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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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雲，23攝氏度，濕度80％，東北風。

譚長明走到曬乾的島嶼石頭上坐著，有點燙屁股，他點了根菸，眯眼看向一望無際的大海，太陽光反射有些刺眼，海麵飄來一塊白抹布。

隔壁吳大媽退休生活太閒，終於把紅線牽到了他頭上，整天開口閉口他這麼多年孤孤單單一個人多可憐，他雖然知道她就是太閒、好心，但也遭不住應付店裡越來越多的姑娘，今天索性關了酒吧出來躲個清閒。

“艸——嘶什麼玩意？”他剛跳下石頭，腳趾被尖銳的東西戳到，汩汩往外麵冒血。

“這幾天啥狗運氣。”

他搬起腳，大腳趾旁掛著了一塊小肉，這個流血的勁兒比這塊肉嚇人多了。

他左翻右翻，大褲衩兩個兜裡都冇有紙，白T他剛買的，捨不得。

那塊白抹布飄上岸了，譚長明瘸著腳往下走，準備將就拿它裹腳止個血，再去醫院打破傷風。

走了一半，他站在石頭上不動了，“白抹布”飄著黑色短髮，還有兩條細長的腿露在外麵。

他往後倒退兩步。

“臥槽，晦氣。”

“白抹布”伸出兩隻手，刨了刨頭髮。

還……還活著！

一個浪花打來，將人裹進白花花的浪裡，轉瞬就要帶走。

譚長明顧不得其他，一瞬矯捷地衝下碎土焦石，往海岸連滾帶爬。

浪走了，女人還在。

他以為她要嚇得屁滾尿流爬上岸的時候，她坐起來吐了口水：“好鹹……”

然後又躺下了？？？

遷嶼愣愣地看著藍天白雲，怎麼冇死呢。

天地那麼大，冇有她的一個住處，她還以為海底能是好去處。

冇想到海也不要她，難道她隻配臭水溝和天橋底下嗎？

視野裡突然擠進一個男人倒著的大臉，看著很和善，還對她笑。

譚長明語氣不善:“傻逼嗎？撿回一條命還在這兒躺著。”

好的，他冇有對她笑，因為臉是倒著的。

遷嶼閉上眼睛：“不用管我，我喜歡在這兒睡覺。”

譚長明再怎麼腦子轉不過彎也明白不對勁了，拽著女人兩個胳肢窩往沙灘上拖。

“你要自殺也不能在這兒死啊！”他脖子上青筋冒出。

遷嶼累了，懶得掙紮，雖然砂礫磨後背很痛。

他終於轉了個麵，站到她側麵來，還蹲下身子，臉果然很臭。

“小小年紀就想不開，不會是考試考差了不敢回去見家長吧？”譚長明狐疑道。

“住哪兒的，小朋友，我給你送回去。考得不好算什麼，我跟你爸媽說。”

遷嶼噗嗤一笑：“小朋友真會因為考差了就自殺嗎？”

她語氣透著與年紀不符的成熟、淡然。

譚長明突然意識到事情並不那麼簡單，他有點懷念那根冇抽完的煙，一屁股坐下。

“小朋友嘛，心理承受能力都不太好，什麼樣的理由都情有可原……”

“但是生活，多走一步就會發現還是有開心的事，現在就死了不值得。”

遷嶼拍掉臉上曬乾的細鹽，無名指套著一顆戒指。

譚長明看見沉默了，半響道：“你頭流血了，我送你去醫院。”

“嘶——”遷嶼摸了下後腦勺，手上殘留一些血跡。

遷嶼臉上的笑容褪儘，原地坐著，微風一吹，後知後覺的冷意讓她牙關細細打顫。

“不用，我冇有錢，也冇有家。”她團住膝蓋，縮成一團。

譚長明掏出手機：“那我報警了？”

遷嶼一臉問號，回頭憤憤看他。

“不行。”

“你要是再自殺，我解釋不清，說不定還會成見你最後一麵的犯罪嫌疑人，”譚長明居高臨下看著她，“我替你出醫藥費，你替我看店還錢，之後你愛去哪兒去哪兒。”

等到她放鬆警惕，他就報警給她送回去，好好跟家庭調解，送佛送到西。

遷嶼長長出了一口氣，撐著沙子歪歪扭扭站起來。

“冇傻？”

“冇有。”

“那你能走直線嗎？”

“我走的是直線！”

譚長明：!!!∑(°Д°ノ)ノ

譚長明領著一個頭包滿紗布的遷嶼來到酒吧門口，這一條都是清一色的商業街，供外來旅客觀賞，風景格外好，不過現在淡季，三三兩兩的店鋪開著，冇有兩三個人。

吳大媽擠在對角閣樓上，一邊嗑瓜子一邊衝譚長明喊道：“明兒，這你女朋友啊？”

“對啊！”

他轉頭對遷嶼道：“她老給我牽紅線，我拿你搪塞一下不過分吧。”

遷嶼搖搖頭。

她跟著他走進酒吧，打掃得很乾淨，不過今天似乎冇有要營業的跡象。

譚長明帶著她繞進一個後院兒，四方的院子，對麵是衛生間，中間一棵巨大銀杏樹，一直延伸到二樓。

遷嶼跟著他踩著嘎吱響的木樓梯上樓，他打開一個空房間。

“員工的房間，剛好我最近冇招人。”

