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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袤密林與邊陲小鎮的交界處,灰暗陰沉的天色轉瞬即逝,報時鳥扇動赤羽準時落在樹梢上。

微弱的轟鳴聲從遠方傳來,眨眼間一艘巨船破開厚重的雲層,探出鍍滿鎏金的船身,在密林前方的空地上平穩降落。

伴隨著機械齒輪轉動的哢嗒聲,船身破開一個洞,下放供人行走的通道,頓時曠遠的空地上擠滿了人群。

一位身著灰布衣的清秀少女隨人流快步彙入逐漸變長的隊伍中。

雲船每月名額有限,雖可堪容納上萬人,卻隻發放一千名額,不少人都為它搶破了腦袋。當然,不是所有人都能登上雲船。

一、需提供身份文牒,並繳納五顆銀石;

二、無犯事、犯罪記錄;

三、無論何等身份,均需排隊;

四、破壞秩序者不可登船。

這也就是為何如今排隊人數肉眼可見的超過千人,還有人源源不斷趕來,誰都不知道前麵有多少人不符合上述條件,卻抱著僥倖心理想要登船。

雲船也是普通人跨越階級的特殊代表。許多人都抱著“不求此生得見四海昇平之盛景,但求無憾終生”的想法,傾家蕩產都要體驗一回乘雲船享安樂。

越舟看著前方試圖插隊的華衣男子被一個布衣少年打破了腦袋,有些忍俊不禁,如今的世風下,隻有雲船區域才能出現如此景象了。

但為免這類人找上門來,她從布袖口掏出一根木簪子固定在發間,微微歎息,即便在這裡,樸素也不是件好事。

她又回頭瞥了眼後方的長隊,慶幸自己於昨日午夜便提前抵達此處,如今確是於她有便宜。

隊伍行進速度很快,不多時就輪到了她。

雲船理事拿過她的身份文牒仔細打量她,身側小吏執筆在雲船造冊上登記她的名姓。

越舟心下一緊,這張文牒是她請人偽造的,不知理事是否會看出何貓膩來。

“越舟對吧?那邊的入口處交付五顆銀石即可登船。”

她霎時展露笑顏,雙手接過身份文牒,頷首拜謝:“多謝理事大人。”

通道於雲船而言毫不起眼,可越舟望著冗長的坡道有些發愁。若她體內尚存一絲靈力也不會如此狼狽,何故要乘這雲船前往南華主城。

想到這,心頭湧出一股悔意,如果她冇去她們鎮外的血林獵獸,如果她冇相信那夥人錢貨兩訖的說法。

可惜這世上冇有如果。

越舟緩步前行,她本就生就一副純良無害的麵孔,再配上如今這看似孱弱的身軀,引來眾人的側目。

基本上所有人都運起靈力飛速前進,隻她在努力地“龜速”前進。

越舟:……

*

船艙房間星星點點地密佈其中,稍有不慎就可能迷失方向,越舟飛快打量四週一眼後就跟緊引船員。

七拐八拐後她終於來到了自己的艙房,引船員將鑰匙遞給她,返程接引下一個船客。

越舟打開艙門,入目即是一扇透亮的圓窗,及一張……紅漆木桌?緊挨門口牆壁放置的是木床,最裡單設了一間盥洗室。

隻是一間普通的艙房都如此華貴,不知那些世家權貴過得都是什麼樣的日子。

匆匆洗漱過後,睏意催促著她陷入柔軟木床沉沉睡去。

再次醒來,窗外的天光已徹底大亮。越舟起身整理被褥,卻不經意間在枕頭底下摸到了一張紙。

一張老舊……發黃的紙?

她凝目看去,紙上寫著:

【掃榻以待,恭候良久】

【貴客,請觀雲船事宜,務必牢記:

【其一,勿獨自於船艙過道內行走,請結伴而行。

【其二,鐘聲響起方可前往飯堂,非用飯時辰勿入內。

【其三,勿於子時至寅時出門。

【其四,隨時令房間乾淨整潔。

【其五,勿隨意串門,串門前請搖鈴,引船員會親來登記準予。

【其六,勿冒犯雲船上眾船員,違者禁至自省艙半日。

【其七,勿使用靈力打鬥。

【祝諸位貴客一路順風】

雲船的規定嗎?倒是格外的嚴格。

越舟盯著其中幾條令她困惑的事宜,思及雲船乃世家所物,旋即瞭然。

舊紙的主人嘴上說著“貴客”,卻在內容中屢次出現“勿”這類禁止字詞。有點像世家口口聲聲願為普通人讓渡部分修煉資源,實際還要設下一籮筐讓渡條件一樣滑稽。

不過拋開這些,其中有幾條仍顯得有些突兀怪異。

為何非用飯時辰不能進入飯堂,這對她一個不規律吃飯的人很不友好。

再有,他們堂堂“貴客”何至於親自打掃房間。還有,雖然她喜歡獨行,但是否願意串門那是她的自由,為何連這個都管。

但冇辦法,她上了這條賊船,就得跟著這船走。況且,這雲船也隻是規定嚴格了些,反正也就兩日,熬熬便到南華主城了。

想到這,她又充滿了動力,恢複靈力指日可待!

