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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燕川綜合高中開學典禮。

操場上烏壓壓站著身穿綜高製服的學生，藝術部和文.化部分為兩個方陣，人頭攢動，司令台上有老師在調試話筒，不遠處站著兩位學生代表。

天氣很差，陰沉沉的，看似要下雨，空氣稠綿又悶熱，濕濕的低氣壓讓人很不舒服。

嘉儀把發言稿放在胸前，眼神冇有聚焦地看向地麵，低聲揹著。

一旁的嘉宥百無聊賴，他上台發言從來不打稿，此刻看似站得筆直，實則手放在嘉儀背後玩弄她的馬尾。

本來背不下稿就夠心煩了，早上花了好一陣子綁到完美的高馬尾又被哥哥玩亂，嘉儀瞪了他一眼，嘉宥看見了，默默把手收回去。

他正色，調整了一下胸前領帶，煞有介事地掃視台下眾人，忽而想起什麼，用腹語問：“撞見的是哪個？改天我去謝他。”

嘉儀順著哥哥的目光往文化.部看去，眼神鎖定在那個高瘦的男生身上，躊躇片刻，輕聲道，“不認識。”

嘉宥乜她一眼：“臉總記得？”

嘉儀冇應聲，垂眼看稿，找到不會背的那一段，無聲地念上麵的字。本想用心記一記總是卡頓的那幾個詞，眼前卻浮現起那天的場景。

她翻牆而過，淩躍在半空時看見了他，他穿著鬆垮的連帽衫，聽見聲響而抬頭朝她望來。

四目相對。

月光暗沉，危機四伏，風中有玉蘭的清香。

然而下一秒，她因為分心而摔倒在地，他卻再冇將眼神放在她身上，瀟灑地揚長而去。

“看上去不是多事的類型，不用擔心。”嘉儀把紙折起來，遞給嘉宥，“他長得和哥挺像的。”

“跟我像？”嘉宥微抬高音調，從她手上接過紙，解開製服外套釦子，把東西放入內口袋。

“嗯。”她答。

他們的動作被台下看得清清楚楚。藝術部高三一班的女生大多數都在看嘉儀，但嘴裡討論的更多是她身邊的嘉宥。幾個女孩擠在一團交談，時不時發出幾聲嬌羞的笑。

“好帥啊，程嘉宥。”

“以前隻在年級榜上看過他照片，要不是今年我們班位置好，我都冇法近距離觀察帥哥。天，真的好帥，他和嘉儀跟旁邊那兩個老師完全不是一個次元的啊……”

“鼕鼕，你可以讓嘉儀給你倆拉拉線呀！聽說程嘉宥這學期打算衝保送選拔，你再不表白他就走了！”

“嘉儀人那麼好，你倆高一就坐同桌了，她肯定會答應的，不試試怎麼知道？”

童麥冬剛想回答，餘光卻瞟到學生會巡查的人正往這邊走，她連忙給朋友們使了個眼色，女孩兒們立刻安靜下來，站到自己的位置上。

但還是晚了。

藝術部學生會紀檢部部長，徐司媛，領兩個部員，板著臉，手上的按動筆被她一下下摁在記錄板上，直到她來到童麥冬麵前，把摁出筆芯的筆遞給她：“同學，大會講話要扣分，記下名字吧。”

童麥冬抿抿唇，掙紮：“我冇講話。”

徐司媛鐵麵無私，儘管兩人在課外興趣班做過合作夥伴，“我們都看見了。”

她說的不是“我看見了”，而是“我們都看見了”，就是在告訴童麥冬，她的部員都目睹了她講話，她就算是想包庇也冇用。

童麥冬看她一眼，拿過筆寫了個潦草的名字。

徐司媛領著部員走開了。

女孩兒們等他們走遠了，湊上來安慰童麥冬，童麥冬因為扣分心情有些低落，下意識往台上看，卻發現嘉宥正在看他，連同身邊的嘉儀。

兄妹倆都在看她。

忽如其來的注視讓童麥冬有些不自在，她微睜大了眼，見嘉儀衝她微微一笑。

童麥冬愣了愣，也衝她笑了笑。

緊接著，嘉儀扯了扯嘉宥的袖子。

他收回眼神，側頭聽她說話。

“哥去勾引她。”嘉儀笑道。

嘉宥習慣性要去掐她後脖頸，手都伸上來了，忽然意識到這是在大會上，硬生生把動作改成撓頭。他罵，“你有病。”

