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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2

地獄遊戲被迫適應了對異樣的狀況和這個世界後,棹人明白了幾件事。

伊麗莎白製造的人造人的身體為了防止靈魂發生錯亂,具備以靈魂所擁有的知識為基準的翻譯功能,因此棹人能懂異界語。他不光能夠說,還能夠理解大致的意思。但是,這個轉換法則不是很穩定。

伊麗莎白說出的某些專有名詞,並兩個世界的通用詞彙,而是使用了古代語,在棹人聽來就像變成了外語。另外,有許多東西就算名稱相同,在各個世界中代表的東西也不相同。

譬如說這個世界的調味料。先不提鹽、胡椒、白糖這些最基本的,由於兩個世界的風味與刺激存在過大的差異,以原來世界中的方式來使用必定會嚐到苦頭。

「於是,這就是我做菜難吃的理由」

「不,你做的菜的難吃已經上升到了藝術境界,肯定不光隻是因為這個吧」

棹人兩隻手腕被鎖鏈綁著,就像囚犯一樣吊在餐廳的天花板上,向伊麗莎白如此陳情。但伊麗莎白遺憾地咬定就是棹人的錯,坐在彎腳椅上搖搖頭。

棹人製作的『烤豬腰佐新鮮色拉』的殘骸灑落在地,地上伸出一根尖銳的針。隻要鎖鏈稍稍放下來,棹人的右腳就會落在上麵。

這是非常簡潔且經典的拷問方式。棹人擺動身體,宣泄不滿

「不要露出好像很遺憾似的表情啊!要殺要留最終還不是得看你的心情!拜托了求你彆這樣我什麼都肯做」

「餘都完全搞不懂你這態度是不是反抗了……你實在太冇用了,如果不是看在你能做布丁,餘才懶得勞師動眾地拷問你,早就直接把你廢棄了」

「冇想到,我竟然因為布丁撿回一條命」

「哼,好好感謝布丁吧」

(蒼天啊……)

麵對茫然自失的棹人,伊麗莎白心滿意足地點點頭。

這個時候,棹人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伊麗莎白的衣服本來便是分暴露,由於隻被皮帶遮住了重要部位,胸部素來都幾乎暴露在外麵。而如今,棹人還處於高視角。

在棹人的位置上,就連雙峰之間的溝穀直達最深處都暴露無遺。

「伊麗莎白,呃……伊莉莎白小姐?你這樣,貌似有點危險?」

「嗯?怎麼了?…………唔,餘要殺了你!」

「基本是你自己暴露的好麼!我隻是給你指出來而已啊,你也未免太蠻橫了吧!料理的事情也是,上次從『騎士』肆虐的村子回來之後做的料理,你都說好吃了不是麼!就是把肝切片之後,串成串撒上椒鹽烤出來的那個!」

「在你的腦子裡,管那種東西叫料理麼?」

「不行麼?」

「當然不行吧」

伊麗莎白正要打響指,棹人拚命地像小狗一般向她投去搖尾乞憐的眼神。但伊麗莎白隻是嗤之以鼻。正當棹人做好心理準備迎接刺痛之時。

「嗯?這不是『肉老闆』麼」

「嗚哇啊!」

伊麗莎白突然讓束縛棹人手腕的鎖鏈消失,棹人已經做好了死亡的覺悟,然而身下的針也已經消失了。在棹人還癱坐在地冇有起身的時候,伊麗莎白已經優雅地站了起來,前去迎接某人。棹人把臉轉向食堂入口,結果大吃一驚。

隻見一名渾身罩著黑布風貌異樣的男子正扛著一個沉甸甸血淋淋的袋子站在那裡。從布搖擺的縫隙之間,能夠隱隱約約地看到他的腳上長著鉤爪和鱗片。

伊麗莎白伸出一隻手,向他示意好不容易站起來的棹人。

「在客人麵前責罰仆從豈不有失禮數。棹人,你就好好感謝『肉老闆』吧。『肉老闆』,你送來的新鮮內臟,每次都是被這個愚鈍的仆從弄成廚餘垃圾的」

「幸會,愚鈍的仆從閣下。我是美食家顧客與異食癖顧客的朋友,您的『肉老闆』。感謝伊麗莎白大人每次都這麼照顧我生意。隻要需要『肉』,隻要是『肉』,我一定能夠滿足要求為您籌到」

「呃……謝謝你悉心的服務」

棹人的臉有些躊躇。『肉老闆』的外貌就不說了,他的自我介紹也散發著危險的氣息。『肉老闆』看到棹人的表情,似乎有什麼想法,隔著黑布撓了撓臉。

「哎呀,我的長相的確就算作為亞人來說也太過瘋狂了些,連我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最主要的血統是什麼。不過,我跟您所認識的那些亞人並冇有多大不同,用不著那麼吃驚」

「亞人……呃,好像聽過是遊戲裡的什麼……是種族麼?」

「啊,你的世界中冇有亞人的呢。『肉老闆』,你彆在意,這傢夥其實是異世界的人,是極致的迷路靈魂。迷路的傢夥就讓他慢慢迷路好了」

「我知道了,於是依照慣例,請確認商品」

『肉老闆』點點頭,重新轉向伊麗莎白,然後從袋子裡將新鮮內臟紛紛取出。他向伊麗莎白一個個分彆展示,然後又放回到袋子裡。

「雞和鴿子的砂囊,煮的腸子,牛的舌頭和心臟。冇問題的話,我就搬去冰精式冰櫃了」

「嗯,有勞了」

「容我確認一下,您不吃人的內臟是吧」

「那當然了,人肉真叫個難吃,根本不適合食用,為什麼還得特意花大價錢去籌」

「啊,前提是作為食物呢」

棹人不禁愀然作色。包括這場買賣在內,這一切都瀰漫著過於濃重威脅氣息。但是,『肉老闆』這時候似乎想到了什麼,突然做起了宣傳

「人肉酸味很強,因個體差異大而風味獨特,對此情有獨鐘的顧客群也十分龐大。現在的話價格相對比較便宜,若管家閣下想要試試的話,我極力推薦。閣下意下如何?要不要打開嶄新的飲食之門?」

「不了,我覺得那種門開不得」

「閣下言重了」

「哪裡哪裡」

「不必客氣」

「嗯?你說便宜?餘冇聽說附近的村子裡發生過戰事,你是從哪裡弄到屍體的?」

「哎呀,在某個領地,村子的墓地和護城河裡有很多屍體。那些屍體身上最美味的部分全都不翼而飛,我作為『肉老闆』對此感到十分惋惜,不過還是令食材的籌備輕鬆了不少。閣下有冇有興趣?用肋骨部分做成的烤排骨,很有品嚐的價值喔」

聽到『肉老闆』的話,棹人與伊麗莎白不禁麵麵相覷。他們在心裡默默記住,如果哪一天有大量屍體身上缺少某一部分,那犯人肯定就是這個人。

「喂,『肉老闆』。我覺得這可是惡魔的勾當啊」

『肉老闆』不知怎地害羞地撓了撓腦袋

「閣下謬讚,我是『肉老闆』,除了肉的品質好壞,其他事情一概不關心」

棹人嫌棄地眯起眼睛,這樣說道

「啊,的確有這種人呢。在我生前也見過不少」

這些暫且不提。棹人與伊麗莎白向『肉老闆』問出了領地的地點,決定前往。

***

「餘竟然連這種偏僻小鎮都記得,真是禁不住為自己的記憶力感到驚歎呐!」

「…………………………我倒是更為你有要換衣服的自知之明感到驚歎來著」

兩人轉移到了目標小鎮的背街小巷,伊麗莎白叉著腰,活力四射地叫喊起來。令人吃驚的是,她現在竟然穿著正經的連衣裙。

束腰的設計突顯了她纖細的腰肢,綴滿荷葉邊的裙子上繫著幾條華美的緞帶。她的頭髮盤了起來,用鮮花髮飾可愛地裝點著。

純白的布料配上高貴的臉龐,簡直就是欺詐。

搖身一變化身可愛名媛的伊麗莎白,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膛。

「哼,餘可聰明著呢。惡魔尚未現身,庶民仍過著正常的生活,餘很清楚到這種地方來,需要相應的裝束。但是,餘雖然化身成了楚楚動人的良家女子,可那身管家服穿在你身上卻依舊人模狗樣呢,噗噗」

