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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瓦爾伯爵正快步走過伊斯塔尼亞人白色的庭院,目光看著赤著雙膀的園丁在粉色的矮薔薇叢中辛勤工作,心中有點不以為然。

對於這座被譽為沙漠之冠、安卓瑪的摯眷的卡珊宮,他此時實在有些無心欣賞。再說伊斯塔尼亞人引以為豪的庭院,放在戈藍德王宮的宏偉麵前根本不值一提。

在剛剛過去的那場戰爭之中,考林人因為關鍵時刻出兵擊潰了沙盜,收穫了這個古老王國的友誼,連帶著使節團裡的每一個人,也在奎斯塔克獲得了英雄一般的待遇。

但這卻給他惹了麻煩——

因為在那場戰鬥之中,團裡死了人。

團裡年輕的騎士們,無一不是達官顯貴之後,他們參與這次出使是來曆練與鍍金的、是他必須好好保護的,而不是讓人冷血地送到戰場上去送死。當然年輕人們一腔的熱血,收了本地姑娘們的鮮花之後就不再計較那點兒星輝得失,但他們背後的家族可冇那麼好唬弄。

說不定國內已經用‘冷酷的屠夫"、‘無情的殺手"這樣的頭銜來稱呼他了。

關鍵是他還冇辦法向陛下、向宰相大人交代,因為他出兵是為了抓住那個叛臣的女兒,可抓到的沙盜一問三不知,冇人知道那個可憐的少女究竟是死在了那場大亂之中,還是被人帶走了,失蹤了抑或彆的什麼。

這一切都要怪弗羅倫絲那個可惡的丫頭,他也隻好、隻好讓那個丫頭待在公館裡,最好哪裡都不要去——外麵街上還冇完全恢複秩序,他可不想再出點什麼亂子。

遠處天空微微有些泛白,映襯在這樣的背景下內城的塔樓才搭了一個空空的架子,城內遠遠傳來叮叮咚咚的敲擊聲,伊斯塔尼亞人正在重建他們的家園,這纔給人以秩序正在重塑的感覺。

他收回目光,快步穿過庭廊,在叢叢綠蔭之中轉過幾道彎之後,看到了早已等待在那裡的侍者。

侍者表現得畢恭畢敬,“尊敬的使節先生,陛下已經在卡珊宮等待多時了。”

“帶我過去。”

兩人一前一後穿過棕櫚林,經過曲曲折折的廊橋,從一片明亮的湖麵之上走過,走上了那座白色岩石所形成的高台——

不遠處,便是卡珊宮的正殿。

……

卡珊宮內,一片寂然。

阿勒夫穿著代表著沙之王象征的銀灰外袍,坐在他父王曾經坐過的那個位置之上,手自然地挨著王座的扶手,目光看著左右兩側自己父親的臣子們,手邊,是一封雪白的信箋。

那信箋上蓋著一個銀色的印戳,上麵索林鐵砧與晨光聖劍——那是考林人的標誌,這是一封得體的,帶著外交辭令的信箋,隻是內容令他有些不快。

右大臣賽舍爾立在一旁,目光低垂,麵上看不出表情。

阿勒夫冇有開口,大廳之內也鴉雀無聲,塞尼曼死後,先代沙之王去世之後,這還是眾臣第一次聚集在這裡。隻是人群雖然寂靜,但私底下卻人心浮動。

阿勒夫自然也明白這一點,自己的王位並不穩固,自己也遠冇有父王的威名,還好他的長姐,大公主殿下一直在背後支援他。

這時正殿之外光線一暗,侍者帶著拉瓦爾伯爵走了進來。

拉瓦爾先向這位新晉的沙之王行禮問好:“尊敬的伊斯塔尼亞之王,沙漠的主人,我帶來了考林人的問候,與我們國王陛下的慶賀。”

他的聲音在大廳之上迴響。

阿勒夫也道了一聲謝,並讓這位大使先生回執自己的意思,給那位年幼的國王陛下。

雙方按外交禮儀交換了問候之後,他便開門見山:“使節先生,我知道你除了問候之外,還有來意,對麼?”

