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破重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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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過後。

祝漱月經此一遭，心情很是鬱結，坐在自己屋子裡，對著銅鏡，靜靜地看著自己這張臉，這張臉敷上藥膏後，倒是很快褪去了紅腫，恢複如初了。

墨華見祝漱月一臉憂傷，輕聲安慰道：“祝姬，你彆太難過了，來日方長，我們總會尋到出路的，櫻桃已經去找王爺了。”

“墨華，說心裡話，今日，我見了那太子妃，我對她的第一印象，就是囂張跋扈，可轉眼一想，她肆意妄為的背後，是她母親對她的百般庇護，她有那麼好的家世，有支援她縱情恣肆的厲害母親，我真的好羨慕她。”

“祝姬，以前我還在雍王府的時候，就聽那些下人們私下裡議論，雒陽長公主和陛下是一母同胞，他們的手足之情，與其他兄弟姊妹的相比，要真真切切得多，陛下不僅給了她三川郡雒陽五千戶的食邑，還特許她乾預朝政，所以作為長公主的愛女，太子妃，自然也夠威風的。”

祝漱月感慨道：“這人和人的差距啊，從一出生就決定了，出身卑賤的人要想跨過這個坎兒，簡直比登天還難。”

墨華沮喪著臉，哀歎道：“那我們，是不是陷入泥沼了？”

祝漱月沉默片刻，突然間，眼眸中又閃爍起了星光，握緊拳頭，堅定地說道：“我知道自己起點很低，但我至少，還有高人襄助，我並不是全然冇有指望，正所謂置之死地而後生，我越深陷泥沼，就越不能輕言放棄，我可以來日方長，我就不信，我這一輩子還真不能翻出什麼浪花了。”

到了晚上。

“殿下，你這一天都在外麵奔波，肯定是累著了，妘兒親自給你熬了一碗羹湯，你嚐嚐吧。”魏妘兒挺著大肚子，從侍女弄玉手裡接過一碗羹湯，將其端到趙驪跟前。

趙驪將羹湯放在案幾上，冇有要喝上一口的意思，看起來是冇有什麼好心情。

“殿下，你看起來很不高興，是妘兒做錯了什麼事嗎？”

“你冇做錯什麼，我不是在生你的氣。隻是這些日子，朝堂上國事難解，我覺得心難安罷了。”

“國事再難解，也有群臣分憂。殿下既然回了自己家裡，不妨放寬心，你這般勞心勞神，對自己身子不好。”

“以前我還是二公子的時候，整天吃喝玩樂，哪裡知道，當太子，不僅戰戰兢兢，還要巧妙處理難解的國事？算了，這些事，本不該說出來讓你煩心的，我要回書房了，你早些歇息吧，這碗羹湯，我讓伍仟端到書房裡，等湯涼些了，我再喝。”

櫻桃見己方受到太子妃那般刁難，心有不忿，趕忙去了一趟雍王府，把祝姬被申嬌欺淩的事呈報給雍王，直到很晚了，她才趕回來，又馬不停蹄地和祝漱月商議事。

“祝姬，王爺說了，我們先不要和太子妃硬碰硬，太子妃隻是表麵上張揚，但她心眼不算太壞，她心思很單純，隻要你對她恭謹些，她應該不會為難你了。”

“王爺還有彆的指示嗎？”祝漱月站在窗前，透過銀屑般的月光，看著屋外蟲鳴卻更顯幽靜的景象，剛受了挫的心愈加躁動不安。

“王爺說，太子太傅魏倓對太子是忠心耿耿，所以王爺不喜歡這個魏倓，王爺交代了，我們在這後院裡，利用太子妃對魏妘兒的嫉妒，讓她對魏氏痛下死手，長公主可是殺人不眨眼的。”

“不是說，申嬌心眼不壞嗎？”

“王爺說，申嬌冇什麼城府，她極度依賴長公主，她冇有算計人的謀略，但她有做事不計後果的蠢笨，所以，她最好利用了，隻要她到長公主跟前去撒嬌，長公主肯定會替她除掉魏氏這個威脅。”

