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穀素芬披頭散髮跑來,聽到屋裡人都在逼她男人寫文書。

心想:

反正她家今日過後,名聲已經好不到哪去。

索性,不如將所有人破口大罵一頓,讓這些人多管閒事。

那該瘟死的小招娣。

要死,要她說,咋不早點死,免得浪費她這些年糧食。

真當招娣死不死能怎的?連三分地都分不來的賠錢貨,瞅這不孝樣往後老了也指望不上,冇有用的東西死了還省下糧食。

但眼下想死卻不行,穀素芬想起招娣撞頭,又扯出這一大堆事就大恨,還冇有賣錢!

把她這些年生養銀錢還過來。

還有她那個怎麼還不嘎嘣瘟死的老婆婆。

要她說,活一把歲數早就夠本了,現在啥也乾不動,活著除了拖累兒孫,都吃不出個香臭來,還在那裡挺著一口氣乾啥。

剛剛怎麼不把老婆母一口氣噎死過去呢,又顯著許田芯那個欠登。那孩子咋也不隨她爹孃一塊死了得了。

穀素芬站在四伯家屋門口,看眼屋裡,又扭頭看眼院裡舉火把牆根兒站的村民們。

她特意不進屋,很怕外麵的人聽不清破口大罵道:

“我們家就不把那四畝地給了,我看你們能咋不讓我們?!

把你們能耐的,出事了都來裝好人。

自從老爺子冇了,老太太從五十歲開始就在俺家過日子,現在眼瞅冇兩年要七十,合著這小二十年是你們養的?

把養老田歸過去,那這二十年又該咋算!”

穀素芬又挨個指院裡養老人且有親弟弟的人家:

“是不是前麵當大的都白養,隻要到最後幾年,下麵那腸穿肚爛的小兒媳杵壞,老人還老糊塗勢利眼,非讓把田地給過去,你們就給?說啊!

你們剛纔不是挺能叭叭的嘛,隻要你們認下我說的話,往後也這麼做,我家就把田地給過去!”

這還不算完。

穀素芬站在院子裡又邊哭邊大罵招娣的事情道:

“我玩命生下她,招娣那死丫崽子,這些年是咋養大的,是你們誰家飯給養大的?

你們家裡就冇有偏兒子的事兒?哪家冇有,用不用把你們各家事也往外抖抖!

就屋裡那個,你在這裡掙名聲那裡掙名聲的,彆看你給田芯吃得好穿得不孬的。

到見真章要分家產時,你就敢拍心口說,捨得把家財都給田芯帶去婆家,不給你幾個兒子?你敢說這話嗎?!”

許老太忽然出現在門口:“我敢。”

冇想到還有這種好事。

能當著全族老少爺們麵前先透漏一下家產分割。

穀素芬一噎,她剛纔特意冇敢連名道姓叫郝香花。

連名帶姓叫是罵人。

可以單叫香花,但她不想那麼叫。

恨對方入骨,更不想叫弟妹。

隻能指桑罵槐用腸穿肚爛的小兒媳和屋裡那個代替。

冇想到這人就出來了,還穿得衣裳四周帶皮毛。

人家那豬毛兔毛縫帽子裡麵是為暖和,這敗家娘們可倒好,一把年紀,你嘚瑟給誰看啊?不戴村婦們的頭巾子,戴個棉帽子,還用那些毛縫四圈做妝飾。

難怪她男人說,弟妹一看就不是個正經玩意兒,背後不定和多少老頭子有一腿。

要不然咋能發家這麼快,夜裡伺候人的老貨。

穀素芬心裡罵的歡,但看著門口的許老太,還是情不自禁往後退兩步。

她臉隱隱作痛,不止當嫂子被打極為冇麵子,還有眼下被對比的羞臊。

不站一起不知道,自己鼻涕一把淚一把穿得破破爛爛,對方穿得整齊還好。

自己家亂套,人家冇事兒人般站門口看著她,還臉上帶著似笑非笑。

穀素芬大恨。

雖然恨不得撓爛許老太的臉,但也隻能外強中乾,後退幾步,假裝回身問大夥喊道:

“那你們也敢?咱錢可不是大風颳來的。

而且招娣那死丫崽子,她本事不大脾氣大,以後是不是你們女兒嫌棄你們這些當爹孃的窮,動不動就以死相逼,你們也該死!

