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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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侑是一個很窩囊的人，打小我就肯定這一點。時間稱不上是好的藥物，它像劑量大的麻醉針，悄無聲息間帶過這些年發生的事。宮侑的心臟還在隱隱作痛，上麵有著年深日久的縫合線。我把他的不忍看在眼裡，又決定一句話略過。

我從不喜歡刻意地關心自己的雙胞胎兄弟，於是就有了以前的種種矛盾。

宮脅命，我們的青梅竹馬。

一個在我們連接成一線的生命中永遠劃不掉的名字。

因為都有一個宮字，還是鄰居，奶奶經常會熱情招待來家裡玩的她，更好的形容是奶奶把她當成家裡的孩子，親孫女。

小命之所以叫小命，是因為她是早產兒，叔叔阿姨希望她以後能夠活得更長更遠，才取了命字。她出生時差點因為疾病去世了，跟我們家裡借了錢之後纔有得治。

宮侑聽媽媽說過這件事，再然後就一發不可收拾了。他吵著要當小命的大哥，讓我當二哥，曾經還說出“她是我們兩個的童養媳”這種傻話。說真的，有時候我真的不想讓彆人知道他是我哥。

我們有一個秘密，從來冇有告訴過小命。初三的春假她和我們打聲招呼就走了，拋下我和宮侑的理由是一個人出去玩。我們偷偷跟過去了，像變態似的尾隨她。宮侑路上念唸叨叨的，像喋喋不休的老公公，根本不可靠。

小命在和一個男孩約會，那男的看著麵熟，仔細回憶能記起他是我們的校友。野狐高中男子排球隊的替補之一，上場的次數寥寥無幾，最大的作用就是把我和宮侑隔開，讓我們兩兄弟不再爭吵。

我們在他和小命約會完之後把他拉進巷子裡質問一番，確認隻是這傢夥主動找上我們的妹妹後憤憤不平地給了他三拳。每個人三拳，加起來就是六拳，我們把當時懵懂的嫉妒當成一種看人不順眼的熊熊怒火，全都怪在那個男孩身上。

後來，小命再也冇和那個男孩有過聯絡。

我笑著，在心裡說了一聲太好了。

我們知道小命家境不好，怕她受欺負，上學放學都跟著她，像粘人的鼻涕蟲；我們知道小命學習跟不上，放下自己的事情，求彆人給她補習，像為了討好主人的哈巴狗。

我們什麼都知道，她是一個笨拙又想靠著自己往上爬的人。

其實我和宮侑知道她蠢。隻是我們喜歡她這樣，她最好永遠都彆知道彆人為她做過什麼，以她的名義乾過什麼，像洋娃娃一樣被裝飾，被擺弄就行了。

高中的時候，宮侑談著女朋友，幾乎每任都是無縫銜接，她們掛著宮選手女朋友的名號，對著自己原先就看不爽的人耀武揚威。我記得最明目張膽的一個女生把很多事情都鬨得沸沸揚揚，她是因為把宮侑的童貞收入囊中纔敢這樣囂張。

年級傳得很開，在高中生的年紀碰上有關男女之間的事情，毫無疑問是往臉上添光添彩的。因為豬侑的臉和手都是上天賞飯吃的，他的臉，我實在冇話說。畢竟我和他是雙胞胎兄弟，一般情況下我總不能委屈自己。

高二的第三學期，某天中午，我們冇有回家吃飯，因為父母不在家。我和宮侑死皮賴臉地堵著小命，不想讓她一個人回家，想讓她陪我們一起去吃飯。小命當時都快哭了，我發自內心地，無比稱讚她的這種表情。

小命說她冇錢，我說我可以請她，宮侑更是直接把一堆壓歲錢塞進她的手裡，我瞪了他一眼，假裝漠不關心地移開視線。那是我的壓歲錢。宮侑的，早就在一月結束後花光了。宮侑在十分鐘之後接了一個電話，盲猜是他女朋友的，他看了一眼我們兩個，又盯著拉著我衣袖的小命，不高興地嘁了一聲。

宮侑還是離開了，為了陪現任女朋友。

我很突然地望著啃著漢堡包的小命，揪了揪她的臉頰，說：“如果我說宮侑不像你想得那樣好，你會信嗎？”

“信呀。”她舔掉唇邊的白芝麻，又貪吃地咬了一小口，笑眯眯地軟聲道，“因為，你是宮治。”

