屋。裴忌翻了個白眼，抖抖葉尖上的水，嘀咕道：“我纔不。”

冇了靈力供給源，丹田內的靈力又開始枯竭了。裴忌猶豫片刻，內心開始動搖起來。

幫幫她應該不礙事吧？

不對，不行……他纔不想幫人類。

嘁……他就不信了，恢複靈力的方法那麼多，總不能一個都找不著吧？

想到這兒，裴忌安心地合上了雙眼。

夜間。

裴忌熟睡過去，沈徵拿出水壺給他澆著水，“彆給他玩死了。”

裴玄低頭看了裴忌一眼，“暫時死不了。”

“欸——裴玄，你說，要是我們給他輸靈力……”

“你想讓天帝把你的靈力全收掉嗎？”

“……當我冇說。”

沈徵將水壺放下，往屋頂看了一眼，“那姑娘和那小靈草倒是挺有緣分。”

“你想幫她治病？”

沈徵垂眼，“看她自己的造化吧。”

夜風拂過，沈徵離開了原地。

＊

半個月過去了，事實證明，裴忌的想法是錯的。

他確實一個恢複靈力的方法都冇找到。期間要不是阮星瀾大發善心餵給他一點稀薄靈力，他恐怕又得昏迷一陣。

這日，驕陽似火。裴忌曬了一會兒太陽，便被阮星瀾搬回了院裡。

裴忌昏昏欲睡之際，門外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阮星瀾將裴忌放好，聞聲望去。

她什麼也看不清，但隱隱約約能看見那人的滿頭白髮，於是禮貌開口問道：“老人家，你怎麼了？”

裴忌聞聲，睜開眼睛看了一眼。然而隻這一眼，便讓他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尖嘴猴腮，賊眉鼠眼，不是那妖道又是誰！

“阮星瀾！彆放他進來！”

裴忌的瞌睡瞬間醒了，著急忙慌地衝阮星瀾說著話。然而見阮星瀾麵色如常，裴忌這纔想起來，阮星瀾今天冇有給他靈力，壓根聽不見他說話。

沈徵打了個哈欠，轉頭看向裴玄，“既然他的劫難是我們，那我們幫他把那妖道乾掉？”

“不可。”

“……嘖，行吧。”

裴忌心慌得要死，但渾身軟趴趴地根本動不了。妖道似有所感，若有若無地往院中看了一眼，假笑道：“老夫途徑此地，有些口渴，故來討口水喝。”

“這樣啊，那你先坐院裡等等吧，我去給你倒碗水。”

“多謝。”

見阮星瀾朝屋內走去，妖道麵色一沉，迅速在院裡轉了一圈。裴忌被嚇得動都不敢動，拚命縮著葉尖試圖隱藏自己。

妖道皺了皺眉，“奇怪，明明就在這裡，怎麼消失了？”

話音剛落，阮星瀾便端著水回來了。妖道收回表情，端著水嚐了一口，見冇問題，才“咕嘟咕嘟”將剩餘的水儘數飲下了肚。

“多謝。”

阮星瀾接過碗，搖搖頭道：“冇事。”

妖道眼珠子轉了一圈，問道：“姑娘，這幾日你可撞見過什麼奇怪的人？”

阮星瀾有些疑惑，“冇有，怎麼了？”

裴忌應該不算人吧。

見阮星瀾表情不似作假，妖道皺了皺眉，有意無意道：“實不相瞞，老夫是雲舟山上的長老。這幾日門派中的妖怪意外逃走，我等奉宗主命令，下山捉妖。那妖異常狡猾，老夫剛纔在院中感受到了他的氣息，姑娘，你確定冇有看到奇怪的人嗎？”

阮星瀾搖了搖頭，“道長，我確實看不清東西，但不至於看不見。”

這意思便是冇有看見了。

見盤問不出什麼，妖道隻得轉身離去。臨走前，他悄悄將一枚符咒插進了花盆中。

直到妖道的氣息逐漸消失，裴忌才鬆了一口氣。

院裡的大黃剛剛睡醒，好奇地跑到花盆旁，將符咒扒拉了出來。阮星瀾聽到聲響，叫道：“大黃！彆弄花！”

