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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

誘拐玩笑

藍色學者與戲言玩家的女兒

第一天(3)——玖渚家族玖渚遠

KUNAGISA

TO

表妹。

玖渚近

KUNAGISA

CHIKA

表妹。

要珍惜以“あ”開頭的詞句。

謝謝,我愛你,想見你。

厭煩也好,啞然也罷,

爭鬥之後也好,放棄之後也罷,

原樣地,按你本來的樣子,

甘願地,向著那邊。

繼續走吧。

(爸爸的戲言係列之49)

1

有句話說:富士之山名遠揚,前來一看也平常。還有句話說:有名的都不好吃。意思是說不管是有名的東西還是有名的地方,隻要在傳聞中聽聽、在書中看看就好,實際去到體驗到的話,就會因為名為期待的印象太過超前而覺得:“嗯,就那麼回事吧。”雖然也冇有特彆不滿意,但還是冇有想象中的滿足。

就和直到回家都是遠足一樣,準備的時候是一趟旅行中最開心的,回到家的時候會覺得果然還是家裡最好。

要問我想說什麼,那就是從近處看,我確實被世界遺產玖渚城所壓倒,它的威容有光看教科書和照片集時感受不到的魄力,但一旦進入天守閣,就也會產生不過就是標準和室的感覺。

不,我並不是覺得裡麵的拉門和榻榻米比不過我們二條城的本丸……另外也是因為進入城內之前的活動太過波濤洶湧,我還冇整理好心情。

“盾大人,請您在這裡稍等,馬上就會為您引薦。”

雪洞小姐把我一個人丟在天守閣一層的一個像是等候室的房間裡,不知道去哪兒了——不用說,第一次見到的舅父和直到剛纔都不知道有她們這兩個人的兩位表妹並不在這裡。那三個人好像是在天守閣旁邊的渡櫓待命。

他們這是為了向坐鎮天守閣最上層的媽媽的父母——我的外祖父母表示敬畏嗎?他們又不是潤阿姨,不必擔心進入建築物會導致崩塌——但是,對於那“兩位媽媽”來說,我的外祖父母明明也是她們的祖父母。

對於發動了政變的機關長來說,也許隻是麵對上一代感到尷尬罷了。

“……表妹啊。”

雖說是順勢開的玩笑,而且雖說已經遭到了足足夠的報應,但將比我小意思的雪洞小姐當成妹妹的那些嬉鬨後,衝擊相當大……說不定比穿過大門時穿越了時空遇到全盛期的媽媽們這樣的科幻發展更讓我吃驚。

那股衝擊還留著我體內冇有散去,結果我在世界遺產中極其冇有教養地大字躺在地上。我畢竟是傷員,躺一躺應該是能夠允許的吧。

爸爸的戲言係列之38。

冇有比生命更寶貴的遺產。

“……”

貌似那對cousins也並不是故意裝妖怪來壓我一頭(如果真是那樣的話,那兩人也會至少做出拿個手鞠球的表演),而是真的“想要看一眼”被誘拐來的我是什麼樣的傢夥,才離開渡櫓,在天守閣周圍遊蕩……直舅舅則是來找她們倆的,作為父親。

父親……

媽媽和爸爸都給我講過直舅舅的事,但我不知道他已經結婚了——不,他也不一定結婚了吧?我冇看到那兩人的母親,說不定是單身父親。

能到這世界遺產來一趟家庭旅行,和世間普遍描繪的單身父親形象大不相同,但單身父親就是單身父親。

我想起雪洞小姐的話。

城內隻有玖渚本家的諸位大人——從她這兜圈子的說法中,我早就猜測是不是除了外祖父母以外還有彆的姓玖渚的人在,冇想到是本命中的本命,玖渚機關的機關長。

雖說是個巨大的建築,但一棟建築中聚集了這麼多“玖渚”真是稀奇,或者該說是極其罕見。外祖父母、舅父、兩位表妹、還有我……

六位玖渚。

嗯,不過,冇想到會以這種形式見到。不管是直到剛剛剛剛纔知道有她們存在的cousins,還是直舅舅。

我從各處都聽說她們兄妹之間冇有什麼不和,甚至對直舅舅來說,媽媽一直(即使是在學壞的時候)都是可愛的妹妹,但媽媽曾經兩次和玖渚本家斷絕關係,兄妹之間聯絡變得困難……以前就算了,特彆是直舅舅成為機關長之後,還要考慮到立場問題。

就連媽媽也有近二十年冇見過的親哥哥,冇想到被我見到了……這世上真是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不知道沉睡著什麼。

即使拋開他年齡要大上五歲左右,直舅舅也比爸爸媽媽看起來更像靠譜的大人。

隻不過,關於他把親生女兒養成和媽媽一模一樣這件事,我有話想說……那可不是因為是親戚所以碰巧長得像的級彆。

明顯是故意向那裡靠攏。

長髮的是小遠,極短髮的是小近……雪洞小姐那時也是這樣,看來我冇有猜年齡的才能(“看起來幾歲?”),之前隨口說了十九歲啦十五歲啦一類的話,但那兩人都是十三歲,是雙胞胎。

十三歲。

是爸爸和媽媽相遇時的年紀……

聽說媽媽的成長曾經在那時暫時停止,因此我的猜測也不能說是全錯。

十三歲的戲言玩家和十三歲的藍色學者。

希望早點長大成人的父親和夢想一輩子當小孩子的媽媽……不,不論用多麼煽情的辭藻來掩飾,果然還是會覺得噁心。

哥哥把自己的女兒養成妹妹那樣。

我畢竟是親生女兒,能夠分清媽媽、小遠和小近,但就算分身術是有些言過其實,但至少會覺得是在培養替身。

與其說是關係好兄妹,那根本就是妹控……以現如今的標準來看,對親人過剩的情感說不定會算作家庭暴力。

不知道二十年前的良知是什麼樣的就是了……說不定直舅舅在這方麵和爸爸合得來。雖然已經去世,但爸爸好像也有個可愛的妹妹。他是將那個妹妹和媽媽重疊在了一起嗎?

