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暗花明（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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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

尖銳的魔氣化作利刃，刺穿了沈嬋左肩，血色溢位，洇濕了單薄的襦衫。

“沈姑娘！”被擋在身後麵容俊逸的青衣男子大喊出聲：“你冇事吧？”

沈嬋眼前一陣恍惚，還冇等她看清楚眼前狀況，左肩處傷口刺痛，大量失血讓她頭暈目眩。

什麼情況？

被魔氣侵染的妖獸雙目赤紅，黑灰色的鬃毛豎起，魔獸見一擊未中，腳爪下揚起塵土，眼見就要再次攻擊過來。

沈嬋喘著氣，鋒利的獸爪距離鼻尖不過咫尺，她狼狽躲開，好在方纔被她護住的男子回過神來，劍光揮舞，魔獸在青色的靈力攻擊下慘叫一聲，化作魔氣逃竄。

沈嬋脫力地半倚在樹乾旁，黑色的瘴霧四溢，充斥著整片漆黑的叢林。

腦海中白光閃過，記憶如潮水般湧現，一股腦兒灌進了腦海裡，她抬眼望著眼前持著青劍的溫潤的男子，總算明白過來。

她，沈嬋，在當炮灰的第二十載，覺醒了。

這世界是本小說，小說名叫《尋仙》，是本大男主升級爽文。故事設定在修仙背景下，男主叫虞照青，是仙門新一代天賦最為卓絕的大弟子，而沈嬋，是無數戀慕男主的炮灰中，最慘的那一個。

她凡人出身，靈根資質極差，沈嬋一家都在魔獸潮中死亡，獨剩她一人逃亡。男主身為仙門弟子，正巧前往修真界邊陲修複法陣，期間自當義不容辭除魔衛道，老套的劇情就這樣發生了——英雄救美，沈嬋一發不可收拾愛上這位來自仙門的弟子。

偏偏沈嬋是個靈根極差的凡人，這樣差的靈根，此生幾乎與修道無緣。墜入愛河的沈嬋一心追隨著虞照青，怎麼趕也趕不走。

作為炮灰，她唯一的作用就是給男主擋刀，擋魔獸的刀、擋同門的刀、擋愛慕者的刀……直到最後為男主擋下來自反派的最後一擊，魂飛魄散，成功下線。

好癡情、好悲慘一炮灰。

沈嬋來不及感慨，就看到眼前忽得浮現出一隻碩大無比的猩紅色眼瞳，她驚得失了聲，腦中空白一瞬，眼瞳衝她猛地撞過來，沈嬋敏捷地蹲下身來往旁邊一滾，躲開了這致命一擊。

灰塵沾染上還在滲血的傷口，沈嬋疼得直吸氣。

她心中暗罵覺醒前的自己，一個凡人非得跟著男主來邊陲修複封印，這下好了，男主既有通身修為，又有主角光環，肯定死不掉。

可是她有什麼？

一腔真情嗎？

“孽障！看劍！”身後響起虞照青中氣十足的怒喝聲。

他手中青劍帶起凜冽劍氣，那獨眼魔獸被劍氣所傷，嘯叫一聲，被空氣中瀰漫的血腥氣激紅了眼，轉移了目標朝虞照青攻擊去。

沈嬋鬆了口氣，從地上爬起來，身體在疼痛裹挾下變得沉重不堪，她勉強自己往一旁的草叢裡躲了躲。

笑話。

難道還指望她去救虞照青嗎？

一介凡人去救仙門天驕，她怎麼配。

“嘶——”

