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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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遠看見黑瓦紅牆的兩層小樓便知到了京城，碼頭人頭攢動，熱鬨非凡。從大運河進入白河，途徑通惠河到達積水潭就結束了船上的旅程。此時已是四月，正是繁華落儘，桃李爭豔的時節。

到了碼頭又是一陣忙亂，謝國公府的管家謝忠看到容親王便要跪拜，被容親王一個眼刀製止了。待容親王走後這才上前去迎自家的姑太太，他到冇有懷疑容親王和自家姑太太是一路船，隻當是碰巧撞上了。

柳絮讓崔媽媽跟車回了林宅，這才上了謝國公府的馬車。

待上了馬車，柳絮和悅懌便一左一右悄悄掀開簾子往外看去。

碼頭上十分熱鬨，光著膀子的力工見有船來便圍上前去，又有買吃食的或挑著擔子在人群忠穿梭或在獨輪車前叫賣。混亂中透著勃勃生機。

“娘，你真的什麼都忘記了嗎？”悅懌有些忐忑，外祖母家的馬車玉飾頂，綢作簾，連駕車的車伕都衣著綢緞，可想是極為尊貴體麵的。

“懌兒，你要知道你爹爹是前科探花，皇帝欽點的兩淮巡鹽禦史。你娘是國公府的幺女，現國公府的老太君是你親外祖母，冇有人敢輕視你。”又說“你不是跟娘說過‘君子素其位而行，無入而不自得焉’，在富貴麵前怎麼反倒自卑了呢？”

“我怕自己不懂禮儀惹彆人的笑話，丟爹和孃的臉。”悅懌絞著手帕解釋道。

“各家禮儀不儘相同，又哪裡是能一一學儘的呢？”悅懌從上馬車開始就小聲追問國公府的講究，讓柳絮頗為無奈。

“若是懷著尊敬和孝順，這便是最大的禮，偶爾有一小錯處長輩又怎麼忍心苛責呢？”

“有不懂的就問，有做錯的就糾正，若是我們虛心好學，願意依照主人家的規矩行事，主人家卻故意取笑諷刺我們，那就是主人家徳不配位，並不是我們的錯處。”

“若是他們待你好，你就多去看看外祖母。若是他們輕慢惹得你不高興，那就減少來往。”又說“我家懌兒生的這般好，誰看見都會多疼你幾分的。”

“娘~”悅懌依在柳絮懷裡撒嬌，以前她認為爹和娘最疼的是弟弟，雖然心裡難受但表麵也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弟弟冇了同時娘又病倒的時候家裡亂糟糟的，她雖然害怕也要裝作堅強的樣子不讓爹孃擔心。

現在娘每天都陪著她，她近半年如同活在夢中一樣。娘不再執著於為林家誕下男嬰，也不再因為她的身體眉頭緊蹙，反而整日帶著她做些新奇吃食，玩一些新奇玩意兒，雖冇有爹在身旁，悅懌也很滿足了。

經過慎國公府硃紅色的大門後，遠遠看見西角門處站了群身著青緞背心的丫鬟仆婦一眾人。柳絮和悅懌剛一下車，眾人便圍了上來，口中喊著“姑太太、林姑娘。”。

兩人被簇擁著進了西角門，轉乘四人抬的無蓬轎子，一路經過書房、夾道，到垂花門處便下轎步行，過了穿堂早早有丫鬟打起門簾，一連聲喊道：“姑太太來了，林姑娘來了。”

柳絮和悅懌進了房，見正麵榻上歪著一頭髮花白的老婆婆，想來應是謝婠的母親了。還不等拜見謝母眼淚就流了出來，起身走下榻來將柳絮和悅懌摟在懷裡痛哭。

“你好狠的心，病重至此都不讓我知曉，你是想讓我白髮人送黑髮人嗎？”謝母抱著柳絮拍著她的背，語氣裡說不出的傷心。

“母親...”一股巨大的悲傷從柳絮的心底蔓延至鼻腔，似是身體裡還有謝婠殘存的情感，一時三人抱頭痛哭，好一會方纔勸住了。

悅懌便同柳絮一一拜見眾人，依次是大舅母餘夫人，二舅母王夫人和餘夫人的媳婦宥大奶奶。又吩咐下人“把姑娘們叫過來吧，今日他們姑媽過來，不用再讀書了。”說著拉著柳絮和悅懌一左一右到榻上去坐。

“如今回到京裡來，定要好生將養著。”不待柳絮回答又說“你從來冇這樣瘦過，可見病的厲害。”

“母親放心，有一道長為我配了藥方，吃了幾月的藥如今已經好全了。”柳絮坐在謝母左邊，手被謝母攥著，格外有耐心的哄著老人家。

謝母拍拍柳絮的手，顯然不相信。又問悅懌“瞧著比同年人瘦小些，如今在吃什麼藥。”

“如今常吃半夏瀉心湯，常備的有七八種風寒風熱的藥房。”又說“近半年來隻發熱過兩會，以前一月內總要發熱一兩次，可見身子已經漸漸好了。”

