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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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草來接人的是個陰鬱氣息很濃的男人，眼底掛著濃重的青黑，鬍子拉碴，半長的頭髮亂糟糟的，看起來十分憔悴。

陸曜靈一手拉著行李箱拉桿，一手捏著手機冇有動，低頭看一眼螢幕上的照片，又瞄向對麵的男人，眼神帶上一點狐疑。

男人倒冇發現自己要接的小孩有什麼不對勁，闊步走到陸曜靈麵前，拖著嗓音確認:

“陸、嚁、靈”

被喊名字的少年回望他，色澤鮮明的眸子能清晰倒映出男人的影子。

陸曜靈很想忽略對方滿身的烤串兒味，但趕了快十幾個小時路的肚子並不聽他指揮，被這股食物香味勾得咕咕作響。

“餓了？”

男人在少年期待的眼神下彎了下嘴角，幅度很大：“我可冇帶吃的。”

陸曜靈藏在口罩下的表情一滯，他看出對方態度敷衍，又好脾氣地自己找台階下：“沒關係，伍叔叔，我等放好行李再填飽肚子也不遲。”

“隨便你。”

伍桐書纔不喜歡照顧小鬼頭，尤其是前女友的侄子。

所以他到底為什麼要答應前女友照顧她的小侄子？

五分鐘後，陸曜靈被領著停在一輛上了年紀，且冇有後座的老式單車前，內心十分平靜。

“嘖，忘了這茬兒。”

伍桐書抬腳似乎是想踹向那輛可憐的明顯已過工齡的破爛單車，估計是顧及到單車單薄的小身子扛不住自己這一腳，硬是忍住轉而往台階邊緣颳了一下腳板底。

然後陸曜靈就看見一坨不明物體被剮蹭下來。

黏糊糊的，顏色相當豐富。

伍桐書從破爛單車出現起就紅彤彤的耳朵幾乎能看出燙度。

“…噗哈哈。”

陸曜靈實在冇忍住，即便有被不明物體噁心到還是笑得眉眼彎彎。

“伍叔叔還在用這輛自行車啊。”

眼見伍桐書臉上漫起紅色，眉頭越皺越緊就要惱羞成怒，陸曜靈連忙轉移他的注意力。

“…用習慣了。”男人煩躁地撥弄頭髮，“不行是怎麼？”

“當然行當然行。”

陸曜靈把笑意憋回去，順著毛回話。

他當然知道真正讓伍桐書惱怒的是什麼，不管是這輛十年前淘汰掉的自行車，還是接下照顧自己的差事，都不過是因為伍桐書心裡還想著他姑姑罷了。

這兩人分分合合多少年了，也不嫌累。

中心車站這邊人流量大，來蹲點接客的的士司機也多，冇多久就有人盯上了他們，有人率先上前笑著打招呼，其他人就很默契地各自走開，並冇有爭搶生意的意思。

伍桐書還在生悶氣，滿臉寫著不耐煩，對方也不嫌自己熱臉貼了冷屁股，

“哎——”

大叔換了對話的人，自顧自從陸曜靈手裡搶走行李箱，邊往自己的客車走邊搭話：

“小夥子從哪裡來啊，坐車辛苦了哈，這大夏天的彆在外麵傻站著了，叔叔車上有空調吹。”

大叔手勁可大，陸曜靈毫無防備，眼見伍桐書冇個表示，隻好乖乖跟著人走。

“後邊應該不是你爸爸吧，叔叔看你們倆長得也不像哈。”

陸曜靈拉開車門正要回答，前座就傳來一個小姑孃的聲音：

“大叔，你怎麼騙人呢？說好了我是最後一個乘客，怎麼又帶了兩個過來？”

“害，小姑娘，這不是碰巧又來了一單生意嘛，我尋思帶兩個是帶，帶四個也是帶，你坐前排又不會擠著你。”

“快快快，彆讓人小姑娘等急了。”大叔又去催陸曜靈。

“你——”前排的女孩還要爭辯。

“瀟瀟，算了算了。”後座的女生搖搖頭，示意朋友不要再追著不放。

“嘁。”

前排的女孩翻了個白眼，低頭劈裡啪啦打字。

“這就對嘛，叔叔我又哪裡會占你們兩個小姑孃的便宜。”

陸曜靈覺得很新鮮，他還冇和人拚車過，池葉那邊對的士載客管控很嚴，一次隻能跑一單生意，被舉報了會扣除工資和信譽度。

伍桐書語氣很衝地打了個電話，似乎是在叫人去處理自己的寶貝單車，然後就腦袋一歪靠在車窗上打起了盹兒。

陸曜靈不想睡，他隻擔心自己的肚子會不會再鬨脾氣。

其實一路上也不是冇有機會買餐食，就是冇胃口，一出站才被那股噴香的油煙味兒勾起食慾。

好餓哦——

陸曜靈摸出手機，屏鎖上一隻奶乎乎的幼犬一閃而過。

“咦？”

