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礦道黑暗的環境下,照明水晶灰白的光映出一片並不太大的範圍,岩層中有細細的水晶砂,不遠處是一片品質很差的石英柱。礦道頂上,正滲下來一層水痕,宛若帷幔的陰影。

在光暗交界處,一叢巨大的石英柱下麵,博物學者小姐曲膝坐著,銀色的大書放在併攏的膝頭上。她輕輕推了一下眼鏡,一邊用手在魔導書上反覆比劃著什麼。

不遠處神官小姐低著頭,口中唸唸有詞。她忽然停下,抬起頭,看著火槍手、弓手與近衛劍士在洞穴另一頭挖坑,然後源源不斷將沙土運到另一個洞穴之中掩埋起來。幾人交錯的影子在牆上移動著。

正是這時,眾人的通訊水晶同時一亮。

暗紅色的光芒隻在黑暗中一現,然後很快又黯淡下去。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低下頭看了一眼——來了,他們同時轉過目光,看向方鴴。方鴴正一言不發地拔掉麵前構裝體插在自己魔導爐上的管子,輕輕拉起風鏡,最後掃視了一下四周。

同時也在心中默默過了一遍自己的計劃。

他這纔看向其他人。“準備好了嗎?”方鴴語氣很平靜,如同照明水晶平淡的光,幾無波折。但他心中其實並不平靜,就在幾個月前,他們與塔波利斯一個精英團差點在多裡芬全軍覆滅,最後還是靠了一絲僥倖——依靠金焰之環,才成功解決那一事件。

而當時拜龍教在幕後與龍火公會聯絡、並策劃了這一事件的人,應當就有這個代號為‘信使"的傢夥,甚至可以說,這人在那個計劃之中起了舉足輕重的作用。

因此方鴴在心中對此人可謂記憶猶新,深感忌憚。

他當時在大聖殿地下確與對方打過一次照麵,但並未真正交手,因為對方運氣不太好,死在了尼可波拉斯手上。不過這並不代表對方很好對付,他也可以輕易複製當時的情形,因為他畢竟也無法與多裡芬幻境之中的尼可波拉斯之影相提並論。

在絕對的實力麵前,陰謀詭計是可以無從遁形,可他也冇有絕對的實力。

非但如此,現在反而是對方的等級比他更高,二十五級,高出他足足十級,而且說不定還有BOSS屬性。

在艾塔黎亞,並不是每一個高級角色都可以稱之為BOSS。真正領主級角色區彆於其他角色的,其實正是他們身上的力量模板。

這有些類似於方鴴身上的祭禮這樣的東西,在艾塔黎亞有許多這樣來自於更高存在的力量源泉——比如這個人若真是領主模板,其身上的力量多半來自於拜龍教所信奉的黑暗眾聖——邪神們會給他們的高層信徒一些好處,在強化其力量的同時,並引誘這些人進一步墮落。

當然,對於拜龍教徒來說,這種力量也可以來自於黑暗巨龍,甚至直接來自於尼可波拉斯。不過無論哪一種,都隻能說明對方的強大。

因此方鴴怎敢掉以輕心?

他之所以選擇出手,是因為能看到成功的可能性,但那也畢竟隻是可能性,而非絕對。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方鴴心中難免忐忑。

隻是少有地,他冇有把這種忐忑表現在外。

因此眾人隻能看到一張冇什麼表情的下半臉。幾人差不多都已經知曉了外麵的情況,冇有信心,但至少也有勇氣,默默點了點頭。

“那就按計劃行事吧——”

……

在‘信使"的指示下,山寇克像摘一粒砂子一樣將通訊水晶從小胖脖子上取下來,丟到雪地中——啪嚓一聲,‘信使"一腳踩在上麵,將之碾了一個粉碎。

暗紅色的光芒在水晶墜飾的碎片上一閃即逝。

他低頭看了一眼,才抬起頭看著被山寇克抓住小腿倒提起來的小胖子,後者鼻青臉腫,正倒懸在半空中晃來晃去。巨魔正用又尖又長的醜陋鼻子在他身上嗅來嗅去,一副垂涎欲滴的貪婪的模樣。

不過在得到自己‘主人"的命令之前,這巨怪仍表現得低眉順眼,不敢有絲毫逾矩之處。

“你在和誰聯絡?”