“慢慢將養總會好的。若是藥材上有什麼缺漏，或者有什麼想吃的想玩的隻管告訴祖母，這裡是你孃的家，也是你的家。”謝母攬著悅懌說道。

正說著話，門外烏泱泱走進一群女孩。悅懌便與各姐妹依次排序問好，到一旁說話去了。

謝母共育二子二女，長子謝宴時年四十五歲，次子謝薑時年四十二歲，長女謝婉時年三十八歲以及小女謝婠時年三十二歲。

謝宴娶妻時謝家還未封爵，故妻子餘夫人出身不高，家裡僅是鄉紳。兩人共孕有三女一子，長女謝寧嫁進誠郡王府，次女謝宓配與指揮使錢家，小兒子謝宥娶掌印給事中穆家之女穆蘭，以及一庶出女兒謝容，時年五歲。

次子謝薑一心科舉，年逾三十得中進士方纔娶妻，王夫人父親乃前國子監祭酒王存文。長女謝宜選入宮中，封了才人。次女謝宣年方七歲。長子謝宏九歲，庶子謝寰六歲。

長女謝婉嫁入金陵富商洪家，育有二子一女。

國公府外人看來金碧輝煌，享儘榮耀，實則內裡兄弟鬩牆，紛爭不斷。而事情的起因要從金陵老家說起。

當年謝母嫁進謝家時，公公在外四處征戰，家中僅有婆婆和在家待嫁的小姑。謝母的婆婆並不喜歡這個識文斷字且愛講道理的媳婦，故頗多刁難，不省心的小姑子總在旁邊拱火讓婆媳矛盾更加尖銳。謝老爹既不敢違抗母親，又說不過妻子，隻得早出晚歸眼不見為淨。謝母著實過了兩三年打碎了牙齒和淚吞的苦日子，直至長子謝宴出生。

謝宴自小和母親非常親近且異常維護自己的母親。姑姑把皂粉藏起來不讓母親洗衣，他就把姑姑的衣服挑出來扔茅坑裡，即使姑姑挑唆父親把他打個半死也拒不認錯。祖母不給母親吃菜他就把自己碗裡的菜留給母親，祖母不準母親吃飯他就掀了一家人的飯桌。即使偶爾犯錯被母親趕出門他也倔強的站在母親門前，從不理會讓她過去睡的奶奶。

兒子那小小藕節般的手臂給了謝母莫大的安慰，從此人生似乎就有了方向。謝母漸漸強勢起來開始過自己當家做主的日子，哪怕婆婆隻分給他們一家一畝薄田也倔強的將日子過了起來，將丈夫趕去城裡做工後便一人養牛餵雞，獨自將地裡的農活乾完。

小兒子謝薑，就是在田裡出生的。

待謝宴長到十四五歲，謝母因為瑣事與同族人爭執，被一年輕後生扇了一巴掌，謝宴得知後提著菜刀就將人砍個半死。雖說謝母為保兒子跪遍縣衙、賠儘嫁妝，但自此謝家無人敢招惹他們母子了。

因著共同經曆的磨難多些，謝母格外偏疼長子。

再說次子謝薑，生來體格不如長兄健壯，所以每每兄弟之間起爭執總是捱打，因父親母親從不阻止便心生不滿。在學裡也因為瘦小被欺負，兄長替他打回去反遭到更殘酷的報複，從此就不喜歡父母兄長，反和祖父祖母親近。

又因謝薑自小讀書好，謝老爺子就更為疼愛這個孫子。且謝薑並不和母親同仇敵愾，與祖母姑姑們頗為親近，所以祖母姑姑都疼他勝過兄長。

隨著謝老爺子一路升官，謝家接觸到的讀書人越來越多，謝薑在一片誇讚中逐漸瞧不起隻會打架的兄長，在自己科舉考試得中進士後更是不將兄長放進眼裡，話語中頗多輕視之意。

聖上看在已故謝老爺子的麵子上，派了謝薑工部員外郎的職位。謝薑任職前夕與兄長喝酒，因出言不遜和兄長爭執後被打的頭破血流。督察院禦史聞風而動，先是參謝老爹教子不嚴徳不配位，又參謝宴殘害手足心狠手辣，不配承爵。

一時間，和謝薑有過交情的禦史將謝宴年輕時曾傷人致死的舊聞翻找出來，法家代言人和儒家代言人在朝廷上吵得不可開交，但都認為謝宴不可繼承爵位。

謝母知道這件事後，又是令謝老爹上書陳情，又是四處奔走，終於保住了長子的爵位，稱世襲三等爵承恩將軍，無實職。同時皇上做主令謝薑代為管理謝家爵產作為補償，謝宴隻能分紅不能支配。

因此兩兄弟共同住在國公府，但幾乎不怎麼往來。同時謝母疼惜長子冇有收入，又將自己的私產大部分給了長子，使得謝薑幾乎不往後院來，與母親兄長形同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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