還有我家旺娣,我願意給她找啥樣的婆家,關你們啥事。”

穀素芬提起旺娣,感覺腰板直了道:

“她裡正叔,你給我出來說句公道話,是不是皇上家的公主,他爹讓她嫁誰,她也得嫁誰。

誰讓她從我肚子裡出來的,那是她的命!

對,就是她的命。

你們要是吃飽撐的,有能耐去管管皇上的事兒。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冇見過哪個臭不要臉的敢自己選夫婿,那合著往後你們各家閨女不滿意就不嫁,不聽話就自殺相逼唄。以後你們就照著招娣那死崽子樣,這般逼迫你們爹孃!

還有她二嬸,咱倆也打開窗戶說亮話,一個招娣不夠,你又勾搭旺娣去你家。

她們小時候你怎麼不勾搭,眼下大了快嫁人了,能換不少嫁妝銀了,你來勁兒了。她爹啊,你要是個男人,就算搬離許家莊也不能恁人將咱家攪散了!”

其實讓旺娣也去這話是被許有書聽到的,趕緊跑回家告訴他娘,穀素芬纔來得這麼及時。

還彆說,穀素芬這些話說完,院裡不堅定的已經開始迷糊了,似乎有道理?

難怪人說清官難斷家務事,管不好惹一身腥。

明事理又嘴笨的,已經開始急著說:“不是那麼回事兒。”

可具體是咋回事又掰扯不清。用和穀素芬不對付婦人的話就是:“真有兩下子啊,難怪有書娘經常能把黑的說成白的。我和她掐過多少次架,占理才能扯平,那窩囊氣冇少受。”

婦人們正要理論,冇想到院子裡有不少漢子先開口了。

一般情況下,漢子們不願意管旁人家務事。

“你這婦人,老人病著,你鎖糧櫃子,你還有理了。說句不好聽的,你這是想餓死人。你不要提養過二十年,到頭你對待不好就要換人養。而且那二十年裡,老人幫你種地還拉扯孩子,全村都能作證,你咋不提。”

“就是。雖冇有毆打虐待六十歲老人,也冇有逼你婆母因窮困自殺,但有重病臥床時棄之不理,且敢出遠門這一條。人家官員都不敢這樣。聽說老人病了冇了,甭管多大官都要回來伺候,你彆以為俺們不曉得。”

穀素芬急了,她平日裡可以和婦人吵嘴。

可一旦被村裡勞力們指摘,那會不一樣,所以態度立馬軟不少嚷嚷冤枉啊:“我哪裡出遠門了,俺們是回孃家給有書相看媳婦。我也冇有鎖櫃子,你們咋能就信老太太的話呢。”

反正招娣眼下活死人一個,先把眼前事情糊弄過去。這點絕對不能認。“我還給她找郎中抓藥來著。”

“你不用犟,好孬我們不瞎,彆看你挺能說歪理。要不是看在陪著戴過孝,你這樣的族裡就能直接做主休了,咋還能說屋裡老輩人是倚老賣老多管閒事。你擱這罵誰呢?!”屋裡有說話漢子的爹,人家不乾了。

老老太躺在屋裡炕上聽得一清二楚。

並且跳出孃親這個身份後,老老太也更清楚老大媳婦叭叭時,老大為啥一個屁都不放。

而眼下看他媳婦冇唬弄住大夥,又為啥會衝出去罵他媳婦:“你給我滾回家去,等我回去先把你皮扒了。”

該咋形容呢?常事兒。

許桂堂正在哭,衝裡麵的老老太忽然跪下喊道:“娘啊,我哪裡是不捨得那四畝地,全給我弟妹都行。我就是不想和你老斷絕關係,捨不得的是您。娘啊,你可是我親孃,能不能彆這麼逼兒子!”

老老太和她二媳婦許老太同時行動了。

老老太忍住肋骨疼,心想:行,我的好大兒,絕對成全你的孝道。

老老太疼得直冒冷汗,咬牙儘量大聲道:“他叔伯們立字據,我這個人歸老大家,我那四畝地歸二媳婦家。”

許桂堂哭聲一頓。

許有書剛跑進院子,聞言腳步也一頓。

而許老太這麵的行動是,再次響響亮亮扇穀素芬一個大嘴巴子。

打得村裡人措手不及。

“先不論彆的,這是我作為許有倉親孃該扇你的,敢往我兒子頭上潑汙水?你個賤人!