信使冷聲問道。

小胖子不敢作答,隻心虛地看了青年團長一眼。

信使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信以為真。他冷笑一聲,這些聖選者自以為自己那點小把戲有多高明,可惜他瞭解他們甚至比這些人自己還要多一些。

和那些老古董不一樣,他和這些人打過太多交道——甚至有關於對方那個世界的一些事情,他也掌握了不少資訊。何況這些人對此事實上並未太多警惕心,他們對於自己的那個世界似乎懷著一種莫名的優越感。

“……自以為是,一種莫名其妙的傲慢。”他心想,“這些人根本不瞭解力量的真諦,甚至不懂得何為永恒,聖選者看來也不過如此……”

不過這胖子還有點作用,他示意山寇克把對方放下來,以免這討人厭的小胖子腦充血而死。

他倒不在意死一個人,不過損失一個有些用的工具,就很不劃算了。

他看了看森林的方向。

陰沉沉的鉛灰色天空看不到太陽的高度,打天色正在一點點變暗,應當是七點鐘過一個塔裡亞刻的樣子。冷杉林正沉入暮色之中,蕭瑟的黑暗讓他一個亡靈巫師都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他皺了一下眉頭。

與這些人不同,他知道這片黑暗的林地下麵有一些詭異的東西。雖然說他也正是為了那件東西而來,不過他也不願意在夜裡與那些東西照麵——不管月光透不透得過雲層,一到圓月之夜,那些東西汲取了龍血的力量之後纔會變得真正可怕。

時間已所剩無幾,他必須在月升之前離開山穀。

但他並未表現出心急之色,隻輕輕放下手中的骷髏杖,指向其中一人。“你進去看看。”

那人鳥都不鳥他,將頭一彆。但‘信使"一橫法杖,射出一道黑光擊中那人,將他擊飛出去,骨碌碌在雪地中滾出去老遠,聲息全無。

“我說過,我不要一無是處的廢物。”

他冷冷地說了一句,同時將手中法杖指向另一人。

那人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女魔導士,被嚇得梨花帶雨,幾乎說不出話來。‘信使"一皺眉頭,但忽然之間,女魔導士身邊站出來一人,開口道:“我代她去。”

‘信使"看了對方一眼,也不關心對方是什麼身份與職業,對於這種無聊的感情心中一哂,不過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他隻關心有冇有人去。

至於是誰,並不重要。

正如他所說,要不要殺這些人,其實也不重要,隻不過其他討厭交換。

因為交換也是一種讓步——

他輕輕一揮手,讓兩具骷髏從積雪下爬出來,跟著那人進入礦井之內。他雖讓這些人作為誘餌,但並不表示他信得過這些人。

亡靈巫師真正信任的,也隻有自己的亡靈生物物而已。

礦井內。

火槍手正一個人藏身於黑暗之中。

他有點緊張地握了握劍,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自己的藏身處——這其實不過是兩叢石英柱之間的一處凹陷而已,照明水晶的光熄滅之後,四周隻餘下一片漆黑。

他輕輕用手摸了一下冰涼的水晶表麵,一絲刺痛,讓他不由自主地縮回手。

遠處黑暗之中,有節奏的滴水聲叮咚傳來。

他向那個方向看了一眼,清楚自己的同伴應當藏身於那之後,隻是看不到在什麼位置。

礦井之中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他唯一可以看到的隻有係統一行幽藍的數字,正清晰描述出他現在的狀態——

心跳一度到達了一百二十以上,血液流動也在加速,因為過於緊張,讓他感到腦門幾乎都有些發緊。

也不知過了多久,彷彿是一個世紀那麼漫長,零下的溫度,他手中劍柄幾乎都握出了汗。而正是這個時候,他終於聽到前麵有沙沙的聲音傳來。

步子很慢,但火槍手聽了一下方纔確認自己不是幻覺。

他不由自主想起了那個‘資深冒險者"告訴自己的話:

“你記住,如果看到進來的是自己人,對他招手,但不要開口。”

“然後向左後方離開。”

“在我倒計時結束之前,退回之前的洞穴之中。”

但如果進來的不是自己人怎麼辦呢?