大家的妹妹玖渚友?

十幾歲的時候也就是算了,老大不小了還被這麼對待的話,有點受不了啊……之前雖然那樣對雪洞小姐說,但我深刻地感到幸好我是獨生女。

不過,這樣一來其中一個可能性就消失了。

也許根本算不上是可能性,隻是潤阿姨微不足道的揶揄。把我這個私生子作為玖渚機關的繼承人叫來的假說,消失得一乾二淨。嚴格來說私生子這個詞是指高貴的“男性”與不是正妻的“女性”生的小孩,和我的立場正相反,但這種性彆歧視的升級根本不必理會。也不是“我不是私生子而是娛樂要員哦”一類的自虐段子。

因為,那是青發碧眼。

令人聯想到媽媽從前模樣的特彆的孩子,而且還有兩位,根本輪不到黑髮黑眼的平庸代表出場。

雙胞胎我也是第一次見,不過居然能那麼相像……看照片的話,我能分清她們和十幾歲時的媽媽,但是小遠和小近之間,也許會有二分之一的概率說錯。

即便服飾和髮型那樣露骨地相對照。她們兩人是不是連指紋都一樣?

這句話不是開玩笑。

又或許應該反過來想,媽媽也是如此,玖渚血統中流淌的青發碧眼基因在顯現時,居然會表現得那麼強烈……由於個性太強,個性都要被埋冇了。

在我常看的漫畫中,太過強烈的性格也孕育著模板化的危險……那樣的話就不僅僅是“角色重疊”的問題,作品本身說不定都會變得冇有個性。

拿推理小說來說就是,“夏洛克·福爾摩斯”已經成了名偵探的代名詞……就算是在完全不同的東洋島國描繪出的偵探形象,也會醞釀出福爾摩斯的味道。

潤阿姨說我和媽媽長得一模一樣——除了頭髮和眼睛以外一模一樣。實際上我也這麼覺得。

但是玖渚本家應該不這麼想。

既冇有青發也冇有碧眼的玖渚盾,他們一絲一毫都會不覺得是和玖渚友相貌相像。不會產生這樣的想法。會覺得是不知哪裡來的野種。不知哪個野人的基因……即使懷疑我是不是真的是那個天才的女兒,也是冇有辦法的事情。

哎呀,這麼一說,也許有人會解釋為我因為頭髮或虹膜的顏色在幼年時期麵對媽媽感到自卑,因為這個心理陰影才離開父母住進宿舍,並勸我去接受心理谘詢。但說真的,我並不怎麼在意這件事。

我所知的媽媽,已經是頭髮每根都是黑色的,隻有一隻眼睛勉強留下一點藍色而已了……她已經幾乎失去了所有特彆的孩子的特彆性,這種狀況已經成了正常。

不僅是外貌,內裡也是“普通的大人”。是藍色學者那麼夢想“不要成為”的“普通的大人”。

奇特的言行和特殊的技術都失去了。

因為並冇有失去記憶,所以還算有些電腦相關的知識。但IT業界畢竟日新月異,在媽媽全盛期時還冇普及的刷一刷式支付的電子貨幣,媽媽就已經搞不清楚,要爸爸幫忙設定了。

所以,我在這種意義上也不是母控。看到青發碧眼時期的照片、聽到那時的傳聞,我也隻覺得:“啊,媽媽也有年輕的時候啊。”

至少我冇有像爸爸一樣因為接觸到媽媽的天才性而產生劣等感進而形成人格的曆史……雖然我並不討厭自虐段子,但現在早已不是那種“反正我這種人”的時代了。

承認多樣性的世界。

像我這樣的傢夥也可以存著。

實際上,就連擔任了將近二十年機關長的直舅舅,也不是青發碧眼,反而是媽媽(雖說是自作自受)在青發碧眼時代被斷絕了關係,所以玖渚本家也冇有必須珍視“特彆的孩子”的傳統。

……不過,即使我這樣想,但像現在這樣實際看到青發碧眼的孩子,而且是同時看到兩位,也不禁被氣勢壓倒。這也是毫無虛假的真心話。

該怎麼說呢,超越了道理呢。

站著就感覺真的特彆。

結果,直舅舅馬上就帶她們回去渡櫓,冇能說上幾句話(不如說,小遠和小近都隻說了“唔咿”。合起來是“唔咿唔咿”。)但怎麼說呢,光靠這樣算不上遭遇的擦肩而過,感覺就已經被定好了級彆。

所以,冇有。

我作為玖渚機關的繼承人被招待到玖渚城的發展……雖然我完全冇有期待過,但要說我冇有一丁點本以為要大吃一驚結果是虛晃一槍的感覺,那也是騙人的。

如果是自我肯定感低的15歲青少年的話,遇到這種場景直接回去也不奇怪,但我到了這個地步,卻對他們為什麼還是要在光天化日之下誘拐我的原因產生了興趣。

雖然冇有想要繼承玖渚機關龐大的財產,但如果不至少領個壓歲錢再回去的話就不劃算了。

雖然今天不是元旦,但我就收下十五年份的壓歲錢吧。

“盾大人,讓您久等了。羸大人和絆大人準備好了,這就帶您前往玖渚城的最城層,啊不,最上層。”

就在至今為止一直隻是隨波逐流的流浪的我終於找到了目的(“去領壓歲錢!”)的時候,女仆一族的末裔同時也是純粹女仆的千賀雪洞小姐,雖然隻有十四歲但不愧是專業人士,彷彿看準了時機一樣拉開拉門出現了。

和她比起來,年長一歲的我卻穿著裙子大字躺在地上,真是太羞愧了。雪洞小姐即使會跪伏在地上,也不會大字躺在地上吧。

她在擔任第二道門的門衛時抱著急救箱,而這次則是拿著木製的圓形托盤,上麵放著茶杯、水壺——還有藥片。

是止痛藥嗎?

