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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隨著一陣轟隆隆的沉悶響聲,石門緩緩向左右兩邊滑開來,像是沉寂已久的地下空氣重新恢複了流動,一股夾雜著陳朽氣息的刺鼻味道撲麵而至。

方鴴忍不住後退一步,同時看了看那麵凹進石牆內的三角石板。

這石門背後的設計者一定是一位鍊金術士,操作它需要一定多重並行的能力,所以也難怪那三人在這裡忙活了半天,也冇打開這門。

不過他並冇因此感到有多幸運。

方鴴沉默了片刻,看著黑洞洞的入口,心中反而想到,若是弗洛爾之裔止步於這個地方。

那伊芙呢?

難道說自己真的猜錯了?

他不由看了看一旁的精靈小姐。艾緹拉亦看著那黑洞洞的入口,出聲提醒了他一句:“小心一些,艾德。”

方鴴點了點頭。

已經到了這個地方,自然不可能無功折返,總要進去看一看。再說伊芙也提到過讓他來這市政廳的地下,這下麵或許總會有一些線索。

他手上加固手套發出茲茲的聲音,黃銅齒輪與鉸鏈裝置輕輕運轉著,兩具能天使內部的傳動裝置也發出嗡嗡的聲音,與他並肩而入。

起先的腐朽氣息散開之後,黑暗之中隻還剩下濃厚的塵埃氣息,像是空氣之中懸浮著無數細小的塵土,吸一口便會充滿整個肺葉。

令他也忍不住咳嗽了一兩聲。

但彷彿回聲一般,一陣同樣空洞的咳嗽聲,從遠處迴應而來。

方鴴悚然而驚,下意識向前看去——黑暗並無法在他眼前構成迷霧,地下通道隻是一片灰濛濛的色彩而已。

但甬道深處,空無一物。

他正以為是自己錯覺,忽然又聽到一聲幽幽的歎息,彷彿幽靈的嗟歎,迴盪在整個地下。

方鴴大吃一驚,向那個方向丟出照明水晶,但光源劃過一條弧線落了過去,濺起一團塵土。

除此之外,什麼也冇有。

艾緹拉也扶著牆走上前來。

“你聽到了嗎,艾緹拉小姐?”方鴴死死盯著那個地方,過了好一陣子,纔回頭問道。

精靈小姐點了點頭。

方鴴心中一定,這意味著這並不是他自己一個人的幻覺。他抬頭看了看左右,看來這市政廳下麵真有一些東西。

這時他通訊水晶亮了一下。

他方鴴伸手在上麵一摁,片刻之後,羅林的聲音從裡麵傳了出來:

“艾德,我問過了。幾個方向上,皆冇人看到有弗洛之裔的人穿過防區,不過不保證他們冇有走彆的路過去——”

方鴴沉默片刻,他其實已經知曉了這一點。

“對方的龍騎士還在戰場上嗎?”

那邊有些訝然:“龍騎士嗎?”

方鴴點了點頭。

“還在,你關心這個麼?”

“不,謝了,羅林。”

“不客氣,”羅林笑了笑:“隻是希望,下次見麵彆是你死我活就好。”

方鴴卻不能回答這個問題。以他與拜龍教的關係而言,這是十分有可能的事情。

他默默熄滅了通訊水晶。

弗洛爾之裔的龍騎士仍留在戰場上,那麼除非對方一次性投入了兩個龍騎士,說明先前他看到的那龍騎士,已經離開了地下。

對方看起來並冇有如他想象之中一眼前往市政廳。

而之前那些實力水平非常一般的對手,看來隻是弗洛爾之裔在這戰場上十分普通的一小隊人馬而已。

至少絕對到不了精英的強度。

那麼要說對方的核心目的,是否真是這市政廳,現在看來還十分值得懷疑。

此刻羅林的話,更是側麵應證了這一點。

隻是若不是弗洛爾之裔的人帶走了伊芙,又會是誰?

是空盜?

看起來也不太像,若真是空盜的話,羅林不會一點資訊也不向他透露。何況從對方之前與普德拉的表現來看,空盜應當是一點也不清楚地下那個封印的。

那就是另有其人了。

會是誰?

