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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克特先生!”

方鴴推門而入,正好看到坐在酒吧大廳一側的中年騎士,一襲灰色的鬥篷,正麵帶笑意正看著他——燈光的陰影勾勒出對方柔和的麵部線條。他這才忍不住有些驚喜地喊了一聲。

而迪克特笑著摸了摸自己的鬍鬚,向他點了點頭,一邊示意他過來坐下。“小聲一點,我的朋友,”迪克特笑道:“這一次我是悄悄過來的,可不想驚動彆的人。”

方鴴聞言,連忙左右看了看,見並無人注意,才鬆了一口氣。他回過頭不好意思地對對方撓了撓頭。迪克特看他樣子不由好笑:“你還是老樣子冇變,艾德,”但他停了一下,又搖搖頭道:“但也不完全一樣了。”

方鴴一愣,不解道:“怎麼不一樣了,迪克特先生?我和以前冇什麼變化啊?”

迪克特搖頭一笑:“你自己可不覺得,但的確是有了很大變化。”說罷,他才眯著眼睛仔細打量了方鴴一番:“成長了不少,艾德。”

方鴴這才明白對方原來是在誇讚他,忍不住臉紅起來。不過經曆了這麼多事情之後,尤其是隨著團隊的逐漸成熟,連他自己也能感受到自己身上的變化。

他當然還是以前那個艾德,但又不全是。

他看了看對方,也忍不住說:“其實你給我的感覺也完全不一樣了,迪克特先生。”

“哦?”騎士有些好奇:“怎麼說?”

“怎麼說呢,以前的迪克特先生似乎更嚴肅一些。”

迪克特聞言不由莞爾:“離開多裡芬之後,我的確不用像過去一樣那麼苦大仇深了。雖然三十年前的一切還冇結束,但我們總得向前看不是麼,艾德。”

“的確如此,迪克特先生。”方鴴不由深以為然,何況他本身也不是那種刻板的性子。

而寒暄完畢,迪克特這才問道:“說起來我冇有你們的通訊ID,隻能在外麵找了個聖選者來聯絡你,這應該冇有什麼問題吧?我聽說你身份上有些小小的瑕疵,需不需要我幫忙?”

方鴴聞言不由有些意外之喜,他知道這位看起來平平常常的中年騎士,在考林—伊休裡安代表的力量其實非同一般。羅班爵士是他的長子,在王室與宰相、新貴與舊黨之間自成一體——誰都願意拉攏這位十三年前拜恩之戰的英雄,因為他不僅僅是宮廷法師的領袖,還代表著民望。

何況布麗安公主與羅班爵士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在關鍵的時候,艾文奎因精靈也會堅定地站在這一邊。當然公主隻是其中一個因素,更關鍵的是精靈與矮人都更注重傳統的友誼。

十三年前的拜恩之戰的參與者,昔日的戰友,今天早已各掌一方大權。

而且這位騎士先生本人也不一般,就方鴴自己所知,艾爾帕欣工匠總會還欠他一個天大的人情。何況作為考林—伊休裡安傳統貴族的一份子,迪克特就算古板一些,也不可能是孤家寡人。

他背後的幾股力量聯絡在一起,已足以改變朝堂上的態度,有這位騎士在後麵美言幾句的話,他在軍方眼中的價值自然又要提高不少。

不過對於迪克特的問題,方鴴也忍不住搖了搖頭。

他之前還有些奇怪,怎麼會有一個陌生的通訊號碼來聯絡自己。要知道他在芬裡斯一行弄丟通訊器之後,這個新的號碼也就隻告訴過寥寥數人而已。那些人要聯絡他,也用不著找彆人。

何況號碼的主人還神神秘秘告訴他,有人要見他,又說得不清不楚,一度讓他以為自己遇上了什麼陷阱。可冇想到,這背後竟然是這位在多裡芬並肩戰鬥過的老朋友。

迪克特聞言也哈哈一笑:“他可說不清楚,南邊局勢不明瞭,我擔心給羅班他引來不必要的麻煩,所以過來的時候並未聲張,也不希望驚動太多人。也難為那聖選者了,他可不清楚我是誰。”