「少管我!既然如此,你倒是給我件稍微合身點的衣服啊……喂,伊麗莎白」

伊麗莎白無視棹人的抱怨,大踏步地往前走去。她從黑暗的背街小巷接近大道,棹人也慌慌張張地跟在後麵。人來人往的嘈雜腳步混著商人們的叫賣聲,宛如聲音形成的牆壁迎麵逼來。

向外走出一步,便來到了異國的街道。

準確的說,這裡是異界。但是,這色彩鮮亮的情景,許許多多的人相互交談的聲音,複雜的氣味,都與棹人很久很久以前從電視裡的影像中感受到『異國情調』十分相稱。

伊麗莎白朝著呆住的棹人轉過身來,頭上的鮮花髮飾隨之搖擺,然後嘴上露出燦爛的笑容。

「姑且還是說上一句吧。『歡迎來到異世界』」

金色配上藍色,黑色配上灰色,紅色與翠綠色……那些來來往往的人,頭髮與眼睛的色澤多種多樣。

一名披著披肩的女性,從一名襯衫搭配揹帶褲的男人身旁走過。再旁邊,穿著揹帶圍裙的少女正在賣花,身穿大禮服的男子正抽著菸鬥。

在櫛比鱗次的小攤和商店中,不僅擺著棹人認識的東西,還有許許多多見都冇見過的商品。半透明的,形狀富有藝術感的藥水瓶。似乎是用來包香菸的,散發著香甜氣味的桃色葉子。外形像鳥蛋的水果,正跟蘋果擺在一起出售。

隻聞巨大的銅羅被敲響,黑髮青年用蜥蜴的手拿起大勺,開始將加了微微發紅的肉塊的炒飯配發給客人們。那東西看上去好像很好吃,但有獨特的刺激性味道,吃著那炒飯的客人大多長著狗的耳朵和尾巴。

「蜥蜴的手臂和狗的耳朵?」

「是亞人與獸人的混血種,這種並不少見。因為越下等的小鎮,異種族的流入就越嚴重呢。在貧民街大概有三成,在北方更是超過了四成。但外形完全不同的純正血統屬於亞人和收人的貴族階級,因此在人類的地盤是看不到的。你要是看到什麼都感到吃驚就套麻煩了,快給餘習慣吧」

「冇搞錯吧……這裡真的是異世界啊」

「另外,水果的試吃基本是要花錢的,不要貿然出手喔」

棹人差點接過了老婆婆遞出的蜜餞葡萄,連忙把手收了回來。但是,伊麗莎白自己卻拈起一顆新鮮水潤的漿果放進嘴裡,隨手彈起一枚銅幣,扔到小販手中。

伊麗莎白正大光明地在人群中昂首闊步。商人們大聲吆喝,客人跟商家討價還價,瘦弱的狗和老鼠在腳下亂竄……此情此景之中,她奢華的純白身影是那麼的醒目。但是,她對此毫不在意。人群也都自然而然地迴避了伊麗莎白。

「呐,伊麗莎白,你這是要去哪兒?」

「就彆管了。你現在閉嘴跟著就對了」

棹人聽從指示,跟在她身後。就在棹人開始懷疑伊麗莎白隻是在隨便亂走的時候,周圍的店麵的樣子開始發生變化。

商店不見了,露天餐廳與大型的推車也不見了,隻有臟兮兮的小攤比較醒目,商品的質量看上去也漸漸掉下檔次。由此可見,這一帶應該是遠離大路的,不太光鮮的生鮮食品、非法藥物、武器一類的交易所。

在石製的倉庫之間發現有許多人正喝著連菜碼都冇有濃湯,伊麗莎白停下了腳步。與此同時,一個詞灌入棹人的耳朵。

「據說血染侯爵又在招募傭人了」

棹人吃了一驚,目光朝揮發老嫗轉了過去。老嫗將之前沿街邊走邊賣的小藥草盒放在身邊,正與幾個關係似乎不錯的女人相互交談。

「不是已經冇人把小孩賣到那個冒出吃人傳聞的城堡裡了麼?」

「這個是說安娜吧……我聽說那傢夥用一枚銀幣賣掉了四兒子」

「給銀幣就買,那不就是搶麼。話說,真虧她把自己的寶貝兒子直接賣掉啊。真不愧是那個賤貨。我敢打賭,她下次敢用一枚金幣賣掉五女兒」

「那不是比扔窯子要強多了。據說,最近侯爵那傢夥連冇錢的下層貴族的子女都召集過去服侍自己。要被吃掉的話倒就算了,不過隻是乾乾雜活的話,惹侯爵開心了冇準還能撈到些甜頭」

「招人的老婆婆的馬車今天也過來過,我要是還年輕的話就好了」

「你長得跟妖怪似的,看著就倒胃口,賣得出去纔有鬼」

相對年輕的女人擺了擺兔耳朵,露出發黃的齙牙粲然一笑。

伊麗莎白點點頭,走了過去。女人們聽到尖銳的腳步聲,吃驚地猛然抬起臉,用已如同看到異物的目光直直地刺向伊麗莎白。棹人感覺到她們釋放出的粘稠敵意,連忙朝她雪白的背影追了上去。

「等一下啊,伊麗莎白。你這是要上哪兒去」

「出現了大量的屍體,卻仍未引發騷動,這就意味著犧牲者大多是貧民。那些貧民就算放著不管,隨隨便便都會凍死、溺死、餓死、病死。區區十幾個人失蹤,根本不足以引發什麼騷動」

「你怎麼說的那麼過分」

「不管餘嘴上留情也好,坦然斷言也罷,事實就是如此。因此,餘覺得要取得情報就應該到這裡來,於是就不出所料地得到了想要的訊息呢。這一路下來,運氣真不錯……啊啊」

伊麗莎白在拐角停下了腳步。隻見紅磚累砌成的集體住宅的幾扇門前,停著一輛黑色馬車。一位衣冠楚楚的老嫗抓住了一位帶著少女的母親,正熱切地說著什麼。但那位母親甩開了老嫗的胳膊,衝上樓梯,逃進了房門中。老嫗不快遞嘖了下舌,準備回馬車。

「這是侯爵大人的馬車麼?啊啊,太好了!我叫芙羅拉,聽聞侯爵大人正在招募侍女,於是從大街上過來應征了。家父是大地主,可是我跟家父關係不好,於是就偷偷跑出來玩,冇想到竟會碰上這樣的大好機會!我好想過上真正的淑女生活!請務必帶上我,侍奉於侯爵大人左右!」

棹人瞪圓了眼睛,就像在說「你哪根筋搭錯了?」一般望著伊麗莎白。但伊麗莎白卻完全裝作不認識,露出純真的表情歪著腦袋。即便如此,老婆婆硬還是超伊麗莎白投去了懷疑的眼神。對此,伊麗莎白回以花兒般的微笑,接著說道

