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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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風徐來，裹挾著桂花的清芬，卻吹不散梅花館內嫖客和姑娘們打情罵俏、咬耳嚶語的靡靡之氣。

徐宣玉手持美人團扇把玩，大紅色燈籠的光暈照在她嬌媚的臉頰上，靈動的美目裡閃過一絲狡黠，她輕輕敲響白梅閣的房門。

廂房門未開，酒臭先撲鼻，徐宣玉眉頭微皺，心下卻喜，喝死最好。

“玉姑娘有何事？”周令鶴雖醉得鬼迷日眼，但掩不住玉麵朱唇的風流倜儻。

“我……我……”徐宣玉作小女子懷春般嬌羞，話冇說完，把團扇塞給周令鶴，臉浮上緋色，轉身跑了。

周令鶴瞧著手裡的美人團扇，這扇上的美人不正是徐宣玉嗎？

一身水綠色對襟齊腰襦裙，懷抱琵琶站在搖曳的柳樹下，一顰一笑清漣不妖，荷花玉顏，倒看不出是妓生的女兒。

徐宣玉送他有自己小像的團扇是何意？

周令鶴不解也不想解，打一個響亮的酒嗝，他隨手把美人團扇扔在桌上，不再多想，繼續飲酒。

美人哪有美酒醉人！

徐宣玉送完美人團扇，朝芸孃的合歡閣走去，老遠就聽見芸娘聲嘶力竭的咳嗽，她擔心地跑起來，推開門道:“娘，我怎麼聽著你咳嗽得更厲害了？”

芸娘孱弱無比地臥在病榻，蒼白的臉頰竟咳嗽得出現一絲紅暈，像是一滴淚落上點點紅胭脂，病如西子勝三分。

徐宣玉趕忙給芸娘端過去一杯茶，芸娘隻小抿一口，然後懨懨道:“玉兒，給娘看看後背，癢得厲害，比咳嗽還鬨人。”

徐宣玉掀開芸孃的藕色上衣，白似雪的後背長滿密密麻麻的紅水痘。

看來黑鼠粉已經起效果了，看這紅水痘的大小，三天之內，娘就會全身長滿紅痘，像發疫病一樣，然後休克假死。

“冇事，娘，你就是病太久冇沐浴，身上生了些灰，所以有點癢。”徐宣玉蓋上衣裳，安撫道，“等娘身體養好，女兒給您好好洗洗。”

芸娘聽著徐宣玉的話，欣慰地握住她的手道:“玉兒，娘真幸福，有你這樣孝順的女兒，隻是……娘拖累你了，讓你在這個醃臢地長大，娘……”

“娘，說什麼胡話！”徐宣玉打斷她，說道：“人的出身是不能選擇的，您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娘，而且我在梅花館過的很幸福，這裡有給我買四書五經讀的狐媚姐姐，買蓮子糖吃的牡丹姨，給我做煙雲蝴蝶裙的冬香姑姑……”

看著徐宣玉扒著手指一個一個數對她好的人，芸娘濕了眼角，打算現在告訴她真相，隻是這話一說，母女情分，不知何處去了？

“玉兒，娘要告訴你一件事，其實你……”

“哎呦哎呦，恭喜恭喜，你們母女倆可是天上掉金磚砸得暈暈的嘍！”老鴇手裡端著一個檀木盒子，春風滿麵地走進來，打斷母女倆之間的對話。

“鴇娘，哪陣風把您吹來了”芸娘掙紮著想起身，卻氣虛無力。

“彆彆起身，芸娘你是有福之人，好好休息，我是來給咱們玉兒送十五及笄之禮的。”老鴇笑容滿麵，打開檀木盒子，裡麵珠光寶氣滿滿噹噹的金釧步搖玉釵珠簪……

“呀！這是誰送的？”徐宣玉一見驚喜。

“是首富秦老爺。”老鴇笑著說。

“都是給我的嗎？我還冇見過這麼多珠寶首飾呢，幫我謝謝他！”徐宣玉歡呼雀躍的趕忙收下，生怕彆人搶走！

“玉兒，這盒東西不能要，這是……這是買你的錢！”芸娘激動得劇烈咳嗽，想下床阻止卻無力。

“這真是秦首富買我的錢嗎？”徐宣玉歪頭天真無邪的問老鴇。

老鴇笑得諂媚道:“你看你都十五了，也該開花了，秦首富家大業大什麼美人冇見過，但鐵了心要你，開價三千兩，這對你們母女是怎樣潑天富貴啊！”

“三千兩！”徐宣玉驚得張大嘴巴，迫不及待道，“我娘賣了一輩子，都冇這些錢，鴇娘，我願意的。”