方鴴一邊想,一邊向前走去。他胡思亂想之間,已步入一間積滿塵埃的大廳,這裡其實算不得市政廳的地下,隻是主建築之下一層的庫房而已。

一排排早已碳化腐朽的木架子,上麵堆滿了灰色的塵土,有些還能分辨出曾經的形狀,是一卷卷羊皮紙。

隻是用手一碰,立刻化為飛灰,風化成粉末。

看起來這裡是用來存放依督斯城市誌、人口戶籍文獻一類的地方,這是王國對於一個地區統治的基礎。

但這基礎與這些飛灰一起,此刻皆早已失去了存在的價值。

方鴴踏著厚厚的一層灰前進,心中倒不對這些堆積成山的文獻感到可惜。

留在這裡的文獻與卷宗,隻是最不重要的一部分,無數的考古學者早已光顧過這裡的地下,並帶走了關於依督斯的大量記錄。

今天人們對於這座古老城市的瞭解,正是來自於這些文獻。

他用手輕輕一推,一張碳化的架子發出嘩啦的聲音癱了下去,一片塵土飛揚。他用手扇了扇,拿出日誌,準備分清自己究竟應當往哪一邊走。

但這時塔塔小姐卻出現在他麵前。

“騎士先生,我完成了一些事情。”

“?”

她輕輕用手一劃,藉助係統的力量,三張彼此平行的光頁脫手飛出,出現在他麵前。

上麵浮現出許許多多資訊,與他手上日誌上描繪的並無二致,甚至仔細看去,還更細緻準確一些。

“從你之前戰鬥的時候,我檢索了一遍日誌裡麵的資訊,”塔塔小姐翠綠的眸子倒映著光頁,十分平靜地答道:

“根據社區之上的眾多描述,我重繪了這裡的地形圖。這三頁平麵圖,最上麵一張是市政廳地表的建築位置的重構。”

“而中間一張,是我們現在所在的區域。往下,應該是日誌上記載的區域。我比對了大部分可信的說法,並補充了上麵的細節。”

“因此我可以推斷,我們應當是在執政官辦公室正下方,檔案庫的位置。我們下麵有一個用途不明的圓形大廳。”

“根據日誌上的描繪,這大廳應該是通往下一層的入口處。”

“而往前是市政廳的地下牢獄,通過那個地方,正好有一條路可以通向那裡。”

方鴴看著自己這位小小的女士,忍不住張大了嘴巴。

“塔、塔塔小姐,龍魂都像你這麼能乾嗎……你怎麼做到的?”

“這我可不清楚,騎士先生,”塔塔聲音平淡如水:“不過至少到目前為止,我還冇看到有龍魂可以連入社區這樣一個說法。”

“不是,”方鴴隻是有點感歎而已,卻被對方一番一本正經的回答逗樂了:“那日誌不是一直在我懷中嗎,塔塔小姐怎麼看到的?”

塔塔指了一下自己的腦袋:“記憶。”

“騎士先生所看到的,就是塔塔所看到的,騎士先生所想的,就是塔塔所想的,”塔塔答道:“騎士先生忘了嗎?”

“對了,先前你看到彌雅小姐尖耳朵動了一下的時候,血壓升高了好幾個點,”塔塔一本正經地說道:“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但請騎士先生注意一下。”

方鴴頓時想給自己一巴掌。

自己究竟好死不死在問什麼傻問題?明知道塔塔小姐不太懂得人與人之間的感情。

他十分窘迫地回過頭去,看向艾緹拉小姐。

精靈小姐又好笑又好氣,對塔塔稱讚了一句:“塔塔真不錯。”

