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神

-

據天界直屬及其下屬各分支神仙辦事處一萬五千七百年選拔要求，經智慧、法力、壽命及背景等考察程式，確定莊衍真為夢露鏡七十二層瀛洲國蒼漁縣土地神，現予以公示。

——天界神仙派遣司

“咱們蝶妖族終於有人考上了！”

“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咱們這從此有人吃上天家飯了！”

莊衍真看著族中正門淩空而現的金字，族內同胞環繞在側賀喜連連，她攥緊了拳頭。

一千二百九十九年，她足足考了一千二百九十九年，這一千二百九十九年來天界知道她是怎麼過的嗎？

在這些年間，她已將天界選拔題庫中的千萬題海一一熟記於心，每一道法力測試步驟她皆運轉萬次，終於趕在天界選拔的壽命年限三千五百年之前成功考取為天界任命的土地神一名。

她埋頭考試時，其他同族都將她稱為隻知埋頭苦讀的書呆子，不知疾苦，不知變通，碌碌無為，一事無成，而今她終於等來了自己鯉魚躍龍門的那一日。

如今，她真的成功擺脫了小妖的身份，成為蝶族之中第一個混上了天界神仙職位的蝶妖。從此，她便可以挺直腰桿，堂堂正正地做一名神仙了。

“母親，我終於考上了！”莊衍真撲進母親懷裡，眼淚奪眶而出，她在母親的懷裡將過去考取神仙編製的苦楚都要在此刻宣泄殆儘。

“好好好，我這就跟同族們說要在城中的紫微樓大擺三天流水席，還要去給列祖列宗上香，對了，上次和你說過的那個，四千五百八十八年壽元，勤快又老實，除了進過天界刑獄大牢之外冇什麼……”莊母左右忙活，喜上眉梢。

莊衍真連忙打斷道，“母親，我馬上就要去上任了，此行路遠，我需早些啟程，免得當地百姓久候。”

“可是，這麼大好的事情，我還冇……”莊母的臉垮了一半，又念及女兒上任在即，此行之後不知道多少年才能相見，連連歎氣，“哎，你往日在家中時，我常念你應多多外出，而不是悶在屋中學習。如今你已高中，要離開我五百年，我心裡卻是捨不得的。”

“母親，我知道，等任期結束，我第一件事就是回來看你，你一定要保重好身體，答應我。”莊衍真落著淚，最後一次抱住自己的母親。

夢露境因靈氣濃鬱程度自上而下劃分爲一至七十二層，七十二層不含靈氣，因而此地無修真人士、妖、仙、鬼在此駐留，隻有天界下派基層土地神來此經營民生。

天界定下土地神之後便以托夢的形式，告知土地神將於七日後到任，屆時當地百姓須得為其立土地廟一座，供香火在前，之後當地一切事務均交由土地神處理。

莊衍真這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土地廟。這間土地廟一看就是廢屋改造而來，青竹為骨，上蓋茅草，海風一吹，頂上的茅草就如同蒲公英一般，四散而飛。

正中的神像是以泥巴相和而塑，堂中正有一稚子脫去褲子，衝著泥巴放水，而其餘三兩夥伴高興地玩著泥巴，興高采烈地將這堆泥巴糊在她的神像上。

真是豈有此理，她一個願望都不會幫的！

蒼漁縣近海，當地百姓以捕魚農耕為業，純粹的看天吃飯。若天氣和順，則百姓安居樂業，若天氣惡劣，則百姓艱難困苦，民不聊生。

要想富，先修路。

——天界土地神培訓守則第一章

有了路，則百姓不用以自己需求為標準，過自給自足的生活，還可以將過剩的海魚、稻米運到彆處換來錢財。

就這麼辦吧，莊衍真打定主意，準備今晚就托夢告訴村民們如何開始第一步。

“神仙大人，小人來給您上香了，這月以來蒼漁縣上從未下過雨，田裡的水塘都要見底了，總不能讓我們用海水澆灌吧。小人實在是撐不住了，求求您開開眼，給小民下一場雨吧！”土地廟剛一建好，就進來一群衣不裹體，皮膚黢黑的百姓們。

“是啊，神仙大人，您要是會顯靈，就給大家下場雨吧，我們真的盼雨盼了很久了，若再不下，今年的收成都要枯在地裡了，求求您，顯顯靈吧！”

“神仙開開眼吧！”

莊衍真看著在廟中跪成一排，麵黃肌瘦，嘴脣乾裂的村民們，心下不忍，但她卻冇有辦法給出任何承諾。

她隻是一隻修煉三千四百九十九年的蝴蝶，就算修煉個上萬年，她也學不會這布雨技能，這種事情，隻能龍才能做得了。

但是龍族是天界直屬，血緣繼承，出身高貴，和她這種從各地小妖、修真人士中選出來的土地神來說，有著天壤之彆。她在這毫無靈氣的夢露境七十二層，上哪去找條龍來布雨？

冇辦法，隻得叫人了。

報天界神仙派遣司：

夢露境七十二層瀛洲國蒼漁縣土地神莊衍真啟上，自到任以來，持續大旱，火雲烈烈，夏陽炎炎，水塘見底，稻田乾枯，村民一年生計恐將毀於此次大旱。望上司能遣一位天龍來此，緩民生之艱，蒼漁縣上下必將感恩戴德。

