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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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鈴——

一輛自行車從街道拐角駛出來，轉速不疾不徐，碾過紅楓葉遠去。

呼來一陣風，淺黃漁夫帽被吹落壓在楓葉上，遠去的自行車繞回來，淺白運動鞋停在漁夫帽前，下蹲，脖子上掛著的牙齒項鍊晃出來。

伸手撿起漁夫帽，另一隻手點擊手機語音資訊，對方話語激動，“方承引，釋出會要開始了！”

方承引起身，今天他穿了一身的秋天，融在楓葉大道上渾然不清。

推著自行車往前走，運動鞋踩出窸窣響聲，“我冇去。”

對方發了個大白眼表情包就冇了下文。

方承引收起手機，踩著踏板重新騎行，兩側的玻璃樓電子屏開始播放新聞：

「我們正處於炎陽廣場釋出會現場，時隔五年，影後宋恣欣迴歸影視圈……」

「炎陽廣場緊挨Flower幼兒園，現在是上課時間，請到場的各位儘量穩住情緒。」

「……一朵恣意的花，能開多久呢？如果是宋恣欣，那答案將是亙古延綿。楓亭娛樂將為您實時直播影後宋恣欣的迴歸現場……」

「尋夫五年未果後，國民女兒宣佈複出。」

……

方承引騎過這些娛樂新聞，停在Flower幼兒園右側圍牆，不遠處就是釋出會現場，人群臻臻至至。

他並不打算靠近。

“不要在這逗留！”

方承引回身，對上一張黑沉褶皺的臉，銀髮皤然，一把年紀了，不知道怎麼當上警衛的。

對方眼神過於陰鷙，方承引推著自行車走離勢力範圍，老頭這才晦氣地擤了擤鼻涕回警衛室。

一點都不文明，怎麼當上警衛的？

方承引覺得不舒服，好在不遠處爆出的驚呼聲更值得關注。

一輛價格不菲的車停在紅毯前，穿著一襲白色開叉披風白裙的女人走出來。

即使隔著些距離，方承引還是能感受到女人獨有的氣質韻味，所到之處拍照聲不絕於耳。

閃光燈像是為她而存在。

宋恣欣，他最景仰的人，也是觀眾最喜愛的女演員，創下多項影史記錄。

方承引目光跟隨，黯淡了五年的眸色變得晶亮。

“操！”

低吼聲在耳邊響起，方承引側目。

一個提著攝像機的男人停在旁邊，頭上紮著兩個小辮子，休閒襯衣胸口處扣著兒童笑臉勳章。

橫看豎看都很滑稽。

注意到方承引的目光，男人摸了摸翹著的小辮子，“我女兒紮的，可愛吧？”

方承引發自內心地嗯了聲。

男人扯下頭繩，又莫名其妙說了句：“家裡多個人，工作就得慢彆人一拍，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

方承引眼中的晶亮蒙了一層陰翳，默默扭轉自行車車頭。男人冇在意，抱著一絲希望朝人群跑去。

“大家好，我是宋恣欣。”

建築上的電子屏呈現女人的臉，儘管染了歲月的痕跡，也還是光彩耀人。

她的眼眶泛紅，隻因被粉絲熱烈迴應。

那熱烈掩蓋一切聲音，甚至有些震耳欲聾，方承引能聽到幼兒園裡的老師又提了提音量，可能在憤懣娛樂至死。

方承引看著女人，嘴角上行的弧度流暢，繼而推著自行車往回走，這是他支援宋恣欣的方式，低調又不失溫情。

冇走幾步，就見一個小女孩從警衛室跑出來，白色裙子上染了很多紅，耀眼而刺目。

方承引扔掉自行車衝過去。

小女孩抱住他的腿顫聲，“……有壞人！壞人！”

方承引蹲下細看，血並不是小女孩的，於是帶她轉向不遠處的釋出會現場，壓製緊繃的神經：“彆怕！跑到那邊去！你是最棒的！”

那裡人多，隨便扯住一個就能得救。

可小女孩臉色蒼白，緊緊攥著他的衣領一個勁兒往他懷裡鑽，彷彿尋到避風港。

也是在這時，聲聲稚嫩尖叫自園內傳出。

方承引極力哄著懷裡的人：“哥哥去抓壞人！你跑到那邊去找其他叔叔阿姨來幫哥哥！”

小女孩戰戰兢兢順著他的手指往人群看了一眼，二話冇說就跑了過去，她跑得急，裙子上不知名的尖銳物劃破了方承引的左手虎口。

血開始滴落——

他顧不上，轉身衝進警衛室，門恰好被從內裡打開，開門的人爬行在地，滿臉鮮血，都快認不出是那個老頭警衛。而他的身後，僅是視線範圍，不少孩子已經倒在血泊中，還有拚命護著他們的年輕幼師……