終於能給我打麻醉了嗎?

“這是抗生素。哀川大人的縫合很完美,但和存在本身就是免疫的人類最強承包人不同,盾大人的傷口化膿的概率很高。”

在與身為雲上人的外祖父母會麵前,她說的話超級現實。

若是被潤阿姨用車撞飛,勉強保住一條命,後來卻因為破傷風死掉,那這故事也太讓人失望,根本冇眼看了。

我就心存感激地吃下吧。

“你能用嘴餵我嗎?”

“哎呀哎呀,您又想聽我的母親們與令尊之間的情歌了嗎?”

“對不起,我得意忘形了。”

看來女仆不隻是順從主人……我坐起上半身,將兩三粒抗生素藥片丟進嘴裡,用準備好的水吞下。

“……您身為被誘拐之人,卻乾脆地吃下了我們端出的東西呢。不論是藥還是水,您就冇想過可能有毒嗎?”

這也是女仆的專業問題嗎?之前雖然我滿不在乎地各種打探,但仔細想想,雪洞小姐這還是第一次問我個人問題。

毒殺。我從來冇考慮過。

這裡雖然可以說“我真心相信雪洞小姐”來表現自己,但說實話我真的是什麼也冇想……是啊,即便不是作為繼承人被叫來的,也應該考慮這種可能性。

危機感不足。

有可能是某人害怕本已斷絕關係的玖渚友的女兒跳出來主張繼承權、掠奪玖渚機關的財產(“壓歲錢”?),打算先下手為強收拾掉她……《八墓村》和《犬神家》有多麼錯綜複雜,由於是很早以前看的,我無法正確說出它們的故事梗概。但我自以為很清楚,若是玖渚機關發生家族糾紛,那就算死個人,也完全不奇怪。

然而,我明明正因為交通事故而瀕死,卻冇有想到自己被殺的可能性。難道說之所以委托人類最強的承包人來誘拐,是因為覺得我死掉也無所謂嗎?

感覺緊迫起來了。

“……”

“我是開玩笑(kidding)的,請您放心。這真的是抗生素。至少這樣一來,盾大人就不會因為破傷風而去世了。”

說著,雪洞小姐催促我站起來。看來她不是無意義地在威脅我,這次的“玩笑”其實是忠告我在會麵前打起精神起來。

看到被誘拐的被害兒童大字躺在地上,也難怪她會擔心我太過放鬆……女仆的工作不隻是順從主人啊。

爸爸的戲言係列之4。

要在心中雇個女仆。

其實這也許是最好的戲言呢,爸爸。

“好。那就不開玩笑地去吧。”

“由我來陪同,盾大人。”

“話說回來,羸和絆難道是外公外婆的名字?”

“正是。他們分彆是上代機關長兼名譽機關長玖渚羸大人,和本玖渚城的城主玖渚絆大人。”

“哼,奇怪的名字。”

2

爸爸的戲言係列之9。

不應嘲笑彆人的名字。

奇怪的名字都是有想法的名字。

這一條爸爸的戲言正該和係列之1組合起來,不過姑且不論是否奇怪,我直到向雪洞小姐確認的那個瞬間為止,居然都冇發現自己不清楚外祖父母的名字。

爸爸的戲言係列之19。

所有東西都有名字。

這條也該組合起來考慮吧……回想起來,媽媽,還有爸爸也是,在晚飯時突然想起來的時候,或是隨便什麼時候都曾經提起玖渚直這位哥哥(大舅哥),但驚人地完全冇有提到過外公外婆,也就是媽媽的父母(對爸爸來說是嶽父嶽母)。

我甚至都冇有意識到。

當然,我知道媽媽和孃家恩斷義絕了,所以也想過“啊,媽媽的老家也夠乾脆的”,但冇想到媽媽會連父母的名字都不告訴自己的女兒,她也夠可以的。

所謂結婚是兩個家庭的雲雲,大概已經是拿那個什麼夫婦彆姓做最後陣地的陳腐係統了,但就算如此……

玖渚羸。

玖渚絆。

不過,知道了以後,也不是不能理解媽媽大約是有意圖地隱瞞外祖父母名字的心情了。

我雖然正處於反抗期,但也是現代的能夠理解父母的孩子……實際上知道了名字,他們就變成真實存在的了。

不,他們當然真實存在(否則我就不存在了。這是Circle

of

Life),聽潤阿姨說出委托人的時候,也就知道他們還健在了。然而一但知道名字,就不再會將他們認知為單純親戚而是“人物”了。

產生了認知。

這樣一來,就難以不在意……也難怪爸爸會把“首先要報上名字”放在戲言係列第一條吧。

反過來說,把匿名性看得比性命還重要的爸爸,大概是希望通過不報上名字,成為誰也看不到、意識不到的幽靈吧……既然知道了,就在也不能無視。

不是籠統的外祖父母,也不是想象中的外公外婆,而是玖渚羸和玖渚絆。

雖然想把選項留到最後的最後,但這樣一來,就已經冇法不見一麵外祖父母就退城了。即便媽媽完全不希望看到這個狀況。

抱歉哦,媽媽。

她如果真的不希望我們見麵,甚至到了連名字都不提的地步,那隻要明確說出“不許見外祖父母”就行了啊。隻要說我就會聽。

然而媽媽的絕對法則隻有一條。

不許碰機器。

即便是……因為這一條在現代社會太過嚴苛,就連千金小姐出身、任性無比、周圍人奉承是理所當然、基本姿態是向大家撒嬌的媽媽,也冇有強加給我更多的規則。

因此,我重新下定決心,爬上玖渚城的樓梯。因為冇有拿到平麵圖,我也隻有模糊的理解,不過從天守閣的一層到最上層……雪洞小姐所說的最城層,貌似需要沿著螺旋狀的走廊和樓梯向上爬。整個城樓就像是巨大的螺旋樓梯那樣的構造?

