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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後世界的第七十三個日落。

窗外是垂暮的最後一絲餘光,金色的斜陽,正映在運河邊的街道上。

而赤紅的雲霞之下,窗外卡普卡的臨夜並未有令方鴴感到熟悉的嘈雜與喧嘩——固然點點星光落於這座城市之中,街邊的每一間商鋪內皆亮起澄澄的燈火,但街道之上冷清如故。

正猶如這間大廳之內——

每一件東西皆在它應在的地方,高大的鐵傀儡、各色教具,巨大的金相爐似乎纔有人操作過,內裡正亮著金紅的光芒。而窗外臨夜之後,頭頂之上的水晶吊燈也如時放射光華,讓大廳忽然之間亮若白晝。

可空空如也的大廳,除了方鴴一個人坐在一地的零件與工具的中央,再無旁人。後者抬起頭看著這一幕,纔想起自己仍舊在門後的世界——這裡並非卡普卡,而是千門之廳。

方鴴揉了揉有些發緊的額頭,這才放下手邊的工具。他長長出了一口氣,似乎是為了吐儘心中的抑鬱,然後站起身來,緩緩走到窗邊,靜靜看著外麵潺潺的河水。

在那裡暗色的環境之下,波光之中仍映出一絲赤紅的餘暉,但赤紅已漸漸隱入一抹幽深的藍紫色之中。

然後便是點點的燈火。

這樣的景象,他已經看了一個月有餘,縱未厭煩,但也有些過於單調。

而方鴴也冇想到,那個提示會一語成讖——自己彷彿有無儘的時間,但卻永遠也跨不過這一關。他過頭看著大廳中散落一地的零件,當每一天的零時來臨的那一刻——這裡的一切皆會恢複原狀。

但無儘的材料,也無法讓他鍛造出想象之中的作品。

從魔導器的最高品質‘A級"更進一步,看來似乎隻有一步之遙,但卻咫尺天涯。

一個月的時光——按二十四小時計,也有半個月之久,他每天從一睜開眼睛,便把所有的時光皆耗在這個地方,一直到精疲力儘為止。但他用儘了一切辦法,從普通到傳奇的這一步,卻始終猶如天塹。

他一遍又一遍地提高自己對於每一個節點的掌控,反覆提高精度,但一切終歸有一個極限。當他到了止步不前的那一刻,而無論是作品還是傳奇的靈感,皆無動於衷。

精度的提高已經有十三天冇有絲毫動靜,甚至隱有後退的跡象——

人的耐心終歸是有限度的,這些天他明顯感到自己心浮氣躁了許多,隻是那個明顯的瓶頸仍舊橫亙於麵前,並冇有動一動的意願。

他把僅存的一點經驗也投入了進去,可對於技藝的提高杯水車薪。方鴴到了這一刻纔有些後悔,要是之前在其他幾關把經驗省一點,說不定眼下就剛剛好了。

當然,這也不過一廂情願的臆測而已,隻是他止不住這麼想。一旦進入困境,人就忍不住會對之前的每一個決定感到後悔,這並不可笑,因為這是一種生物總結教訓的過程。

無論對與錯。

小小的妖精小姐安靜坐在一旁。

方鴴經曆的每一個日夜,每一次焦慮,她皆感同身受。隻是少女心中的安靜與淡然,同樣也影響著方鴴,讓自己的騎士不至於失去冷靜。

她看著方鴴從窗邊走回來,低著頭在大廳之中踱步,知道他已用儘了一切辦法,隻是她欲言又止,想了一下,似乎還未到開口的時候。隻是正是此刻,大廳之中響起一個聲音:

“你遇上了麻煩。”

“何不嘗試一下彆的方法?”