「啊,我給忘了。剛纔在大路上遇到了安娜小姐,她親切地向我推薦了這個工作,還讓我一定要帶話說是她介紹的」

聽到這話,老嫗露出燦爛的笑容點了點頭。她慎重地地向伊麗莎白詢問大地主的名字,以及逃出來的事情有冇有暴露,隨後匆匆地打開了馬車的門。

老嫗將棹人和伊麗莎白推了上去之後,就要要趕緊逃跑似地向車伕送去指令,隨後馬車便開始狂奔。棹人用餘光偷看了一眼伊麗莎白。

在笑眯眯的老嫗身旁,她臉上正掛著更加邪惡的笑容。

馬車離開街道之後,穿過右側的小麥地,駛上了沿河的道路。行進了一陣子之後,便能夠看到沿著狹窄河岸修建的巨大城堡。

城堡由黃色的砂岩與黑色的岩石所組成,外形冇有均一感。厚實堅硬的牆壁,又圓筒狀的塔支撐著,朝東西向延伸。城堡在水中的倒影,就像一隻巨大的烏鴉正張開雙翼的盯著河麵。

馬車衝過橫跨護城河的吊橋,進入城堡之內。

就這樣,棹人與伊麗莎白達到了侯爵的城堡。

***

可能是這一帶城主的興趣,城堡的裡麵與不想而樸素的外觀不同,裝潢十分光鮮光貴。設有大樓梯的大廳之中,豪華吊燈閃耀著光輝,地上平平常常地鋪著織有金絲銀絲的地毯。樓梯扶手上的雕刻,以及牆壁的葡萄田圖案的石膏裝飾,看得出每一部分都是經過能工巧匠精雕細琢而成。

映入眼簾的一切,全都是毫不吝惜錢財與功夫換來的。

(有錢人的家裡就是不一樣啊)

棹人禁不住鄙夷地眯起了眼睛。他跟在伊麗莎白身後穿過大廳,正準備走上右側通道的時候,突然被守住道口的壯漢粗暴地抓住了肩膀。

「你不是貴族吧,是從在這邊」

「誒?等一下,伊麗……芙羅拉小姐!」

被拖走的棹人大聲叫喊,伊麗莎白輕輕地轉過頭去,朝他豎起大拇指。翻譯過來,大概就是「自己想辦法吧。你擁有不死之軀,所以不要放棄,你是個能乾的孩子」。不過,棹人也已基本習慣了她的心血來潮。

事已至此也無可奈何了,棹人擺著抽搐的表情放棄追趕,跟在了男人的後麵。男人將掛在左側通道之上繡有徽章的棋子拿了起來,打開了隱藏在旗子後麵的暗門。沿著燃著火炬的石造通道前進了一段之後,棹人腦中的預想逐漸膨脹。

不久,男人在『貨真價實』的牢房前麵停下了腳步。

「進去」

「什麼招呼都不打,突然就這麼對待我!」

——好歹裝裝樣子哄哄,給點心理安慰也好啊。

但是,棹人的抱怨十分蒼白,被男人直接揣進了牢房。他從裡麵輕輕地慘叫了一聲,然後抬起臉,隻見這個意外寬敞的牢房之中,還關著人類、獸人、亞人的少年少女。

年齡性彆種族各不相同的小孩子,全都擺著相同的害怕表情。這是棹人十分懷唸的,不知該作何反應的困惑表情。棹人煩惱了一會兒,舉起一隻手想讓他們冷靜下來。

「呃、嗨」

「呀啊」

突然,又一個人被揣進了牢房。那是一名穿著虞美人一般柔軟的紅色禮服的少女,她撞到了棹人,跌了下去。棹人連忙將她抱住。少女那亮麗的茶色捲髮隨之擺動,與那頭髮十分相稱的栗色雙眸,戰戰兢兢地望著棹人。她是個臉龐十分樸實可愛的少女。少女意識到自己正被緊緊抱住,臉刷地一下紅了起來,接著端正了姿勢。

「恕、恕我太冒昧了。我是梅拉尼·艾斯克洛,艾斯克洛伯爵的女兒。這裡究竟是……伯母說為了讓我學習貴族的禮儀作法,於是送我到這裡工作的」

「我叫瀨名棹人…………呃,恕我失禮問個問題。莫非你的令尊去世,於是被伯母領養,之後就被關到了這裡?」

「咦?棹人公子為何知道?莫非棹人公子與伯母認識?」

「啊,這個嘛……哎,雖然不太想說,但還是先提醒你一聲。我跟你現在都處於極度危險的狀態,你最好先做好心理準備,如果發生什麼就直接逃跑。我也不知道那究竟是多麼可怕的事情」

「怎麼會這樣……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我,棹人公子,還有這些孩子們,究竟會怎樣?」

「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人類在經受打擊之後會變得無法立刻行動,所以至少要先做好心理準備」

「出來,有傳喚」

棹人的話被打斷了,牢房的門打開了。棹人與害怕得哭起來的孩子一起,被幾名男人押出了牢房。棹人,一名年紀相近的紅髮少年,以及牢房中年紀最小的孩子,他們三個無助地被人用刀架著脖子。雖然棹人是不死之身,但此時若貿然抵抗,怕會牽連其他兩個人。所以棹人嘖了下舌,隻能乖乖就範。

不久,他看到地道的儘頭有一扇門。門的兩側是被火炬照亮的木門,木門之上雕著烏鴉與蜘蛛的圖案。大量的烏鴉在頭上飛舞,蜘蛛就像要吃掉那些烏鴉一般,在下麵結著網……就是這種惡趣味的圖案。男人們打開雙扇門,將棹人他們踹了進去。他們剛被踹進去,門就被關上了。

「好好加油吧」

(這是加什麼油)

隨著不祥的鼓勵,隻聞門被上鎖的聲音。

棹人轉向身後,隨後便驚呆了。

房間之內,展現出異樣的一幕。

天頂極端的高,形成教堂一般上拱的形狀。在天頂中央裝飾著鮮花圖案的精美彩色玻璃。但是,那萬華鏡一般色彩複雜的光輝,卻被許許多多布在天頂之上好像荊條一般的帶刺鐵絲完全糟蹋。而且,鐵絲之上還停著大量的烏鴉。那些烏鴉正靜靜地俯視著棹人他們。

(那群究竟是什麼東西……可惡,不祥的預感源源不絕啊)

棹人將厭惡與不安按捺下去,目光向下移。大理石的地板有幾處被粗糙地剝離下來。除了坑之外還有土堆,上麵種著高大的樹木。

這個房間到處都是小型的森林,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棹人壓抑著湧上心頭不祥預感,視線放回到想要儘量無視的房間中央。

在圓形的舞台之上,一位身著燕尾服的肥碩男子正打著呼嚕。忽然間,那個男人滿滿地站了起來,撓了撓那肥大的屁股,轉向了棹人他們。他的臉上,帶著白色的烏鴉麵具。

「嗯嗯嗯嗯嗯嗯嗯,歡~~~~~~~~~~~~~~迎來到你們的殘酷劇場!」

他的聲音充滿活力,快活而刺耳,十分嘶啞。棹人感覺自己全身上下噴出冷汗。那個男人是快活、陰森、噁心,全都感染著棹人的本能,令本能恐懼地呻吟、勸告

——這個男人,是可怕的惡魔。

眼前是棹人絕無法獨自對付的對手,但好死不死,他偏偏不在這裡。

「等一下啊……我可冇聽說我要上場啊,伊麗莎白」

「觀眾是你們,編劇也是你們,演員同樣是你們。希望你們儘情享受。你們就在這裡儘情逃竄吧,隻有最後一名倖存者才能夠得救。『你們自己來減少人數』也無所謂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男人的聲音變得更加嘶啞,語氣更加地瘋狂。隨口作結之後,男人無力地向後倒去。棹人還冇來得及分析那番話的意思,一隻烏鴉便從鐵絲上飛了起來。

棹人不禁張大雙眼。飛下來的烏鴉展開翅膀的全長竟然堪比成年男子的身高。烏鴉飛到了棹人他們之間,翅膀掀起的裂縫令棹人忍不住閉上了眼睛。而就在這時,身旁傳來慘叫聲。

「不要、不、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棹人跟前的少年被擄走了。烏鴉用鉤爪抓住了少年,將少年帶向天頂,飛近上拱的天頂側麵。仔細一看,那個地方正刺著許多長槍。

(那是乾什麼的?)

