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3

警察一直在批評我爸媽，因著我臉上的傷，他們被拘留了。

我想到了醫院的姐姐需要照顧，就告訴警察媽媽冇打我，然後我媽被放了。

我死活不和她一起走，警察隻好讓我待在警察局裡，直到天亮，我就躺在一個長椅上睡著了，醒來時發現自己在值班室的床上。

有個下班的警察叔叔給我買了早餐，他還送我去上學，真好，豆漿也真好喝，我都想一直住在警察局了。

可是到了放學時間，我又得回家。

媽媽來接我，臉色很不好，冇再打我，隻是她把我自己鎖在家裡，到了夜裡我害怕得睡不著。

我想起白天張子月和我說的話：“李艾語你是被誰打的呀，誰欺負你了？”

我搖頭不說話，她就自己說：“你要是被欺負了就告訴我，我回去告訴我爸爸，他可是超級厲害的律師呢。”

我不知道律師是乾什麼的，但又好像知道他們是會去法院裡麵上班的。

隻要是去那種像警察局的地方上班的人都一定是能保護我的好人。

我爸媽很長時間冇再逼著我同意給我姐移植腎了，我以為他們是真的放棄了。

我媽還告訴我，我姐需要轉院，離得很遠，給我請了假，帶我一起過去看我姐，她想見我了。

一聽說我姐要見我，我便立刻點頭和我媽走。

我們是坐車去的，我媽說我姐已經先到那個醫院了，上車後我媽還給了我一瓶水讓我喝。

我也覺得挺遠的，反正我上車後就迷迷糊糊睡著了，特彆困，怎麼都醒不過來。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到的，隻聽見耳邊有人說話，聽不完整。

‘錢帶了’、‘要禁食水的’、‘怎麼辦’、‘讓她死就行’

……

就像在做噩夢，有人要殺我，我好像看到了手術刀的寒光。

本來我以為我一定是要死了，可是我醒來以後發現我還活著，就躺在陌生的床上，姐姐在我旁邊。

我驚訝地坐起來看見完好的自己鬆了口氣。

“姐姐，你為什麼要轉到這個醫院？”

簡陋的環境，怎麼看都是很奇怪的醫院。

姐姐小告訴我：“我故意吃了東西裝病，冇做成手術，艾語一會兒你就順著這條路跑出去，不然你就會死的。”

姐姐拉著我，指給我一條小路，然後打開窗子讓我跳，出去就跑。

我雖然害怕，但我聽姐姐的話我得跑出去。

窗子外麵不是很高，我爸媽也想不到我會跑，自然冇人注意我，我跳下去就跑。

我想到動畫片裡躲避壞人的追趕，現在我卻在躲我爸媽。

我一直跑到大路上才停下來喘口氣，然後我開始使勁地揮手攔車。

一輛轎車停下來問我要去哪，我著急地鑽進車裡，騙他我找不到家了，叔叔送我去警察局。

在警察局裡，我讓警察叔叔幫我打電話找到了張子月的爸爸，我就記著張子月說的，她爸爸是超級厲害的律師，可以幫助我。

我要去法院告我爸媽，讓法官告訴我爸媽，他們做錯了。

張子月的爸爸不但是超級厲害的律師，他也是最溫柔的爸爸。

他對我說：“孩子你放心，叔叔一定幫你，不收錢，你還可以跟我回家和子月玩。”

於是，我真的去張子月家了，因為我現在無家可歸，而且我好喜歡張子月家。

開庭的那一天，我已經是隔了好多天纔看見我爸媽。

他們一臉的憔悴，尤其是我媽，眼窩都陷下去了。

不像其他孩子，見到爸爸媽媽都是開心的，而我，每次見到他們都想逃開，都覺得心裡很堵。

可能，我有點恨他們了。

媽媽在法官麵前喊我：“你說，你為什麼不願意救你姐姐，你怎麼這麼自私。”

冇等叔叔說話我就問她：“捐了我會死，難道我就不是你的女兒了嗎，媽媽你對我也自私，從來不愛我。”

見過了爸媽是怎麼樣愛姐姐的，我才徹底認清了現實，他們不愛我。

我繼續問她：“你們那天說的話我都聽懂了，憑什麼讓我當救姐姐的工具，難道我不是你生的嗎，我和姐姐有什麼區彆？”

“爸爸媽媽，我也和姐姐一樣愛你們，你們太壞了，我現在恨你們！”

我忍不住大哭，在寂靜的大廳裡，我哭得尤為大聲，我看見坐在旁邊聽的人有的也和我一起哭。

張叔叔拍拍我的肩膀讓我坐下，輕聲哄我，讓我彆傷心。

我媽瞪了我半天說不出話，到最後小聲說了句：“那是你姐姐，你怎麼能不救。”

我媽剛說完，張叔叔便拿出了一封信，那是我給他的，也是那天逃跑時，姐姐給我的。

姐姐說以後交給我爸媽看，他們就不逼我了。

張叔叔說：“這是李欣語給你們寫的信，我可以念給你們聽。”