當妖精小姐聽到這個聲音,抬頭看了一眼,適時隱去身形。

方鴴微微一怔,回過頭去,正看到大廳一側打開了一扇門——那門像是憑空出現在那個地方——守塔人一身白色的長袍出現在門後,正緩緩走出,轉頭看著他。

那銀色的眸子中,似乎冇有任何事物能讓這位守塔人感到意外。

隻有一片古井無波的平靜。

“守塔人先生。”

方鴴也不知道應該怎麼稱呼對方,他撓了撓頭——對方讓他嘗試一下彆的方法,可什麼方法他冇嘗試過呢?不過好在守塔人也並不計較這一點,隻開口道:“忘了之前的事情了麼?”

“之前的事情?”

“我曾經給過你提示。”

“提示?”

方鴴一怔,心中閃過一道電光,他忽然之間記起來,自己還有一個獎勵可以使用。

隻是他在通過二、三、四、五這四扇紅門之後,並未得到相關提示,因此才一度把這件事給忘記了。不過方鴴看向守塔人,眼下這時候,無論是構裝領主、至高之選、不朽騎士與掌控者,又能幫得上他什麼忙呢?

它們皆與鍊金術士的本職冇有什麼關係。

而彷彿直到此刻,人們纔會想起——戰鬥工匠其實隻是鍊金術士的一個分支,而非本職。鍊金術士這一職業因何而誕生,在久而之久之的曆史當中,人們似乎往往忘記了這一點。

它首先是工匠。

然後纔是戰士。

而戰士,並不是它的目的。

方鴴在一瞬間便回想起了,那天他第一次遇上這位守塔人與奧丁對話之時,對方對自己說過的那兩句話:

‘嚮往他的人有很多,但真正達到的又有多少?"

‘戰鬥工匠,未必是一條正確的路,人們總是記得榮光,從而忘記一些本質的東西——"

何為工匠的本質?大鍊金術士艾德或許正是為人們指出了這樣一條道路,他本身是雙元素適應閃耀於一個時代的頂尖天才,在其前路之上原本有許許多多條道路可以選擇——

無論是成為龍騎士。

還是戰鬥工匠。

皆可以留下爍古耀今的名聲。

但他選擇了另一條道路,這條道路為努美林精靈之後的凡人開啟了一個嶄新的時代。

這條道路一如方鴴名義上的導師——海恩-帆姆所作的選擇,但說來巧合,後者也正是這位大鍊金術士的學生。彷彿從某種意義之上,方鴴從兩人身上,接過了這一延續至今的傳承。

他忽然之間便明白了過來,自己應當怎麼做。

他打開自己的係統,果然發現,在通過第六關的考驗之後,除了原本的工匠基礎技能與以太理論之外,他的另一係技能也亮了起來,那是鍊金術的本職技能。

鍊金術與創造,以及一係列鍛造、木工與材料金相學、博物辨識技能。

方鴴抬頭看去。

守塔人安靜地對他點了點頭。

強化這些與戰鬥工匠毫無關係的基礎技能,能否提升他的戰鬥力?方鴴並不清楚,但他隻知道,這或許才能幫助他度過這一難關。而這正是他眼下,唯一需要考慮的事情。

他隻想了一下,才下定決心,點了下去。

技能的強化,與之前便無什麼不同,也冇什麼驚天動地的動靜,那隻是一種潤物細無聲的改變。

方鴴隻看著自己的每一個與鍛造、創作相關的技能基礎等級提升一級之後,除了數字的變化,其他似乎並未有什麼想當然的差異。隻是他抿了抿嘴唇,從地上重新拿起一件材料,沉甸甸地托在手中。

而那一瞬間,一絲莫名的感應從他心中升起。

那彷彿是乾裂的思想的土壤,正迎來了一絲甘露,潺潺的靈感的源泉,從內心深處一個不知名的地方湧現了出來,在黑暗中發出叮鈴而悅耳的聲音。方鴴自然聽到了那個聲音——自然而然地,他心中產生了一個想法。

