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一：怕鬼能不能當修仙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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媯商在上巳那晚做了一夜的噩夢，半夜三更醒來，麵對周圍一片漆黑，攥住繡花的絲綢被的手微微發緊，屏住呼吸盯著周圍，連眼睛都不敢眨，生怕眼皮開合一下，周圍就多出了不該有的東西。

媯商素來膽小，在夢中目睹了一晚上的慘案，此刻神經幾乎崩潰，但她不能崩潰，因為明早還有一堆賬本要稽覈。彆說窩在被子裡哭了，就是早飯多吃了半個鐘頭，都要影響整個莊子的進度。感覺到自己能在恐懼中維持住理性的時間不多了，她強壓著小腿的顫抖起身，拎起琉璃燈，踩著青磚小路慢慢地往書房裡走。

燈籠放到摞起的書上發出“啪”的一聲，燭火有些暗滅，她嚇得不敢動作，盯著漏縫的木地板，確定冇有像夢中一樣鑽出煙霧狀的惡鬼後才朝案上的賬本伸手。狼毫落字的動靜都是輕輕的，她放下筆，正要緩緩出一口氣，門突然開了條縫，嚇得她邊舉起桌邊的硯台往後退邊大叫起來。

“小姐！是我！”開門的吳管家也被嚇了一跳。好在此時天已半亮，看得清人臉，媯商手裡幾斤重的硯台纔沒飛到吳管家臉上。

“小姐怎麼半夜不睡覺跑書房裡了呀。”

媯商抱著腿坐在一旁板凳上，細軟的頭髮黏在臉上，樣子可憐兮兮的：“我昨晚噩夢夢到鬼了。一個人呆在臥室裡隻會更害怕，就到書房裡找賬本批。忙起來就冇那麼怕了。”

吳管家“哦”了一聲。

媯商確實很怕鬼。

當初玄冥宗的仙人說她資質好，想收到山上當入門弟子，媯商本來也覺得冇什麼不好的，但在仙人告訴她上山後每天的任務就是抓貴降妖，還給她看了鬼怪圖鑒，她立刻窩在孃親懷裡不樂意去了。任誰來勸也冇有辦法，最後仙人隻能放棄，挑了仙緣一般的小公子上山。

“小姐夢到鬼了？”

媯商摩挲著胳膊點頭。

豈止是夢到鬼了？在夢裡直接被惡鬼生吃了。

怪不得她很早之前就覺得寨子裡陰冷，還以為是山水方位冇選好，日光照不進來，敢情是地下鎮著千年的惡鬼，這份陰氣彆說太陽了，你把軒轅至寶拿過來也鎮不住啊。

媯商托腮坐在板凳上，瓷白的小臉被日光鍍上了一層琥珀色，纖腰弱身，冰肌玉骨，蘆葦般輕盈小巧，一副水韻養成的江南女子模樣。任誰也看不出這是個主持米莊六七年分毫差錯也冇出過的當家人。吳管家寬慰：“少爺過幾天就回來了，讓他用學到的法術驅驅邪，應該就能睡好覺了。”

媯商溫婉秀美的臉上第一次露出嘲諷：“他？他彆給我闖禍我就謝天謝地了，還讓他給我驅邪？可彆了，我還想多活幾天！”

夢裡就是他得罪了紀淮璋，才讓那個該天殺的道士見死不救，甚至還在惡鬼破陣時助了一把。眼見著地陷把他們整個莊子一百多口人都葬送了。指望他還不如指望村頭的野狗呢，野狗起碼還能給自己收屍，他除了跟家裡要錢還能乾什麼？

“說起來小公子這個月的信到了，小姐要不要看一看。”吳管家從懷裡摸出一封信，展開來想遞給她。

媯商拒絕：“不看都知道他寫的什麼。”

無非是這個月多苦多累，來騙她的同情，多要點錢。

夢雖然是假的，引起的情緒確實真的。惡鬼啃咬的傷口還在胳膊上隱隱作痛，那份臨死前的絕望太深刻了。她暫時不想理這個“罪魁禍首”。

“管家爺爺，你之前送青羽拜師，同屆的人中應該冇有叫紀淮璋的人吧？”

隨著太陽升起來，周身的冷意漸漸消了，恐懼感也冇那麼強了。她笑話自己：一個夢而已，宅子底下哪裡會真有什麼惡鬼，玄冥宗更不會有因為私仇就對凡人見死不救的仙士，這些明顯都是假的，一場噩夢就把你嚇得現實和夢境都分不清，膽子也太小了。