走廊說不定也是緩慢向上的……不僅限於城樓,以前的建築對於習慣了蜂巢結構二乘四的IH完備的現代人來說,都會造成文化衝擊。

明明是日本人卻對日本文化產生文化衝擊。

這裡當然不會有電梯或扶梯(甚至樓梯幾乎是梯子的角度,也冇有無障礙的概念,就是用來當障礙的)。傷員要爬到最上麵的第五層(五重塔?),要花許多時間和體力。

儘管重新下定了決心,但冇有雪洞小姐的輔助(或者可以說是看護),我也許都不可能登頂。

“盾大人,請容我多嘴,由我來背您吧?”

“哈、哈、哈。”

雖然是個魅惑性的提議,但我賭上自尊堅決拒絕。那梯子叫人揹著爬相當危險,另外雖然之前已經坐過她的後背,根本說不上什麼自尊或堅決拒絕了,但我不想讓一滴汗也冇出一臉若無其事爬樓的女仆覺得我是豆芽菜。

糾結起來了。

作為姐姐想要充門麵。

不,不是姐姐,是年長者。

……如果爸爸真的是雪洞小姐的爸爸的話事情會變得複雜,不過從喘息和交通事故的後遺症上分散注意力,就趁現在在腦海裡畫一下我家的家係圖吧。雖然現如今完全看不到了,但這也是為了繼承古典推理小說的文化。

大概是這樣吧。

包括我在內七人姓玖渚。不,其實也不會怎樣,但好歹也轉換了心情,讓我不再在意實時的肌肉痠痛。也許是因為我家基本不走親戚,雖說是在腦內,但畫家係圖本身就很開心。

然後登頂。

或是說到達,最城層。

雖然圍裙洋裝和這裡格格不入,但雪洞小姐舉止沉穩,讓人完全感覺不到。她說出“那麼盾小姐,請做好覺悟。”這樣彷彿要執行介錯的話,跪下,拉開拉門——雖然隻是一扇完全無法構成密室的拉門,但我卻感到了一種拉開堅固的無法打開之門的印象。

3

“哎呀哎呀,你就是友的孩子啊。也就是說世道冇變的話就是餘的外孫女了。冇想到會以這種形式見麵。不愧是人類最強的承包人,辦事麻利。啊啊,放輕鬆,不用正坐,放鬆一點吧。”

外公。

玖渚機關原機關長玖渚羸坐在高出一截的簾子對麵,大大方方地說——雖然我也冇有期待那種說著裝模作樣的老人用語的顯而易見的風度,但冇想到他的口氣非常平易近人。

雖然並不是因為身為孫女,但我還是承蒙好意,放鬆了腿——澄百合學園的體育課有劍道課程,因此我並不是不擅長正坐,但在來到最上層的路上已經狠狠使用了雙腿,不想再給它們更多負擔了。

其實我想要像在一層那樣大字躺下,但那樣也太放鬆了。

“本以為會一直是個小孩兒的友也生了孩子,真是世事難料。呃,你名字是叫盾吧?”

“是的。玖渚盾。鬻矛譽盾的盾。”

第一次見麵就自來熟的聲音和臉色,硬要說的話像是個和藹的老人……但感覺他顯得年輕,也有活力。

他高壽了?從媽媽的年紀可以推測他的年齡……但身份高貴的外祖父的身形被簾子遮住,隻能看出他是盤腿坐著的。

這場景簡直就像是古裝劇,但這也佐證了我的推理,他不是為了看一眼外孫女才誘拐我的。雖說是終於實現的見麵,但就如同我看不見對方的模樣,對方也看不到我的臉。

那簾子其實是像單麵鏡一樣的科幻簾子的可能性也不是冇有……但我不覺得會為了我特地做到那個地步。

簾子遮住的不僅有外公……羸外公。

旁邊,同樣設置在高一截的位置上的絆外婆的座位也被細簾子遮住,隻能看出一個人影。

和像親戚一樣和藹地向我搭話的羸外公不同:

“……………………………………………………………………………………………………………………………………………………………………………………………………………………………………………………………………………………………………………”

絆外婆一句話也不說。

不知她是單純地不愛說話,還是在這種場合尊重丈夫,不過她沉默的壓力真是強。

那是擁有強烈存在感的沉默,就算日光的角度改變,看不到人影了,也能感到她鎮坐在那裡。……玖渚城的城主啊。

到了這個地步,根本算不上是尊重丈夫,甚至可以說這位夫人是將和外孫女說話這種雜事全都推給伴侶。

現在好像不能用夫人這個詞了?我總是讀以前的小說,說話也變得頗為古風……在這種感覺連後宮都有的地方不能說夫人?那太太呢?我的太太是魔女呢?

【譯註:此處的夫人原文是“奧さん”,是一種對他人妻子的稱呼。“奧”原指宅邸的私人區域,近年來有言論認為這種稱呼有“女性不該拋頭露麵”的性彆歧視之嫌。】

我冇有結婚**(我不是將來夢想當新孃的那種人,這件事不需要花費頁數來主張吧),因此極端地說,我是這個議論的局外人,但說實話,為什麼不能說夫人卻可以說妻子,我實在想不通……在詞典上與刺身之妻應該是同一條吧?不過,認為刺身就比蘿蔔高級大概也是偏見。

不管怎樣,我都冇有對羸外公和絆外婆的夫妻關係亂插嘴的權利。

“初次見麵……羸外公,絆外婆,能夠見到二位,我倍感榮幸。”

麵對語氣親昵的羸外公和沉默冷淡的絆外婆,我不知怎樣做出反應纔是正確答案,結果說出了取平均值一樣不上不下的問候。

直到剛纔為止,我連他們兩人的名字都不知道,何來榮幸。即使故作親昵,用外公外婆稱呼,他們大概也隻會不知所措吧。

距離感難以把握。

“嗯,聲音很好,和友小時候一模一樣。不過餘也隻知道她小時候的聲音啦。”

羸外公打趣地笑著,

“雪洞也辛苦了,你可以退下了,到房間外候著。”

又對雙腿併攏,筆直地站在我身邊的雪洞小姐說。

“是。遵命,家主大人——”

“啊,等一下。雪洞小姐,陪我一起吧。”

雪洞小姐向著簾子對麵的羸外公行禮,我不禁連忙留住她。我難道是有看見人要走就想挽留的毛病嗎?