“玉兒，不可！”芸娘勸阻。

“那咱就說好了，十天後，我就給你安排點大蠟燭拍賣，拍賣不過走個過場，讓秦首付看看你有多搶手，這三千兩冇白花。”老鴇笑得合不攏嘴。

“放屁！”芸娘氣得喘粗氣，摸起茶杯往老鴇身上砸。

老鴇冷眼瞧著芸娘，半威脅半勸說:“芸娘，你命好，女兒孝順又生得傾國傾城媚惑眾生，你好好聽話，以後有得是福享，不好好聽話，亂葬崗天天不少人呢！”

“除非我死了，不然，我拚上命也不準她走我的老路！”

“哼！”老鴇冷笑，轉眼看向徐宣玉，“玉兒，我昨天新收的一個雛貨不願意接客，你和鴇娘去看看，幫鴇娘好好勸勸她。”

“好的，鴇娘。”徐宣玉低眉順眼很是乖巧聽話。

後院柴房。

一個妙齡女子被捆住手腳，倒在草垛上，滿眼淚痕苦苦哀求。

“您們放了我吧，我出去當牛做馬把我爹的賭債還了，我實在不能做這行，求求你們，你們大恩大德，求求你們，我不想這輩子就毀了……”

“把嘴堵上。”老鴇被她喊得有些心煩意亂。

一個打手把臟兮兮的臭抹布塞到女子的嘴裡。

女子隻能發出嗯嗯嗯的嗚咽聲，像隻待宰殺的流浪狗。

“鴇娘，您要的貓！”另一個打手抓著一隻黑貓的後頸，黑貓疼得呲牙咧嘴亂叫。

老鴇看向徐宣玉，笑道:“玉兒，把黑貓塞到她的褲子裡去，繫緊她的褲帶，用鞭子抽黑貓，黑貓會發瘋亂抓，讓這賤蹄子試試不聽話不接客的滋味！”

徐宣玉知道老鴇這是在殺雞儆猴，警告自己。

她從打手那裡接過黑貓，緩緩靠近女子，女子嚇得抖得像篩子。

徐宣玉提著黑貓的手也控製不住在抖，害怕地回頭看一眼老鴇，老鴇使眼色讓她快做。

這時。

“鴇娘！鴇娘！”一個雜役邊喊邊朝柴房跑，“李知府快到了，李知府快到了……”

“呦！”老鴇驚喜得直拍手，急忙道，“走走走，快去迎接。”

“啊！”徐宣玉趁老鴇分神，故意吃痛叫一聲，鬆開手裡的黑貓，眼淚汪汪道，“鴇娘，它咬我，好疼！”

老鴇瞧一眼徐宣玉，略帶警告緩緩說道:“咬一口就疼？這纔到哪？”

徐宣玉擦乾眼淚，更加低眉順眼聽著，裝聽不懂她話裡有話。

看老鴇要走，徐宣玉趕忙開口:“鴇娘，我聽說李知府特彆喜歡狗？”

“李知府是喜歡狗，你想說什麼？”

“玉兒有一計，可讓李知府多多照顧咱們梅花館。”

“救命！救命……”

李知府剛剛踏進梅花館，就被一個驚慌失措的女子撞個滿懷，女子弱不禁風，摔倒在地。

“瞎了狗眼，誰都敢撞！”李知府的護衛上前斥責。

女子慌忙從地上爬起，趁人不注意，拔出李知府的佩劍，抵在脖子上。

這時，老鴇帶著打手追出來。

“是你們逼死我的！”女子對著老鴇流淚怒吼控訴，“我給人洗衣做飯倒夜香，好不容易賺十文錢，去給我們家旺財看病，從小我爹濫賭我娘早死，隻有旺財這條狗陪著我，結果這辛辛苦苦賺來的十文錢，又被我爹偷去賭，還把我輸給你們妓院，我生不如死，我現在就下去陪旺財！”

說罷，女子視死如歸般要用劍抹頸自儘。

“姑娘等一下！”李知府突然喊道。

“誰都彆勸我，我的狗已經死了，我不願意再失去我的清白！”女子手腕用力，脖子上出現點點血痕。

“姑娘，不可，我替你出贖身錢！”李知府突然說道。

“你？你為何幫我？你是在騙我放下劍，我不信！”

“吳護衛。”李知府使眼色。

吳護衛走到老鴇麵前:“這姑娘多錢可贖身？”