“我們學校的女生不都喜歡你嗎？”

“閉嘴。”

幾分鐘後大會開始，校董們輪流總結這個學期的教學目標，也對高一新生表示歡迎，一套流程下來，天邊厚厚的積雲逐漸散開，露出太陽，台下的學生開始躁動。

輪到新生代表上台。

小姑娘戰戰兢兢地自嘉儀和嘉宥麵前經過，拿著發言稿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她經過嘉儀身前時，嘉儀用手輕輕撫了撫她肩頭，低聲說，“平常心發揮就好，加油。”

小姑娘被她突然的觸碰嚇了一下，聽清她的話後，緊張的臉上浮現出笑，“謝謝學姐。”

嘉儀也回之微笑。小姑娘走到話筒前，流利地做完了發言。

“接下來，有請兩部學生代表上台發言。”

在場學生髮出前所未有的激烈鼓掌聲，台上校董麵麵相覷，然後不由自主都笑了出來。

誰都知道程家兄妹在綜高有多受歡迎。

尊師愛友，學習優異，長相出眾，出身富貴。

怎麼看都冇有不被歡迎的道理。

嘉宥伸手請嘉儀先走，嘉儀也禮貌地頷首迴應。

她兩步走到話筒前，調試話筒到合適的高度，麵帶微笑，落落大方地開始說話。

陽光從雲層中透出來，落在嘉儀身上。

她穿全套製服，絳紅色外套，白襯衫，胸前戴一條紅黑白三色條紋領帶，灰短裙，一雙長腿勻直纖細，高馬尾利落地紮在頭頂，不留碎髮，將她精緻的臉毫無遮攔地展現在眾人眼前。

光裹在她髮絲，白襯衫亮得晃眼。

“大家好，我是藝術部高三一班的程嘉儀，很榮幸能代表藝術部全體高三學生髮表動員誓言。”

她的聲音也很好聽，卻和她偏甜美的長相不太相符，是比較沉穩的聲線，很適合在大場合說話。

台下鼓掌聲響起。

一稿講完，嘉儀微笑著九十度鞠躬，在掌聲中退下去，換上嘉宥。

他拔高話筒，冇有稿子，雙手插兜，態度和嘉儀完全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遊刃有餘也目中無人。

和嘉儀一樣，嘉宥的聲音也和長相有很大出入。低沉，帶了點兒煙嗓的感覺，臉卻很乖。

“老師、同學們好，我是文化.部高三一班的程嘉宥。新學期新氣象，希望同學們在接下來的半年裡能奮發圖強，力爭上遊，向我看齊。現在太陽出來了，大家肯定不願意曬，我就說到這裡，謝謝。”

學生們歡呼著鼓掌，有幾個大嗓門的男生還高聲吼出嘉宥的名字，格外引人注意。

站在嘉儀身邊的主持老師氣得跺腳，低喝：“程嘉宥！”

被喊到的名字的人衝台下淺淺頷首，插著兜走回嘉儀身邊，被走過去準備講結束語的主持老師拍了一掌在肩頭。

嘉宥“啊”了聲，聲音被話筒收到，台下發出了爆笑。

嘉儀拉著嘉宥下台，各回各班。

大會花了整整一個早上，大家回到班裡後免不了吵吵鬨鬨，嘉儀坐在位置上整理這學期的新書，座位旁圍了一群女生。

有人把玩她暑假新配的眼鏡，有人幫她收拾書本和文具，有人對她的暑假生活感興趣，問一句，嘉儀就答一句，態度始終友好，說話時臉上也一直帶笑。

童麥冬左手撐腦袋靠在她和嘉儀連用的書桌上，一邊聽女孩子們對同桌噓寒問暖，一邊拿手輕捏嘉儀的左肩頭。

她同桌是學校的萬人迷，同桌的哥哥也是。

童麥冬滿腦子都是大會前被慫恿的那些話，出神地望著某處，時不時敷衍一句身邊人的問話，直到上課鈴凶狠響起，她纔回過神。

剛開學的第一節課老師總要說廢話，童麥冬懶得聽，她心裡在做鬥爭。

老師讓大家拿出暑假作業分組上交時，童麥冬忽然拉住嘉儀的手臂。

嘉儀正從書包裡拿作業本，“怎麼了？”

“嘉儀，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童麥冬虔誠地說。

她點頭：“好。”

“我還冇說什麼事兒呢，你就答應？”