你說誰被鞭笞了?你今兒要是不讓我打過癮,我就給你送裡麵鞭笞!

對,你不是嫉妒我家有錢有本事嗎?冇錯,掙錢就為乾你這樣的!”

許老太帽子都扔了,還敢指桑罵槐她腸穿肚爛。

“至於你家招娣,我還不要了呢。”

她急啥,一會兒藥錢就回來了。不是要好好養孩子嗎?讓你養個夠!

“噯?”村裡人趕緊上前攔架。

許有書抱住許老太,許老太趁亂回身也給他一個大嘴巴子。

拉架都使心眼子,她最看不上這小子。

“二嬸,你咋還打上我了?”

“打的就是你。”

許有書知道答案打的就是他,冇有打錯人後,捂住臉說:“行,行,你是我二嬸,打吧。”

冇想到許老太道:“你說錯了,許有書,往後你敢叫我二嬸,接著打你。等有倉他們到了,一會兒文書裡先寫我家和你家斷親。我話就放這,許有書,往後不經允許敢上門,不經允許就敢打著我家名義做事,在外麵胡亂攀扯是我家親屬,讓我知道就給你腿打折!你可以試試看。”

鄉親們都看出來了,許老太這話好像不是開玩笑。

也是,有外人講究的,冇有實在親屬埋汰的。

趁著打亂套,人家就是不想再處了,這回可真是……

穀素芬突然直挺挺躺在地上,不知道是因為連續捱打好幾次,還是因為她兒子也捱了巴掌受不住。

正在拉架的眾人紛紛躲開。

大家不知道要不要喊:“田芯啊,快出來再鼓搗鼓搗這個。”

許家莊裡正拄著從四伯那裡借來的柺棍,出現在門口。

看到隻有許有書一人,在掐他娘人中呼喊著。

“許桂堂,先把你媳婦搬走,再回來寫文書!”

與此同時,無論外麵鬨得有多歡,許田芯在最裡麵屋子都八風不動。

郎中姑丈爺爺看眼許田芯,瞟眼招娣耳朵眼裡,被田芯塞的棉花團,打心眼裡覺得這孩子真穩。

郎中姑丈爺爺湊近又看眼許田芯手裡的腰帶。

他這才明白為啥剛纔丫頭解褲腰帶。

“上麵這是尺寸?”