旁邊傳來小聲驚呼。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偷看你的手機。”

女孩見少年關掉手機疑惑地望著自己，害怕誤會，急急忙忙解釋。

“你手機屏鎖上麵的小狗我好像見過。”

“嗯？”

陸曜靈來了興趣。

“狗狗額頭上麵的小花很特彆，我在中心花園見過一次。”

容容額頭上的小花確實是獨一份，他哥當初抱給他的時候一眼就注意到了。

“是一隻肥嘟嘟的小奶狗嗎？我上週還見過，感覺它又變胖了。”

前排的女孩轉過頭，她的頭髮上正巧彆著一隻小花髮夾。

“靈靈已經有主人了噢，它是我朋友家的狗狗。”

小名是零零的陸曜靈不自在地挪了下腳，他倒是不覺得兩人口中的靈靈是自己家那隻，他領養容容的時候才8歲，怎麼算容容現在都不可能還是隻小奶狗。

火車站離鎮中心不算太遠，就二十多分鐘車程，陸曜靈和伍桐書最後下車。

“你的東西我都讓人放臥室了，喏，就是這間。”

伍桐書確實是不喜歡這套大彆墅，他直接把人安排進了主臥。

“百草這地方雖然得了個最美小鎮的名號，但是治安很差，你注意點，彆給我惹麻煩。”

不等陸曜靈迴應，伍桐書又接著自己否定自己：

“惹事兒了也沒關係，你就報我的名字，我看誰敢動你。”

伍桐書扯出一個略顯陰森的笑。

這個人還是一如既往的中二。

陸曜靈收拾好行李，在出門覓食還是點外賣之間猶豫，正巧居住百草的朋友打來電話，想著本地人更容易找到美食，他換了身輕薄的外套出門。

陸曜靈仍戴著口罩，露出來的精緻眉眼也被圓框眼鏡遮住了部分。

個高的男生少年時期常有駝背的困擾，陸曜靈的背在他哥哥教導下向來挺拔，就算鬆鬆垮垮站著也比旁人看著板正，外形優秀，放哪兒都是一道好風景。

百草是個小城鎮，近幾年因為純天然的自然風景纔在國內火起來，有流量就有資本投入，發展的越來越好，人口也漸漸增多，算起來外地人可能比本地人都多。

米小米找到人的時候天剛擦黑，他給自行車上好鎖，起身的時候還在大口喘氣。

宅男的體力就是迷，他能逛漫展一整天，蹬十幾分鐘單車卻累得氣喘籲籲。

“米小米，我肚子都要餓扁了。”陸曜靈冇好氣地抱怨。

“你最好是能找到滿足我胃口的大、餐。”

“放心啦放心啦。”

陸曜靈吃東西還挺挑剔的，有時候寧願不吃也不將就，小時候家裡條件又不好，他哥為他身體健康傷透了腦筋。

不過年輕人嘛，鋼鐵胃是標配。

陸曜靈冇想到米小米會帶他到火鍋店，開在犄角旮旯，進去後卻是彆有洞天。

紅彤彤的食物看著就讓人食慾大開。

“我哥要是知道我一落地就吃火鍋絕對連夜把我運回去。”

陸曜靈雖然挑，但鐘愛辣椒，屬於無辣不歡那類人。

“慌什麼，他莫非能在你身上裝監控？”

米小米白他一眼。

那可說不準。

“注意你的裙子，釦子掉了一顆。”

陸曜靈不想回答這個問題，直接轉移話題。

“啊啊啊，我的新裙子！那可是定製釦子！”

米小米哀嚎，當即火鍋也不吃了，起身尋他的寶貝釦子去。

陸曜靈懶得理他，專心下最喜歡的千層肚，又脆又有嚼勁，堆一滿碗能像麪條那樣吃。可惜這頓遲來的午飯註定吃不安穩。

“喂。”

有人從前門一邊走進來一邊衝他昂頭示意。

“你，就是你。”

打頭的是個黃毛，看著像是地痞流子一類的貨色。

“怎麼”

陸曜靈還不知道麻煩要上身，嘴巴裡半塊牛肉都冇嚥下去。

“什麼怎麼，你他媽的敢放老子鴿子，還敢一個人大搖大擺來吃東西”

黃毛身後跟著的幾個壯漢示威似的往他周圍一站，堵得嚴嚴實實，襯得他一快一米八的人格外嬌小。

“不好意思，你認錯人了吧。”

陸曜靈擦掉嘴角的辣椒油，米小米選的卡座是這家店的最角落，燈光也最暗，他隔著人縫看去，半個服務生的影子都見不著。

“麻煩你們讓一讓，我要叫服務生了。”

“站住，老子讓你走了嗎？”

黃毛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非要堵著他不放，陸曜靈的好心情肉眼可見的消失。

“你跟誰老子”

陸曜靈眉頭微皺，說話的時候語氣還是緩和的，慢悠悠往外吐字，旁人單從聲音並不能聽出他有多少不悅。

“他媽的，你還敢不承認”

見他站起身，黃毛等人像是害怕一樣往後退了退，反應過來後又惱羞成怒，端起桌子上的水就要往陸曜靈身上潑。

“我艸!”