“多謝誇獎。”塔塔優雅地向精靈小姐折了一下腰。

“總而言之,我們先到前麵去……”方鴴支支吾吾地轉移話題。

好在艾緹拉不是天藍,若是那法國小丫頭在這裡,恐怕要起鬨到他一個頭兩個大。

而精靈小姐不願他太過窘迫,隻溫柔一笑,便不再提。

兩人,外加一隻貓與她的兩位侍從——抓著黛麗絲小姐領子上的毛,亦步亦趨走在一旁的妮妮。

還有飛在一邊的塔塔小姐,一齊向前走去。

穿過庫房之後,前方是一條長長的甬道,中間有一道從上麵向下的樓梯。那應當是市政廳地上通往地下建築的通道。

不過早已坍塌不知多少時光。

眾人越過那通道,繼續向前走去。冇多久,前麵便出現了一道生滿了鏽的鐵柵欄。

這裡的腐臭的氣息愈加濃烈,彷彿多年之前冤死在黑牢之中的囚犯的鮮血,至今還未乾涸一般。

方鴴用手用力搖了一下那鐵門,結果鐵欄門年久失修,竟然應聲整個向下倒去。落在地上,發出一聲巨響。

響聲遠遠傳了出去,在黑暗的地下反覆迴盪著。

方鴴忍不住一頭黑線,這就是冇有夜鶯這樣手上活兒細緻的人幫忙的下場,他笨拙的開門方式顯然十分‘引人注目"。

要是這黑牢下麵真有什麼東西的話。

不過還好這片區域應當也不算什麼禁區,就算有什麼秘密,也早已被前麵的考古學者們調查得一清二楚。

隻是他向前走了幾步,忽然感到胸口微微一熱。

早已經曆過無數次這樣狀況的方鴴一點也不慌張,隻伸手進領口中,拽出那裡的金焰之環。

果然,金焰之環在他手中散發出淡淡的光與熱。

這裡果然有與尼可波拉斯有關的東西。

他眯了一下眼睛,抬起頭看向前方——經曆過這麼多類似的狀況之後,他對於金焰之環這一套行為模式已經有一定瞭解了。

隻是方鴴舉著金焰之環向前走去,冇過多久,卻一下子僵住了。

艾緹拉也在他身後停了下來。

而方鴴對此毫無所覺,他隻是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前方——他看到的不是其他人,而是米蘇女士。

隻是此刻他眼前的米蘇女士,比印象當中要年輕許多,紮著一條長長的辮子,最多隻有十七八歲的年紀。

她的裝束,應當是伊斯塔尼亞一帶的裝束,一件白色的披肩鬥篷,下麵是沙漠之民的長袍。

她手中握著一把劍,劍鞘的花紋,正是嘉拉佩亞。

她站在一個高大的男人身邊,兩人在黑暗之中一邊向前走來,米蘇女士與那男人對於方鴴似乎視若未見。

她隻開口問身邊的人道:“哥哥,那個傳聞是真的嗎?”

“什麼傳聞?”

男人開口問道。

方鴴這才意識到,那高大的男人竟然是年輕的馬紮克。

他仔細去看去,才發現對方寬廣的額頭與方臉,的確與馬紮克有幾分相似。

而兩人繼續向前,米蘇女士繼續開口道:“關於龍之金曈,並不在約修德大人墓中。外麵有傳聞說,它從來就冇在那裡,是哈格斯頓爵士當年帶走了它——”

“我聽說,當年卡拉圖先生主張一定要銷燬了龍之金曈,但約修德大人冇有采納這個意見。所以兩人晚年纔會因此而分道揚鑣……”

“而且我還聽說……聽說卡拉圖先生的死也與此有關。”

男人默然回過頭來:“這些都隻是傳聞而已,我們的先祖約修德絕不會為了一己私利,而留下龍之金曈。”

他停了一下:“難道你相信外麵的說法,他會覬覦龍之金瞳的力量?”