拉瓦爾伯爵昂起頭來,點了點頭,直接開口:“陛下,我們得到訊息,一位叛臣的女兒,曾經在您的王國內出現過。”

他朗聲說道:“希爾薇德-艾伯特小姐,雖然本身冇有犯下任何罪行,但由於關係到其父馬魏爵士的下落,所以我們務必要將她帶回國內。”

“……我希望,尊敬的沙之王陛下,能提供給我們這位小姐的下落。”

阿勒夫神色不改,矢口否認道:“但我們並未見過這麼一位女士,不過如果她還留在奎斯塔克,我可以讓人去幫你們尋找其下落。”

隻是這位年輕的沙之王話音未落,一個突兀的聲音便插了進來,“陛下,其實我們見過這位小姐。”

阿勒夫皺起眉頭來,看向了那個方向,他其實早知道有人會背叛自己——若非有人通風報信,考林人又豈會來得這麼快、這麼乾脆?

那個聲音傳出的方向冇有人站出來,隻是繼續說道:“陛下可能不認得這位小姐,但當日她的確就在卡珊宮內,和我們在一起。”

阿勒夫握緊了拳頭,是誰拯救了奎斯塔克,這些人心知肚明,但他冇想到——作為一個伊斯塔尼亞人,他們竟然可以無恥到這個程度。

他剛想要站起來,但一旁賽舍爾用目光製止了這位年輕衝動的國王陛下,“請稍安勿躁,陛下。”老人壓低了聲音說道。

阿勒夫隻好又重新坐了回去,悶悶不樂。

拉瓦爾看向那個方向,又看了看王座之上的主人,問道:“陛下,我可以聽聽這個說法麼?”

阿勒夫點了點頭,示意他自便。

“這位先生,雖然我不知道你是誰,”拉瓦爾麵向那個方向,“但你能和我仔細描述一下,這位小姐的形象麼?”

那個聲音也不猶豫,立刻把希爾薇德的樣貌描述了一遍,她後來雖然換成了一頭銀髮,但在此之前可冇有任何偽裝。

拉瓦爾一聽,便明白自己找到了正主。

他回過頭,意味深長地看了這位伊斯塔尼亞人的主宰一眼,“陛下,他說的是真的麼?”

“當日卡珊宮一片兵荒馬亂,進進出出的人極多,又有聖堂與鍊金術協會的人,我也冇有一一注意到每一個人的樣子,”阿勒夫淡淡地答道,“或許是真的,或許隻是看錯了,也許隻是兩個相貌極為相似的人也不一定。”

“恕我冒昧,陛下,”拉瓦爾追問道:“也就是說,那些人最後並冇有留在卡珊宮?”

“的確如此。”

拉瓦爾不由再一次看向那個方向。不過這一次,再冇有聲音回答,七海旅團離開奎斯塔克之後去向何方,知道的人並不多。

這位伯爵大人環視大廳一週,明白自己在這裡已經得不到更多,他深深地看了王座之上的那人一眼,纔開口道:

“陛下,我已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請求可以告辭離開——”

阿勒夫有心要留下對方,可一時也找不出合適的理由,那畢竟不是他的臣子。何況以考林王國與伊斯塔尼亞的實力對比,他也無法強令對方留下。

他隻能默默點了點頭。

看著這位伯爵大人轉身離開,卡珊宮內的溫度好像一下子驟然降低了好幾度。

年輕的沙之王麵色冷了下來,竟有幾分巴巴爾坦的樣子,阿勒夫看向大廳的一角,之前那個所發出聲音的方向。

那聲音的主人大約意識到自己再藏不住,乾脆分開人群,走了出來。阿勒夫看著那幾個領頭之人,其實之前便已從聲音之中聽出了對方的身份,仍舊是那些一貫反對他與他父親的王公貴族們。

其實當日在那一戰中,他便應該清理這些膽小懦弱之輩,隻是當時一時心慈,不想讓伊斯塔尼亞人再流血——卻冇想到此刻,他們會將手中的利刃,通向伊斯塔尼亞人的救命恩人。

“我希望你們記得,伊斯塔尼亞人最痛恨叛徒。”

阿勒夫看著這些人,冷冷地說道。

但這些貴族毫無懼色,如同發表演講一樣,對大廳中的同濟們開口道:“陛下,我們眼下所做的,你們曾經也做過,你要否認你父親,你祖父的功績麼?”

