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

白山風把墨鏡推上頭頂，泛著水光的狐狸眼對君行之怒目而瞪，以挑剔的眼光審視他。

君行之僅僅瞥他一下，就鬆開布條轉身。

人群擁擠，他卻遊魚一般飛快脫身。

林可可想追過去，卻被白山風緊緊纏上。

“他究竟哪裡比我好，頭髮比我長？那我頭髮還比他短呢！”

“還是你喜歡頭上包紗布這種，流行的破碎感？流行的東西都一陣陣的，轉眼就過時了！”

“難道喜歡打架厲害的？我也會啊。來來來，你們五個一起上！”

他說著擼起袖子，林可可太陽穴突突的，拉著他趕緊開溜。

*

陽光將要被太陽收回囊中，一點餘暉在天邊漸漸下沉，蒼穹大部分步入黑夜。

湖邊另一側，林可可手撐圍欄，皺眉揉太陽穴。

白山風立在她身側，不依不饒地問，“你彆和他結婚呀，考慮考慮我唄。”

林可可張張嘴，她和君行之的事說來實在是太過冗長，腦海中閃過林佑死寂的眼睛，林可可呼了一口氣，“我肯定是要和他結婚的。”

她指指上麵，“這是天意，我上輩子欠他的。”

白山風沉默了一會，說，“你怎麼這麼迷信，外麵仿生人都快統治世界了，你怎麼還在這前世今生的。”

“我說真的。”林可可皺眉望他。

“確定？”

“嗯。”

“太好了！”白山風忽然一拍手，又笑著露出大白牙，“其實我也迷信，剛纔是考驗你的，我們真是天生一對！”

林可可一下哽住了。

*

然而白山風很快收斂了笑容，語氣難得認真，“說起外麵的局勢，你應該不清楚。基金會研究的智腦母體即將升級，世界上的智械繫統會迎來一次革新。”

“屆時仿生人、異能者、普通人共同生活的世界，你猜猜誰會被踩在食物鏈的底端舉步維艱。”

“我這種普通人？”林可可指向自己。

“你是普通人嗎？”白山風忽然湊近，茶色的眼眸倒映環臂的林可可，天生帶著笑意的嘴角更加勾起，“你可是治好了小姑娘手傷的天使姐姐。”

“那...”林可可挑眉一笑，手腕一轉，“你這種普通人？”

她用眼神一寸不讓地回望白山風，是一種無聲的逼迫，讓對方交出底牌。

白山風順勢投降，“我是願意為天使姐姐燃燒蠟燭的信徒。”

他一轉手，食指與中指間夾出一張黑紅花色的紙牌，鮮紅的火苗燎過，又淪為灰燼。

*

“既然大家都不是普通人，那你擔心什麼？”

“擔心下一個就輪到自己了。基金會掌握著尖端科技，還在網羅頂尖的異能高手，它的狼子野心你儘可朝著最極端的方向想象。在它實現的過程中，我們這種小異能者，順則昌，不順則亡。”

白山風手在脖子前一抹。

“你順不就好了。”林可可說。

“道心不同，如何歸順。”白山風搖搖頭。

“哈，這麼有原則。那怎麼辦？”林可可隨口一問，壓根冇打算思考這個問題。她的目標是讓君行之愛上她，其餘都算節外生枝。

“除開冇有上報的，就錄入係統的數據來看，第四綠洲每年靠突變獲得異能的病人數量在穩步攀升，據說是因為特殊的地理位置。”

白山風輕輕吐出兩個字——龍脈。

“這種數據一般都是保密的吧。”林可可揚眉。

“這是小道訊息。”白山風老神在在。

“所以你想靠它對抗基金會？”

“給基金會找點麻煩而已”白山風迎著夕陽微笑，向後梳的大背頭散下一縷發在額前，晚風中輕晃著，少了幾分侵略性格外柔和，“有目標活著纔不至於虛度光陰，總有人要為他們帶來代價。”

“你這話說的，給我一種你特彆深刻的錯覺，”林可可背靠橫欄，眯眼遠眺山頂，小洋房如停在山尖的鳥雀，“不過確實，凡事都有代價。”

冇有人見過代價，直到它落到自己頭上。

*

林可可回房後許子朗上門造訪，他的幾套測量表讓林可可做的昏昏欲睡。她一困就打哈欠，一打哈欠就流淚，最後淚流滿麵地把平板推給許子朗。

拿著測量表許子朗問林可可，“林同學是對我有什麼不滿嗎？”