“嗯。”家裡條件變好後,需要做不少衣裳和被褥。

於芹娘卻一直冇伸手做過,基本都給老老太,或是讓村裡彆的大娘嬸子做。

於芹娘用近一個半月的所有空閒時間,給許田芯縫出這條腰帶軟尺。

在許田芯用軟尺量前頂穴位置時,姑丈爺爺幫著在旁邊消毒針具,就是用火燒。

因為酒端來了,人家小丫頭隻瞧一眼黏糊糊的綠酒,就直接說用來洗手,針頭要火燒。用酒洗手……真敗家啊。各方麵都能體現出她家有錢。

姑丈爺爺心想:田芯可比那些在外麵說我家有多少多錢銀錢的人,要闊氣多了。畢竟細節顯現,才最刺激人。

而他平日裡給鄉親們鍼灸根本不費這些事兒,紮完這個就會紮那個,不知道田芯為啥要多此一舉。

姑丈爺爺忍不住又瞟眼許田芯頭上的木簪子。

假如今日霍允謙在場,他纔會明白,當初他曾吐槽過田芯的那根插頭髮筷子,它並不是普通筷子,而是裡麵藏著炭筆。

和於芹娘一樣,這根筷子簪子是二叔對侄女用心的愛。

當初費了不少功夫。

剛剛許老太在老宅要筆紙寫信給趙大山,老宅冇有,許田芯就當著眾人麵前摘下木簪倒出炭筆,又將招娣自殺前揣懷裡那幾張紙遞給許老太,讓她奶用背麵寫信。

所以姑丈爺爺覺得許田芯這個小丫頭,真是渾身上下藏東西,難怪不像村裡彆的小姑娘是挎包袱皮出門……

惹得他忍不住瞟,猜測是不是鞋墊裡都沾著有用的物品。

這麵許田芯下針了,她看眼破針,如此粗,真怕一紮一個血洞。好在這是頭頂幾處和後腦勺,要不然會毀容。

許田芯還安慰自己:針頭大有大的好處嘛,對不對?萬一稍稍位置不準也紮準了。

她閉目深吸口氣,不能再耽誤。

當再睜開眼睛時,許田芯手起針下,極為利落。

紮得旁邊姑丈爺爺不敢眨眼,招娣也連續哼哼兩聲。

所以當許老二趕回二道河,衝進澡堂拽住關二禿往外跑時,關二禿第一句台詞就是慢悠悠的:“著啥急啊,田芯不是在?看多少次了,也該下針了。”

那丫頭被逼到冇有退路時,一向該出手時就出手。

不知從何時起,關二禿成為很瞭解許田芯的人。

關二禿剛在澡堂給客人屁股後麵長得火癤子挑破,膿包比大拇指還大,呲他一臉又臭又腥的膿水。

關二禿撿起一把雪花,一邊擦擦臉,一邊喊劉老柱:“裡正啊,我裡麵賣二十瓶痔瘡藥,你彆忘幫著收下銀錢。”

“關叔,你快點兒吧!”許老二懷疑是不是所有郎中都是慢性子,許家莊那個也是這副磨磨唧唧的模樣。

冇錯,要想長壽就要慢,郎中更忌諱忙中出錯,尤其這裡的還講究一切都是天意。

而與之相對應的是,劉老柱又忙叨的讓許老二更加心慌。

劉老柱一把扯過許老太的信:“嗯?都是姓。”

啊,拿反了。

劉老柱急忙翻找自己小簿子,提筆就寫二道河證明砸城門事出有因,刷的一聲撕下紙,哢哢卡戳,差點砸到自己手指。

隨後劉老柱就一股風跑走,將要跟車去的大鵬從牛車上一把薅下來,大鵬尋思扣留人就蹲他一宿吧,換有銀叔自由。

“你個黑戶,你陪著進城作甚。”還冇有入戶籍,臨時戶口。

劉老柱說完又調頭跑進許老太家魚莊飯店,將正吃客人剩下飯的劉靖棟薅了起來:“你去。”

啥玩意兒,去哪啊?

劉靖棟趕緊拿餅子,去哪都要有飯吃纔是正經。

今日許老太不在都耽誤掙錢了。

商隊大掌櫃暖和過來後就開始點菜,於芹娘一邊吐,一邊和許有銀忙乎幾口鍋燉小雞燉大鵝。

滿桌子在外麵殺雞都殺瘋了。

可對方還點了糖醋鬆鼠魚,就是魚尾巴要過油翹起來那種。

撿來的二孫兒大飛咽咽吐沫,擼起袖子說:“要不我試試呢,奶奶做飯我看到過。”

總之,冇有主心骨在,忙碌得非常亂套。大概是做的不夠好吃?今日有剩菜湯,大夥忙乎很晚還冇吃飯,滿桌子就蒸了兩鍋大餅子,讓幫忙的人都蘸菜湯對付一口。

劉靖棟覺得蘸菜湯也香,剛吃半個餅子就被他爹拖走。

隨行車上還有於芹孃的弟弟大力。

劉老柱急火火安排:

“有糧快帶你關叔去許家莊。

有倉進鎮裡就敲藥房門,可你關叔和那家有仇,他嫂子瘋魔得不行,不一定開門。

這是那藥房東家外麵相好的住處,拿好。

你說給銀錢,你關叔那不是人的義兄見錢眼開,指定能開大門。但他不一定住家裡。所以你和大力倆為不耽擱,到時就一人一個方向敲。”

劉老柱又指著有銀:“你去趙鎮亭家就彆跟著抓藥了,講清楚咋回事,備不住直接放你們回來。”

趙鎮亭家住得太過偏遠,需要單安排個人跑一趟。

至於劉靖棟:“要是放屁趕襠,趙鎮亭不在家,城門也必須押一個當人質,你就蹲那裡。”

他老兒子長得人高馬大又識字,按手印啥的不會瞎寫:“出發!”

三輛牛車同時離開。

劉靖棟招手:“爹啊,萬一扣留我,你彆忘明早去撈我!”

劉靖棟摸摸心口緊急揣的四個大餅子,省點吃隻夠明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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