火槍手忍不住思考著這個問題。

前方轉來一道黯淡的光芒,那應當是照明水晶的光。火槍手心中猛地一跳,亡靈毋須照明,來的真是自己人——當然也可能是亡靈巫師本人。

不過即便是他也不相信,那亡靈巫師會大意到這個程度。

光轉向這個方向,後麵映出一張麵孔——是魯斯,團裡的鐵衛士,因為暗戀團裡比自己大三歲的魔導士小姐,還被他們笑了好一陣子。

但火槍手現在一點也笑不出來,他不知道那光後麵有冇有亡靈尾隨其後,但一想到那‘資深冒險者"的話,還是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步。

魯斯沉著一張臉,握著水晶正向前走去。他其實不是不可以趁機逃走,團長多半也不會怪他,但一想到自己喜歡的那位女士還在對方手上,他便下不定決心。

何況後麵那具骨頭架子多半也是派來監視他的。

正是這個時候,他手中照明水晶的光忽然映出一個人影。魯斯楞了一下,才發現那是團裡的火槍手,後者在水晶的光芒下蒼白著一張臉,向他揮了揮手。

他大吃一驚,小胖不說他們幾個人已經死在洞裡麵了嗎,不是隻有他一個人逃出去?

但火槍手隻在水晶光芒下一閃身,便消失在那裡的洞窟背後。

他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忍不住加快了腳步想要追過去——但正是這個時候,他聽到一聲輕輕的吟唱聲:“黑暗——”

一道漆黑的射線正擊中他手中的照明水晶。

黑暗術。

魯斯身為鐵衛士的天生本能反應過來這個牧師神術,他手中的水晶已經微微一閃,像是遮上了一層幕布,徹底暗了下去。但在一切陷入一盤漆黑之前,他已經一手握盾轉向黑色射線射來的方向,謹防有人突然襲擊。

可一雙手從他身後伸來,將他向後一扯。

魯斯心中大驚,冇料到自己背後還有人——不過襲擊他似乎並不是亡靈,那捂著他臉上的手溫熱明顯帶著溫度,怎麼感覺也是活人的臂膀。

他正要掙紮,便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彆動,是我,魯斯!”

是小胖隊裡的近衛劍士。

他們的團隊並不大,每個人互相熟識,魯斯一下便分辨出這個聲音來。他正要問什麼,但那個人在黑暗中對他搖了搖頭,拉著他退向一側。

然後低聲對他說道:“帶通訊水晶了嗎?”

魯斯點點頭。

“取下來交給我。”

“等等,為什麼?”

“保險起見。”

近衛劍士低聲答道。

同時他心中想起的是那位‘資深冒險者"對他們說過的話:“不管進來的是誰,先解除他的通訊水晶。”

魯斯想了一下,選擇相信自己的同伴,雖然到現在為止,這件事透著詭異。不過他也看得出來,小胖並未說真話,他們似乎對那亡靈巫師有想法。

他看著近衛劍士取下自己的通訊水晶,丟在地上,然後一劍劈成兩半。

近衛劍士抬起頭看著他,提醒道:“快,慘叫一聲——”

“什麼?”

“慘叫一聲。”近衛劍士嚴肅地對他說道。

魯斯有點無所適從地回頭看了一眼。

他之前進入這個洞穴的方向,其實正是一個轉角——而照明水晶的光芒一消,後麵兩具骷髏架子立刻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隻是一片漆黑對於它們並無任何影響,兩具骨頭架子微微一頓,然後加快步子追了過來,然後它們便聽到了前方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

當然——如果它們真能聽到的話。

不過方鴴相信,至少背後的人是聽到了。

兩具骨頭架子一經過轉角,那裡懸浮在黑暗之中的發條妖精微不可查地哢一聲,內置的視訊水晶跟著兩具骨頭架子從左轉向右。

方鴴正透過風鏡之中內置的鏡頭看著這一幕,右手金屬手套輕輕一抬。

黑暗之中,兩具八足張開匍匐在地上的扁平靈活構裝忽然緩緩升起,上方一個球形裝置彈開來,張開一麵無形的力場。

重力場憑空降下。

兩具骷髏齊齊一頓,再抬不動步子,那感覺對於外麵的召喚來說,就像是一下子自己的召喚生物失去了控製一樣。

但這還不算完——

方鴴再抬起左手,兩具構裝胡蜂一樣的靈活構裝從天花板上落下,悄然無聲地投下一枚懸浮炸彈。大約半秒鐘之後,黑暗中一聲輕鳴,下一刻,一片刺眼白光綻放而出……

方鴴早有所料地閉上眼睛。

“姬塔,現在。”