棹人纔剛剛產生這樣的疑惑,烏鴉便回答他似的,將少年插在了長槍之上。

如同烏鶇獻上的食物一般,少年被穿膛破肚,掛在了天頂之上,嘴裡發出嘶啞無力的哀嚎,像蝦一樣激烈地反弓身體。不久,他嘴裡吐出大量的血泡,開始微微地痙攣,但胸口仍在上下起伏。

麵對這駭人的一幕,棹人噤若寒蟬。

他先前的注意力都被烏鴉群所吸引,並冇有看到天頂的東西,然而天頂上早已如標本一般掛滿連哀嚎氣力都已喪失的眾多孩子。他們正活生生地忍受著無止儘的痛苦。

冷汗順著額頭滑了下來。眼下的狀況管你是不是不死之身,被掛上去就完蛋了。

大量烏鴉騰飛而起,孩子們驚恐萬狀地愣在原地。棹人大叫起來

「大家快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像定身術解開了一樣,孩子們同時作鳥獸散。

棹人強烈地感覺到了,這裡又是一片新的地獄。

***

幾個孩子在地道口聚在一起,但門已經上了鎖。

「不行,不要聚在那裡,趕緊跑起來!」

棹人朝哭著敲打大門的少年喊了過去,與其他孩子一起跑了起來。梅拉尼被什麼人給撞到,摔了下去。在混亂之中,棹人果斷地抓住了那隻白淨的手。

「來這邊,梅拉尼」

「棹人公子」

「不要、不要、媽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媽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棹人麵前,亞人少女被烏鴉抓住肩膀。棹人當即抓住了她懸空的腳踝。少女被一口氣了回來,胡亂揮舞手臂,眼淚鼻涕流到地上。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好痛救救我不要彆放手媽媽、媽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稍稍忍耐一下!」

棹人將少女的腳往側麵奮力一揮,少女的肩膀被深深挖掉一塊肉,發出刺耳的慘叫。但是,抓住她的烏鴉與旁邊的烏鴉抓在了一起,如棹人預期一般鬆開了爪子。

「唔」

棹人勉強抱住了落下的亞人少女,與梅拉尼一起奔跑。棹人的肩膀,被少女的淚水打濕,漸漸變重。周圍又有好幾個孩子被抓住了。

黑色的羽毛在眼前飄落,慘叫聲震耳欲聾,天頂滴下的血淋濕了地板。

孩子們又哭又喊,但冇人來救他們。而在這絕望之中,所有人都在任烏鴉魚肉。棹人感到胃裡一陣火燒般的感覺,差點冇吐出來,隨後發自心底咒罵起來

「見鬼!」

棹人帶著梅拉尼與亞人少女,好不容易鑽進了森林之中。大廳之內佈置的幾片森林中,樹木的枝葉十分茂盛,足以暫時阻擋烏鴉的視野供他們逃脫。

看來這些樹書惡魔為了延長遊戲而設置的。棹人儘管一肚子火,但現在隻能對這種魔術機關感到慶幸。棹人確認了一下正在痛哭的亞人少女肩上的傷勢,抓起坐在身旁的梅拉尼的裙襬奮力撕開。

「抱歉,這個我要拿來用了!」

「棹、棹人公子,這、這是做什麼?」

「幫忙綁住這孩子的肩膀。這裡,還有這裡,拜托了!」

「啊,我、我懂了。我現在就幫忙!」

梅拉尼握緊拳頭,用笨拙的手法開始為少女止血。這個時候,棹人從樹木的縫隙間偷看烏鴉的情況。烏鴉還冇發現棹人他們,但許多烏鴉抓住了逃竄到中央的少年,將少年插在了長槍之上。

「見鬼」

棹人不禁從這殘酷的一幕背過臉去,但此時他發覺一件奇怪的東西。在樹木之間,插著闡幽可愛絲帶的斧頭和劍。棹人自然而然地察覺到了對方的意圖,感覺到了全身的血液頓時涼了下來。

惡魔這樣說過

『隻有最後一名倖存者才能夠得救。你們自己來減少人數也無所謂』

也就是說,讓他們在這裡相互殘殺。

「………………………………………………………………開什麼……玩笑」

棹人將心中的憤怒注入到言語中嘀咕出來。與此同時,他感到一種自己內心的開關被按下的錯覺。那極度的憤怒、憎惡、恐懼就與生前頻頻感受到的負麵感情相同,他們如同點燃導火索一般,讓棹人漸漸取回之前喪失的冷靜。

棹人直直地注視著武器,但覺得冇必要唯唯諾諾地照主辦者的意思辦,而是將那些東西當做了或許能夠用來打破絕望的工具。

他朝梅拉尼喊了過去

「梅拉尼,能聽我說一下麼?」

梅拉尼轉過身來,目光卻不知怎的定格在了棹人的身後,驚訝地張大雙眼。棹人感到背脊發寒,並相信自己的直覺,立刻向前撲了出去。

與此同時,身後傳來撕裂空氣的聲音。

「你是……」

「!」

棹人轉過身去,隻見剛纔跟自己一起被劍指著的,年齡相仿的紅髮少年正站在那裡。少年雙手舉著大劍,正在瑟瑟發抖。完全搞不懂他在乾什麼,狀態十分危險。

棹人舉起雙手,表示自己冇有敵意,然後慢慢地對少年說道

「彆激動,你完全中了惡魔的……敵人的挑撥了。在這種可怕的狀況之下,敵人的話能信麼?」

「…………唔、唔唔」

「就算最後隻剩下一個人,又怎麼能保證真的能得救?與其廝殺,不如想辦法逃出去呼救」

「閉嘴!哪裡有人會來救我啊!」

少年突然激烈地叫喊起來,用力地揮舞大劍。棹人再次舉起雙手來安撫他。

「彆激動,彆激動啊,先來做次深呼吸。首先,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怎、怎麼可能有人來救我啊!臉媽媽都親口讓我去死啊!為了其他的家人,讓我去死啊!怎麼可能會有人來救我,誰會來救我啊!既然這樣……既然這樣,我隻能這麼做了吧!」

「我懂了……於是你脆弱的心就承受不住了是吧」

少年泫然欲泣的臉扭曲起來,棹人不禁認同少年所說的話。

若是堅信眼前隻有一條路才能讓自己存活下來,那麼人類不管什麼都乾得出來。可遺憾的是,結局恐怕不會儘如人意。棹人原來就是放棄思考,一直幫助那傢夥乾著臟活,可最終卻還是落得被掐死的下場。但是,就算棹人現在道出自己的切身體會,少年恐怕也聽不進去。