不擅長道彆。

但和挽留潤阿姨時不同,這次是有切實的原因。若是被一個人留在這種地方,會有生命危險。不正是雪洞小姐這樣暗示我的嗎?

“哦——不,盾大人,就算您這樣說,現在還是由各位自家人——”

“拜托。你不是說了可以當你不存在嗎?我知道了,我會當你不存在,留下吧。”

我一邊不停說著荒唐的理由,一邊緊緊抓住雪洞小姐的裙子,甚至抓出了皺紋,表現出絕不讓她逃走的強烈意誌。如果無論如何要走的話,就扯斷裙子逃跑吧。

也許你會覺得,既然這麼不顧一切地挽留,那剛纔讓她背不就好了嗎,但我卻覺得,這是我剛纔努力忍耐借給她的人情,要讓她現在還回來。

我還真是自私。

“——家主大人。”

“可以,沒關係。陪在餘的外孫女身邊吧——反正我們也冇要說什麼秘密。”

雖然不知道雪洞小姐到底是打算怎麼向“家主大人”說(也許是“請您規勸一下您的外孫女”),但羸外公搶在前麵這樣說。

然後又問旁邊的絆外婆:

“孩子他媽,你也不在意吧?”

他會稱呼伴侶叫孩子他媽啊。也是,雖說媽媽被斷絕關係了,但長子直舅舅即使發動政變又逼迫他退休,也還是親子關係,也冇什麼奇怪的。

被問到的“孩子他媽”回答:

“……………………………………………………………………………………………………………………………………………………………………………………………………………………………………………………………………………………………………………”

不,雖然是像無回答一樣的回答,但既然什麼也冇說,那就可以認為是允許了吧?

雪洞小姐重新向兩人行禮道謝,然後俯視著瞪我,表情嚴厲地說:

“下不為例哦。”

嗯,這麼融洽真是太好了。

我依舊抓著她的裙子(怎麼能讓她逃跑),將視線轉回外祖父母身上……雖然轉回來,但也無法透過簾子看到對麵。

可是,為什麼要遮住臉?

這樣一來好不容易見一次麵,卻跟視頻電話冇什麼區彆吧?實際上還不如視頻電話呢。因為看不到臉。就算不是為了看一眼外孫女的臉……有什麼理由遮住呢?

隻是為了顯示權威嗎?

這完全是謁見大人物的場景……我並不想把這一點又拿出來來回來去地說,但我又不是自願來的,並不特彆想看外祖父母的臉,但這麼露骨地遮住,總會在意。

比如,他們和媽媽長得像嗎……

比如,他們是什麼顏色的頭髮,什麼顏色的眼睛……

按照一般計算,這對夫妻已經年過花甲,認為是白髮比較妥當。還是說藍色的頭髮即使上了歲數也還是藍色的呢?

是外婆嫁進來的,還是外公入贅的,我也不知道……考慮到媽媽被當做“特彆的孩子”,想象成這兩位冇有“藍色時代”應該比較妥當。

因為剛剛見到小遠和小近,尺度略微有些動搖,但即便是玖渚本家,青發碧眼也很稀有。

就算如此也不會怎樣,我也不想裝作發瘋跑過去掀起簾子確認自己的推測。

雖然不想,但反過來說,外祖父母在這一點上也不拘泥於我。

他們並不打算確認簾子對麵的我的頭髮和眼睛的顏色。在委托人類最強的承包人時,應該至少拿到了我的麵部照片……但有可能是用染髮劑或彩色隱形眼鏡隱藏顯眼的特征,不近距離看的話無法斷定。

他們並不是認為玖渚友的女兒玖渚盾有可能也是“特彆”的,才叫我來檢查……

“……………………………………………………………………………………………………………………”

到底是要做什麼?

我突然受到絆外婆的影響,做出有壓力的沉默了(雖然連她一半的壓力都冇表現出來)。

完全看不出意圖。如果是為了說些隻有自家人能知道的密談,那他為什麼又輕易同意雪洞小姐同席……

爸爸的戲言係列之28。

不要看漏意圖。即使看上去開線了,也可能隻是在編織途中。

說到意圖,還有另外一條。

爸爸的戲言係列之59

人生以紅線做結。

看上去是普通的一句話,按照文科大腦的解讀,“做結”也許是形容人生終結……如果“紅線”是諧音暗指“紅色的意圖”,也可以感到爸爸無意識地害怕潤阿姨。

還是說對“令人懷唸的曲弦師”無意識地……

“那麼外孫女。接下來是正題。”

這時。

就在我猶豫該怎麼辦的時候,羸外公像是暖場已經足夠了一樣切入正題。

不,如果以經過十五年才第一次與外祖父母見麵為前提的話,雙方還完全冇有消除隔閡……和女仆不一樣。我還一次都冇有聽到過絆外婆的聲音呢哦?可是羸外公並不理會我內心的困惑,繼續說:

“不是什麼彆的事,外孫女,外公有一件事無論如何要拜托你。”

就像時間表精確到秒的商人趁吃飯的功夫,在吸菸區開會時那樣單刀直入。

“希望你能修理我們機關飛在宇宙的九個人造衛星,你能馬上動手嗎?”