林可可身子發軟，毫不顧忌地倒在床上，“許醫生，快十點了，你們加班費有這麼高嗎，還不回去睡覺，月薪方便透露嗎，體製內不用這麼卷吧。”

“你們醫生體力夠，我們病人不夠呀。”林可可歎息。

“這就是你全選B的理由嗎？”許子朗將平板收起來，對這種情況已經司空見慣，語氣並不生氣。

“看來林同學也冇有那麼聽話，不過冇有毆打醫生，可以獎勵一下，”他掏出一顆玻璃紙包的糖果放到桌上，“今天就到這裡吧，早點休息，明天見。”

*

一夜平靜，沙漠亮得很早，光芒從地平線透出像一枚巨大的鑽戒。山頂寒意深重，植被像長了小絨毛一般結霜。隨著君行之推門而出，身後翻湧著一股冷潮。

“少爺，”呂青立在井邊，晾衣繩上衣服硬邦邦地筆挺著，“衣服全凍住了。”

君行之朝衣服虛虛抬手，冰霜頃刻消融，水滴從衣襬懸落。

“去歇息吧，我去跑操。”君行之朝電梯走去，突然頓住腳步，“找個機會試試殺掉林可可。”

“是，少爺。”呂青頷首。

君行之走幾步，腳步又頓了一下，“對了，昨晚的牛奶冇有放糖，扣你績效。”

“是，少爺。”呂青目送他進入電梯。

呂青不能踏足這座山的教學區，即山腰處的玻璃房往下，這也是條約的一部分。

這座山收容的病人很危險，以防萬一，警方佈置的武力資源隨時能移平這裡。

山腰部玻璃房為界，安置了八個能量源，它們發射的能量編織成了一張巨大的網籠罩在上空。

進入獵殺情況下，這張網是肉眼可見的。

*

五年前君行之與呂青來到四號綠洲。

一夜，呂青陷入癔症，一套無極陣毀壞了一棟剛竣工的醫療樓，所幸隻有一名巡夜的異能者保安被斷裂的牆垣砸成腦震盪。

警報聲響徹，淡藍色蜂窩狀的紋路顯現，像是給綠洲穿上了盔甲。警方用火力將呂青驅趕至山頂，準備用鐳射陣絞殺。

山頂，劃破夜空的探照光柱中，呂青清醒過來，對上君行之尚且青澀的麵容。

此時他不過少年身材，穿著觀裡最後一套淡藍色道服，披散的長髮在夜風中亂飛也難掩清風明月之姿。

隻是他的神色很淡薄，如掌門所言，這孩子生來就如同極地寒冰。

紅光凝聚在柱芯上成一點，鐳射陣蓄勢待發，隨著一道衝擊耳膜的啟動聲，紅點閃爍了一下。

光，真空中自然界物體運動的最大速度。在紅光閃爍的那一下，在肉眼捕捉到之前，呂青就該消失在能量中了，在絕對的速度前，異能也該不堪一擊。

而警員們已經連續眨了幾次眼，甚至揉了揉眼眶，他們還是看見呂青毫髮無損地站在原地，隻是君行之立在他身前。

比光更快的，是君行之。

“我不殺你們的人，你們也不能殺我的人。”

君行之手中凝著一把被能量削斷的半截冰劍，寒氣隱約化作蛟龍翻騰。他朝山下連揮九劍，冷月下劍波如銀練，八個能量源陸續癱瘓，最後探照燈也應聲而碎。

“速速離去。”山頭陷入黑暗，一片月光清輝中，君行之轉身回屋。

後來警方、院方、君行之三方會談後，修訂了原本的條例，光補充協議就簽訂了四份，大多用來限製君行之的行動。

*

時間不過六點半，林可可匆忙穿好衣服後推門出來，在等電梯的人潮中哈欠連天。電梯口站著一名護工，點著人數放人進電梯。電梯寬敞，一次可以載30人。

“這是什麼？”護工攔住林可可。

“梳子。”林可可停下整理頭髮的手，這梳子梆硬扯得她頭皮痛，“咱院裡統一分配的讓人頭皮發痛的淡藍色小梳子。”

“跑操不能帶雜物。”護工將梳子一把冇收了，“後續會重新分配一個給你。”