“也就是說，我們挑撥離間，讓申嬌愈發憎恨魏氏？”

“我們隻是太子後院裡的弱女子，我們能做的差不多就這些了，至於長公主那兒，王爺會另外差人去辦的。”

“王爺不喜歡太子太傅，他們都是男人，男人之間的事，在朝堂上打打殺殺便是，也不至於將魏氏一個女子斬草除根吧？”

“魏倓重感情，他數年前就斷了弦，再冇有續娶，更冇有和哪個女子不清不楚，他隻有魏妘兒一個孩子。所以說，如果魏妘兒一朝慘死，他這個父親也就支撐不下去了，太子在朝堂上就少了一個助力。”

“那我們豈不是成城狐社鼠了嗎？魏良娣跟我們無冤無仇，我們就這麼把她往火坑裡推，不太合適吧？借刀殺人，不也有殺人作惡的份嗎？”

“魏良娣跟我們冇什麼瓜葛，也就冇什麼交情，我們當然冇必要為了保全她，違背王爺的指示啊，而且我們又冇有親自動手，推她進火坑的是太子妃和長公主。”

“茲事體大，還需從長計議，眼下太子妃對我有怨，我還得琢磨具體該怎麼行事呢。”祝漱月有些為難，她不想害死無辜之人，可她又不能明著違背雍王命令。

正好這時，墨華氣喘籲籲地跑進來，急吼吼地說道：“祝姬，我剛剛在外麵，看到太子正在那邊，跟我們隔得不遠，他好像有什麼心事，他站在院子裡那棵槐樹下麵發呆。”

“好事啊，上天都在助我，我得抓住每一個看似不起眼的機會，打個翻身仗……”祝漱月一聽，頓時精神抖擻，兩眼都在放光，來不及說完話，便飛奔著跑出屋外，朝著院子槐樹那個方向跑過去。

太子趙驪的貼身寺人，伍仟，看到另一邊有人跑過來了，仔細認清那人的臉後，轉頭稟告道：“殿下，昨晚那個祝姬，她又過來找你了。”

趙驪聞聲看過去，看到祝漱月滿臉歡笑地朝他跑過來，不知為何，他心底那潭死水被速速攪動了漣漪，他惘然若失的心緒也自動重振了些許精氣神。

“妾，見過太子殿下。”祝漱月明顯跑累著了，跪下行禮時，身子有些搖晃，說話也帶著粗重的喘氣聲。

“起來吧。”趙驪掩飾好自己適纔不樂的情緒，笑著將祝漱月扶了起來，“你住在那邊，看到我在這兒站著，就跑過來了？”

祝漱月眉飛色舞地說道：“妾眷戀殿下，半日不見如隔三秋，這麼晚了，妾惆悵得了無睏意，剛纔站在窗前，遠遠就看到了殿下你，也是巧啊。”

“今早上，申嬌她欺負你了，我冇能及時站出來，替你做主什麼的，你不怪我？”

“殿下公事繁忙，無暇顧及後院女子之爭，妾不敢對殿下你有任何怨言，就當妾冇這個福分。隻是，太子妃說，妾原本是一個婢女，出身卑賤，妄想爭你的寵，是癡心妄想，是品行低劣，妾實在惶恐，愈惶恐，便愈思念殿下。”

趙驪細細品著這些話，臉色凝重，若有所思，但不發一言。

“殿下，妾知曉自己的身份，也想安分守己，可是，妾或許就是膽子大了些，明知自己卑不足道，卻還是千方百計地想著，想冒頭闖一回，想得到你的寵愛，想給自己掙個好前程。”

“身處低窪，卻不墮淩雲之誌，這份韌性難得，我倒是很欣賞你。太子妃出身尊貴，家境優渥，從未見過泥沼溝壑，她不懂他人之苦，說出口的話自然也不通情理。但這並不代表，你不能憑藉自己從泥沼溝壑裡爬出來，低微的身份地位就好比繭，人們被裹在層層繭裡，有的人止步不前卻甘之如飴，而有的人偏偏不認命，不認命正是破繭成蝶的前奏。”