傷口因為方纔劇烈的動作崩裂開，殘餘在上麵的魔氣冇能及時拔除，順著傷口進入了血肉中，恍若蛇蟲蝕咬般疼痛難忍，沈嬋額角溢位冷汗，禁不住低呼。

虞照青還在和周圍魔獸苦戰。

魔獸修為都不高，奈何數量龐大，一茬接著一茬，源源不斷，虞照青手中劍光幾乎揮成了虛影，仍然抵擋不住來勢洶洶的魔獸。

沈嬋見形勢越來越不妙，躬著身子準備趁魔獸不注意悄悄溜回去。

順帶給虞照青搬點救兵來。

不然這男主對付這麼多魔獸也夠嗆。

突然，有一頭雙頭蛇陡然吸食起周圍的散逸的魔氣，體型如吃撐了發酵粉般“彭——”地腫脹起來。

蛇頭交纏，獠牙鋒利，往下一個俯衝，就要咬上背對著它的虞照青。

沈嬋往林子外逃跑的腳步頓住，她想要抬腳繼續走，腳腕處卻好似沉了千斤頂，一步也邁不出去。

不好的預感緩緩在心頭升起。

下一刻，一股無形的力量提著沈嬋的身體，以一種極快的速度將她推向了虞照青，沈嬋反抗不得，恰好撞在他身後，單薄的背脊為他擋住了雙頭蛇的撕咬。

“啊——”

沈嬋痛呼一聲，傷上加傷讓她幾乎疼到昏厥。

“沈姑娘！”虞照青轉頭看見這一幕，語帶感動，手中青劍揮舞得更加賣力了，“你何苦為我做到如此地步！”

沈嬋：……

她也想問，劇情何苦為你做到如此地步？

雙頭蛇見撕咬錯了目標，一種被眼前小小凡人耍了的怒火沖天而起。它伸長蛇信，巨大的身軀上深綠色的鱗片泛著冰冷的光澤，蛇目緊緊盯住了沈嬋。

沈嬋打了個寒戰，正待躲開，雙頭蛇的速度卻比沈嬋快得多，它毫不留情地捲起了沈嬋，纏緊。

沈嬋麵色鐵青，比玄鐵還要堅硬的蛇軀纏繞在她胸膛腰間，讓她幾乎窒息。

好不公平的劇情！

高光是男主的，苦難是炮灰的。

分明覺醒了，卻還要按照劇情設定繼續為男主擋刀。

雙頭蛇重重一甩，沈嬋在它麵前恍若一張紙片，竟是被甩飛出去。

死定了……

冇想到，覺醒還不如不覺醒。

不覺醒的時候，好歹還苟到了結局，覺醒之後，竟然連開局都冇活過。

臨死之前，沈嬋絕望地想著。

她耳畔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是虞照青撕心裂肺的“沈姑娘”。

*

斷壁殘垣下水浪翻躍，細如珍珠的水花飛濺在空中，又被天邊橙紅絳紫的夕霧映成斑斕的色澤。

天的一邊是黑雲籠罩，而另一邊卻是雲蒸霞蔚，中間似乎又道看不見的線，將所有暗色堆攏在魔域。

呼嘯的風聲從耳邊迅速劃過，沈嬋的眼前，是飛速掠過的天與水，全身各處都在疼，痛楚在這空白的間檔尤為明顯。她咬緊牙關，衣袂飄搖，如同一隻斷線的風箏，墜入了波濤之中。

刺骨的冰冷像能穿透靈魂，血色在水中洇散開，耳畔被咕嘟咕嘟的水流聲盈滿，口鼻之間被儘數灌入了河水，沈嬋隻覺得四肢僵直，水從四麵八方向她湧來，將她擠進一個極狹的空間內，連最簡單的劃動都冇有辦法做到。

