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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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瑤麵色蒼白，呼吸愈發急促，弱柳扶風的身軀此刻仿若千斤，搖搖欲墜，若非靠著門外的廊柱，怕是早已跌倒下來。

此刻，大廳內，她的未婚夫君和她的養父與養兄正在討論她的婚事，但是那內容卻讓她遍體生寒，可說是字字誅心。

未婚夫段青搖著摺扇，還算清秀的唇瓣中，吐出的卻全是傷人的話語：“阿瑤今年便及笄了，小侄想向伯父求娶阿瑤做侍妾，帶她回去享福。”

沐瑤的腦袋嗡的一聲，隻覺得大腦一片空白，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段青會說出如此辱人的話語。

侍妾，不就是玩意兒，不就是物件嗎？

而段青。竟然會說出什麼享福的話來。

沐瑤不知道，段青何時起了這樣的心思，還是說，她心心念唸的人一直都是這樣，隻是她一直被自己所謂的愛遮蔽了雙眼，看不清那清秀外表下的腐爛。

誠然，沐瑤非陶恭親生，但陶恭待她比兄長陶性更好，寵愛有加，雖然沐瑤年紀尚幼，身材也未長成，但雙眸明淨，修眉端鼻，麵容白嫩甜美，自十三歲起，她的絕麗容色就已在藏龍鎮上聞名。

段青大她五歲，憑著養父陶恭這藏龍鎮第一修士的麵子，沐瑤也自幼便和段青有所交集，那個時候，段青便已經憑著絕佳的中品天靈根小有名氣了。

雙方郎才女貌，任誰都覺得他們兩人相配，沐瑤也是這麼覺得，一直對此抱有憧憬，二人訂下婚約之時，沐瑤甚至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了。

可今日……沐瑤緊緊掐著自己的手腕，尖銳的指甲嵌入肉中，幾乎要滲出血來，她實在不敢相信，自己心心念唸的情郎，自幼一起長大的竹馬，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你他媽放屁……”陶性的性子可不溫和，張口便罵，陶恭略略舉手，他這才住口。

倒也不是陶恭未曾動怒，他舉起的手猛地一拍桌子，因著憤怒而未守嚴的心念，以至稍稍泄出了一點靈氣，便一掌便將那厚實的八仙桌子拍得粉碎：“段青！你也算老夫自幼看著長大的，卻不想你會有如此齷齪想法！”

“伯父何必如此大動肝火，小侄哪裡說得不對嗎？”段青微笑著拂去身上的木屑，用詞雖然謙恭，語氣卻是那麼地居高臨下，“三年了，阿瑤的靈根測試從來也冇有成功過。”

“要知道五洲四域之中，修真之人多如牛毛，幾乎人人祖上都會有一兩個修真之人，就算再怎麼資質愚魯，也該有個下品偽靈根纔是。

自阿瑤骨齡十三時，每年測試一次，如今即將及笄，靈根卻毫無顯示，這等罕見程度，小侄也從所未聞。

冇有靈根，那便註定是個凡人，在這修真世界，便是最底層的存在。”

陶恭的聲音低沉，怒氣引而不發：“老夫知你段青身具中品天靈根，骨齡二十便具煉氣境四重的修為，甚至澄心水閣的閣主都已答應收你為親傳弟子。可就因如此，你便要如此羞辱她嗎？”

段青笑道：“這豈能算得上羞辱，我輩修仙之人，本就不可能娶一凡塵女子作為結髮妻子，那不是自毀前程嗎？”

修仙界中，由低至高，分為煉氣，築基，金丹，元嬰，化神，滅劫，大乘七種境界，其中大乘境為世之頂點，陸地神仙，即使是這遼闊的五洲四域之中，天命所限，也隻容得五位。

而在其下的六重境界，卻又有兩種劃分方式。

一者，煉氣築基為初入門庭，金丹元嬰為登堂入室，化神滅劫為登峰造極。

二者，則以修仙大道而論，煉氣、築基、金丹都還隻是未入大道，直到元嬰境上纔算大道初成，正式踏上仙途，元嬰境與金丹境之間的差距，也確實似隔天淵，不可同日而語。

可以說，有了元嬰境，才真正是有資格被稱為宗門。

澄心水閣位於和藏龍鎮外盤蛇山同屬一條山脈的砭金山，其中隻金丹境長老便有四位，閣主不僅已是金丹境後期，而且即將修得金丹境大圓滿，在那閣主之上，更是還有一位閉關修行的元嬰境太上長老。

若是修行順利，段青甚至可以成為閣主真傳弟子，待閣主修為達到金丹境大圓滿，將要衝擊元嬰境而成閉關歸隱成為太上長老之時，段青便會是新的澄心水閣閣主，到時便是一步登天。

上岸第一劍，先斬意中人，原來段青也難脫此桎梏，沐瑤深吸了一口氣，若隻是為了情郎的前途，她卻也願意就此放手，但他又何必如此折辱自己。

“那關你什麼事？”陶性聲音昂起，頗有陶恭的幾分雄渾氣勢，“你隻要前程那就要去唄，那就彆再來找我妹妹了，滾蛋！”

陶性有底氣說這樣的話，雖然藏龍鎮三大修仙家族以段家為首，但陶恭憑藉著築基境中期的修為，在這人口五十萬的藏龍鎮內無人可及，雖然隻是散修，卻是公認的藏龍鎮第一修士。

“陶兄誤會了，小弟的意思從來也不是要解除婚約。”說著，段青又看向陶恭，在他眼裡，還瞧不上陶性這骨齡八十才煉氣境七重之人。

“伯父試想，小侄二十年內定能突破至築基境，百年之內甚至可以成為藏龍鎮上的第一個金丹境修士，”段青帶著一臉笑意，語氣也甚輕鬆，“伯父好好想想，以阿瑤那毫無靈根的資質，跟了小侄才真是一步登天，就連伯父你，都能從中得到莫大的好處。”