棹人一邊慢慢靠近剛纔發現的武器,一邊硬著頭皮繼續跟他對話。

「所以你就要殺我麼?你覺得你能輕鬆地殺死我麼?」

「閉嘴!你衣服穿得那麼好,以前肯定過的是養尊處優的日子吧!既然如此,至少你在最後就為我而死吧!」

「哪個白癡會因為同情就去死啊!而且我要是過得那麼悠哉,纔不會陷入現在這種狀況啊!」

還差一點,武器就能夠到了。但少年似乎離得太近了。少年的臉激烈地扭曲起來,奮力地將劍舉過頭頂。正當棹人覺得大事不妙的時候,振翅聲傳進了耳朵。

——————————噶噶

烏鴉從上空發現了他們,飛了下來。少年發出怪叫,發了瘋似地用劍亂揮。棹人抱著受傷的覺悟,趁此機會抓住了斧頭。少年在烏鴉和棹人之間互動看了看,發出絕望的慘叫。烏鴉朝著少年飛了下來,而棹人揚起斧頭。

咚的一聲,棹人重重地砸碎了烏鴉的腦袋。

烏鴉掉到了地上,棹人又朝它腦袋劈了幾下。對手不是普通的烏鴉,不將其徹底殺死就會存有被殺的危險性。

棹人連烏鴉的內臟都徹徹底底地切碎,殺到確信已經死透的狀態。完成工作後,棹人轉向癱軟再低的少年,舉起血淋淋的斧頭,說道

「武器要這麼用纔對」

少年的臉抽搐起來,淚水從眼睛裡落了下來。見狀,棹人發覺少年是在害怕自己,在剛睡醒一般濛濛的狀態下搖了搖頭,放下了斧頭。

「呃,是這樣的。隻要是用斧頭,就能打破上鎖的門。地道很窄,烏鴉應該也冇辦法輕易地追上來。隻要逃進地道,就有存活下來的可能。武器雖然是讓我們自相殘殺而留下來的,但我們要讓敵人知道,這麼做大錯特錯」

「……我,我……」

「你究竟要發抖到什麼時候。我冇有生你的氣,快站起來」

不管怎麼說,棹人已經被殺過一次,對行凶未遂也能夠寬容。

他擺了擺手招少年過去,這戲謔的舉止總算讓紅髮少年不再顫抖。棹人戰戰兢兢地把手伸了過去,緊緊握住了棹人的手掌。

於是,棹人他們開始展開反擊與逃走。

***

烏鴉抓住了藏在樹林中的獸人少年的手臂,展開翅膀。

偷偷逼近背後的棹人竄了出來,一口氣將那黑色翅膀砍斷。

烏鴉無聲地掉在地上,紅髮少年用劍反反覆覆地刺著烏鴉的身體。梅拉尼溫柔地抱住那個哭的稀裡嘩啦的獸人少年。棹人擦掉滑到下巴上的汗,轉向身後。

「這就是所有人了麼?」

他們之後在森林之間移動,勉強聚集了八個孩子。難道隻有這麼點人活下來麼?棹人十分吃驚,但現在冇有冇有沉浸在震驚中的餘力。

由於他們之前都藏在林子裡,每次都尋求一擊必殺,因此那些烏鴉還冇有發覺不對勁,完成自己狩獵工作的烏鴉正停在鐵絲上休息。若要逃走,恐怕隻能趁現在了。

棹人又從樹蔭之下拔出新的斧頭與短劍,將比較好用的短劍交給了獸人少年,然後蹲了下來。棹人看了看每個人的眼睛,然後滿滿地告訴他們當下應該采取的行動。

「聽好了,我們現在要衝向地道大門。烏鴉要是過來,就按照之前的流程胡亂揮舞武器。用不著把烏鴉殺死,隻要保護好自己就行了,一定要讓自己活下來。出發了!」

棹人帶著孩子們衝了出去。他們的眼前十分開闊,冇有掩體的地板彷彿無限延伸一般。他們拚命奔跑,好不容易到達了大門。

轉過身去,之間烏鴉已經逼近背後。棹人揮舞斧頭,朝門砸了上去。

「你們就按剛纔說的,小範圍展開!」

在紅髮少年的指示下,孩子們成扇形散開,揮舞武器。但是,這樣恐怕爭取不了多少時間。棹人無視於肩部的衝擊與劇痛,用斧頭迅速地反覆擊打把手周圍。鎖被砍飛了,棹人在瘋狂的叫喊聲中將門踹開。

「門開了,趕緊————」

與此同時,背後傳來慘叫。棹人轉過身去,之間揮舞著彎刀的少年被巨大的喙戳穿了眼睛,武器從手上掉落。小小的腦袋就像水果一樣掉在地上,又彈了起來。這種情況應該是當場死亡。

棹人在眼前被憤怒染得通紅的通紅,行動了起來。他毫不顧忌手臂的肌肉發生斷裂,舉起斧頭全力投擲出去。殺死那個少年,又準備去追其他孩子的烏鴉,身體被飛斧截斷。其他的烏鴉也被這一擊牽連進去,紛紛掉了下去。棹人放聲大叫

「快逃!」

以棹人充滿氣勢的咆哮為信號,孩子們衝進門去,紅髮少年也跟在了後麵。

棹人撿起從死去少年手中掉落的彎刀,順手將附近烏鴉的鳥頭劈碎,將屍體朝烏鴉群奮力一扔。那群烏鴉為了避開屍體紛紛飛了起來,棹人抓住這個破綻衝進門去。他抓起門旁的火炬,朝烏鴉的屍體扔了過去。火焰順利地蔓延開來,這樣一來應該多少能夠正確到一些時間。

趁著討厭煙霧的烏鴉紛紛扇動翅膀的時候,棹人衝回到門旁。梅拉尼和孩子們已經先行一步,可那個紅髮少年卻不知為何在等待著棹人。棹人眨了眨眼,大聲喊起來

「喂,你在等什麼,快走!」

「呃、噢……」

紅髮少年與棹人一起飛奔起來,烏鴉的聲音在背後漸漸遠去。火焰似乎有效地成為了屏障,棹人殷切地希望它們不要追上來。

在昏暗的走廊上,隻有他們兩人的腳步聲迴盪著。少年猶猶豫豫地開口說道

「我、我叫諾耶。哥哥你呢?」

「我叫棹人,瀨名棹人」

「瀨名·棹人……對不起,棹人」

「怎麼?」

「我之前想要殺你,還說你以前過得養尊處優」

「彆往心裡去。遇到這種突然的狀況,反正說的都是精神錯亂的話」

「可是,你比我們要冷靜的多,還殺死了烏鴉,救了我們。好厲害,真的好厲害。你為什麼能這麼勇——」

諾耶說到這裡,冇再繼續說下去。他和棹人吃驚地轉向身後。隻感覺到了那頭有個可怕的氣息膨脹起來,伴隨著難以形容的噶沙噶沙的聲音,某種黑色的東西正在蠕動。

豎向排列得蟲眼反射光輝,八隻粗壯的足牽拉在岩壁之上。

在棹人他們身後,有一隻巨大的蜘蛛。

仔細一看,那東西全身被幾隻烏鴉分量的羽毛厚厚地覆蓋著,還長著尖銳的嘴。要人明白烏鴉之前為什麼冇有追過來的理由了。

竟然認為火焰成功地爭取了時間,實在是天真得要死。

烏鴉知道本來的形態在地道中不利,所以合體之後變異成了蜘蛛。

蜘蛛吐出絲來,棹人當即用彎刀防禦。下一刻,他將彎刀向後牽拉,放了出去。刀刃砸中了蜘蛛,但並冇刺進蜘蛛的身體,而是被厚實的烏鴉羽毛給彈飛,滑落在地。蜘蛛發出煩躁的叫聲,再次吐出絲來。這次的目標是諾耶,諾耶嚇得麵目扭曲。棹人看到他的表情,就像看到了過去的自己。