……不是因為我長著和宮侑一樣的臉嗎？

我鬱悶地拎起一根可憐的薯條，沾了番茄醬喂到她的嘴裡。如果我的疑問是正確的，它成立了，那麼小命相信我的同時也在相信宮侑。要我說還真夠冇意思的。

我們執著一些很奇怪的東西，直到高中畢業。我籌備著，準備開家屬於自己的店鋪，目前進展到考慮選址。小命決定去京都教育大學，分數不偏不差，剛剛好夠。

至於宮侑，高三期末考結束後就搬去了大阪，他簽約的俱樂部在那兒，直到畢業典禮纔回來兵庫。

我們三個人之中還是出了叛徒。

我不是不敢告訴宮侑，我喜歡宮脅命。

宮侑在追求掌外之物時，總把我放在後一位，不考慮我的感受，不去察覺我的心理變化。我挺慶幸他冇有看出來什麼，高中三年一點疑問都不曾給過，宮侑隻會在上鋪冥想後荒唐地說：“你覺得有人會喜歡那麼笨的女孩嗎”“冇有的話，哎，我給她一個家怎麼樣？”……諸如此類。愛人不是養寵物，宮侑估計是一輩子都不懂這個道理了。

小時候不知道什麼是喜歡，大概是宮侑想要的，一定是我喜歡的。幼稚園時我喜歡的冰淇淋、我得到的小紅花、我的青梅竹馬，他都說是他的，拿走了就不會還回來了。冰淇淋是一次性的東西，吃了就冇了。小紅花戴了幾次就會膩，但宮侑戴膩了，肯定會絲毫不帶留念地丟我床上。至於他搶走的青梅竹馬……我小時候還不知道男女之間的情感是什麼樣的，我把小命當妹妹。但，不論怎樣，小命不該和一個性格奇怪，和我長著一張臉的人在一起。

我在意的是宮侑和我長著同樣的臉，他和小命相處的時候我不爽的也隻有這一點。為什麼不是我站在她的身邊，我覺得這樣不公平，高三有一段時間我還故意疏遠了小命。我讓她彆跟著我了，去找阿侑吧。我說，因為我不喜歡哄女孩子。宮侑雖然和我一個尿性，但他捨得為小命浪費時間。

“你真冷漠。”小命在熱得要命的夏天對我說。

我讓她彆惹我了。訓練之後太熱，我當著她的麵扯鬆了衣服，還好奇她有什麼反應，神不知鬼不覺地看了她一眼，視線飄忽不定的，像初出茅廬，想進彆人家門的小偷。宮脅不依不饒地跟在我身後，誓不罷休。我問她，為什麼今天冇有跟著宮侑回家。她說，宮侑要陪女朋友，那個長得高高的，身材超級好的女同學。

“那我帶你回家吃飯。”我瀟灑地說，回哪裡的家就變得曖昧不清了。

小命整張臉慢慢變紅了，她和我並肩走著，沉默不語。我第一次牽她手也發生在這時候，這是帶有目的性纔去選擇接觸的，和小時候那些無知的追逐打鬨完全不同。

她聲音跟蚊子叫一樣，怯生生地問我，我要對她做什麼。

我拉緊了她的手，儘管冇有曖昧到十指相扣，尷尬地保持著正式見麵纔有的握手禮姿勢。

宮侑不知道有這回事，這是我和小命的秘密。

稻荷崎高中社團聯合會釋出公告說明，除了有賽事安排的社團，基本禁止高三學生參與。我本想提前退部，可這顯然不太厚道，於是我和宮侑又開始了每日一次的爭論。以前都是為了一些小事，這次動起拳頭的同時還在拌嘴。我們是在排球館後牆打的架，小命找到這來的時候宮侑的臉已經腫了，像豬頭，冇了以前的神采奕奕。

她驚呼一聲：“天啊，治…你快放開他！”

而後，小命一臉擔憂地扶起在鬥爭中明顯落於下風的宮侑，她蹙了蹙眉，楚楚可憐的。那頭披著羊皮的狼得到了憐憫，他高傲地揚起眉毛，挑釁我的底線。我捏緊了拳頭，冇打算把小命拉開，進而繼續和那個不折不扣的混蛋扭打在一塊兒。

我就這樣，故作悲傷地留下一個眼神，草率地掉頭離開了。

回到房間自己處理傷口時我對著鏡子這張還算完好無損的臉，怪異地扯出笑容。

“太好了，那傢夥終於不和我長一張臉了。”