陶恭輕哼一聲道：“老夫可不需要你的好處。”

“但您的好處，小侄可是一定要的，”段青微微眯了眯眼睛，將話說得明朗，“我勸伯父好好考慮考慮，本少爺想要的東西，還冇有得不到的。”

“不用再說了！”陶恭拂袖一揮道，“就算你有一日成為元嬰境大能，阿瑤也不會做你的侍妾。”

“伯父真是冥頑不化，阿瑤唯一有價值的便是那身皮囊，作為花瓶充作門麵，實在是再合適不過，”段青刹那間變了臉色，原本還算恭敬的態度，瞬間顯得高傲而冷淡，“若非她與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而且還有婚約，恐怕想做我的侍妾也冇有資格。”

原來自己在段青的心中，竟是這樣一文不值，毫無分量，沐瑤背靠著牆壁，唇角擠出一絲苦笑，晶瑩的淚珠湧出眼角，順著如瓷般白嫩的麵頰滑落。

“你他媽有個屁資格決斷，”陶恭臉色鐵青，顯然冇有了任何善意，便就放任陶性發泄，由他下達了最後通牒，“滾，不然老子掌下不留人！”

“動手？哈哈哈……”段青忽然放肆地笑了起來，“小侄承認伯父這築基境中期的修為在藏龍鎮上可稱絕無僅有，陶兄也還算修煉勤勉，可惜實在不值一提，莫說小侄，便是我段家便有五位築基境修士，伯父身負舊傷，難道還想以一敵五不成？”

“你……”陶恭有些無言，他知道段青所言非虛。

段家的家主和四位長老雖然都隻是築基境前期修士，但段青的父親段祺祥距離築基境中期隻有一步之遙，段青又是段家的未來與希望，但凡他傷到段青，段家必會興師問罪，到時候自己性命有失是小，卻一定會殃及沐瑤。

見陶恭遲疑，段青知道自己的威脅已是奏了效，這自然是理所當然的，即使算上其他的韓柳兩家，整個藏龍鎮也隻有八位築基境修士，他段家在藏龍鎮上，本就是霸主一般的存在。

雖然陶恭是如何身負舊傷的，便是段青的父親段祺祥也一無所知，但築基境修士的傷，想來對金丹境修士而言也不是問題。

“伯父的修為高深，然而在我看來，卻也不過爾爾，”段青嗤嗤冷笑，“況且我納阿瑤為侍妾，尚在婚約之內，伯父卻是想要單方麵解除，到時我段家即便以多欺少，也不會落人口實。”

“何況，隻是一個養女，她又不是陶家的血脈，您兩位又何必如此珍重，竟不惜付出如此代價？”

“你他媽……”陶性氣急，手掌陡然腫大一倍，帶著罡風向段青拍去。

“段青！”

沐瑤已實在聽不下去了，她聽不下去段青那傷人的話語，也不願意自己的父兄獨自承擔那種壓力。

隨著這聲有些淒厲的嗬叱，段青不由得晃了晃身子，回過頭來，他並冇有想到沐瑤會闖進這裡，還將他的話聽了個清清楚楚，一瞬間竟是有些慌亂，驚訝又猶疑。

陶性的大掌也停在半空，也是一樣怔然，很快叱道：“你來乾什麼？這兒冇你的事，回房去！”

“你說的……”沐瑤並未理睬陶性，隻是咬了咬唇，忍住又要從眼角溢位的珠淚，對段青道，“你說的都是真心話嗎？我在你眼中，就那麼不值一提嗎？”

連續的兩聲質問，讓段青有些羞憤，即便是段青的父親，也從來不會對他有半句重話，更不用說質問了。

所以，段青那一瞬間的慌亂便已被冷凝所取代，抱著雙臂有些冷嘲熱諷道：“當然字字真心，不然你在我的眼中，還能有什麼價值？”

“我……”沐瑤欲言又止，幾乎又要把頭低下，雖然作為陶恭的養女，從小的嬌生慣養讓她養成了頑皮又倔強的性子，可剛剛那兩聲連續的質問，已實在是她所能鼓起的最大勇氣，有時候麵對心上人，再勇敢的人也會變得卑微。

可卑微不該是卑賤。

沐瑤強逼著自己抬起頭來，清亮又帶著淚光的眸子對上段青那沉靜有冷淡的雙眼，緩緩擠出幾個字來：“為什麼……”

“哪有那麼多為什麼，誰讓你是個天生的廢物！”段青一聲嗤嗬，伸手捏住沐瑤光潔又玲瓏的下巴，將她的臉抬了起來。

以前，段青也總愛這麼做，但那時候，這樣的動作隻是代表著喜愛和珍惜，可如今卻粗暴的讓沐瑤兩頰生疼，內心痛苦。

段青又將臉湊近了些，近到兩人都能感受到對方撥出的氣息。

瞧著一向英氣勃勃的沐瑤，露出這幅楚楚可憐的模樣，段青產生了一種掌控的得意與快感，咧嘴獰笑道：“你該感謝你的死鬼爹孃，給了你這麼一張俏臉，否則，你連給我暖床都不配！”

“好好想想吧，你現在伺候得我滿意，我還可以帶你上砭金山隨身侍奉，不然就憑你這一無是處的資質，連藏龍鎮也休想邁出一步，更遑論踏足澄心水閣中任何一片仙塵。”

過去對段青的憧憬與愛戀，似乎全在這一刻被擊碎，也在這一刻變得煙消雲散。

“啪！”

沐瑤一瞬間似乎爆發出了異乎常人的力量，格開段青那隻粗魯大手的同時，狠狠甩了他一個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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