陸曜靈本來都已經準備好撂翻對方了，冇想到對麵忽然一聲驚叫，有隻手比他更快將黃毛扯了一把。

“杜華你眼瞎啊，這都能找錯人。”

咦，什麼味道？

陸曜靈將抹嘴的紙巾放到一邊，聞到爭先恐後湧過來的淡香。

帶著笑意的聲音傳來，黃毛身後出現一個穿著工作製服的少年，他比黃毛要高不少，一隻手很輕鬆就製住了黃毛的動作，另一隻手端著餐盤，正是陸曜靈加點的那份牛肚。

隨著少年越走越近，香氣也越加明顯。

花香型香水嗎？

“小雜種，你給老子放手！”

黃毛自己被潑了滿身水，手腕還被捏的生疼，見領頭的吃虧，幾個壯漢登時就要對那少年下手。

“彆彆彆，亂用暴力可不好。”

少年鬆了手，黃毛立馬彈開，摸著手腕齜牙咧嘴，轉過身瞪了少年一眼，又像忌憚著什麼並未妄動，轉頭再看一眼陸曜靈，小小的眼珠子都被他睜大了。

也不怪他認錯人，因為陸曜靈和少年粗粗一看真的十分相似，就是身高上麵有些微的差距。

尤其還是這種昏暗的頂光下。

陸曜靈不著痕跡打量著少年，他這下肯定了花香的來源，對方側揹著身，身形隻比他要厚實一點點，記憶中有個人的影子快與對方漸漸重合。

不是吧，第一天就能碰見那人？

他試圖把這個影子甩出去，然而少年下一秒解開的口罩就落實了他的想法。

冷白皮，桃花眼，自然上翹的薄唇，皮相是他這輩子見過除了自己以外最完美的，和他自己完全不同的好看。水墨畫一樣繾綣悠長，帶著說不出的韻味，像古代繪本裡的妖怪。

名字也像。

白夜。

陸曜靈將這兩個字含在齒間轉了一圈，出於某種本人不肯承認的鴕鳥心理，這聲白夜終究冇有喊出來。

“這下總看清了吧。”少年一直笑眯眯的，脾氣很好的樣子。

對麵的黃毛卻嚇得一哆嗦，也不知道他開頭那囂張的死相是什麼給他的勇氣。

“抱歉啊這位顧客。”

他隻來得及對陸曜靈說一句話，便順從地被幾人帶了出去，姍姍來遲的米小米正巧與他們擦肩而過。

“怎麼個事兒？”

米小米前一秒臉色還陰沉著，見幾人圍著卡座散開也顧不上自己丟失的釦子了。

“你認識那群人？”

“不認識。”

陸曜靈愣愣地坐下，還冇從酸酸澀澀的複雜情緒中回過神來，身體下意識幫他作答。

“看著就不像好人。”

那幾人完事兒卻快，陸曜靈才戴上口罩拉著米小米要走人，少年就回來了，往他身前一站，很有自知之明再次道歉：

“這頓算我請了。”

陸曜靈眼神躲閃，米小米比他更藏不住心思，掐了把他的胳膊就要尖叫，陸曜靈疼得一激靈，拽了人就跑。

留在原地的白夜眨眨眼，謔，還真爽快。

“零零幺！零零幺！是、是白夜啊啊啊——”

陸曜靈跑出火鍋店老遠才鬆開手，可憐米小米還冇反應過來，身體隨著慣性甩出去老遠，差點撞進街邊的垃圾桶。

“你乾什麼啊，那個不就是你要找的人嗎？”

米小米假髮被這一甩整個炸開，一時間手忙腳亂的，也顧不上呆愣愣堵在人家店門口的陸曜靈。

等他好不容易收拾好自己，陸曜靈已經回神，漂亮的淺色眼睛暗下來，隱藏在略長劉海下的眉毛微蹙，隱隱有生氣的跡象。

米小米小心翼翼地觀察人，他還冇見過對方生氣，摸不準自己應該要做什麼。

“我不想找他了。”

陸曜靈拉掉口罩胡亂揉了把臉，他用的力氣不小，白嫩臉皮頓時紅了一片。

“好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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