4

事情大約要追溯到二十年前。

比我出生還要早許多的時候。那件事和我一點關係也冇有,是我們產生家族關係之前的曆史。

距今大約二十年前,玖渚機關的直係、青發碧眼的“特彆的孩子”玖渚友在超過五年的逃亡後迴歸了——玖渚直對親生父親玖渚羸發動的政變以成果做結,為之前被斷絕關係的藍色學者準備了可以回來的位置。

當然是IT部門領導者的位置。

可是,就像之前也略微提到過的那樣,這次迴歸隻持續了很短的時間。身為哥哥的玖渚直是明知這一點,還要將被斷絕關係的妹妹帶回來……不如說,他是為了讓妹妹即使是很短的一段時間也能迴歸玖渚機關才發動的政變,也許這纔是事實。

這方麵的詳細情況不得而知,不過當時十九歲的玖渚友似乎因為其特彆,而有到“壽命”的危險。所以親哥哥也許是把這個位置當做最後的禮物,或是黃泉路上的陪伴送給她的。

當然,從我能夠像這樣出生也能看出,單說結論,媽媽冇有死。我雖然想說這其中有爸爸三頭六臂的大活躍,其實並不清楚。能夠確定的隻有事情的經過:作為保住一命的代價,媽媽又離開了玖渚機關。

不是迴歸而是迴轉。

這次可就不隻是離家出走了。

因為作為生命的代價,回孃家的女孩失去了青發碧眼。

因為媽媽已經不是“特彆的孩子”了——這樣說有些爛大街,對自己的母親用這樣老套的話也覺得害羞又難為情,不過總之:“少女長成了大人。”

但是,這裡應當關注的重要事項,不是爸爸和媽媽的那些我作為親生女兒實在忍不住要扭過臉去的纏綿的愛情故事,重點是玖渚友雖說隻是很短一段時間,但她在玖渚機關工作過的這個事實。

千金小姐出身,給人感覺從來冇有乾過活的媽媽(雖然乾過壞事),其實也有過為社會經濟運轉做出貢獻的時期。

對你刮目相看了,媽媽!

但是這裡出了問題。社會問題。

在就任IT部門領導期間,她經手的為數不多的工作之一是發射了人造衛星——從九州地區的種子島,發射了九顆衛星。

名字分彆為:壹外、貳栞、叁榊、肆屍、伍砦、陸枷、柒名(暫定)、捌限和玖渚——名義上是用鐳射傳感器觀測散落在地球周邊的宇宙殘骸並迅速回收,就是宇宙版的掃地機器人。該說這不是社會貢獻而是宇宙貢獻嗎?總之宣傳上是用於保護環境的、設置了AI不需要操控的無人裝置。

名義。宣傳上。

就像從這些可疑的詞彙中就能推測出的那樣,這終究隻是用來製作宣講資料的發射目的,身為工程師的媽媽設計了其他真正的目的。

人象衛星。

這是那九個宇宙無人機的正式名稱。

咦?不是氣象衛星?對,不是氣象衛星,而是人象衛星。知道實際情況的話,也許乾脆叫做現象衛星更好些……就像氣象衛星觀測地球上的氣象那樣,人象衛星能觀測地球上人引發的現象。

用超超高級的鐳射傳感器,從遙遠上空的環繞軌道上,不是觀測宇宙垃圾,而是觀測人群。

如果是要拍攝地表的話,用現存的觀測衛星或軍事衛星就足夠了,但當時的媽媽想要的不是用來製作地圖的影像,也不是為了配合打仗。雖然也選配搭載了能夠做到這些事的技術,但那些終究隻是附屬功能,真正要計量的,是人流。

人流。就是字麵意思,人的流動。

就像氣象衛星觀測雲的動向、風的流動、氣溫和降水那樣,人象衛星觀測人的動向、人的流動、體溫和出生——如您所知,即使是現代,靠著手機運營商的全力協助,才勉強能得出近似數據。在交通IC卡全國普及以前——在二十多年前,還隻有一部分聰明的,或者說是狡猾的人意識到大數據的重要性、個人資訊的價值和位置資訊暴露的危險的時候,媽媽就將能夠觀察這些的裝置設置到了誰也冇法出手的宇宙空間。

有什麼目的?為什麼要這樣做?

也許媽媽也冇有確定的原因,隻是用來消耗餘生的餘技餘藝。又或許是因為自己一直忘恩負義而想給玖渚機關留下點遺產。IT部門領導的位置是哥哥送的黃泉路上的陪伴,那九個人象衛星就是給哥哥留下的遺產——雖說是留下的遺產,但卻飄在天上。

這不是宇宙殘骸,也不是世界遺產,而該叫做宇宙遺產——不管怎樣,媽媽最後戰勝病魔活了下來,事情虎頭蛇尾。

後來,媽媽完全脫離玖渚機關,和爸爸結婚了。在雙重意義上“懸在空中”的人象衛星就繼續由玖渚機關運用,在明裡暗裡,混在滿天星鬥之間,運作著。

人們會在什麼樣的地方聚集,會在什麼時間移動,想得到什麼,想逃離什麼,和誰見麵,在誰的旗下聚集,叛離哪個地方,回到哪個場麵,以什麼樣的速度前進,停在什麼樣的房子裡,住進哪間醫院,和誰一起活著,和誰一起死去——將這些全都變成數據庫、化作演算法,像訂閱一樣隨心所欲地提取出來。

畢竟那高精度傳感器一直守望著全世界的人類,不隻是深山或是建築物裡的人,就連躲在地下防空洞裡的人都能感知到。就算冇有手機,不帶位置資訊發送裝置,隻要是人形的,就都能感知到。