他手中是一塊寒鐵。

這是一種孤傲的金屬。

它有桀驁不馴的以太導性,同時精魂屬性也讓它難容於其他合金之內。

甚至連妖精,也厭惡這類金屬——因為它是精類之敵,而除此之外,它似乎並無太大作用。

所以是包括矮人工匠,也很少會用這類金屬鍛造武器與盔甲,隻除了一些深黯地下的匠人,在對抗那裡的精怪之時才,會考慮從礦物之中提煉出這樣的金屬。

而寒鐵會在黑暗之中幽幽發光,因此很早的曆史之中人們便將之稱為光之礦脈。

隻是與同樣誕生於光之礦脈之中的秘銀不同——

與之伴生的寒鐵永遠是這位王者的一道影子,它似乎註定寓意著王者的孤獨。

方鴴心中忽然之間升起一個感動。

那是冥冥之中,他的目光穿過了想象力的侷限,彷彿看到了一道寒風凜冽的海岸線——曲折的海岸線在嚴寒之中蔓延,那些月白的尖岩,在覆霜之下見證著寶杖海岸每一個難熬的冬日。

而那將是一個漫長的寒冰覆蓋的季節,為他的臣眾所背叛的君王——在孤月之下,與渡鴉同行。

寒風掠起這位君主破舊的鬥篷,其手中的長劍正閃爍著粼粼的蒼白之火,而生者的國度已容不下這位孤王的意誌,當其鐵蹄所過之處——彷彿伴隨著黑森林的蔓延,隻餘下長鳴的號角。

在方鴴思緒之中嗚嗚迴盪。

寒冷如冰的金屬在他手中,正在緩緩改變著形狀。

五道光流正在繁星一般的結構點之間穿行。這並非是多重並行的極限,隻是方鴴閉上眼睛,正心無旁騖,手中的光芒近乎於可見,在那寒鐵之上,留下五道隱隱的光紋。

閃爍著淡淡的、銀色的光華。

守塔人看到這一幕,才抬起頭來,看了方鴴一眼。

五重並行。

光流實質化。

此刻他看到的不再是一個少年,而是一個傳奇工匠的起點。

守塔人知道那個名為‘奧丁"的人說話從不打折扣,隻是一般人眼中的天才,並代表著他會欣賞。守塔人注視著漫長的時間,見證過許許多多天才的誕生,但他明白,戰鬥並非是工匠的全部意義。

守塔人偶爾會回憶。

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

他不由想起自己答應過的那個最初的承諾。

隻是漫長的時光之後,他終於纔等來了第二個人。

不過現在還遠遠不夠,守塔人默默看著方鴴,其實從對方進入千門之廳的第一關起,便引起了他的注意。守塔人見過許許多多的工匠,但隻有一類人,會在第一關讓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堅若磐石的基礎,應證著他們對於鍊金術本質的瞭解。

事實證明,這少年也並未讓他失望。能讓守塔人出言提醒,並不是一件常見的事情,許許多多途經此地的天才,隻不過在他心中留下淡淡的一瞥而已,短暫的印象之後。

便也消失得無影無形。

隻是讓他有些意外的是,這少年當時隻猶豫了片刻,才采納了他的意見。他原本以為那隻是單純,但後來發現,似乎並非如此。

這個與那個人同名的少年,似乎身上還有更多的秘密。而且守塔人總感到,對方的一些行為,隱隱讓他有些熟悉的氣息——那是銀之塔的行事方式,可真正的銀之塔早已遁世。

安洛瑟忽然停止了自己的思考。

因為他看到不遠處的方鴴睜開了眼睛。

第一遍精煉結束。

方鴴輕輕出了一口氣,看著手中華光閃爍的寒鐵,其外形已隱隱形成了一個外殼的雛形——那顯然是鍊金術士的核心工具,操控手套的外形。但它畢竟是寒鐵,遠比一般的金屬更加鋒利。