少年被媽媽詛咒去死,然後被扔到了這個得不到任何人幫助的鬼地方。

啊啊,冇辦法了……棹人萬念俱灰,橫下心來伸出左臂。

蜘蛛的絲纏住了棹人的手腕,棹人當即奪走諾耶的劍,去砍蜘絲。蛛絲的觸感幾乎與鋼鐵相當,他果斷放棄斬斷蛛絲,將自己的手腕砍了下來。將絲拖回去的蜘蛛一邊發出不滿的聲音,一邊以完全不像蟲子的動作吃起了棹人的肉。

劇痛如同閃電一般擊穿棹人的腦髓,但棹人不禁對疼痛擁有抗性,身體也是不死之軀,斷臂劇痛並非無法忍受。若是無法忍受,就會死在這裡。

他把劍還給諾耶,緊緊地抓著斷掉的手腕繼續奔跑。與他並肩奔跑的諾耶哭了出來。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

「沒關係,我已經死了」

「什麼?你是白癡麼?」

「你怎麼說話的。其實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你說什麼?」

「彆問了,先聽我說。我在彆的世界被父親儘情的利用,最後像扔垃圾一樣被他殺死了。我的人生就像狗屎一樣。本來以為這樣就結束了,可是卻被……應該叫魔法師吧?總之就是被那樣的傢夥召喚到了這個世界,然後酒杯強行塞進了虛偽的身體裡」

棹人情不自禁地想要講述自己的經曆,接著往下說。蜘蛛連同骨頭將棹人的手腕吃完之後,再一次放出了蛛絲。這一次,諾耶用劍身擋住了蛛絲,但劍被拖走了。正當諾耶表情僵住的時候,棹人深深地歎了口氣,橫下心來。他其實不想這麼做,但現在除此之外彆無他法。他屏住呼吸,對諾耶說道

「反正我是已死之人,蜘蛛下次吐絲的時候,就讓它把我吃掉,你就趁機逃走吧」

「你又在說什麼鬼話啊,你是白癡吧!」

「我纔不白癡。我要是被全部吃光,恐怕難逃一死,但我本來就不想複活,在這裡結束也未嘗不可。相比之下,你還不應該死,你更應該活下去,不是麼?」

棹人看了看諾耶稚氣未脫的臉。諾耶也直直地回望著棹人。諾耶的眼眶中盈滿淚花。

(嗯,果然是這樣。我想的冇有錯)

棹人點點頭。

會害怕得哭泣的小孩子,不能夠待在這種地方。

現在,棹人已經無淚可流了。

「你還不能死,你要想儘辦法活下去。加油吧」

棹人十分釋懷地對諾耶說道。此時蜘蛛發出怪叫,他用力咬緊嘴唇。

再次麵對死亡,依舊十分可怕。依然忘卻的恐懼在眼前重現。被活活吃掉,將是多麼恐怖的事情呢?可就算這樣,依舊彆無他法。棹人細細地撥出一口氣。

為了救很像曾經那個自己的某人,他決心去死。

他想要成為過去自己曾期盼著到來的……英雄。

想到這裡,他感覺以這樣方式結束,對於這索然無味的人生加時賽來說倒也不錯。正當棹人的心豁然開朗之時,蜘蛛吐絲了。他毫不猶豫地停下了腳步,然而就在這一刻——

「————————誒?」

他被諾耶重重地推了出去。

諾耶纖瘦的後背,被蛛絲黏住。棹人以趴倒在地的姿態,吃驚地望著眼前發生的一幕。他向諾耶一邊伸出手,一邊問出了腦子裡驟然浮現的愚蠢提問

「為、什麼」

「誒,為什麼呢?」

大概連諾耶自己都不知道,諾耶的聲音身份混亂。蜘蛛將絲往回拉。

這一刻,諾耶掛著抽搐的表情,嘀咕了起來

「啊,我大概是希望……你能在這個世界裡,獲得幸福吧」

諾耶輕輕地咒罵了一聲「畜生」,帶著泫然欲泣的笑容被漸漸拖走。隨後,便是可怕的慘叫聲。

棹人站了起來,隻見蜘蛛正忘我地吃著什麼。當他明白那個聲音的實質之時,憤怒與憎惡頃刻間吞噬了他的頭腦,而這反而令他恢複冷靜。他突然停了下來,用冷冷冰冰地口吻,淡然地呢喃著不可推翻的事實。

「啊啊………………死人是救不了的呢」

下一刻,棹人轉過身去,飛奔起來。他現在冷靜的狀態,連他自己都覺得吃驚,他的臉上麵無表情。但是,這無法釋懷的憤怒漸漸地浮上他的眼前。他如呻吟般重複地唸叨著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絕對要殺了,絕對絕對絕對絕對絕對絕對要殺了他」

棹人一點一點地吐露著殺意,飛快逃走。要是在這裡被抓住,諾耶的性命就白白浪費了,不能讓他像狗一樣死得毫無價值。棹人一心懷著這個信念,飛快奔跑。

不久,它看到了一扇門。暗門應該也上了鎖,但他實現讓塊頭較大的孩子拿上了斧頭。如今爭取了這麼長的時間,一定能夠將門擊破吧。但是,棹人眯起了眼睛。門上冇有一道傷痕。莫非,這裡冇有上鎖?

正當他產生這個疑問的時候,門打開了。首先出現的,是一件好似虞美人的紅色連衣裙,隨後梅拉尼從門的那一頭現身了。她發出楚楚可憐的聲音,一下子跑到了棹人身邊。

「棹人公子!」

「梅拉尼?你為什麼跑到這邊來!趕快逃跑!」

梅拉尼無視他的忠告,緊緊地抱住了他。柔軟的雙臂纏上棹人脖子,桃色的嘴唇湊近了棹人的耳畔。隨著甜美的呼吸,梅拉尼輕聲說了些什麼。

這一刻,門在一次打開了。棹人感覺到,自己視網膜上被鮮烈的顏色所渲染。

比梅拉尼的連衣裙更加鮮紅,但本來確實純白色的連衣裙,搖曳著。

「喔,棹人!」

就像搞錯了地方一樣,傳來一個不以為然的喊聲。

渾身是血的伊麗莎白,神采奕奕地朝棹人揮起手。

***

「哎呀,餘本來正要過去的,這倒是省了不少功夫了。你竟然能自己跑過來,還挺機靈的不是麼?嗯?你怎麼渾身是血?話說,你是不是馬上要失血而死了?手腕掉到哪裡了?莫非是可拆卸式的?總之,先用鎖鏈捆起來…………咦,蟲子?哇!這不是蟲子麼!?餘最討厭蟲子了!一看到蜘蛛就心煩!」

伊麗莎白朝棹人身後一看,然後嚇得跳了起來。在她著地的同時,黑暗與紅色花瓣飛濺起來,打著旋衝向天花板,隨即蜘蛛的頭頂突然開出一個大洞,帶著無數尖刺的巨大砝碼從中出現。

那個可怕的砝碼咻地一下落了下去,將蟲子壓得粉碎。

「壓死!」

伊麗莎白舉拳沖天。這開玩笑般的一擊,卻完全不像在開玩笑。

那麼可怕的蜘蛛,如今就像拍扁在拖鞋之下的蟑螂,徹底爛掉了。棹人的手腕被鎖鏈捆住,在極其粗暴的措施下止住了血,痛苦地張大嘴巴。梅拉尼就像害怕伊麗莎白似的,緊緊抓著棹人的上衣。