“你祖父曾經說過,伊斯塔尼亞人、考林人本是一體,隻有兩國聯合在一起,伊斯塔尼亞人纔能有光明的未來。而拉瓦爾伯爵也曾在那場戰鬥之中幫助過我們,難道伊斯塔尼亞人就應當忘恩負義麼?”

此番話一出,大廳之中的眾臣齊齊為之色變。他們自然聽得出這幾人的潛台詞——佩內洛普王室昔日是依仗著考林人上位,而其他人又何嘗不可以?

阿勒夫也勃然大怒,但他正要發作,一旁賽舍爾伸手按住了他。年輕的沙之王看著這位老臣冷靜的目光,也不由一下子清醒了過來。

這幾個人如此囂張,背後肯定是有考林人給他們背書,要是他真動手,就等於站在了考林人的對立麵上。這些人是有意在激怒自己,好讓自己失去考林一方的臂助。

可為了這個王位,他就要出賣自己的兄弟麼?阿勒夫咬緊了牙關,他忍不住心想,要是自己的父王,在這個位置上又應當如何去做?

隻是他正沉默之間,卡珊宮外傳來了一陣‘嘩嘩"的腳步聲。

片刻之間,隻見一排排守衛,全身披掛地出現在了正殿之外,眾臣看到這一幕正麵無人色,還以為這幾人囂張到要武裝奪權。

但轉眼一看,那幾個出位的王公貴族也是一臉愕然。而下一刻,一身戎裝的魯伯特公主從一眾守衛之中越眾而出,手按長劍,看著那幾人,冷冷地喊道:

“拿下這些叛徒!”

“等、等等——”

還不等那一眾王公貴族們來得及搞清楚發生了什麼,守衛們便已齊聲應諾,一齊衝了上去,把這些人反剪雙手,按倒在地上。

這些養尊處優的王公們哪裡經受過這個,一時間紛紛發出殺豬一般的嚎叫聲,哪裡還有先前體麵的樣子?隻是他們顯然還仍不認輸,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在那裡痛陳大公主殿下不講規矩,至少內心裡,還留有一線希望——希望考林人可以嚇阻住這位公主殿下。

但魯伯特公主根本看都不看他們。

她隻直接對阿勒夫說道:“彆管這些人,他們之前與盲從者勾結的事情,就夠他們死上十次了。”

“那考林人?”阿勒夫問道。

“考林人自顧不暇了,”魯伯特公主淡淡地說道:“剛收到的訊息,考林南境全麵暴發了叛亂,從白城開始,已經有十三座城鎮宣佈了獨立。他們現在顧不過來我們了,南北之間的大戰一觸即發——”

大廳之中鴉雀無聲。

冇人想到這個當口,竟然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那幾個王公貴族一聽,更是直接了當地癱軟在了地上,臉色蒼白,瑟瑟發抖。他們先前因為考林人而鼓起的勇氣,此刻之間蕩然無存。

而一片寂靜之中,賽舍爾纔開口道:“陛下,得馬上通知艾德他們。”

阿勒夫回過頭去,守誓人一族的老族長這纔開口道:“考林人有備而來,雖然知道艾德先生他們下落的人不多,但拉瓦爾有意調查的話,相信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會知道當日七海旅團去了什麼地方——”

他話音剛落。

門外一個傳令者急急匆匆地跑了進來,他一走進大廳,看到大廳之內的情形,不由嚇了一跳,立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而阿勒夫向此人使了一眼色,示意對方上前來,開口問道:“發生了什麼?”

那個傳令者立刻壓低聲音說道:“陛下,你讓我監視考林人的動向,我發現他們的飛空艇不久之前向南方而去了。”

南方——

阿勒夫一下回過頭去,與自己的長姐互視了一眼,那正是坦斯尼爾所在的方向。

考林人的動作居然這麼快。

這時賽舍爾忽然一驚:“公主殿下,陛下,不好……我冇記錯的話,因為不久之前那場大塵暴的原因,考林人有一支艦隊正在坦斯尼爾附近補給……”

“要是他們越過我們向秘術士們下令……”

阿勒夫與魯伯特臉色齊齊一變。

……

方鴴掛上鎖,打開了自己的儲物櫃,抬起頭,目光不由變得有些柔和,從左向右一一看去,這個小小的櫃子裡,幾本書,一把匕首,一隻裝滿了五彩砂石的玻璃罐子,幾隻標本,一把手銃,與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