這使得手套的雛形便已顯得寒氣森森,鋒銳畢露。

它像是一隻龍的爪子,黑沉沉,陰森森。

但方鴴看到的不是外形,而是內在。在哪裡瀚若蒼穹的點點繁星之中,每一顆星辰此刻皆大方光華,數不清的結構點之中,猶如無數新星正在綻放。

那是一個充滿了光的宇宙。

雖感覺上隻是片刻,但於無聲間兩個小時已經靜靜逝去。

距離這一天的零點,還有四個小時。

方鴴隻休息了片刻,然後又開始第二輪精煉,來自於伊休裡安學派魔導基礎理論的精修技能。第二次精修比第一次更長,用時兩個半小時,但方鴴感覺不到一絲疲憊,反而精神奕奕。

他知道自己幾乎已經接近於成功過,他放下手套外殼,開始編織內囊,他用了一種罕見的動物纖維,一種生活於雲海之上的水母的絨毛,與一些秘銀絲。

好在這裡有取之不儘,用之不竭的材料,不需要讓他再把帕克的秘銀麵具給拆了。

隻片刻,準備工作也告一段落。

然後是內部法陣的刻印,水晶的選取,索盤與魔導引擎裝置,各類保證穩定的外掛——最後纔是散熱係統。但這些部件也一一大功告成的時候。

方鴴才長出了一口氣。

他看了一眼時間,還有一刻鐘,但已遠遠足夠。

他隻閉眼片刻,才然開始最後的組裝,長久以來紮實的基本功,提供給他這一刻超越常人的速度與精度,以至於每一個動作,在守塔人眼中皆宛若藝術。

安洛瑟輕輕點了點頭,這纔是鍊金術士與工匠應具有的品質。

而非外麵世人所追求的那些浮華的表麵。

最後一分鐘。

卡普卡的寒夜,長街之上,子夜的鐘聲便要響起。

但在那之前方鴴已經完成了最受一個步驟。他正以近乎於神聖的態度,小心翼翼將一枚月長石推入手套下方的滑軌之中,並聽到‘哢"一聲輕響傳來。

而這一聲輕響,便見證了傳奇的誕生——

一如方鴴之前為愛麗莎姐妹所製作的那對匕首,這一次係統仍未給他命名傳奇的機會。

而當那個傳奇的感應,隨著他的最後一步工作而悄然從腦海之中流逝之時,虛無縹緲的靈感同時也化為了真實——並在他手中實現。他手上黑沉沉、外表鋒利的手套,則獲得了一個屬於自己的名字:

孤王之傲(魔導器,裝備等級,S )

基本屬性:112-127

格擋值: 470

外掛附加:閃避感應,克敵機先

特殊:魔力排斥

重量:0.4kg

介麵輸出占用:操控手套共用

‘孤高之君,毋須餘從——"

需求等級:17級戰鬥工匠或相關職業

大廳中竟一時有些安靜,落針而可聞。

而方鴴近乎於肅穆地後退一步,才雙手舉起這手套,將之輕輕放在大廳中央的長桌之上。

這是君王之意,而傳奇的創作猶如一件折射完美的藝術品,它似乎本不應當存在於這個世界之上。隻是仍藉助於那些最頂尖的工匠之手,呈現於世人麵前。

它的屬性,彷彿已無關緊要,正如其上所銘刻的文字所描述:‘孤高之君,毋須餘從——"雖仍隻是S 級,但與他贈送與愛麗莎姐妹的曙光相比,顯然不在一個層麵之上。

‘曙光"更像是新生的初啼,而‘孤王"則是成熟的穩重。

當方鴴將之輕輕放下

而正是此刻,寒夜的鐘聲長鳴,大廳中也一聲輕響,不遠處紅門應聲而開,後麵則是淡淡的白色光華——那是通向永恒之庭的道路。

而方鴴抬起頭,隻看著窗外的夜色沉沉的卡普卡。

他一時間心中竟無喜無悲。

他知道,自己終於跨過了這一關。

而舉世之劍,遲暮的行刑人Loofah之後,才終於有了第一個通過第七關考驗的鍊金術士誕生——方鴴舉步前行,正推開第七百零八扇木門。

他並冇想太多,因為第八關已在眼前。

隻是在他身後,在此刻萬籟俱寂的艾塔黎亞,人們似乎還冇想好,應該給予這位新晉的鍊金術士一個什麼樣的名號。

隻有守塔人隻安靜地看著他離開,然後默默走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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