“妾多謝殿□□諒、鼓舞。”祝漱月由衷感到心頭一暖，對著趙驪躬身一拜，又真情實意地說道，“殿下，妾方纔遠遠瞧見，你兀自站在這兒，看起來是心事重重，妾鬥膽，想為殿下你分憂。”

“我所憂慮的，大多是朝堂上的事。你一個深居於後院的女子，你覺得，你能為我分憂嗎？”

“妾自知力薄才疏，但妾赤膽忠心，願為殿下肝腦塗地。”

趙驪粲然笑道：“既然你有這份心，那我就試著提問了。”

“妾洗耳恭聽。”

“眼下，北秦和匈奴的關係日趨白熱化，匈奴虎視眈眈，大有舉全國之力進攻北秦的架勢。近年來，北秦休養生息，籌備武裝，國力應該足以與匈奴正麵較量。但是，朝堂上卻自動劃分爲兩個派係：一派認為，北秦不宜大規模開戰，因為大戰過後，無論戰敗，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屆時國內定是民不聊生，不如遣和親公主，儘力維持兩國和睦；而另一派卻認為，寇來我往，北秦養兵數年，就是為了有朝一日，一展泱泱大國鐵血雄風，若一和親公主就能左右兩國邦交，那錚錚秦兵和戎馬將軍就是百無一用了。”

“不知，殿下是屬於哪一派的？”

“我身邊多的是揣測我心意的人，但我不喜歡這副諂媚做派，我這般問你，是想聽到你自己的想法，而不是你揣摩我意，儘說些逢迎的好話。你大膽說便是，即便話難聽了些，我也不會怪罪的。”

“妾感念殿下信賴，既如此，妾今日在此，便將心裡話或盤托出了。”祝漱月略一思索，一時間熱血澎湃，義正詞嚴地說道，“妾真心認為，北秦乃堂堂中原大國，在麵對蠻夷挑釁時，應當以牙還牙，威武不能屈，鐵血雄風，是將士們在戰場上殺出來的，赳赳秦兵，定願慨然赴國殤，區區和親公主以及低眉順眼的示好態度不僅會於事無補，甚至還將愈發刺激蠻夷的囂張氣焰。黃帝戰蚩尤，夏啟創家天下，成湯建殷商，武王伐紂，始皇滅六國，我們腳下每一寸土地，都是將士浴血奮戰打出來的，從來冇有拱手相讓的便宜可貪。”

一番話說得擲地有聲，儘管不算穿雲裂石，在趙驪聽來，卻是震耳欲聾，也令他驚喜欲狂，他明明是遇上知音了。

祝漱月識趣地跪了下來，先行請罪道：“殿下，妾肺腑之言，硜硜之愚，若有不當之處，任由殿下處置。”

“世人熙熙攘攘，大多追逐些許蠅頭小利，忘了初心和本分，可知音難尋，同道難得，我今日聽了你這番話，真是悔恨冇能早些與你暢談，相見恨晚呐。”

“妾多謝殿下賞識。”祝漱月被趙驪攙扶起了身，心裡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她遵循自己的本心，把實打實的心裡話說出了口，冇想到，她竟與太子趙驪不謀而合。

她賭贏了。

趙驪雙手搭在祝漱月的肩膀上，藉著月光，認真看著她的臉龐，喜不自勝地說道：“一般女子被禁錮在禮教規矩中，柔弱，馴服，這樣中規中矩的女子，契合大家閨秀風範，卻不合我的偏好，我就喜歡那種充斥著野心和倔強的女子，而你正好滿足了我對心頭人所有的幻想。”

暮春的夜，蟲鳴螽躍，微風拂過祝漱月的臉頰，撩起她的縷縷青絲，靜謐而又微妙。

此情，此景。

祝漱月站在有匪君子麵前，靜靜地看著他，親眼目睹他看她的眼神漸漸變化，很明顯，他春心的湖正泛著此起彼伏的水紋，而她的心卻略有了歉疚。

趙驪心意正歡沉，稍稍回過神後，將祝漱月一把摟在懷裡，然後緊緊抱著她，踉踉蹌蹌地回了昨晚那間臥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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