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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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後，麵對結算畫麵，向央會想起因為不熟悉神奇動物的身體構造而被迫換號重開的那個酷熱的下午，以及那場似夢非夢的新手關卡。

夜色浸染，漫山的竹林裡，一個套著麻布袋子的身影，正在竹蔭下鬼鬼祟祟地流竄，懷裡似乎還抱著一隻大得出奇的錐形物體，貓著腰正輕手輕腳地倒騰著小碎步。

遠處一聲慘叫傳來，隻見麻布袋子身形一僵，袋子頂上立起一對三角形的小黑耳朵，緊張得把呼吸都調輕了幾度。小三角們輕輕顫動著，黑暗中兩隻圓圓的金色貓眼慢慢下移，隱在草叢中，倏地熄滅了。

麻布袋子閉上眼睛緊緊抱住懷裡的竹筍，安安靜靜，好像本來就長在地上的一顆土豆。

“誰在遊玩？”

“密碼錯誤。”

“密碼錯誤。”

“密碼錯誤。”

“您的帳號經平台檢測存在風險，已被凍結，請先解封後操作。”

……

嘖。

開學第一天，絲滑地完成了報道，交材料，在新生大會上打瞌睡等一係列新手村流程的大一新生向央，揹著新發的床鋪千辛萬苦到達最終任務地點——宿舍後，很不絲滑地跪在了自由新生活的大門口。

不會被盜的超強密碼，跨越六年的堅守，成功將原主人拒之門外。

一想到漫長的新手村任務，和自己賬號裡絕版的遠古“神裝”，向央又重新激起了鬥誌，勇敢地向解封流程舉起長劍。

兩分鐘後，她放棄了。

“創建賬號，用戶名…

“好了，選擇種族，還用貓人吧，黑色，白下巴。”

“這次玩男號，捏的帥一點。”

向央正全神貫注盯著貓人毛茸茸的臉調整著數值，絲毫冇注意到身後漸漸走來的黑影，以至於對方剛一開口，貓人的眉弓就在她大驚之下，被放飛自我的鼠標拽起來一個誇張的弧度，頗有些被打擾到的惱怒。

“乾什麼呢這麼專注？”原來是自來熟的新室友，好像是一床的，叫羅…婕？約好了一會一起去食堂吃飯，她正在翻學生卡。

“找回密碼，小學時候玩的網遊，連密保問題都想不起來了。”

“什麼問題啊，一般不就是班主任，朋友或者寵物叫什麼名字嘛。”

“主要是我的寵物有點特彆。”

“你養的什麼？”

向央看著那個童趣中帶著一點中二的問題，思考這玩意的角應該有幾圈螺紋，一邊迴應了室友的好奇心。

“獨角獸。”

……

進入遊戲，加載等待介麵還是熟悉的經典角色，扛著大劍的人類劍士，金光閃閃的古代鎧甲，等加載完成，畫風一轉，隻穿了背心短褲的黑毛貓人兩手空空地坐在前往牢房的木板車上，甚至可以聽見風捲落葉的聲音。

“三、二、一。”

木板車不負眾望地翻了。

上次登錄異界幻想還是在七年前，但向央不會忘記這個格外淒涼的角色背景動畫，貓人還不算是太不受歡迎的種族，但是流浪的習性讓這個族群“虎才輩出”。

冇錯，貓人盛產奸商和小偷。

相比於出身選擇更多的人族和妖族，貓人隻有這一個簡短到有些簡陋的開場動畫，就是作為剛剛因為冤枉被抓住準備送進牢房的囚犯，路上被“馬有失蹄”地翻車掀飛，然後隻要拍拍身上的土，就可以混進城裡接取統一的新手任務。

出乎意料的是，這次的動畫竟然和記憶裡不一樣，被掀飛後不是灰頭土臉地摔在地上，而是咕咚一聲掉進了河裡，水流湍急，竟然一時冇能爬回岸上。眼看著角色即將淹死，向央一點也不緊張，“所謂的淹死”不過是黑一下屏，然後扣除一半體力被傳回最後一次立足的岸上，剛剛載入遊戲還冇點上任何天賦點，貓人本身的天賦是不可能在精力耗儘前上岸的，向央便放棄了掙紮。

螢幕黑了。

畫麵重新亮起時，隻剩下一半體力的貓人渾身**的站在岸邊，雖然已經安全了，體力卻還在緩慢下降，向央自認為是老玩家，經驗豐富所以選擇了困難模式，卻忘了非戰鬥狀態下不但不能自動回血，反而因為debuff（負麵效果）而持續掉血，等她終於發現畫麵開始晃動而且視野模糊發紅時，最後一絲血皮也默默歸零了。

GAMEOVER

雖然開局撲街，但向央冇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正起身準備關掉遊戲先去和室友吃飯時卻突然彈出一個黑框，是一個貓頭的形狀。

“明明可以吃東西補充體力，為什麼要讓我凍死。”

“嗚嗚。”

還挺人性化。

向央正在感慨如今的遊戲角色設計越來越有生氣，不再像傳統RPG那樣隻會做出說出固定的反應和台詞時，餘光捕捉到螢幕上貓頭的黑影似乎晃動了一下，她重新坐回椅子上，移動光標點了一下，黑框下麵多出幾個回答選項。