我清晰地記得當時的我十分雀躍。

我不厭惡我們作為雙胞胎活在世界上，但我想不明白為什麼他非得和我喜歡同一個女生。宮侑是一個霸道的人，他喜歡把我的東西占為己有，隨著年齡增長上升到了爭奪我喜歡的人。

宮侑搬走前，很不痛快地傾訴自己和那個高高瘦瘦的女同學分手了。他提的，還有理由生氣。我坐在他旁邊半認真地聽完他的話，結論是宮侑對女朋友挺可以的，就是很愛裝。

他冇打算把自己最冇出息的一麵告訴除家人之外的任何人，包括小命。宮侑搬走時離畢業典禮不到兩個月，我和青梅竹馬在這段時間做了很多很有意義的事情。去遊樂園，去姬路城下，去宮侑冇有帶她去過的地方。

我做得夠儘心了。

小命還是去了京都，我心平氣和地幫她提著行李，安全把她送到高鐵站。

我不擔心她之後遇上宮侑會怎麼樣，他的個性糟糕，且一向如此。

2018年，宮侑已經有好幾年冇聯絡小命了。宮脅命的大學四年時光，其中宮侑插足的時間就占了兩年半，剩下一年半純粹是他的那些粗魯動靜惹怒了小傻瓜。我血緣上的哥哥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笨蛋。他不懂得去經營一段單純的關係，認為小命和那些我不認識的女人一樣趨炎附勢，搖尾乞憐。宮侑被名利矇蔽過，他不清醒的時候比清醒的時候更冇出息。

今年是宮侑和宮脅斷聯的第三年。這一年的七月底，他來過我的店，架勢像要把店砸了才滿意。我在他即將神經病發作的時候將店裡的捲簾門拉下來，室內黃澄澄的暖光燈讓人感到難受，昏了眼睛。

“你個混蛋傢夥，你這些天騙我到底是想怎麼樣啊！”宮侑鉚足了勁，嘴唇顫抖，像對待敵人一樣深惡痛絕地死瞪著我。

有點心寒。更多的是麻木。

看樣子，他這次又要在心裡說：“這次我勢必要和這頭豬決戰到天亮，啊啊啊！！”其實我更想說用決一死戰這個詞來臆想宮侑的心理狀態，可惜這個詞在上次用過了。

我迅速地拿走檯麵上的各種玻璃製品，聯想到他最近在推特裝逼發的帖子“今天在和隊友看□□家族這類的電影，真有趣啊，團建~~！！！”我就頭皮發麻。這個神經病。他要是下一秒學電影裡的□□亂鬥，把我瓢開了，我都來不及反應。

我還是敢邁出一大步，伸手扯掉他頭上戴著的製服帽子，那是我店裡的，我的。

我挑著眉，問：“我什麼時候又騙你了？”

宮侑感覺要氣瘋了，我在他心裡是惡魔嗎？他捂了捂臉，誇張地說：“你為什麼瞞著我，老媽最近在給小命介紹相親對象這樣重要的事情都不跟我說。”

哦，原來是這件事。我老早就想說給他聽，不過某人完全忘記了自己賤兮兮地把我拉進黑名單的場景，還很瀟灑地留條資訊給我：我隻接受線下聯絡，手機的聯絡方式就不留嘍。其實那天我試了line和電話號碼，他挺有種的，全拉黑了。

我報複般地攤開手，意味他在我這裡鬨也冇用，無所謂說：“我不介意下次小命去相親的時候我拿老媽的手機聯絡你，或者你大可以把你的手機砸了，買台新的，我加你新買的那台。”

他一下子明白我在說什麼了，明顯愣了，又想理直氣壯地碎我兩句，可能良心過意不去，勉為其難安靜了會兒。

宮侑低著頭，說：“我錯怪你了。”

“謝謝你還有點自知之明。”我擦著桌子，伸展腰骨時看了他一眼，“宮——選手。”

“你欠扁呢？”宮侑急了。

我意識到自己越來越像他了，嘴角的笑意立馬止住了，這些神態好像在告訴宮侑，他的親弟弟在及時止損。我不著急，過了幾秒才說：“也冇有。”

宮侑擺出大哥模樣，麵無表情地跟我提了一個請求（實質是命令），我覺得他的想法變成現實隻會是胡鬨，可他用小時候我們是一起乾壞事慫恿我。

我妥協了。

宮脅命，意思是脅迫著宮氏兄弟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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