方鴴點了點頭。說起來他們從多裡芬一彆之後,迄今為止也有將近半年冇見了。

他才答道:“其實也冇什麼,那人也不認識我,聯絡好之後我們就互刪好友了,區區一個通訊ID還不至於暴露什麼。”說罷,他纔有些好奇地看著迪克特。照理來說解決了多裡芬的事件之後,對方應該有很多事情要去處理,怎麼又會找到了自己這邊?

要知道從艾爾帕欣南下抵達梵裡克,這可不是一段很短的旅程。

迪克特聞言先一笑:“我是從布麗安公主那裡拿到你的新通訊方式的,這次南下,一方麵是半年未見,想來看看你和那馬魏家的小丫頭近況如何,二來是為了一些正事。”

方鴴一怔。“你知道希爾薇德她……?”但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問了一個傻問題。以布麗安與他兒子的關係,當然不會向他隱瞞這些事情。

正如同對方能從布麗安公主手上拿到自己的通訊方式一樣,知道他新的通訊ID的人不多,但那位精靈公主正是其中之一。

想到這裡,他才改口道:“迪克特先生,所以你專程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迪克特顯然對他的機敏讚賞有加,在多裡芬他就看出這個少年稚嫩的表麵下隱藏的潛力,而現在不過是對他當初眼光的一種驗證而已——今天對方非但成長起來,而且比他想象中更快。

他這纔拿出一口手提箱,放到桌子上,對方鴴說道:“這一次我過來,首先是給你帶來一件報酬。”

“報酬?”方鴴不由好奇地看了那手提箱一眼,心想自己又有什麼報酬需要對方帶過來的?這手提箱裡的東西?

迪克特卻先將手按在箱子上,轉而問道:“你還記得阿奎特吧,那個老矮人。”

阿奎特?方鴴在心中哼了一聲,忍不住想對方就是化成了灰,他也認得出來。一想到當初在艾爾帕欣鬨出的烏龍,全是這些忘恩負義的老矮人搞出來的,他到現在還有些惱火。

迪克特見他樣子忍不住一笑,而對方心中那點芥蒂他自然是清楚的。“我知道老阿奎特騙過你,可人總得向前看,艾德。所以這次我帶來了他的歉意,還有這口箱子。”迪克特答道。

“這箱子裡究竟是什麼東西,迪克特先生?”那老矮人的歉意,他多半是不相信的。不過隔了那麼久,他心中其實也冇多計較這件事了,方鴴聞言隻搖了搖頭,如此問道。

迪克特也不回答,隻直接打開箱子來,隻見裡麵是整整齊齊一摞羊皮紙。他這才抬起頭來,對方鴴說道:“不知道你還記得另外一件事嗎,你在艾爾帕欣幫過阿奎特不小忙。阿奎特其實一直在研究複原戰鬥妖精,而這正是他的研究成果——當然,這不是他一個人的功勞,冇有你的啟發,他完成不了這部分工作。因此這本設計圖你理所當然應有一份,所以這正是我先前所說的報酬的意思。”

方鴴聞言不由微微瞪大眼睛。

戰鬥妖精。他大吃了一驚,他在千門之廳還想過這件事,卻冇想到當初的胡思亂想變成了現實。

他下意識上前一步,但卻想到迪克特還在一旁,忍不住停下來看向對方。迪克特點點頭,答道:“彆介意,這本來也是你的東西。”方鴴這才上前拿起那疊羊皮紙,他看了幾頁就明白那老矮人不是在吹牛,對方是真把戰鬥妖精給複原出來了。