在這凝重的沉默之中,伊麗莎白完全不看氣氛,微微歪起腦袋。

「於是,究竟發生什麼了?」

這一刻,棹人心中的某種東西斷掉了。伊麗莎白那壓倒性的強大,以及令棹人感到懷唸的悠閒表情,讓繃緊到接近極限的神經瞬間放鬆下來。

他慌慌張張地向伊麗莎白告知情況

「伊、伊麗莎白。附樓那邊有惡魔出現了,說什麼『歡迎來到你們的殘酷劇場!觀眾是你們,編劇也是你們,演員同樣是你們。希望你們儘情享受』,然後烏鴉就……」

「喔,我懂了,原來是這樣,嗯,喔?嘿」

棹人在混亂的之中,如洪水氾濫般滔滔不絕地講述起來,就連無關緊要的細節也傾瀉一空。伊麗莎白雙手交扣搭在腦後,走進門來,然後直接走入大廳,朝右側通道前進。之後她也冇有停下,入侵了工作人員使用的通道。

棹人抱著顫抖的梅拉尼的肩膀,跟在她的身後。

「伊麗莎白,你在聽麼?那邊有惡魔」

「棹人!你看!」

她的腳步停在了敞開的門前。棹人伸頭一瞧,隻見裡麵是一間廚房。

貴族女孩被擺在砧板上,美麗的連衣裙上淒慘地淋滿了血,肋骨部分被挖了去。在已經斷氣的女孩身旁,一位長著牛臉穿著廚師服的男人被鋸子截斷了大腿。那似乎是化作『廚師』模樣的從兵,應該是被伊麗莎白殺掉的。

「正如『肉老闆』的證言,死掉的女孩身體被取走了一部分。這是因為,貴族中大多血脈比平民要純正,所以『味道也很好』。貴族用來吃,而平民用來玩耍取樂。看來本來的安排,是準備在附樓那邊先跟你與平民女孩玩耍之後,再到主樓用餐呢。哎,過得可真夠奢侈啊」

伊麗莎白「嗯、嗯」地點著頭。棹人攥緊了拳頭,再度確認自己內心的憤怒與殺意。並不理解這份激動情緒的伊麗莎白轉向棹人,聳了聳肩。

「雖然讓那些企圖將餘當做食材的蠢豬們吐出有關暗道的情報後再殺掉也挺有意思的,不過數量實在太多,而且逃竄到了中庭,處理起來很費事呢」

「伊麗莎白,我完全明白你這一路過來這麼花時間的原因了。不過,這些事根本不重要。我們現在就動身去副樓,殺了那個惡魔吧」

「哼哼,很少見你這麼有乾勁呢。瞧你那手腕,不畏痛楚的人類是很少見的呢……不過,棹人啊。你為什麼能夠拿出覺悟捨棄自己的手臂,闖過了艱險的考驗,卻察覺不到眼前的實事呢?」

「此話怎講?」

在他們進行對話的時候,伊麗莎白仍在繼續往前走。她離開廚房,到達走廊,在大廳中央停下腳步。從兵之外的部下可能也都已逃掉,主樓入境鴉雀無聲。

在美麗輝煌的奢華吊燈之下,她轉過身來,黑髮翩翩飛揚。

「這裡的惡魔想要的並不光是變得更強,更是純粹為了玩弄人類,玩樂意識更甚於『騎士』,與餘趣味相投呢。人的痛苦即是愉悅,人的哀嚎便是快樂。但是,這傢夥喜歡更為費工夫的樂趣,殘酷劇場就是個不錯的例子。那麼試想一下吧。性格如此乖僻扭曲之輩所最為喜愛,費儘功夫製造的最深最強烈的絕望,究竟是什麼呢?」

棹人起初不明白伊麗莎白在說什麼,但他被父親勒住脖子的記憶不經意間發生閃回。棹人在出現脫水症狀的時候得到了水,那一瞬間還以為自己能夠得救,可錯覺閃現後就被殺死了。

在找到能夠得救的曙光,卻被徹底掐滅之時,那份絕望是最為強烈的。

「……給與希望,讓對方以為自己能夠得救,然後再將對方推落深淵」

「正是如此!當活下來的隻剩兩個人,讓那人覺得自己隻要殺了這個柔弱的小女孩就能成為『最後一個』,確信自己能夠得救的時候,再將對方殘忍殺死……這絕對纔是最快樂的玩法啊!不過,這樣的安排因為你的緣故,出現了極大的偏差,不過對於那隻惡魔來說,這樣大概也彆有一番樂趣吧。總而言之,一個孩子也冇有逃到這裡來」

棹人明白這個回答的言下之意,閉上了眼睛。大廳之中鴉雀無聲,根本聽不到孩子們的聲音。棹人搖搖頭,從唯一倖存的梅拉尼身邊退開了幾步。

從死亡遊戲中逃脫的孩子們,究竟消失在了哪隻畜生的嘴裡呢……

「事情就是這樣。恐怕,那隻惡魔哪怕片刻也不想化作那貧弱的姿態吧」

伊麗莎白露出充滿慈愛的微笑,仔仔細細地凝視著梅拉尼的臉。然後,伊麗莎白以輕蔑的口吻,向抖個不停的梅拉尼問道

「為什麼身為『伯爵』女兒的你冇被挑選為食材,而是參加了遊戲?」

瞬間,好似虞美人的連衣裙如腫瘤一般膨脹起來。楚楚可憐的少女姿態,化作了一個內則被肉塞滿的布團。她表皮破裂,就像濃水四溢一般從內側發生破裂。

從布糰子裡麵,一個渾身長著烏鴉羽毛,還長著蜘蛛腿的,皮膚蒼白的詭異**男人。

那個醜陋肥碩的禿頭男人張開烏鴉的嘴,發出嘎啦嘎啦的拐角。伊麗莎白望著外形怪誕的巨漢,對蜘蛛腿嘖了下之後,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那邊的男人應該是從兵或者是冒牌貨。喪失了人的形態之後,化作少女的模樣也就十分輕鬆了麼…………不,從他還把少年也納作祭品來看,可能女裝隻是興趣吧。唔,真令人討厭。而且這傢夥的人類身份明明是侯爵,融合的惡魔卻是『伯爵』。虧餘還滿懷期待,結果等到的卻是個小角色,真受不了」

「那種事情怎麼的好,趕緊宰了這傢夥」

「怎麼了?你從剛纔開始表現就很反常喔?莫非你對他心存怨恨?」

「冇錯————要是有什麼我能做的,我什麼都肯做。所以,給我殘忍地殺了這傢夥」

棹人如此重申了一次。濃重的殺意,在他的胸口捲起強烈的漩渦。

活下來的竟然隻有自己,孩子們都被『伯爵』趕儘殺絕,這讓他覺得荒唐透頂。這樣的畜生豈能留在世上。棹人隻要能殺掉眼前的『伯爵』,就算捨棄這條好不容易撿回來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他巴不得將這傢夥碎屍萬段。

「————哈」

伊麗莎白冇有回答,隻是嗤之以鼻。下一刻,她一腳將棹人踢倒在地,把腳踩在了棹人的背上。她力氣大的搞不好要把棹人的背脊踩斷,全身的重量都施加了上去。

「噶!」

「不要對主人指手畫腳,你這廢狗。用不著你說,這傢夥自然是餘的獵物。你就算不向餘乞求,餘也會儘情享用喔」

伊麗莎白冷冰冰地拋出話來,幾乎要將棹人肚子踹破一般用腳尖奮力踢了上去。棹人被轟飛到了牆角,帶血的嘔吐物吐了一地。隨後,伊麗莎白重新轉向了『伯爵』。

「餘之仆從失禮了呢。現在,礙事的人也已經消失了」

她威風凜凜地張開雙臂,黑暗與紅花開始躍舞,包裹她的身體。

黑暗散去,花瓣落地之後,她穿上了平時那身黑色的拘束裝。纖細的手中,正握著弗蘭肯塔爾的斬首劍。

伊麗莎白將上放在打扮露出的胸膛之上,向『伯爵』行了一個貴族般的禮。

「歡迎來到餘的殘酷劇場!觀眾是餘,編劇也是餘,演員同樣是餘。餘不打算享受,隻要你像豬一樣慘叫,像肉蟲一樣掙紮就行了」

伊麗莎白高聲宣佈,隨即猛烈地揮下長劍。虛空之中伸出鎖鏈,掃向『伯爵』所在的位置。『伯爵』用八隻蜘蛛腿輕易地將那些鎖鏈擋開,隨後破壞奢華的吊燈向後跳躍。『伯爵』向白得出奇的裸身之中用力,隨即從他的皮膚之中射出無數烏鴉羽毛,同時還從嘴裡吐出蛛絲,數不清的攻擊向伊麗莎白撲去。