與此同時,有不少人也發現了這張舊紙,小部分看過即忘,認為“都貴客待遇了,即便違反了又如何”,大部分則選擇與越舟一樣遵守規定。

總之,這張舊紙冇在雲船內部產生什麼風波。

畢竟在青玄大陸這類規定隨處可見,小到飯店規章,大到領域律令。要是這雲船冇有規定,許多人還真不太習慣。

但變故往往就在一瞬之間。

*

越舟閒適地靠在藤編木椅上品嚐免費的糕點,等待午飯鐘聲的敲響。

吃到一半,門外走道突然傳來一陣雜亂急促的腳步聲。她猶豫一瞬,迅速挪到門口聽外邊的動靜。

“陸兄!!!快開門!!!”

隔壁艙房響起急促的砸門聲,越舟下意識轉頭看了眼安靜躺在桌上的規定舊紙,不知怎地總感覺與它有關。

艙門很快被人打開,她聽到一聲驚呼:“怎麼回事?!你的手……”

旋即艙門被重重關上,像是在恐慌些什麼。

艙房與艙房之間隔音效果很好,後續情況她無從得知,所以又躺回了原處。

午飯時辰還未到,看這情形出門怕是不妥。她又看了眼規定舊紙,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

她看向窗外,天色似乎漸漸陰沉下來,零星的雨滴被風胡亂拍在窗戶上。她默默聽著,心跳聲與雜亂的雨滴聲逐漸同步。

一滴……

三滴……

十五滴……

不知數了多少滴之後,身體倏地顫抖不止,拉響了警報。

太陽穴裡像有一根筋正往外刺,心臟也像要破膛而出,手腳更是發麻迅速蔓延全身,逼迫她從數雨滴的魔怔狀態中脫離。

什麼情況?!!!

越舟花了很長時間平複心跳與呼吸,恢複狀態的第一件事是抓起規定舊紙就往眼睛上糊。

果然。

她呼吸猛地一滯,紙上第七條規定的下方多了排很淡的印跡。她努力辨認了一番,那一排寫著:

【其八,勿長時間望著窗外】

沉默良久,頭皮發麻。

“見鬼了……”

反應過來的越舟怒罵出口,“管理雲船的世家是哪家?!簡直缺大德,閒得用這種小兒科的法術來戲弄船客!”

越舟壓著怒火掃視船艙,卻冇發現什麼,難道有人在她看不見的角落監視他們?

靈力儘失令她束手束腳,她隻好爬上爬下搜尋每一寸角落。

一炷香後,她在毫無所獲的情況下逐漸冷靜下來。

她想她的思維可能被框住了,雲船貴客及規定維護世家這兩點,已經足夠讓船客認為這出自雲船之手。

但如果不是呢?

她順著這條邏輯捋了遍。

首先,世家按道理並不會乾出此等無聊透頂的事來,百姓在他們眼中就像可以隨意碾死的螞蟻一樣,不用過多關注。且市麵上煉製的監視器冇有一種是無形的。

其次,規定舊紙不像是雲船所置。對於世家來說,臉麵和尊嚴同呼吸一樣重要,他們絕不能容忍規定紙發舊發黃,且被放在如此隱秘草率的地方。

綜上,雲船內部可能混入了一夥危險分子。譬如,那些與世家爭權奪利的各方勢力,亦或者……邪修。

不管是誰,他們的目的又是什麼,都可能導致她無法安全、順利地抵達南華主城。

雖然這條邏輯還有些地方無法解釋,但她依舊對此持保留意見。

世家與否隻能說五五開。

若是世家,規定舊紙其實威脅不大;可若是另外兩個,那就麻煩了。

思及此,她輕輕觸碰了下釘在門上的搖鈴。

很快,引船員敲開了她的艙門。越舟立在門內身體前傾,指著隔壁艙房微微一笑:“請為我登記去那間串門。”

引船員飛快翻動手中的厚重冊子,迅速覈實了雙方的身份資訊,確認冇有問題後,後退一步:“貴客,請跟我來。”

*

隔壁艙房。

陸見山處理掉屋內殘存的血跡,盯著床上之人包著白布的右手,嘴角微顫:“易術,到底什麼情況?我記得你是去了一間專門品鑒花卉的艙房吧?”

易術深吸一口氣:“對。但我快走到那間艙房門前時,手心突然發燙,好在我習慣隨身帶水袋,就用水澆了手,哪知……手心的確不發燙了,反而多出了一長條口子,往外嘩嘩地冒血。最離奇的是我似乎還聽到了一句話……”

他似乎是講不下去了,數次張口也冇能湊出一個字來。

陸見山看他半天說不出話來,適時地接過話茬:“先彆回憶了,你先休息,之後你願意說再說。”

“……好,謝謝陸兄。”易術長舒一口氣,閉上眼準備休憩。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二人對視一眼,陸見山調動靈力踱步去開門。易術坐起身,摸出一把鋒利的匕首謹慎地盯著門口。

隻見門口站著一位清麗的少女,灰布衣包裹著似乎風一吹就會倒的身軀,嘴角掛著無害的笑容,眉眼間都是善意。

二人表情都有些微妙,這不是爬通道那個姑娘嗎?

再度遇見,陸見山腦海中卻蹦出一個詞,明珠蒙塵。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眼前的少女即便身著灰布衣也無法掩蓋她身上的光芒。

但他再眨眼,又覺得她與那些普通人家的女子無有不同。

越舟保持著上翹的嘴角,開門見山:“兩位道友,我能進來嗎?我已經跟引船員登記好了串門資訊。”

串門?一聽這話,陸見山陡然想起那張雲船規定來,神色變得警惕。

他抵著門,目光沉沉:“找我們有什麼事嗎?”

她的視線卻移向另一個人:“準確來說,是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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