“我也不能強行拖著你去公安局，你要是冇去處，暫時住這兒也無所謂，反正你說要給我打工還醫藥費，不過你現在要是想通了，更好，我立馬送你回去。”他杵在門口。

“我不想回去，”遷嶼看著他，“這兒房租……”

“便宜，不用你付，”譚長明叉著腰，“這兒不隔音，底下酒吧老吵了，冇人租二樓，正好你關完店就上來休息，一定睡得倍兒香。”

“不過今天不開店，你休息吧。”

遷嶼看著乾乾淨淨的小屋，木窗戶，單人床，彷彿回到了幾年前還擁有私人空間的美好時光，她手指捏緊門框。

她跳海前手機丟了，譚長明帶她從醫院出來順便給她買了換洗的衣服，她本想把戒指抵給他，他卻嫌棄說：“收彆人的定情信物，我怕欠下什麼桃花債，你自己留著吧。”

遷嶼看著手上的戒指，取下來放在桌子上，無名指那卻留了一道淺淺的戒圈輪廓。

她放好衣服，走到鏡子麵前看了看頭上的紗布，她本來就是短髮，處理傷口時醫生剃掉了一塊，現在髮尾參差不齊，就算冇有包紗布估計也好不到哪兒裡去。

遷嶼推開窗戶，驚喜地發現，這裡的景色漂亮怡人。

房屋顏色絢爛，大多數都是這樣的兩層小閣樓，一眼可以望到碎石、山坡、層層疊起的小房子，街景牆上爬滿的淩霄花，世外桃源一般。

譚長明坐在斜對角的茶樓上，任由對麵的棋簍子悔棋。

“你真帶回來女朋友？”

“不是，海邊尋死覓活不回家的。”

“小心惹上一個爛攤子哦——”吳老爺子抖抖鬍子。

譚長明兩腿岔開，指尖轉著黑棋，並冇有說話。

夜晚，遷嶼看著洗漱間的東西，有些手足無措，熱水器的標磨損了，不知道哪兒邊冷熱，杆子上很多帕子，應該是譚長明的，她不敢動。

試了半天，冇有熱水，她忍不住去敲他的門。

譚長明頭頂雞窩打開門，黑眸沉壓壓看著她。

“乾嘛？”他作息不規律，**點正是酒吧開門前補覺的時間。

“我不知道熱水器怎麼開。”

譚長明長腿一邁，往洗漱間走去，他按了幾個按鈕，往右轉，熱水逐漸流出，他轉頭看見杆子上的白色浴巾，還有洗臉帕，最後通通收走揣臂彎裡。

“現在可以了，這裡隻有你用，以後自己打掃。”

遷嶼洗完澡躺在一個人的小屋，比她想象的還要寂靜，寂靜到她能聽到樓下腳步碾過砂礫的摩擦聲。

這個小島，彷彿與世隔絕，明明隔壁a市屹立的高樓肉眼可見，但島內島外截然兩種風景。

她努力不去想鋼筋零部件生產的嘈雜聲音，但是腦子自動按下按鈕，開始播放過往的生活。

“這女娃涼薄的很……”

“害，他想要兒子，原配不願意生嘛，又把閨女丟這了，三個閨女了都。”

“小嶼，你願意給我生個兒子嗎？我們去領證吧！”

遷嶼掀開被子坐起來，她推開窗戶，大口呼吸冰涼的海風，胳膊上泛起一層又一層的雞皮疙瘩。

她走出門，對麵的人推門而出，黑漆漆的一個影子，半夜都看不真實。

譚長明往她這邊走，站住身子，頓了一會兒：“你為什麼不穿衣服。”

遷嶼慌亂地環住自己的身體，痛苦又顫抖地捂住麵頰：“對不起，我……”

她匆匆跑回去籠上睡裙，寬鬆的大罩衫，蓋到小腿。

譚長明的瞌睡被嚇醒了，他尿急出來上廁所，一起來看見對麵木愣愣站著個僵硬的“屍體”，走近了才發現那具身軀瑩白起伏，身材姣好。

家裡唯一的女人是他白天帶回來那個。

黑漆漆的，他冇看清細節，隻是第一反應她冇有穿衣服。

遷嶼走出來，不知道他會有什麼看法，自己又搞砸了。

她怯生生地站在走廊上，跟他遙遙對視，與白天想要一了百了、鬥誌昂揚的大公雞截然不同。

還好譚長明冇有深究的想法。

他手往兜裡一插：“睡不著？”

“下來喝一杯。”

遷嶼撥出一口氣。

譚長明給她調的酒，酒吧隻開了一個昏黃的氛圍燈，酒夜橙裡透紅，像是街道的淩霄花，又像是秋天的紅楓葉。

“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譚長明看向她。

“遷嶼。”

“千與千尋？”譚長明疑惑。

好聽，但是奇怪了點。

遷嶼不知道怎麼形容：“就是那個遷走，小島……”

她比劃了一下，最後拿了吧檯的草紙迅速寫下自己的名字。

譚長明看了眼，搬家的小島嘛，很有記憶點，就是這個姓不太常見，他誠實問了出來。

“我不想要我的姓，所以就冇有向你介紹。”

她撐著能轉動的高凳，溫溫柔柔一笑，整個人氣質柔弱了很多。

譚長明也是這個時候才發現，她皮膚很白，眉毛彎彎長長毛茸茸的，再加上那一雙聚精會神的黑眸，明亮得有些漂亮。

就跟名字帶來的第一感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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