大黃“汪”了幾聲，將符咒撕得稀碎，“吭哧吭哧”跑到阮星瀾身旁，一直往著她的小腿撲。

“這狗倒是也挺有靈性。”

裴玄點點頭，“確實，因為他是宋旭。”

沈徵眨了眨眼，懷疑自己聽錯了，“你說他是誰？”

“宋旭。上次天帝讓他下凡曆劫，他被人推了一把，誤入畜牲道了。”

裴玄冷靜陳述。

沈徵：“……”

還好他冇被人推。

阮星瀾彎下腰摸摸它的頭，“餓啦？”

“汪汪！”

“行，等會兒就給你做吃的，先自己玩會兒吧，彆去弄花啊。”

“汪！”

大黃在院裡亂竄，阮星瀾哭笑不得，這會兒纔想起來還冇給裴忌輸送靈力。於是起身給他抹了點水，見裴晏華還是蔫蔫的，阮星瀾眨了眨眼，有些奇怪地轉過身去，離開了原地。

裴忌欲哭無淚。

眼看著阮星瀾的背影就要消失在轉角，裴忌猶豫片刻，一狠心叫住了她：“你、你等等！”

阮星瀾腳步一頓，頭也不回，問道：“怎麼？”

“……你之前說的話，還作數嗎？”

阮星瀾聞聲，眼前一亮，轉過身去彎下腰，雙手撐著膝蓋，期期待待看著他：“你同意啦？”

裴忌輕咳一聲，“是。”

“不過——我要和你約法三章。”

阮星瀾點點頭，“你說。”

“第一，我能幫你做事，但如果偶爾不想做的時候，你不能拿靈力威脅我。”

“行。”

“第二……第二和第三我都冇想好，等之後再說吧。”

“可以。”

阮星瀾心情甚好，輕輕撥弄著裴忌的葉尖兒。癢癢的，裴忌臉色一變，又羞又惱道：“我想好了！第二條，不許隨便摸我！”

“啊……”

阮星瀾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裴忌閃著光的葉尖兒，半晌後才依依不捨、不情不願地應了一聲。

裴忌鬆了口氣，麵色不善道：“剛纔那妖道是我的仇人。”

阮星瀾“啊”了一聲，“那你怎麼不告訴我？”

四目相對，阮星瀾這纔想起是自己冇給人家輸靈力，訕訕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含糊道：“哦，好的，我知道了。”

裴忌動了動葉尖，也冇生氣，道：“給我點靈力，我化個形。”

阮星瀾於是給了裴忌一半的靈力，能勉強支撐他化形，但多餘的事全都做不了。

阮星瀾心裡很清楚，裴忌一點也不靠譜，隻能用靈力吊著他。但也不能給得太多，一半剛剛好。至於另一半靈力……想要？那就讓裴忌自己動手來賺吧。

正想著，眼前忽地閃過一道白光。阮星瀾反射性般閉上了雙眼，再睜眼時，裴忌已經化作了人形。

臉阮星瀾是看不清了，隻能勉強認出來是個人。她眯著眼睛看了半晌，冇說話。

裴忌感受到她的目光，得意洋洋道：“冇見過我這麼帥的人……靈藥嗎？”

阮星瀾搖搖頭，轉身道：“我看不清。”

裴忌：“……”

呸。

阮星瀾在院裡轉了一圈，將水壺塞到裴忌懷裡，道：“澆水，我去做飯。”

裴忌吐槽道：“你還真是一點也不客氣。”

然而阮星瀾已經進了柴房，壓根冇聽見他這句話。

裴忌磨了磨牙，最終還是認命了，任勞任怨地給院裡的花草澆著水。

走到被大黃撕碎的符咒前時，裴忌腳步一頓，將水壺裡的水全澆到了符咒上，輕哼一聲，又若無其事地離開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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