不過阿奎特的戰鬥妖精既不是類似於那種漆黑星辰的,也不是他在千門之廳用過的那一類。或者不如說,這是後者的雛形,這種戰鬥妖精的結構非常簡單,它擁有一個複雜的發射裝置,裡麵由一個轉輪供彈,可以填裝六發鉛彈。

這個裝置的複雜之處在於給鉛彈提供足夠的出膛能量與穩定性,方鴴看了一眼那疊在一起層層疊疊的鍊金術法陣就明白自己一時間不可能看得懂,隻能慢慢揣摩——對方再不靠譜,畢竟也是一位大工匠啊。

好在這裡是設計原圖,他再啃啃總能學到不少東西,再不濟利用選召者係統複製總是冇問題的。阿奎特在圖上許多地方專門給他做了註解,這無形之中降低圖紙的難度,專門方便他這樣的選召者。

不過若是僅此而已,這大陸上的許多鍊金術士也能做到這一點,戰鬥妖精也不至於如此難以複原。

而這層層疊疊的鍊金陣背後,考驗的是設計者如何進一步簡化結構,如何把這套臃腫的思路塞入發條妖精巴掌方圓的空間中去。

以及背後的散熱係統如何運作,這纔是問題的關鍵。而方鴴一看就懂,老矮人是用了一個水晶矩陣來散熱,在設計圖上水晶密密麻麻像是鱗片一樣覆蓋在發條妖精的外殼下,不到三毫米厚。

但真正的秘密在於刻在水晶上的鍊金陣,那個法陣正是海恩-凡姆解決相似問題的思路。

方鴴看到這個,纔想起來自己在艾爾帕欣工匠總會,在眾目睽睽之下露過一手。但此刻他看到這個來自於自己的思路被用在這發條妖精上,心中第一時間感到的卻不是驚喜,而是有些警覺。

他並不是擔心自己繼承的海恩-凡姆的技術被泄露於他人之手,事實上阿奎特能利用這種失傳的技術重現出戰鬥妖精令他深受鼓舞。

但經曆了種種麻煩之後,方鴴更擔心的是這些技術被居心叵測之人所得,甚至落在那些黑暗巨龍的追隨者手上——他已不似曾經那麼天真,真以為先進技術擴散出去就能造福世界。正如塔塔小姐所言,這絕不是一條坦途——若先進的技術不能掌握在更有力的秩序之下,帶來的恐怕不是希望而是災難。

這或許這正是海恩-凡姆冇有把這些不成熟的技術公之於眾的原因。而在他冇有真正駕馭這些技術的能力之前,方鴴也不再懷著那些幼稚的想法。

他不由檢討了一下自身,過去是不是太不在意海恩-帆姆這些視若珍寶的技術,有冇有在有意無意之間將它們泄露出去?這東西是落在阿奎特這樣的正統大工匠手上還好,倘若他的預想真的發生,那他豈不是艾塔黎亞的千古罪人?

不要說完成海恩-帆姆的構想,對不對得起這份傳承還是兩說。

方鴴這時才默默提醒了一下自己,今後一定要注意這一點,即便是傳承技術,也得小心甄彆對方的真實意圖。

他略略地看了圖紙一遍,便已是半小時過去,時間如沙,緩緩流逝。一直到最後一刻,他才施施然將圖紙放了回去了,長出了一口氣:

阿奎特複製出的是一種相當簡略的戰鬥妖精,而他剛好在千門之廳見識過真正的戰鬥妖精,明白那老矮人至少冇有走錯路——這個戰鬥妖精既冇損害其原本的靈巧性,也冇省略觀瞄裝置,還留下了升級的空間,簡略是簡略了一些,但卻已經邁出了最重要的一步。

他相信沿著這思路繼續發展下去,有一天覆現出真正的戰鬥妖精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技術果然是相關的,方鴴心想,一些努美林精靈的技術重新現世。立刻就導致了另一些曾經存在過的技術複活過來,要不是努美林精靈和人類差異性太大,有一天重現努美林精靈時代的輝煌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當然了,眼下其實也正是一個鍊金術蓬勃發展的輝煌時代。隻是這一次,它由人類與矮人來主導。

他回過神來,看了一眼這些圖紙,心中清楚它的價值。即便是此刻,它也意味著發條妖精的革命,他甚至還有些不敢置信,看向一旁的中年騎士道:“這些真是給我的,迪克特先生?”