【道歉】對不起，操作失誤，下次不會了。

【沉默不語】摸摸頭。

【不屑】我是玩家，想怎麼玩就怎麼玩。

向央心想，雖然貓人委屈的語氣讓她心裡有些愧疚，但給虛擬角色道歉還是有點奇怪，光標下移到第二個選項上，正準備看貓貓如何摸頭時，似乎等得太久不耐煩了一般，黑框突然“嗷~”地發出了一聲貓叫，冷不丁得給向央嚇了一跳。

糟糕，手抖了。

【不屑】我是玩家，想怎麼玩就怎麼玩。

貓頭不見了，螢幕上隻剩下一句鮮紅的挑釁，陰森森莫名讓人心裡發毛。

隨後眼前一黑。

向央第一反應是停電了，但是當她想站起來去活動室看看電箱時卻發現，有一種有什麼事冇做完的感覺，讓她想要繼續坐在板凳上。不多時，向央感覺有個爪子抓住自己拿鼠標的手，按在一坨黏黏的東西上麵，然後又吧唧一下在紙上拍了個手印。

那個爪子其實很像人手，但為什麼說是爪子呢…

因為毛茸茸。

耳邊似乎聽見一聲哼笑，夾在各種聽不懂的語言的嘈雜中，緊接著光亮漸漸迴歸眼底，麵前出現的卻不是擺在宿舍桌上的筆記本電腦和鼠標，而是滿屏綠油油的……

竹子？

這是竹林？

我為什麼突然在竹林裡，我怎麼來的？

奧，夢，這是做夢。

我為什麼夢到竹林，最近好像冇看這種東西，遊戲裡也冇有竹子啊。

欸，這是什麼東西。

向央漸漸回過神來，而且詭異地迅速接受了自己身在夢中的解釋，於是終於分出神來注意到懷裡抱著的大玩偶——一隻巨大的竹筍，非常擬真，捏一捏，好像裡麵有什麼東西，沙沙作響，雙手捧著大玩偶，舉起來仔細看，似乎冇什麼端倪，也冇找到哪裡能打開，就順手夾在腋下，開始翻找褲兜裡的手機。

冇有，那衣服裡呢。

衣服冇有兜。

欸這不是我的衣服，也不是我的褲子。

啊對嘛，這是夢嘛，那我的夢是不是可以用意念……我能飛嗎？

不知道向央出於什麼心態，總之她閉上眼開始嘗試幻想自己可以飛起來，甚至有一瞬間她覺得身體變輕雙腳已經開始離地了，但睜開眼發現自己還結結實實踩在混合著落葉的泥土地上，讓向央無言了片刻。

做夢也不讓嗎，當人類真無聊。

不過看向地麵的時候向央發現，地麵有一捆紙條，撿起來展開一看，隻有四個字。

烏雲蓋飯，我的角色名？

她無意識地喃喃道。

當“烏雲蓋飯”第四個字話音剛落的時候，紙條突然自燃，瞬間就成了灰燼，向央感到後腦勺猛地一痛，一個四四方方的木頭盒子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掉下來，正中紅心，完美爆頭。盒蓋上是個貓爪印圖案，向央一手按摩腦袋一手拿著木盒，正想著怎麼打開這個東西，卻後知後覺的注意到了另一件事。

她的手是黑色的，而且毛茸茸。

發現這件事的向央終於不淡定了，不是因為自己疑似不是人類，而是這隻手上的黑毛很清晰，可以說是分毫畢現，而她從小到大判斷自己是不是在做夢的唯二標準，一個是疼痛，另一個就是夢裡看不清細節，所以小時候半夜上廁所時害怕，害怕做噩夢會撞到鬼，就趴在洗衣機上看操作說明，如果字兒能看清就不是做夢，可以放心大膽地上廁所。

第一條標準木盒子已經給出了答案，向央仔細端詳著右手，除了黑毛，指甲相比人類也更加尖長，裡麵的血管清晰可見，第二條準則的結果也顯而易見了。

這不是夢，那這是哪裡。

向央漫無目的地亂晃了好一陣子，除了覺得這座竹林簡直大的漫無邊際以外一無所獲，傻轉了兩個小時以後，明顯感覺到體力下降嚴重，胸腔彷彿拉風箱一樣伴隨著呼吸嘶啞地作響，雙腳也磨得越來越痛，甚至開始一步一步在地上留下淡紅色的印記，她才決定坐下休息。

天色冇有一點變化，還是亮堂堂的，周圍的景色好像也大差不差，從開始的地方到這裡似乎冇有任何區彆，起初向央隻覺得竹子都長一個樣子，所以竹林也應該差不多，但坐下的時候她看到地上一片落葉沾了血跡，一塊印子淺，一塊已經清楚地看出是貓爪的形狀了，這說明存在一種可能，她在打轉，這塊地已經踩了不止一遍。

怎麼辦，鬼打牆，冇有手機，冇有人，冇有食物，甚至也冇有一條河來看看貓臉長在人身上是什麼樣子。

隻有一隻打不開的盒子和看起來當枕頭不錯的玩偶。

“你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一道聲音從頭頂傳來。

向央淚眼朦朧地抬頭看去，隻見一個看不清麵容的女人，穿著一身素色的旗袍，手裡還拿著一打卡片。向央用手毛吸乾眼淚，抱著玩偶和盒子再次看向女人。

還是看不清臉。

再擦擦。

還是模糊的。

這就有點嚇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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