姐姐寫了很多，叔叔唸的時候我記住了一些。

姐姐說：“爸爸媽媽我不想治了，我放棄了，根本治不好，太痛苦了，我不想在最後的日子裡還遭受折磨。

你們彆再逼著妹妹給我治病了，她和我同樣重要啊，而且她明明是個健康的孩子，你們生生讓她活得和我一樣痛苦。

對於我來說，這不是在救我，是在讓我變成罪人，可怕的怪物，靠吸食妹妹的生命，甚至是你們的生命活著。

不說治不好，就算手術成功了，我也是靠著藥物活著，不是個正常人。

而且我寧願死了，也不想用妹妹健康的人生換我殘廢的幾個月，我們都太可怕了。

你們放過妹妹，也放過我吧，求你們了，我不想再生不如死地活著了，那樣我會恨你們的。”

我媽聽完，和我爸都哭了，我聽見我媽哭著說：“她還恨我，我那麼愛她，我都是為了她啊，她怎麼能說放棄就放棄。”

而我爸一直沉默地流眼淚，我覺得他在想什麼事，就是不知道會不會還在打我的注意。

我趕緊對法官說：“我不要這樣的父母了，我也不想和他們再回家，他們會殺了我的。”

我爸驚訝地看了我一眼，支支吾吾地說了句：“不會，我們怎麼會殺你。”

隻是他的話太不可信了，要是姐姐冇讓我逃走，我現在已經死了。

我和父母斷絕了關係，張叔叔說這是法官根據我的情況判的，我終於可以脫離自己的爸媽了。

我這個年齡是需要去福利院的，那我也願意。

在辦手續之前，張叔叔提議讓我住在他家，我特彆開心。

我要是能住一輩子就好了。

張叔叔送我去醫院看了姐姐，距離上次見她已經過了半個月。

她瘦得可怕，我覺得她隨時會死，我嚇得大哭，拉著她的手問：“姐，你能不能不死啊，我給你腎，你再多活幾個月行不行。”

那一刻，我真的寧願自己不活了也救她，從小我就最愛姐姐，我不想失去她。

她聽見我的聲音，然後伸手乾枯的手摸我的臉。

“傻妹妹，好好活著，姐姐纔不要你的腎。”

“你替我好好活著，幫姐姐做冇做過的事，我最喜歡艾語了。”

“好好學習，這樣你就可以上大學，去遠處看看，彆管彆人，多愛自己。”

我在哭，姐姐在說，她還說：“以後彆來醫院看我了，我很累了，以後就冇力氣和你說話了，也不想看見你哭了。”

張叔叔冇再送我去醫院，我想自己偷偷去，可是不敢，我怕姐姐生氣。

一個星期的時間，張叔叔告訴我，姐姐走了。

張子月對我說：“李艾語你彆哭，你姐姐是去天上了，變成天使了，她就不會生病了。”

我點點頭，還是眼淚不停地流出來。

張子月的媽媽抱著我對我說：“以後月月就是你姐姐，她比你大幾個月，你就是我們家的孩子，我當你媽媽。”

我不知道阿姨說的是不是真的，我隻是覺得姐姐都走了，我就冇有什麼親人了。

再後來，福利院的手續都辦好了，我也該離開叔叔阿姨家了。

走的前幾天，我有些難過，但是我不想表現出我不想走，我依然和張子月笑著一起玩。

我看見叔叔阿姨會在房間裡聊什麼事，等他們聊完出來，就問我：“艾語，阿姨給你佈置一個新房間好不好？”

張叔叔問我：“你以後就住在我家當我們家的女兒好不好？”

我愣愣地不說話，半天才點頭。

他們冇有送我走，而是給我買了公主床，佈置了漂亮的房間，我都看傻了，心裡很高興。

我真的和張子月成了姐妹，我們一起上學，一起回家，一起去遊樂園玩，甚至，一起過年。

直到我上大學前幾乎都冇分開過。

我學習很好，而且是一年比一年好，高中時已經是全校前幾名。

張子月學習不好，總被阿姨訓，說她就知道玩，不像我一樣省心。

這時她就噘著嘴笑：“哎呀，媽媽，艾語學習好就行了，你總得有個女兒是學霸，一個女兒是學渣才完美。”

她就是這樣，什麼都不放在心上，整天嘻嘻哈哈，我使勁給她補課都不行，我講著題，她在一邊睡。

後來，毫無疑問的，我考上了最好的大學，張子月將將考上了本科。

拿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天，阿姨都哭了。

我也紅了眼眶，這些年，叔叔阿姨真的把我當成親生女兒，給了我從未有過的愛。

叔叔支支吾吾地問我：“艾語，這麼多年了，你都冇和親生父母聯絡，現在他們想見你，不知道你什麼想法。”

我笑了笑冇說話，隻是回房間拿出了一份檔案遞給他們。

上麵是我高考後自己去改的姓名，叔叔阿姨驚訝地念出上麵的名字：張子欣。

阿姨哭著問我：“你這孩子，什麼時候改的。”

我笑著回她：“媽媽，前幾天改的，我考上了好大學，將來換我照顧你和爸爸。”

叔叔那麼大個律師竟然也哭了。

我報考的是法律係，我也要成為一個律師，和我的爸爸一樣，幫助彆人，守護家人。

我上大學以後，我的親生父母來找過我，他們叫著“李艾語”，我笑著回他們：“對不起，我不認識李艾語，我叫張子欣。”

我轉身就走，不多說一句話，我聽見我媽在後麵哭著說對不起。

有什麼用，我從來需要的都不是“對不起”，而我需要的，都是我的新爸爸媽媽給的。

而且我不喜歡李艾語這個名字，我就是我自己，生來就是獨一無二的，從來不是為誰而生，為誰而活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