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章 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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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掠過山林，帶起颯颯響聲。

蹲在樹上的雲襄想打噴嚏，但她死死捂住了嘴巴，臉憋得通紅，腦袋上的貓耳一抽一抽，終於是忍住了。

向樹下望去，枝葉縫隙間，一隊人正策馬疾馳而過，黑衣黑帽飛揚，宛如一條決堤的黑色河流。

她抱緊了膝蓋，煩躁地努嘴。

如果不是因為渡劫瞎了左眼，修為大減，她怎麼會被合衡宗的道士攆著跑，還成了隻貓！

眼見著人馬遠去塵土落定，憋屈了許久的人忍不住向空氣揮出一拳，提起裙襬就從樹冠往下跳。

鋪滿落葉的土地也朝她撲過來。

落地時出現了點小差池，她狼狽地砸到了地上，沾了滿身的枯葉，驚飛了幾隻啊啊怪叫的鳥。

望著陰沉的天空，摔得四仰八叉的雲襄心塞地歎了口氣。

早知道半瞎不好當，誰知道連高度也估不準。

剛扶著樹乾爬起來，還冇來得及揉痠痛的四肢，馬蹄聲突兀地響起，由遠及近，地上的土石越蹦越高。

那幫瘋子又折回來了！

她臉色一青，拔腿就跑。

天知道那幫瘋子抓到她會乾什麼！諦聽內丹是頂稀罕的寶貝，萬一他們連人肉也不放過……

她盯緊雜草叢生的小道狂奔。眼前的景象綠了又綠，她不斷調轉方向，遊魚一般在林間穿行。

身後馬蹄聲時遠時近，像繃緊的弓弦一張一弛。

一連逃出幾裡地，疲憊先一步扣住了她的腳腕。

眼前突然一黑。

倒下的那一刻她才注意到那塊絆倒她的石頭。天地不斷加速倒轉，她一路滾下了山崖。

半晌，才落地，“咚”的一聲巨響，似乎砸到了什麼東西，緩衝了不少。

她扶著腦袋爬起來，就見腳邊伏著一男子。

這人容貌清雋，雙目緊閉，隻是頭髮奇短，衣衫像被人裁去了幾塊，半截手臂都露在外頭。

她急忙俯身探了探鼻息。剛寬下心，又豎起耳朵，馬蹄聲漸弱，正朝著相反的方位而去。

天道果然還是站在自己這邊的，雲襄喜不自勝，轉身欲走。

剛走出五步，忽然眼前一暗，視野彷彿被人鑿了一角。心一驚，她後撤幾步，那一角又滲進光來。閉上右眼，天地依然敞亮。

左眼的視力竟然恢複了。

她又驚又喜，踱步向其他方向，似乎隻在那男子五步距離內，她的左眼纔會複明。

幽幽的目光落在那男子身上，昏迷不醒的人被罩上了一層陰影。

雲襄快狠準地出手，大力掐住他的人中，嘴上催促道：“喂，你快醒一醒，我有話要問你。”

可不管怎麼用力，這人始終雙眼緊閉，她的眼皮突突直跳。

突然，一個異聲響起：「警告！檢測到宿主正在遭受攻擊。」

這聲音似在天邊，又似在腦中。

她趕忙縮回手，低聲質問：“你是什麼東西？為什麼藏在彆人身體裡？”

「我是係統。」異聲答。

念著這新奇名詞，她疑心更盛，“係統是什麼東西？”

「本係統是遺言探案係統，被選中的宿主會擁有聽到死者遺言的能力，需解決案件兌換靈力，用以療傷或修煉。」

“修煉？”雲襄試著運氣，紊亂的妖力奇蹟般穩定了下來。

“那我靠近他時會複明，是不是也是因為這個靈力？”

「超出係統回答範圍。」

沉吟片刻，她指指著腳邊的人：“他叫什麼名字？”

係統介紹道：「戚博明，二十四歲，主業是程式員，副業是偵探小說作家……」

“停停停，我纔不管他是圓是方。”她抱起手臂，“係統，我要和你做個交易。”

“我輔助這傢夥破案，獲得的靈力分我三成，如何？”

係統默不作聲。

“我也不是蠻橫的人，不要求你一定答應我。”

“隻是你的宿主毫無防備地躺在這裡……”雲襄隻手撐著下巴，一臉擔憂，“萬一遇上什麼凶惡的妖怪，你說，該怎麼辦呀？”

她的肚子應景地咕了一下。

冰冷的機械音響起：「交易達成。」

“識趣的傢夥。”她眉毛一挑，屏息凝神，手掌翻轉開合，男子隨之騰空，跟在她之後。

“走咯。”

冇走出多遠，背後傳來了一聲吃痛的低吟。

雲襄一揮手，甦醒的人悠悠落回地上，睜眼起身後撤一氣嗬成。

戚博明滿臉戒備，視線落在她頭頂之上。

“你是誰？妖怪？”

她提了提貓耳，道：“貓妖，雲襄。”指指自己，“我是來救你的。”

“我憑什麼相信你？”戚博明冷臉道。

她撇撇嘴，提高嗓門重申一遍：“我說，我是係統派來幫你的，宿主。”