她將信通過天界係統內部投遞出去，送出去時，金字一閃：

係統：感謝您的來信，我們將在三十個工作日之內告知您上訴結果。

三十個，工作日？什麼意思，難道天界不是每天都工作？真是神與神不同，他們土地神可是得每天都工作的。更何況，等個三十天這裡早都涼透了！

自土地廟走出去後，村民們臉上的希冀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愁容，“哎，又是個不管用的神仙，算了吧，大哥。”

有人義憤填膺，憤慨道，“這土地神換來換去，也不見得能換個有用的來，咱們往年大旱、大雨、翻船、漲水什麼冇見過，呸，都是騙人的。”

“是啊，你還記得十年前那個，讓我們給他塑金身的土地神，塑好之後，連帶著金身都跑冇影了，可捲走了弟兄們多年的血汗錢啊！”

“這些土地神真是冇一個好東西。”

人群在聲聲數落中憤然離去。

莊衍真將這些言論聽得一清二楚，她心下無奈，像夢露境七十二層這樣的地方，有能耐的不願意來，而像他們這樣通過考試上來的，又冇什麼能耐。

傍晚時分，家家戶戶炊煙裊裊，但在莊衍真看來，這又像是用來倒計時的香燭，不知何時，在這些住戶中便會有人將餘糧吃儘，餓死家中。

“孩子，吃點吧。”農婦燜好了一鍋魚，將其魚刺挑出，魚肉搗爛，正哄著懷中一歲的孩子吃下這家中僅剩的糧食。

孩子嗚嗚呀呀地被喂下一口魚肉，隨即小臉一皺，立即吐了出去，嗷嗷大哭起來，婦人見狀連忙抱著哄起來。

“哭哭哭，就知道哭，你知不知道你浪費的這一口大家都吃不上！”當家的漢子見孩子浪費糧食，立即怒斥起來。

婦人一邊哄一邊勸道，“孩子怎會知曉這些，況且這些時日以來，他日日食此魚，總會厭煩，更何況……”婦人懷中的孩子已可見其嘴角生瘡，這是久不食稻米所致。

蒼漁縣稻田今年恐要欠收，此消彼長之下，漁民隻得大肆捕撈魚獲，以圖紓解糧食困頓，但長此以往下來，所能捕到的魚竟是越來越小，量也越來越少，價格也越來越高。

莊衍真咬牙，這真的等不到三十個工作日之後了。

入夜後，這家當家的在夢中見一紫衣女子，麵容隱在霧氣之下，女子聲音幽然，似有神性。

晨起之後，他依稀記得女子在夢中說的，不出五日，必有大雨而至。

“土地神顯靈，土地神顯靈了！”

而莊衍真，此刻正在告禦狀。

秉持著有困難，找領導的原則，她直闖天界總領事務處——天宮。

宮門口天兵天將將其攔住，“大膽小妖，不得無召擅闖天宮！”

莊衍真自報身份，“我是夢露境七十二層瀛洲國蒼漁縣土地神，有急事需要主管幫忙。”

天兵天將聽她自報身份，臉色稍有鬆動，但仍將她攔在宮外，“實在抱歉，今天不是工作日，請你改日再來。況且我們這裡已經改用線上辦公了，有什麼事情書信一封，我們會在三十個工作日內……”

莊衍真直接從袖中拋出白綾一根，往空中一拋，白綾掛於南天門牌匾之上，她徑直把脖子往裡一套。

“我，夢露境七十二層瀛洲國蒼漁縣土地神，莊衍真，今日就要和蒼漁縣的百姓同死，你們彆攔我。”

天兵天將見此情形，連忙派出一人往裡通報。

剩下的天兵天將想在事態嚴重之前將她勸下，但見她執意掛在白綾之上，且又身為女子，不得直接上手阻攔，於是一堆人隻得僵在南天門門口。

莊衍真演戲演全套，聲淚俱下開始陳詞，“蒼漁縣自六月以來便是日日酷暑難耐，大地如爐，莊稼成炭，多少農人一年心血儘數毀於盛夏。百姓求雨，我自知無能，書信上奏，卻要苦等三十工作日。我可以等，百姓卻不能等。我此次前來並非鬨事，而是要和百姓共苦，百姓賣兒鬻女，易子而食，我雖身為土地神卻不能替其受苦，那不如一條白綾吊死在南天門之上，方不愧對天界選拔之恩！”

天兵天將同為天界底層打工人，自然很能體諒莊衍真的難處，配合著她演戲，隻是虛虛拉著，冇有打斷她一番慷慨陳詞，還時不時幫她拉住白綾，讓她透口氣，免得她真的當場吊死。

前去報信的人匆匆拉了水神共工前來。莊衍真見有戲，悄悄把脖子挪出白綾，深呼吸幾口以待再演。

“好了好了，你那裡的事情我都聽說了。隻是夢露境全境同處夏時，神龍辦事處調度不過來，要不這樣，十四個工作日之內……”

莊衍真又把脖子套進白綾裡。

“五個自然日，五個自然日總行了吧。咱們有話好好說，對了，你說你是蒼，蒼……”共工撓著腦袋。

“蒼漁縣土地神。”莊衍真接過了話。

你根本就冇聽說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