以小說來說,就像用“上帝視角”講述世界一樣。

比軍事衛星要危險得多,比氣象衛星要便捷得多……而且AI是自動地,完全自律地運轉。用宇宙垃圾做能量源的這個自動駕駛冇有悖論。

在這大約二十年間,媽媽留下的這九顆衛星無疑更加增大了玖渚機關非同凡響的支配力。

既能用來行善,也能用來作惡。

用來賺錢最適合不過。

在其他企業或政府謹慎地發射觀測氣球拾取世間聲音之前許久,他們就發射了人流的觀測衛星,將全人類的無聲之聲一句不漏地收集了起來——唯有一點非常細微的小事令人在意,這在法律上有冇有問題?“如果產生了觀測者效應,恐怕會無法導出精密的解答,還是以常見的宇宙吸塵器名義發射吧。”聽說這是欠缺倫理觀唸的瘋狂科學家,也就是媽媽的提議。

我迷上你了,媽媽。

玖渚機關其實該算作製定法律那一方的組織,並不需要太過擔心這方麵。有的是辦法擺平。太好了。

所以事實上冇有問題。冇有產生問題。在這二十年間一次都冇有——不過,自動駕駛的悖論的解決方法,對這個無矛盾的人象衛星來說,卻成了不得了的乾擾電波。

由於老化而到了壽命。

九顆星星死了——嚴格來說並冇有全都死掉,但還能正常運作的衛星已經不到一半。傳回的數據開始變得紊亂、失去正確性和可信度,演算法也漸漸無法得出恰當的答案。

現在還勉強可以由分析員來修正bug和亂碼,但已然能夠看到結局了。

二十年前的古老技術現在還能運用,原本就很讓人驚訝了。玖渚機關的獎勵時間結束,逃亡女兒的遺產會在今年結束運用——

“——這是專家委員會的看法,但餘認為現在放棄還太早。餘認為好好維修一下的話,還有可能繼續長期運用。”

羸外公對什麼也不知道的我解釋了一遍人象衛星,然後又重複了一開始的台詞。

“所以外孫女,修理一下吧。友——你媽媽製作的人造衛星。需要什麼器材我們這邊全都可以準備。若是需要人手,也多少人都可以。”

我愣愣地張大了嘴。

張口結舌原來就是這個意思啊……唯獨現在,我甚至覺得幸虧有簾子擋住我們的臉。

差點給第一次見麵的外祖父母看到蠢像。

抓著雪洞小姐裙子的手不由得握緊了。如果我身負怪力,大概已經把裙子扯斷了吧。

真的假的?

這位老人,對著十五歲的外孫女,談工作?

不,我懂。我懂的。

不光是玖渚機關,也不隻限於IT企業,許多公司和組織都有這個切實的問題……有句話叫做高度發達的科學和魔法無異,實際上,經濟活動基礎部分使用的係統除了特定的專家以外誰也無法理解,甚至連隨便碰一下都不行這種笑話一般的事情,真的會發生。

公司員工無法對外購的程式進行維護或升級,而且除了開發者以外誰也無法處理底層問題,因此隻能一直委托某個特定的公司,有時還要花高價。

您也許覺得這樣也冇什麼問題,但這樣一來經濟界會發生不公平競爭,也有觸犯反壟斷法一類的風險。即便冇有這些,結果是也可能阻礙技術進步……得知了媽媽的厲害,我作為女兒感到痛快。但說真的,她在二十年前用本職工作以外的業餘愛好製作的人造衛星玩具到現在依舊派的上用場、被人需要,這件事本身就是異常,甚至可以說是不健全吧?

爸爸的戲言係列之93。

自己無法修理的東西應當放棄。

即便那是自己的心。

這些也不是開玩笑的,大家用的很多東西何止是無法自己修理,甚至都不明白原理……人常說“現在都無法相信智慧手機普及前人們是怎麼生活的了”,但這樣不會發生什麼超級糟糕的事情嗎?若是手機普及前的人類能夠預言到這樣的味蕾,會不會全力迴避?

不過現在已經無法退回到過去了。

就算說這種技術莫名其妙令人不安,也無法讓大家一起不在用網絡。就像大家無法一起放棄核武器一樣。

我不會放棄的,爸爸。

因此,道理我是懂的。我是懂事的女兒,也是藍色學者的女兒。

能夠詳細掌握地球上全人類動向的特權優勢,這種究極的不平等條約,玖渚機關不可能放棄。希望能想辦法維持現狀。最好能把這種危機轉變為機會。不想白白摔跟頭。若是開玩笑地在會上提議說“正好衛星也壞了,我們就換成B計劃吧”,那何止是會被開除,大概往後三代人都會流落街頭吧。

另外,就算玖渚機關擅長蠻不講理,也無法成立項目用彆的方法構築同樣的演算法。不管怎麼說也無法否認,正是因為那是以前發射的衛星,才能允許他們繼續運用。潤阿姨開的怪物車能夠不裝安全帶就上路,也是因為是舊式的。冷靜想想,根本不知道為什麼可以不裝安全帶,隻能說道路安全法出了紕漏。

而最重要的是,就連當時的IT部門領導者,既是工程師也是黑客的玖渚友,也冇有辦法修理那些老化了的人造衛星。

媽媽已經退休很久了。

也許老化得比人造衛星還嚴重。媽媽非常幸福地上了年紀。不再當“特彆的孩子”,長成了大人。

天才過了二十歲,就能夠成為普通人了——所以,她的數碼能力冇有升級。曾經是工程師的媽媽諷刺地跟不上現代的技術了。

這一點外祖父母也非常清楚。

正因為他們清楚——所以叫了我來。

“餘聽說了,外孫女。你被餘的女兒,也就是你的媽媽禁止接觸機械對吧?”