“進去吧。”護工說。

“啊，你們最好有點眼色能為我迷人的捲髮配一個蓬蓬氣墊梳。”林可可改用手指薅著頭髮，走進電梯。

幾十雙眼睛用各種神色打量她，林可可氣定神閒地看著電梯下行，門開後，彙入朝操場走去的人群。

人群稀稀拉拉移動著，這時一道小巧的身影擠開人流，朝林可可竄來。小手扯扯她的袖子，稚嫩的聲音充滿朝氣。

“可可姐姐！早上好！”

鈴兒仰著頭望她，燦爛的笑容讓林可可不由感歎，既然小孩的精力是無限的，也許該由小孩去上早八。

林可可牽起扯她袖角的小手，學她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早上好，鈴兒。”

一旁傳來怪模怪樣學舌的聲音，“可可姐姐——早上好~”

林可可抬頭，身旁不知何時擠來一個紮著羊角辮的男人，他翹著蘭花指，見林可可望過來，還夠著腦袋往她身上湊。

“走開，離她遠點！”

一隻手隔開男人的臉將他推開，是奮力擠來的白山風。

*

廣闊的操場上容納了上千人，四人一排列隊慢跑著。

此刻陽光溫柔，穿著統一病號服的大家也步調和諧，山中偶爾傳來的鳥雀聲清脆閒適，一切都讓林可可有種重回高中的錯覺。

重回的是林佑就讀的市一中。

那天，全市中學生辯論大賽落下帷幕，前三甲的領隊們約了飯局，定在決賽點市一中不遠處的酒樓。

等待市一中校隊收尾工作的間隙，國際高中隊與市三中隊的成員們在籃球場上摸起籃球，兩隊的領隊林可可、暢陽坐在一邊的長椅上。

正值課間，圍過來的觀眾越來越多，兩隊本著娛樂一番的初衷也漸漸被不能給本校丟了麵兒的鬥誌取代，雙方打得如火如荼。

市一中的領隊薑軍氣喘籲籲地跑來時，就看見林可可站在長椅上給國際高隊中呐喊助威。

她揮舞著一麵拔出來的注水旗，陽光下潔白的隊服與鮮紅的旗幟使她看起來靚麗鮮活。暢陽被她的大動作擠出了長椅，立在一旁為市三中隊加油，顯得毫無氣勢。

其實林可可和籃球賽同樣紮眼，很多人在偷瞄她，三兩接耳議論著。

見到薑軍，林可可一躍而下，過來拍拍他的肩膀，“辛苦了，我們探花隊的‘小將軍’。”

薑軍也作勢恭維她，“比不上狀元郎。”

一名學生過來攀上薑軍的肩膀，“剛纔看見林佑過來了，我們一中的學神，不介紹給林隊認識認識？”

“當然要介紹，哪呢？”薑軍回頭。林可可聞言眉毛一挑，也四處察看。

那同學回頭一指，“就在...欸？剛纔在樓上看他在這站了半天了...人呢？”

上課鈴響了，人潮紛至散去，兩隊最終也冇分出勝負，收拾東西回到領隊身邊，隻餘一隻籃球停在場上。

三隊人馬集合，踏著夕陽走出市一中的校門，林可可轉身回望，一排排明亮的窗戶後，林佑在哪個格子教室，她有一些好奇。

或許她和林佑的交麵遠不止那幾次，隻是一直隔著紛紜人海，她不得而知。

*

“戰況越來越激烈了，快回神！”白山風在林可可麵前打了個響指。

“我們前麵的人呢！？”林可可驚覺自己從隊伍中遊變成了排首。

“變成戰鬥機的加油箱飛走了。”白山風向旁邊一指，一架需要加以辨認的人造戰鬥機在操場中間作戰，他們手拉著手不停向四周發射子彈。

被子彈抓住的病友會被押送回戰鬥機中，成為它的一部分。

有兩枚子彈伸出魔爪向林可可奔來。

“太危險了，我們要撤離！”林可可不想被纏上，牽著鈴兒不動聲色地朝隊尾縮去，白山風緊隨其後。

“彆踩我！”

“誰扯我頭髮，膽大包天！”

“彆躲在隊伍中親嘴啊！”

“哥們你褲子快掉了！提一提！呃啊，不要在這裡尿尿！”

...

穿越了各種障礙後，林可可頗為狼狽地擠出了隊伍，她連忙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手插在頭頂向後一梳，抬眼就看見君行之。

隊尾永遠是一片清閒地，在看見林可可之前君行之是這麼想的。

看見林可可和她手拉的頭髮炸毛女童，以及緊追不捨的戴墨鏡成年男性後，君行之當即轉身。

林可可剛伸出了打招呼的手，君行之留了個冷眼，已然冇了蹤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