“你能請我幫忙，那肯定是我辦得到的事啊，有什麼理由不答應？”嘉儀笑道，組長經過她身邊，她把作業遞給他。

組長收了嘉儀作業本，站在她桌旁，“童麥冬，你的呢？”

童麥冬乜他一眼，麻利拿了作業扔給他，組長開玩笑地罵了她一句，童麥冬做了個鬼臉回他，繼續抓著嘉儀胳膊，道：“你能介紹我和你哥認識嗎？”

“我哥？”

“對。”童麥冬見嘉儀疑惑，補了個理由，“我……有個朋友喜歡他很久了，知道我和你同班，就想讓我幫忙牽個線。”

“這樣啊。”嘉儀笑了笑，故作思考樣，童麥冬頗緊張地觀察她的臉色。

“是冇問題，但我哥他不太喜歡和生人接觸。”嘉儀麵露難色，“這樣吧，這個月底我爸爸要去馬場打友誼賽，我和我哥也去，到時候你也來吧？叫上你朋友？”

童麥冬一怔：“騎馬？”

嘉儀笑道，“不會騎也可以去。”

童麥冬鬆了口氣，重新輕鬆起來，“我OK的！

“那行，到時候時間和地點定了我告訴你。”

童麥冬笑得很甜：“謝謝你，你真好。”

嘉儀也跟著她笑，“這有什麼。”

中午午休，嘉儀和其他兩三個不午睡的學生在安靜地寫作業。教室門被人輕敲時，一半學生抬了頭。

她見班主任在門外衝她招手，起身出教室。

“老師有急事，你幫我把這個材料送到文化高三一班的葉老師那兒。”班主任丟給她一遝A4紙。

這種事常有，嘉儀從來都是他們班給班主任跑腿的對象。她見怪不怪了。

教室裡聞聲抬頭的學生又昏昏沉沉地靠回桌麵。嘉儀輕掩上門，快步下樓離開教學樓。

藝術部和文化.部之間隔了一條小河。這條小河將整座學校分成兩個部分，平時如果不舉辦校級大會或賽事，兩部之間基本上是不會有交集的。

燕川綜合高中是Z省第一所雙攻文化與藝術的學校，自創辦以來就備受燕川人民的關注，因其優美的校園環境、高階的教學設備以及高重點率名揚省內外，是燕川市教育圈裡金字塔塔尖一般的存在。

但這座表麵光鮮亮麗的學校，內部實則魚龍混雜。因為學生既可以用分數考上，也可以用金錢考上，大家來自不同階級，自然捲起的風浪也大。

穿過一座橋到文化.部，嘉儀敲響高三一班的門。

她聽見裡麵老師的講課聲音停下，有學生過來開了門。

兩部都按成績分班，一班因為是理科班，裡麵大多數是男生，女生隻有稀稀落落幾個。有眼尖的男生一眼就認出她，衝認真做筆記的嘉宥“噗呲噗呲”幾聲，他就抬頭看了過來。

和嘉儀對上眼神，妹妹冇理他，徑直走到講台前，微笑著將材料遞給老師。

“老師您好，這是我們班主任托我來送的。”

老師說了聲“好”，接過東西，關上門，後排男生還伸長了脖子想看她最後一眼，被老師罵回座位。

“坐好！”

嘉儀知道文化.部卷分數，但冇想到開學第一個個星期他們就占用午休時間講試卷。

她下樓，邊走邊想怎麼和哥哥商量月底邀請童麥冬來家裡的事情，想著想著，忽然發現自己拐到了教學樓後麵的小池塘。

嘉儀皺眉“嘖”了聲，與此同時，她瞥見眼前出現了一雙男生球鞋。

她抬起頭。

男學生靠在池塘假山後，襯衫第一和第二個釦子咧著，領帶打得很鬆，不成樣子，嘴裡叼根菸，微皺眉，身邊煙霧縈繞，橫拿手機打遊戲。

餘光發現身旁有人，他不慌不忙地掀起眼皮，朝她投來冷淡的眼神，手指還在螢幕上滑動操控。

嘉儀在一看見他的球鞋時就認出來了，在男學生抬眼那刻同他對視，原本輕鬆自如的表情忽然冷了下來。

反而這位長相俊俏的男學生，展平了眉毛，抬起手指，摁下關機鍵，把手機溜進褲兜，把煙拿下，讓煙在嘴裡停留片刻後緩緩吐出來，往地下一扔，踩滅猩紅。

“是你啊。”

他插兜，微仰頭，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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