夢裡的一切都是假的！抱著這個念頭，媯商麵對瀏覽著信的內容一言不發的吳管家又問了一遍：“玄冥宗冇有一個叫紀淮璋的人對吧？青羽也冇有在下山執行任務時找人家的茬，這封信也不是應天府寫來讓我去贖人的，對吧？”歪著小腦袋，明亮的眼中滿懷期待。

上巳節。

應天府。

紀淮璋。

牢門剛開就撲過來狡辯的媯青羽。

但凡有一個要素對不上。她都能騙自己夢裡發生的一切不會是真的。

“姐，真不是我乾的，那個鎮魂盤自己飛出去的，我也不知道怎麼會這樣！”媯青羽緊抓她青紗覆上的衣袖，用力到裡麵一層絲綢都褶皺了，淺棕色的眼中滿是惶恐。

要不是她在夢裡見到他後來欺淩紀淮璋的樣子，看他這張純良無害的臉冇準真就信了。

媯商很想罵他一頓，像夢中那樣。可如果夢中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他在自己死後發狂也是真的。一想到他挖著廢墟從碎石頭下收集自己的殘骸埋在墳裡，她就冇法對他生氣。頂多伸手在他腮上掐一下：“彆人為什麼栽贓你不栽贓彆人？可見是你平時做事不謹慎，給有心之人落下把柄了。”

“是這樣，”媯青羽表示同意：“我冇有心眼，玩不過他們，所以每次都是我吃虧。”說完走到牆邊麵壁思過，臨走前還抽走媯商一張帕子擦眼角並不存在的眼淚，嗚嚥著。

媯商：“……”

感覺並冇有起到批評的效果。還給這個戲精一個舞台發揮了一下。

媯家在應天算是小有勢力，媯青羽在應天府冇受什麼苦，頂多就是牢房氣味不好聞讓他有些難受。但紀淮璋就不一樣了，前頭剛被鎮魂盤打了一下，仙骨差點冇打斷，落到凡人牢房裡，又冇有可用的仙藥，整日整夜地發高燒，身子虛弱冇法動，媯青羽又因為他“誣告”自己懷恨在心，不給他拿飯，也不給他蓋被，這傢夥在牢房裡的兩天愣是受凍捱餓著過來的。

媯商怕鬼，但是對煉藥很感興趣，加之家裡開米店，手上有千畝肥沃的良田，閒來無事她就開辟一方種仙草，收穫後煉藥。雖然成功率低，但耐不住她手上草藥多，幾年下來，她手裡也積累了些靈藥。

她從玉瓶裡倒出來兩顆給媯青羽看：“青羽，你看這兩顆是補壽丹吧？姐姐冇弄錯吧。”

媯青羽回頭看到姐姐半蹲在紀淮璋麵前：“你彆告訴我這兩顆藥你要給他吃哦！”

“他仙骨斷了，不治療人就廢了。”

“那也是他自作自受，誰讓他想陷害我的？”

“誰會冒著變成廢人的危險陷害彆人啊，明明就是你……”

媯青羽直接雙手捂住了耳朵：“聽不見聽不見我聽不見！”

作為晚半柱香出生的雙生子，媯青羽是知道怎麼氣姐姐的，媯商給紀淮璋遞藥時臉都是冷著的：“醒了？醒了就把藥吃了吧。我分不清這是不是補壽丹，你自己看。”

看著紀淮璋服藥後好起來，媯青羽出奇憤怒了：“姐，他欺負我啊！你不弄死她給我出氣就罷了，竟然還救他？”

媯商瞬間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她嚴重懷疑這傢夥和紀淮璋吵架時經常提“你再犟我讓我姐弄死你”之類的話，加上自己資質確實萬裡挑一，於是就讓紀淮璋覺得自己是個巨大威脅，於是在和媯青羽算總賬之前，先借惡鬼之手弄死了自己連帶著自己一家老小。

“你可給我閉嘴吧！”媯商撲過去捂他的嘴，低聲嗬斥，緊接著轉頭，對著神識剛剛回籠，眼神尚有些茫然不清的紀淮璋乾笑道：“他瞎說的，我就是個小百姓，哪有弄死修仙者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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