博物學者小姐打開魔導書,同樣閉著眼睛,心中估算著位置,右手向前盲引:“荊棘——”

……

‘信使"忽然發出一聲悶哼。

他猛然張開眼睛來,已是忍不住淚流不止。

他最後一幕看到的一片白光,差點讓他一下失明。過了好一會,他才穩定住情緒,握著骷髏杖,輕輕後退兩步。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

在那個轉角之後,那人就像是消失了一樣。他自然聽到了那聲慘叫,但頃刻之間就失去了對於自己骷髏的控製,然後便是一片白茫茫的光。

對方奪取了他對於亡靈生物的控製力?

‘信使"心中有點狐疑,最後那是魔力反噬,可也未免太輕了一點?他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水晶,與那‘工具"手上通訊水晶綁定的傳訊水晶,早已在他手心之中四分五裂,化為一片粉末。

這倒是有點像是魔力反噬的樣子。

他不由沉默下來。

若礦井之中真是那巫妖,到是可以很簡單地作到這一切,不過他既然敢來找它,自然不會畏懼對方這點兒手段。

隻是要不要進去?

看起來靠這些廢物是不足以逼迫對方現身的,他心想。但要進入礦井之中,就得放棄山寇克,畢竟以巨魔的體型,可進不去礦道下麵。

‘信使"隻思考了片刻。

然後他才抬起頭來,冷冷地看著癱在地上的女魔導士,對自己的黑劍士下令道:“那廢物死了,殺了她。”

其他人還冇反應過來,骷髏劍士已手起刀落,後者立時身首分離,香消玉殞。

‘信使"冷酷無情的舉動差點氣得選召者們差點暴走。

隻可惜,在絕對的實力麵前,他的怒火也並未什麼作用。

後者隻看了這些人一眼,然後轉身向前走去。

礦井之內。

神官小姐正從兩具骷髏的殘骸之中撿起一枚破碎的水晶,她抬起頭來,有些驚訝地將水晶的碎片交給方鴴。

“這真是孿生水晶。”

“那人是把傳輸印記植入了魯斯的通訊水晶上,然後用這對孿生水晶傳遞洞**的情況。”

方鴴接過水晶,臉上並未有什麼驚訝的神色。

“這很正常,亡靈巫師與戰鬥工匠不同,亡靈不能像是靈活構裝那樣在範圍內無限製地傳輸資訊。亡靈巫師要想透過召喚亡靈感應環境,首先須得要冇有障礙物。”

“這一點在洞穴環境下尤難做到。”

“所以他們一般會用彆的手段來彌補,孿生水晶就是其中之一,不過這種水晶和發條妖精的視訊水晶一樣,需要不斷地補充魔力。所以單單是亡靈是無法攜帶它的,但借用選召者的魔導爐就冇有問題了——”

魯斯看著自己被劈為兩半的通訊水晶,聽其他人描述,這才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

他忍不住問道:“可你怎麼知道那人會這麼做?”

方鴴搖了搖頭。

他當然不會說,他其實和對方打過交道——

而以那‘信使"喜歡在藏在幕後的一貫作風,多半會利用好身邊的‘工具"——即這些選召者。

何況邪教人士大多生性多疑——因為不多疑的多半也上了斷頭台,這樣的人不會單純相信小胖子的一麵之詞,即便它看起來合情合理。

因此試探是必然的選擇。

“那我們接下來怎麼辦?”弓手這才問道。

其他人大多也看著方鴴。

這下他們是真的一點也不懷疑方鴴是冒險者總會派來的資深人士了。

所有人當中,大約也隻有姬塔一個人在暗中偷笑,有些好笑於自己隊長的偽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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