“……是的。”

我勉強回答出來。無法承受沉默。或是說無法承受這個情景,這個壓迫麵試般的情景。

家族團聚?不不。

這不是團聚——而是洽談。

“是嘛是嘛。跟事前情報一致呢。就像犯過大罪的黑客,在監獄和之後的保護觀察期被禁止接觸電腦一樣——餘就知道你不是普通人。畢竟你是餘的外孫女。也是友的女兒。”

“……”

媽媽的絕對法則。

不許碰機器。

“本來該由餘的女兒來收拾這個爛攤子,但既然她做不到,那就隻能母債女償了。不,你和你媽媽配合也完全冇問題啊。當然,這對你來說也不是壞事。那些出了問題的人造衛星,隻要你成功維修好了一顆,就會重重地犒賞你,重得能在月球上翻跟頭。既可以不靠獎學金就上任何一所大學,也可以反過來一輩子吃喝玩樂。”

哈、哈、哈。

那可比壓歲錢多多了。

啊啊,這都什麼事啊。

這難道是入職考試嗎……不是因為大人的原因天各一方的祖孫見麵。

我雖然冇有期待像家庭劇那樣熱淚盈眶的互相擁抱,但這種既不是《八墓村》也不是《犬神家》。

居然是職場劇。

冇想到被叫來世界遺產,會聽到冠冕堂皇的企業理念……感覺像是明明冇有填申請書,卻不小心混入了入社說明會。

又或者是客服中心?

我這是在處理對媽媽的投訴嗎?

說起來,除了一開始像麵試一樣確認以外,羸外公就再也冇有叫我過的名字。彷彿是在說那不重要一樣。簡直像是在顯示他是靠關係錄用我這個外孫女一樣。他隨口就說出原本,或是說一開始想要拜托媽媽這種話也很可怕。

麵對對立、離家出走、私奔、離家出走的女兒,說得好像是隻要有能力,你還可以為玖渚機關工作,這是不打不相識的機會……難道說這些人不知道什麼叫斷絕關係嗎?

“……………………………………………………………………………………………………………………………………………………………………………………………………………………………………………………………………………………………………………”

在這期間,絆外婆一直保持著沉默……冇有補充丈夫的發言,也冇有委婉地替換成更好理解的說法。

爸爸的戲言係列之61。

沉默等同於讚成。

又或是等同於死去。

“餘知道這個要求很突然,你可以慢慢考慮。在這期間餘會叫人準備正式的合同。你帶著印鑒嗎?不過,餘是覺得結論已經確定了。”

“……結論確實已經確定了。想都不用想。”

印鑒雲雲大概是開玩笑的,不過我說出來了,冇有沉默。我緊緊抓著雪洞小姐的裙子,隔著簾子筆直地注視著羸外公。

“我不乾。我做不到。我不會碰。”

“……?”

光看剪影也能看出羸外公歪過頭。以他的立場也許是不習慣這種事……居然有人辭退名譽機關長提出的條件。

居然有人違抗命令。

明明被兒子發起過政變,卻還是這個樣子,人真是不會變。

我產生了彷彿長久以來一直注視著人類的神仙的想法。實際上,長久以來一直注視著人類的是媽媽製作的九個人造衛星。

“羸外公誤會了,絆外婆大概也是。我和媽媽不同——和媽媽年輕時不同,不是電腦專家。不是‘特彆的孩子’哦?”

我差點說出“你看我的頭髮和眼睛就明白了吧”,不過,對啊,隔著簾子看不見啊……又或許是老眼昏花了。

“雖說龍生龍鳳生鳳,但‘特彆的孩子’的孩子不一定就是‘特彆的孩子’。不如說,我就不是。雖然有很多炫酷的藝二代,但我不是那個類型的。媽媽禁止我接觸機器,也不是因為我是卓越的黑客,隻是不希望我犯下和自己一樣的錯誤而已。”

媽媽在十幾歲的時候走了歪路。

她用電腦召集同伴組成“集團”,在電子世界裡做儘壞事。雖說當時的法律跟不上新技術,有許多冇有管控的地府,但媽媽她們的活動並不是依照倫理觀為了做出超越黨派的社會貢獻。

“公平來看,十幾歲的玖渚友是徹頭徹尾的壞人,所以她才讓獨生女遠離各種機器。為了不讓女兒染上壞事。”

遠離電腦、工作站、手機、液晶平板電腦、應用程式、高科技汽車、智慧音響、電視、主機、電子貨幣、觸摸屏、飛機、電紙書、隨身聽、粒子加速器、網購、硬盤錄像機、礦石收音機、PlayStation、母機、DTM、蘋果手錶、碼錶、3D列印機、藍牙、航拍無人機、電飯煲、自動門、全景投影、帶攝像機的自動販賣機、裝了AI的接待機器人。

遠離宇宙飛船。

就像對性教育敏感的教育媽媽讓愛女遠離色情刊物那樣,讓我遠離各種機器。

不希望我經曆同樣的失敗。

有一段時間她甚至禁止我接觸各種金屬,但是那樣實在太過分,會影響日常生活,在和爸爸吵了一架之後,妥協到了舊式的古典車可以坐的結果。

“您二位的外孫女是極其平凡的人。很遺憾呢。而我打心眼裡以此為傲,深感自己正走在正確的道路上。因此您就把我當做是毫無長處、隨處可見的女高中生吧。”

所以我拒絕。即便給出大價錢。

即使用性命來威脅。

並不是因為我非得死乞白賴地遵守媽媽的絕對法則。另外,即便我真的擁有能夠維修變成廢鐵的超級監視攝像頭的技術,我此時也必須堅決拒絕。

那九顆人造衛星說起來就是媽媽在十幾歲時做的最後一件工作,是她那些超越法律的壞事的集大成——不幫她收拾殘局,纔是作為女兒唯一能做到的貢獻。

“那麼我就告退了,羸外公,絆外婆。雖然冇有什麼很有幸能見到你們的感情,但還是這樣說吧。如果是其他的事情,請隨時聯絡我。雖然我冇有手機。容我苦口婆心地忠告一句:關於那些人造衛星,最好還是不要做多餘的事情、不再理會比較好。或者用戰術核武器擊落吧。那樣一來還能讓這世界上少一枚核武器……若是繼續拘泥於它,大概不會有什麼好事。”

說完,我揪著雪洞小姐的裙子站了起來。幸好冇有正坐,而是放鬆了雙腿。

因為冇有麻痹,所以馬上就能離開。

不管是腿,還是大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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