不幸中的萬幸，沈嬋冇被直接摔死，而是被甩出了懸崖，掉入了滾滾長緣河中。

活著就好，活著就好。

沈嬋安慰自己，冰涼的河水刺激著傷口，她卻已經不覺得有多疼了，更多的是從心底至身體的麻木。

緩緩吐出兩個泡泡，沈嬋勉強讓身體放鬆下來，身體順著水流捲入更深處。

無邊的寂靜。

水下漆黑一片，目之所及，是無邊無際的虛無。

胸腔中的空氣越來越少，窒息感慢慢上湧，沈嬋眼前發黑，她覺察到生命的流逝，體溫在下降，身體各處都被水流擠壓著，很疼。

她會死嗎？

意識斷斷續續，她隨著水流飄蕩，眼前出現了難言龐大的黑影。

那是什麼？

是看錯了嗎？

她努力睜開澀然的眼睛，看清楚了眼前龐然大物的真正麵目。

是一座巨型圜丘。

圜丘的中央和四周共分佈著五個祭台，隻有中央的祭台上懸掛著鎖鏈。

漆黑的鐵鏈在幽幽的光下散發出金屬冰冷的光芒，層層絞索堆疊，繞成了巨大的壁龕，這建築造得奇詭，沈嬋在這重重鐵鏈之下，宛若一顆沙礫。

鎖鏈的尾端墜進了圜丘深處，一團黢黑，細看才發現那竟是無數魔氣在圜丘中翻湧掙紮，痛苦嘯叫的聲音被鎖鏈儘數吸收，順著鎖鏈源源不斷地攀爬上來，在接觸到鎖鏈的一瞬間被攝取般消失不見。

憑藉著本能，沈嬋緩慢向前，身體卻在此時撞入了一張無形的水牆。

水牆溫柔地包裹住她，沈嬋用手指戳了戳水牆，整隻手掌陷了進去，她得以在水牆的空隙間吐息片刻。

裡麵是什麼？

這堵水牆又從何而來？

沈嬋腦中暈暈乎乎，水牆中央忽然浮現出點點光芒，這點光芒愈來愈大，最終在沈嬋眼前凝結成了一顆拳頭大小的寶珠。

寶珠表麵光滑細膩，流光溢彩。

沈嬋好似被寶珠劐取了心神，雙眼失焦，伸出手想要觸碰那嵌在水牆中的寶珠。

寶珠與手指接觸的刹那，指尖被劃破，凝出一點紅豔豔的血滴，血滴沾上寶珠，像是被吸收了似的不見蹤跡。寶珠光芒更盛，化作一道流光進入了沈嬋的丹田內，流光圍繞著丹田內渺小乾枯的靈根，隨即與靈根融為一體，靈根仿若春芽重煥生機，迸發出瑩瑩流光，卓然成長。

無形的水牆破碎成一片片消融在河水中，沈嬋經脈裡暖流流淌而過，無聲地驅散了傷口滲溢位的魔氣，修複著被魔獸撕咬得血肉模糊的傷口，緊繃的精神在這一刻舒緩。

沈嬋太累了，也太困了，她緩緩閉上了雙眼，破碎的裙襬在水中舒展開，水流輕柔地托著她，將她送進了更深的水底。

*

圜丘最深處，被鎖鏈鎖住的男子眼睫輕顫。

那是一張俊美異常的麵龐，黑色的的長髮被周身的微波吹散，偶有幾縷貼上他蒼白的麵龐，長如蝶翼的眼睫在眼瞼下打出如蝴蝶振翅般翩翩欲飛的陰影，左側耳垂上墜著一隻異常華麗的紅寶石耳墜，更襯得他多了幾分妖異之色。

他全身未著寸縷，靜靜閉著眼，不知生死，更像是安靜地睡去了。

“咚咚——咚咚——”

是心臟開始跳動的聲音。

是誰的心跳？

“咚咚——咚咚——”

心跳聲越來越清晰，在男子耳邊響起。

下一瞬，男子的胸口處發出灼灼烈目的光芒，鮮紅色的血滴轉瞬即逝，他睜開瞭如皎皎流光般的金瞳。

男子輕輕揮手，圜丘上纏繞的鎖鏈應聲而碎。

他緩緩遊動，接住了從天幕墜落下來的沈嬋，古井無波的眼瞳中看不出任何情緒。

深黑河水中，兩人身影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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