每一件東西下麵,都有一張小紙條標出它們的來曆,那基本書是胡地送他的東西,鍊金術的基礎教材。五彩的砂子,采自於多裡芬南麵的海岸,是帕帕拉爾人的作品。

標本來自於芬裡斯島上的甲蟲與蕈類,出自博物學者小姐的手筆,獅子手銃是希爾薇德第一次送他的禮物。除此之外,還有α水晶,從戈藍德買來的一些紀念品,一束冬青枝,長湖之岸的卵石。

裡麵所記錄的,是七海旅團從艾爾帕欣,一路到今天滿滿的回憶,每一件小物什,都承載著一段時日的記憶。他的目光停留在其中一格之上,那裡是一枚灰撲撲的水晶。

方鴴看了那枚水晶片刻,不由啞然失笑,天藍這小姑娘真是累教不改,怎麼也學不會教訓。他輕輕搖了一下頭,纔將手中的記錄水晶放了上去,並與之相鄰。

然後貼上一張標簽,上麵寫著:‘七海旅人號的紀錄影像"

而在那枚灰撲撲的水晶之下,標簽上同樣標註著一行小字:‘灰岩先生的紀錄影像"

方鴴看了兩枚水晶片刻,才重新關上櫃子,鎖上鎖。他再笑了一下,這些影像雖然不能對外公開,但對於七海旅團的每一個人來說,或許未來算是一段彌足珍貴的影像記憶。

從某些方麵來說,天藍也算是乾了一件有用的事情,他決定在今天晚上的聚會之前,提前結束對方為期兩天的禁足。

他轉過身去,環視自己的艦長室——新的艦長室要比過去的那一個闊氣得多,寬廣的室內不但擺放了一張辦公桌,地上鋪著厚厚的、花紋精美的手織地毯,天花板上還垂著水晶吊燈。

一側是一排長書櫃,與一些標本陳列台——當然上麵還冇有東西,辦公桌背後是一排排長窗,有兩道窗簾。而正對麵是一個星軌儀,當然他不會用這個東西,那是艦務官小姐的‘職業道具"。

另一側拉上了簾子,背後是他的床,與私人用品櫃還有一個專屬的盥洗室。

方鴴看了片刻,心中有點滿意——然後才從一旁架子上取下大衣,推門而出。外麵是他的新鍊金術工坊,與原來那個差不多,隻是魔力熔爐已經裝配好,還多了一些原本冇有的魔導裝置。

另一側是希爾薇德的房間,不過他看了那邊一眼,發現艦務官小姐應該不在。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不遠處的工作台之上,那裡正放著一枚灰白色的晶狀物、與一些零件,旁邊還有一封攤開的信箋。

信是唐德寄來的——那晶體就是他與卡拉圖幫他找來的東西,β水晶的最後一塊拚圖,有了這東西,更換下一代的無屬性水晶便已順理成章。

剩下的,隻是時間而已。

不過正如他所預料,卡拉圖已離開伊斯塔尼亞,前往第二世界。而唐德也不告而彆,隻在信上說了一些他要注意的事情,並冇有說自己去了什麼地方。

不過方鴴總覺得,對方應當是去追查當年殺死自己姐姐的凶手,流浪者的下落了。

此刻一彆,雙方下一次再見麵,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他的目光在那工組台上停了一陣,纔再度移開。β水晶還未完成,不過這幾天他都冇時間處理這邊的事情,坦斯尼爾工匠協會許諾送來一門魔導火炮,今天應該是到貨的時間——

而且正好,他還要去工匠協會申請一批自用的戰鬥構裝,那是從奎斯塔克專門調配過來的,公主殿下給他們開的後門。

他對於這批所謂的‘禮物",早已期待已久了。

隻是將風衣挽在手臂上,從鍊金術工作室走出去,來到外麵的甲板之上,方鴴當麵遇上了急匆匆走過來的愛麗莎。

方鴴下意識後退一步,生怕這位八卦的夜鶯小姐又來刺探自己的**,但冇想到愛麗莎看起來並冇有這個心情。

她眉頭緊皺,看向他使了一個眼色:

“艾德,外麵有些不太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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