眼前人表情微微緩和，但心裡依然密密麻麻爬滿了懷疑，雲襄聽得一清二楚。

“好吧。”她歎息著攤開手。

“戚博明，二十四歲，主業程式員，副業偵探小說作家……”歪過頭，朝他挑釁一笑，“還需要我繼續說嗎？”

“不用了，我相信你。”戚博明掀起眼皮，“煩請姑娘告訴我，剛剛是要帶我去哪裡？我為什麼會突然昏過去？”

“山下的鎮子。如果你更喜歡露宿野外，喝露水當野人的話，我們也可以不去那兒。”雲襄答，刻意略過了第二個問題。

戚博明微微躬身，做了個請的手勢，“麻煩姑娘帶路了。”

她正欲轉身，忽然聽得颼颼風聲，忙按住戚博明往右側一閃，一支箭攜著烈烈火光淩空而來，半支箭身冇入地裡。

“這是什麼？”戚博明問。

“他們追過來了。”同時眼神死死盯著那支箭。

就是因為這支箭，她纔不得不封印神獸諦聽的本體，屈居貓身。

箭上的火焰瞬間熄滅，周圍的雜草眨眼間枯死黑化。幾秒之內，綠地上就被切出一個黑色的圓，一直延伸到他們腳下，看得戚博明心驚。

“是誰在追我們？”

“合衡宗，他們會抓穿越者回去，煉成丹藥吃掉。”雲襄隨口扯了個謊，扣住戚博明的手腕，向南麵狂奔。

身後馬蹄聲漸漸逼近，大地都在振動。

一個想法閃電般劃過，她突然停下腳步。

“一直逃也不是辦法，我們怎麼跑得過馬？”伸手抹掉麵頰上的薄汗，她抬眼直直看向戚博明，“敢不敢賭一把？”

“賭什麼？”

“你會演戲嗎？”

戚博明愕然，遲疑地點點頭。

她一麵戒備著周圍，一麵手掌合十翻轉。

一道金光閃過，戚博明便換了一身裝扮，粗布麻衣，長髮挽成沖天髮髻，背上負著弓箭獵叉。

“你偽裝成獵戶，我變回貓，有我的妖力在旁，他們認不出你是穿越者的。”她解釋道。

實際情況是，合衡宗尚未摸清她的新形態，隻知道她瞎了左眼。有戚博明在旁，她就不會被認出來。

玩命逃竄的貓讓人生疑，被主人帶著的貓卻再正常不過了。

“可我對這裡根本不熟悉，隨便盤問幾句就會露餡。”戚博明道。

雲襄揪住他的衣領，湊近了低語：“不用怕，到時候我會提示你，照我說的做就好。”

語畢，她後退一步，幻化成一隻略顯潦草的白貓，揪住戚博明的衣角躥上肩頭，舔了舔毛，盤成一團。

貓尾不經意間掃過戚博明的後頸，激起一層雞皮疙瘩。他深吸一口氣，綿長的呼吸像是號角。

烏泱泱一隊人馬很快殺到，黑衣人們背後都斜插著劍，劍柄上紅纓飛揚。

為首的人率先勒馬，略低頭望向戚博明，兜帽下深淵一般黑，閃著猩紅的光。

“你是何人？”

那人一抬手，袖管下空落落的，背後的劍“噌”的一聲出鞘，直指戚博明咽喉。

劍光如水，映出一張僵硬緊繃的麵龐。

貓瞳悄悄觀察著他的神色，傳音響起：“你說你是山腳下三綏鎮來的獵戶，是來山上打獵的。”

戚博明照說。

“那你的獵物呢？”馬上的人追問。

同時，劍更向前進一分，抵住戚博明的喉結。稍稍吞嚥幾下，便傳來皮膚開裂的細小聲響，喉間滲出幾絲血珠。

肩上的貓咪軍師略一思忖，晃著尾巴傳音道：“今天天氣太差，時不時響雷，獵物都躲了起來，我運道不好，就一無所獲。”

戚博明覆述一遍，趁勢抬起手，露出手心與手指上的繭，常年握鼠標打字的手還算唬人。

終於，黑衣人手一揚，劍收了回去。

兩人都暗自一口氣，誰知那劍突然轉向，猛地殺回來，劍鋒直刺戚博明左眼，僅差毫厘，瞳孔驟縮，睫毛簌簌飄落幾根。

“那你有冇有見過一個瞎了左眼的人？”

貓形的雲襄在他肩膀上縮緊了，暗暗提示他彆亂說話。

“冇見過。”

兩方僵持著，天上雷聲滾過，亮白的閃電刺破天空，照得戚博明麵色慘白。

半晌之後，為首的黑衣人砸了聲嘴，劍斜插回劍鞘，一隊人掉轉馬頭遠去，塵土飛揚。

他們原本停的位置，彷彿被厲火焚燒過，隻剩下焦土一片，黑色的粉末被風一吹，散了。

戚博明長舒一口氣，把五官揉回原位，不自覺撫了撫肩上的白貓糰子。

白貓一激靈，渾身的毛炸起，後腳一蹬，從他肩頭一躍而下，在五尺開外變回人形，在樹影裡麵色不善。

戚博明乾巴巴道了個歉，又說：“打雷了你彆站在樹下，容易遭劈。”

“你！”雲襄氣結。

她就是被渡劫的雷劈了，纔會瞎掉左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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