「哈,太嫩了太嫩了!」

伊麗莎白飛快地左衝右突,將攻擊悉數迴避。地板和天花板化作了蜂窩,但伊麗莎白毫髮無損。即便如此,伊麗莎白看上去也是在也冇有反擊的餘力。見鎖鏈冇有繼續襲來,『伯爵』邪惡地笑起來,繼續進行著怒濤般的追擊。

但他冇有發覺,黑暗與紅色花瓣正在自己的頭上和腳下盤卷著。

突然,天花板與地板猛然夾住了他。

準確的說,是從天花板與地板飛出的巨大石板。

『伯爵』被夾在了兩塊巨大的石板之間,在石板中心垂著插著一根手風琴把手一般的金色棒子。

回過神來,伊麗莎白已經在棒子的把手部分坐了下來。她朝著不明就裡眨著眼睛的『伯爵』莞爾一笑

「『絞肉車輪』。剛纔用在你的使魔身上把它給壓死了,那麼————你就滿滿地一點一點磨成碎肉吧」

隻聞咕咕咕咕咕的不祥聲音,圓形石頭開始轉動。把手部分每上下拉動一次,量塊石板便會像車輪一樣旋轉起來。一塊順時針旋轉,另一塊逆時針旋轉,夾在中間的『伯爵』身體發出難聽的濕響,漸漸地地磨掉。隨著石板轉動,烏鴉的羽毛被拔掉,煞白臃腫的**被磨成碎末。混著肉與脂肪的血漸漸流到地上。

『伯爵』發出可怕的慘叫,脫落的嘴飛了出來,隱藏在下麵的人類嘴唇在劇痛與恐懼之下抖個不停。他的耳朵被撕了下來,頭部的兩側被順時針與逆時針兩個方向磨平,生不如死地瘋狂叫喊。

「伊伊、伊麗莎白、伊麗莎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伯爵』,你怎麼了?叫聲就跟豬一樣刺耳啊。你就不能再稍微有點矜持,像烏鴉一樣鳴叫麼」

「跟、跟我做筆交易怎麼咕咕咕咕咕咕慨慨慨慨慨慨慨慨慨」

「嗯——————————————————————————————?」

車輪突然停了下來。棹人露出凶惡的眼神,沉吟起來

「……誰會接受你交易」

「我、我聽說『拷問姬』狩獵完十三隻惡魔之後,就要遭受火刑。隻要你不殺我,你也不用死了。我說的冇錯吧。我們利害一致對吧。放、放過我吧」

『伯爵』的臉被左右夾住,從擠成豎條的雙唇之間吐出唾液和血液。伊麗莎白忽然嘀咕了一聲,然後輕盈地從把手上跳了下去。她對被車輪夾在中間的醜陋男人莞爾一笑。『伯爵』在恐懼之下顫抖著,也向她回以丟人的笑容。

「你白癡麼!」

咕哩咕哩咕哩咕哩咕哩咕哩咕哩咕哩咕哩咕哩咕哩咕哩咕哩咕哩咕哩咕哩

隨著大聲一喝,車輪再次開始旋轉。『伯爵』發出莫名其妙的哭喊聲,手和腳胡亂地掙紮起來。但是,他的手被磨平,連肩膀也被磨平。『伯爵』就像水果一樣被漸漸壓榨,粘度逐漸升高血液,汙濁不堪地在地板上蔓延開來。

伊麗莎白的雙眸之中煥發著絕對零度的寒光,睥睨著『伯爵』,說道

「施暴政者要被殺死,暴君就要被吊起來,行屠殺者要被殘忍殺死,此乃世間定理。拷問的最後,將是由自身之哀嚎裝點的,冇有一絲救贖的地獄。直至那一刻,拷問者的生涯方纔畫上句點。你連這種道理都不明白,就在進行拷問麼?少開玩笑了啊,『伯爵』」

伊麗莎白如今憤怒不已,表現出前所未有的怒氣。最終,隨著轟的一聲,上下車輪咬合在了一起。血從縫隙之間黏糊糊地流下來。伊麗莎白冷血無情地將腳踩在了將『伯爵』碾壓致死的車輪之上,輕聲呢喃

「餘也好,你也好————都要被天地間的一切所拋棄,最終死去」

她輕輕地放開叫。與此同時,血泊全都變成了黑色的羽毛,飄舞在空中停留了片刻,隨後開始緩緩下落。

在這好似下著黑血一般寧靜和美麗的情景中,棹人攥緊拳頭。

「……呐,在副樓那些活生生被長槍插著的孩子們……」

「他們的生命僅僅靠著『伯爵』的魔力維持著。『伯爵』一死,他們也會隨之死去吧」

「……是這樣啊」

「冇什麼好沮喪的,這好歹也比活在永無止儘的痛苦中要強上那麼幾分」

伊麗莎白索然無味地哼了一聲。棹人茫然地注視著她。棹人曾經覺得,她的所作所為與那些惡魔如出一轍,但他現在感覺到,她與惡魔的本性並不相同。至少,棹人能看出兩個巨大的不同點。

棹人忍受著身體的疼痛,一邊勉強起身,一邊向她說道

「伊麗莎白,謝謝你」

「為何言謝?餘不過是在自己享受罷了。而且,你的道謝不僅非常滑稽,還充滿了誤會喔」

「殺掉十三隻惡魔之後,你也要死對吧?可是,你還是替我殺了這傢夥」

「這種事根本無所謂,餘根本不是為你而做。那十三隻惡魔,是餘得到教會批準最後能夠進行拷問的十三個人,餘壓根就冇想過敲詐他們來換自己活命。既然在民眾大量犧牲的最後,餘被抓了起來,註定一死,那麼活生生被火燒死便是餘之義務」

伊麗莎白走了出去,鞋跟發出尖銳的聲音,黑色裙襬翩翩飛揚。

「餘殘酷而傲慢,像狼一樣謳歌著生,最後將如母豬般死去」

伊麗莎白如此講到,漸行漸遠。她最後用很小的聲音,嘀咕著

「——————這早已註定」

被留下的棹人茫然地望著半空。黑色羽毛就像在哀悼似的拂過他的臉頰。

他想到了諾耶的事,想到了死去的孩子們。最後隻有自己存活了下來……這場逃亡劇就以如此滑稽的結局收場了麼?但是,不論他有多後悔,殘酷的現實都不會改變,也改變不了。

因為存活了下來,所以有件事非做不可。

他回想著諾耶最後說出的話,輕輕地嘀咕起來

「在這個世界裡,我恐怕冇辦法獲得幸福吧」

——我就儘量掙紮看看吧。

然後,棹人一把抓起掉落的手腕,跑了起來。與此同時,一根空中飛舞的黑色羽毛猛烈地燃起蒼藍色的火焰。隨後,無數飛舞的羽毛紛紛燃燒起來,將房間漸漸引燃。

最終,蒼藍色的火焰開始燃燒整座城堡。

火焰如同哀悼眾多的死難者一般,靜靜地掃過石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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