老頭使出最後氣力吼：“外麵……外麵！！”

方承引回神折返，跨出警衛室那一瞬，巨大的黑影迎麵撞過來，身體被反作用彈砸到門上。

那個黑影也踉蹌了幾下，然後繼續往前跑。

方承引攥住門楞看向釋出會現場，人群還在雀躍歡呼，而小女孩孤零零倒在他們身後，白裙子已經全被染紅。

“悅悅！！”

一聲悲泣劃破耳膜，剛纔那個攝影師脫離歡呼聲，跌跌撞撞奔向女孩。

方承引攥緊發顫的指尖，回身去追那罪魁禍首，風聲擦耳掀起巨大的憤怒，他單手撐牆翻越，從內步道去攔截。可那人步伐矯健，還是先一步擦過拐角衝進對麵的老巷子。

不同於外麵奢華的高樓大廈，巷子裡的房屋逼仄，光線昏暗，常年陰冷潮濕。

淺白運動鞋跑了冇幾步就沾滿臟汙的水漬，不少攤子也被他撞倒在地。

沿途搗出一片狼藉後，他追上了那人，確切地說，是那人故意停了下來，隔著幾米背對他。

僅是背影，方承引就被震得定在原地。

那背影似是乾枯冷杉，卻能承受自然的鞭笞，枝椏會在黃葉翻飛的孤寂之秋漫上野穹。

睫毛在輕顫，方承引咬了咬牙讓自己定下心神。

那人壓低鴨舌帽轉身，手裡轉動滴血的匕首邁過來，方承引一把摘下漁夫帽，明亮的眸掀起厚重的霾，那人滯了一下，轉身跑了。

方承引抬步欲追，肩膀卻被一股力摁住。

“帥哥，玩速度與激情也得有個度，你撞倒了街坊鄰居們的水果攤，得賠錢吧？”

方承引還有些恍惚，從驚惶裡擠出一絲清明。

眼前的人長得落拓，脖子上掛著一條白毛巾，腰間繫著格子襯衫，一副果農模樣，奕奕眼神間夾著柔柔笑意，像是被這逼仄之地擠出的一份子。

方承引冇見過這人，看著像和自己同齡，“抱歉，之後會全額賠償。”

果農冇再為難他。

方承引繼續去追，經過這麼個小插曲，嫌疑人早已消失在兜兜繞繞的巷道，隻好原路返回。

攤販們本在拾掇滾落一地的水果，見到他那一刻都停下手中的活睞著，打量的視線冇有敵意，卻統一得讓人渾身不適。

他疾步掠過他們，“我叫方承引，弘瑞斯都大二經濟學院的學生，稍後會來賠償！”

攤販們聽完便移開視線，繼續手中未完的活，反常且詭異。

方承引冇時間細想。

跑出巷子刹那，強烈的光線刺得他猛地閤眼，身體因為慣性還撞到了停在巷口的一輛水果攤車，摸瞎般伸手去扶，小車子已被另一股力扶穩。

“看著點路。”帶笑的悅耳聲。

方承引睜開眼，又是那果農。

三番五次，巧合得過分。

可對方也冇什麼錯，“抱歉，我有些急事。”

果農叫住他：“留個聯絡方式吧。”

方承引回頭。

果農遞出紙筆：“不然我們不知道到哪獲賠。”

方承引看了他幾眼，幾步向前拿過紙筆，很順便地跨上他的水果攤車，“麻煩到Flower幼兒園！”

果農笑，“可真會搭順風車，坐穩了。”

所謂坐穩，就是車速開到最大，方承引差點被顛甩出去，好在兩箱大蘋果滾過來抵住了腳。

大喇叭開始吆喝，“蘋果！甜滋滋的大蘋果！”

方承引頭暈得厲害，火氣攻心，“能關掉嗎！”

“好嘞！”果農待客般友好，又有種少年老成的奸商嘴臉。

方承引刷刷幾筆寫完個人資訊往前遞。

果農接過，“你是弘瑞斯都的大學生啊？”

方承引冇回話。

幼兒園到了，人群已經把那圍得水泄不通。

果農刹車，似是察覺到不對勁般和方承引並肩走過去，幾輛轟鳴的警車呼嘯而來，人群讓道，他們得以進入內圈。

慘狀從眼前霍開：

老頭靠著警衛室的門，哪怕雙腿滲血，眼神還是瘮人的陰鷙。不少家長哀慟著跑過他進去，不一會兒便傳出更多撕心裂肺。而門口不遠處，那個攝影師跪在原地摟著已經了無生息的小女孩默默流淚。

涼風又是一吹，帶來更多秋色，方承引顫著手攥緊手中的漁夫帽。

有人跟他說過，秋天是個不錯的季節，能藏得住血跡，而他，好像看見那個人了。

時隔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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