“官爺這話怎麼說，李大人看上的人，我怎麼敢收錢？”老鴇拿出女子賣身契，當著所有人的麵，撕碎。

女子見狀，鬆開手裡的劍，剛要給李知府道謝，饑餓又失血，麵色慘白暈了過去。

李知府連忙去扶，把女子橫抱起來，走出梅花館。

“這是成了？”老鴇疑惑。

“成了，李知府心疼了，男人心疼女人，可不就是成了嗎？”徐宣玉回答。

“還是玉兒聰明。”老鴇很是得意，這李知府逛妓院從來隻聽曲不嫖，為官又清廉，多少商戶塞金銀塞美女都冇用，自己捷足先登，耍點小手段塞了個女人過去。

這賭徒家的女兒，哪怕飛上枝頭，現在和她也是一條船狼狽為奸，她有的是辦法拿捏她，老鴇越想越得意，走路的步子都輕快許多。

徐宣玉通過一些官\員在梅花館飲酒作樂時的談話知道，李知府還有個綽號叫狗知府，愛狗如命，導致正妻吃醋，打死愛狗，鬨到休妻。

如今遇到和自己同樣愛狗的人，出場就是弱柳扶風我見猶憐而又寧死不屈的孤女，讓他英雄救美於風塵，哪個男人不心動？

徐宣玉看出女子是一個聰明人，希望她好好惜福，得一世安穩，不白費自己救她一場。

周令鶴在樓上把這一幕儘收眼底，輕笑一聲，有意思！

狐媚送走最後一個客人，剛要掐燈休息，聽見敲門聲，打開房門一看，是抱著被子的徐宣玉。

“媚姐姐，我想和你一起睡。”徐宣玉撒嬌。

狐媚幫她抱著被子，滿臉寵溺道:“還和小時候一樣，黏著我離不開我。”

“嘻嘻。”徐宣玉調皮吐吐舌頭，像被寵壞的美人貓咪。

徐宣玉和狐媚躺在床上，兩個人有一搭冇一搭的說著話。

突然徐宣玉手腳並用地抱住狐媚，呢喃道:“姐姐，姐姐，我真的把你當作親姐姐。”

狐媚也摟住徐宣玉，緩緩說道:“我何嘗不希望是你親姐姐。”

過了良久，下定決心沉重的說道：“但你是芸娘撿回來的孤兒啊！”

徐宣玉如被雷劈，蹭地一下坐起身，不可置信的問:“狐媚姐姐，你在胡說什麼？”

“十年前，你六歲，我剛被賣進來不久，芸娘把你撿回來，後來，你發了一次高燒丟掉半條命，把以前的事情都忘記了，隻當芸娘是你的親孃。”

“我不信，你胡說！”徐宣玉都急哭了，眼圈紅紅的像一隻受傷的小貓咪。

“姐姐冇有騙你，這話也是你娘讓我對你說的，她不知道如何開口。”狐媚搖頭歎氣。

接著摸出枕頭裡藏的銀票，塞給徐宣玉，“這些錢是我一半的家當，你拿著，找準時機離開白冠城，再找一個本分的農夫嫁了。”

“我不，娘在哪我在哪！”

“你這孩子，鴇娘就是吃準你孝順，纔不讓你和芸娘同時出門，隻要芸娘在，就不怕你跑，現在又把你賣給秦首富！”

“我就知道姐姐和我娘是合起夥騙我，為了讓我自己跑，連我不是親生的這種胡話都說的出來。”

“算了。”狐媚歎口氣道，“明日讓你娘和你說吧！”

這種事，她確實不能代為轉達。

“哼！誰說我都不信。”徐宣玉鑽進狐媚懷裡，“姐姐，等到有一天，我找到寶藏，讓你好好享福！”

“你這小妮子嘴忒甜，姐姐不想吃你的不想喝你的，隻希望你一輩子平平安安，彆走我們的老路。”

“姐姐，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明天就走……”

“姐姐，困困，覺覺。”

狐媚看徐宣玉倔強不肯走，氣得轉過身偷偷抹眼淚。

徐宣玉閉上眼睛假裝睡著了，腦海裡回憶起她第一次遇見芸孃的場景。

那時，她的鎏金銀冠早已不知滾落在何處，她的孔雀五彩流蘇裙沾滿父皇母後奶孃宮人……很多很多人的血。

帶著她從皇宮裡殺出來的侍衛，也不知是死是活，隻剩下她，被護衛塞到一艘小船躲起來。

她隨著這條小船來到白冠城，餓暈在大街上，失去意識之前，迷迷糊糊看到一張仙女一樣的臉龐，芸娘把她撿回去做了女兒。

她冇有失憶，她的失憶是裝的。

失憶是假的，寶藏是真的！

她先帶著芸娘逃出去，等找到父皇母後留給她的寶藏，再給所有白梅館的可憐女子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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