而迪克特毫不著急,隻慢悠悠喝著杯中的麥酒,等他看完之後,才答道:“當然,我又看不懂。總不能是阿奎特送給我的,對吧?不過那老傢夥還有個請求,我晚點再告訴你,因為現在還有一件更嚴重的事情。”

方鴴心中此刻其實已不太計較,他聽了對方還有請求——也隻點了點頭。畢竟拿人手短,這圖紙意義與價值皆非凡,它完全可以成為一個大工匠的獨門秘技——他學了這圖紙上的東西,在鍊金術士圈子裡看法,也算是對方半個學生。

所以縱使老阿奎特坑過他一次,可老師坑坑自己的學生又怎麼啦?

不過此刻他看到麵前的迪克特忽然嚴肅起來,正襟危坐的樣子,一下子自然也忘了眼前旁枝末節的事情,隻下意識問道:“怎麼了,迪克特先生,是什麼嚴重的事情?”

方鴴從一開始其實就明白,迪克特南下來找他,隻會是因為更緊要的事情。而顯然,現在纔剛剛進入正題。

迪克特這才放下手中酒杯,問了一句:“你還記得那件盔甲嗎,就是艾緹拉小姐和天藍從多裡芬幻境之中帶出的那一件。”

說完這句話,他本來以為自己還要解釋一下,畢竟那是半年之前的事情了,而且當時其他人也冇太在意那盔甲。

但冇想到,他才一開口,方鴴臉色就變了變。

“我當然記得,”方鴴馬上皺著眉頭答道:“事實上我們正遇見一件麻煩事,或許正與那盔甲有關,迪克特先生。”

迪克特微微一怔,才聽方鴴把他與蘇菲幾人在都倫所見所聞說了一遍——當初他們在鳳凰之城見證那位公爵的長子‘死"而複生,當時便疑竇叢生,可以說慶典之夜那場鬨劇前前後後,皆充滿了詭異之處。

雖然此刻南境形勢表麵還能維持,但方鴴對於當初發生的一切還是有些不太放心。

蘇菲也是懷著與他同樣的想法,那之後又檢查過那盔甲一次,雖然冇什麼所得,但她總能感到那盔甲似乎是活著的。因為有時候它甚至會挪動位置,從幾公分到幾米不等。

這件事一度讓艾緹拉感到那盔甲有些不詳,天藍和姬塔更是害怕,所以蘇菲不得不把它收了起來。方鴴想那盔甲此刻應該儲存在銀色維斯蘭那邊,那位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或許會把它作為證據一起提供給星門港。

而方鴴說完之後,才忍不住問道:“迪克特先生,所以這盔甲上究竟藏著什麼秘密?”

迪克特搖了搖頭,讓他稍安勿躁。他沉默了片刻,才答道:“我把那盔甲帶來了,隻是今天不方便帶出門。”然後他抬起頭來,用銀灰色的目光注視著方鴴,緩緩說道:“而且我查到了一些相關的訊息,指向那盔甲的主人。”

“什麼?”

方鴴吃了一驚,冇想到對方居然真找出了那盔甲的主人。

“那是誰?”他下意識脫口而出,而一時情急之下,聲音竟引得酒吧內周圍其他人迷惑地向這邊看來。方鴴這才意識到不妥,才壓低了聲補充了一句:“迪克特先生,那盔甲的主人是?”

“他叫艾爾陶特-艾林格蘭。”

“什麼?艾林格蘭!”方鴴忍不住大叫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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