“外人又有幾個瞭解,龍之力纔是我們一族悲劇的根源。”

米蘇點了點頭,沉默了下來。

“但龍角的力量正在復甦,”她小聲說道:“尼可波拉斯一定還會捲土重來,我們必須找到還在某個地方的龍之金瞳。”

“你說得對,米蘇,”馬紮克答道:“這正是我們守誓人的命運。”

他一邊說,一邊停了下來。

然後抬起頭,看了看這座鏽跡斑斑的地下牢獄。他歎了一口氣,開口道:“許多年前發生在這裡的災悲劇,不能再重演一次了。”

“所以我準備前往塔倫,哥哥,”米蘇答道:“多裡芬是哈格斯頓爵士的領地,不管傳言是真是假,總得去那裡看一看。”

馬紮克頷首。

“龍之金曈是金星之火,黑暗巨龍的瞳孔之中所蘊含的力量,”米蘇開口道:“可我聽說它早年間被鑄進了一枚戒指之中。”

“關於那枚戒指,哥哥,”她回頭問:“你知道一些什麼嗎?”

馬紮克沉吟片刻:“族內的文獻之中是有這樣的記載,但關於那枚戒指,我知道得也不多。”

“哦?”米蘇又問:“是什麼樣的記載?”

“那些記載很龐雜,大多冇什麼意義,”馬紮克答道:“關於那戒指的事情,也隻提到寥寥數語而已。”

“外麵傳聞說那戒指是約修德與卡拉圖大人所鑄,用以封印龍之金曈的力量?”

“這倒不是,卡拉圖大人和先祖約修德的回憶中皆冇提到這樣的事情。”

“那麼一切的終末呢?”

馬紮克一停,停下來看著自己妹妹。

“你太心急了,米蘇,”馬紮克答道:“在光之王冠尚未現世之前,不可親言那一天的到來。”

米蘇輕輕笑了一下。

“我當然明白這一點,哥哥,你放心好了。”

“我很快就會回來的——龍之鄉徙往伊斯塔尼的事情,我也希望可以幫得上一些忙。”

“當代沙之王真是個不錯的人呢,我聽說他有一個英明神武的兒子,巴巴爾坦在伊斯塔尼亞也是名聲遠揚。”

“當真是虎父無犬子。”

兩人一邊自顧自地說著,一邊如同一道幻影一樣穿過方鴴與艾緹拉之間。

方鴴舉著金焰之環,下意識轉身,卻看到兩人的身影如同風沙一樣,消散在黑暗之中。

黑牢裡頃刻沉寂了下去。

彷彿先前那段對話,不過隻是時光停留在此地的迴響而已。

方鴴看了看手中溫熱的金焰之環,心中不由自主浮現出一個名詞——龍之血脈。

金星之火所在的地方,連擁有巨龍血脈的人們的一言一行,也被映照出來,徘徊於此地。

他看向艾緹拉,精靈小姐顯然也冇錯過之前那一幕。

兩人心中皆明白,這應當是發生在多裡芬事件之前的事情,那正是三十多年前的依督斯。

隻不過米蘇與馬紮克的倒影已經消失,方鴴不由看向前方,他隱隱感到自己可能已經找到了這個地方。

一切的真相,就在前方。

他吸了一口氣,正準備繼續向前走去。

可正是這個時候,他聽到沙沙的腳步聲,從前方緩緩走來。

方鴴下意識將手中的戒指一握,皺著眉頭看向前方。他本以為自己會看到伊芙、約修德、卡拉圖,或者甚至是多裡芬的相關人士。

但出現在他視野之中的,卻是一個披著長長鬥篷的流浪者。

那流浪者一臉風霜,一隻手握著一把包裹在布條之中的長劍,一隻手牽著一個赤腳、衣衫襤褸的小女孩。

方鴴看到那流浪者的一刹那,還差點以為自己看錯了。

如果不是確定這是幻影之中的人物,他差一點以為自己看到了考林—伊休裡安的當今的宰相大人。

但仔細一看,他才意識到自己搞錯了。當今宰相大人,可比這個男人看起來年輕了不少。

而且這個男人,未必是當下這個時代的人物。

他目光移向一旁。

然後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

那衣衫襤褸的小女孩,眉目之間竟依稀有些伊芙的樣子——他不由微微一怔。可伊芙不是龍之魔女麼?

她在龍之鄉出生,出生之後幾乎就未離開過這片沙漠,眼前這一幕,又是發生在什麼時候的事情。

他不由默默看著。

那流浪者與小女孩,一步步向這個方向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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