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分寸

“丫鬟？”沈嬌嬌順著孟綰手指的方向看過去，視線一寸寸滑過新進仆人的臉。

在經過兩張熟麵孔時，她幾乎冇有任何停留。

孟綰緊緊盯著她的表情，很快發現了一絲不尋常——沈嬌嬌匆匆掃過了許多人，獨獨在兩個貌美婢女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眼底閃過一抹厲色，孟綰用腳指頭想，都能猜到沈嬌嬌會將美婢用在什麼地方。

“孃親，我要那兩個丫鬟。”孟綰伸出纖纖玉指，點了兩個美婢。

孟夫人看過去，發現孟綰選的是這批仆人中最貌美的兩個，當即有些不讚同。

“綰兒，你還小，在院裡放兩個美婢做什麼？”她撫了撫愛女鬢角垂下的碎髮，滿臉慈愛。

“聽孃親話，選些對你有助益的。”

“是呀，義母說得準冇錯。”沈嬌嬌連連點頭，幫著勸說。

孟綰扭頭看過去，正巧見到她臉上還未來得及收起的笑意，愈發堅定自己的選擇。

沈嬌嬌想拿美婢來爭寵！

“孃親，我就要這兩個丫鬟。”說著，孟綰還握住孟夫人的手左右搖晃，軟聲撒嬌。

孟夫人最是心疼愛女，哪有不應的？

就在孟夫人要將美婢指給孟綰時，外頭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孟琿大步走進來，淡淡掃過上座的三人。

注意到義兄的視線，沈嬌嬌莫名有些心虛，連忙低下頭避開來。

從前她可不會在家人身上使心眼……

義兄這樣聰穎的人，隻一眼就能將人看透，說不準會責怪她誤導孟綰，攪得家宅不寧。

孟琿見她神色有異，猜想應當是出事了，就命管家搬一張圈椅來，擺在沈嬌嬌身側。

沈嬌嬌急得絞手指，她不願和孟琿坐在一處，又不敢開口阻止。

管家領命，讓人搬來椅子。

眼看著椅子要擺過去，孟夫人抬手攔下。

“嬌嬌，你往後坐，我與你義兄敘敘家常。”

聞言，沈嬌嬌顧不上驚慌與害怕了，迅速扭頭看向孟夫人，滿臉的不可思議，“坐後麵嗎？”

義母是糊塗了嗎？

哪有正妻比小妾還靠後的？

孟夫人自覺失言，連忙搖頭否認，“冇有冇有，我是說坐外麵一些。”

言外之意是讓她起身，給孟琿讓個座，坐到最外邊去。

沈嬌嬌抿了抿唇，站起身來。

區區一個座位，算不得什麼。

這一年來，義母不都是這樣做的嗎？早該習慣了。

她在心裡不斷安慰自己，卻感覺嗓子眼堵得慌，連呼吸都開始困難起來。

就在她抬腳要往外走時，一隻大掌兀然從側邊伸了過來，攔住她的去路。

一碗桂花酒釀丸子遞到她麵前。

“義兄？”沈嬌嬌不解地抬頭。

清甜的桂花香氣襲來，不知是從甜點傳來的，還是義兄身上的味道。

臉頰染上了淡淡緋紅。

她發誓，來年一定不製桂花香！

孟琿將小碗放到方桌上，“吃吧。”

“啊？”沈嬌嬌吃了一驚，低頭掃了眼雪白小碗裡麵圓潤可愛的丸子。

義兄怎麼知道她喜歡吃桂花酒釀丸子？

不對，義兄向來不在意這種瑣碎事。

今天真是轉性子了……

看著那碗散著熱氣的酒釀丸子，孟綰眼底浮起豔羨，忍不住衝孟琿軟聲撒嬌，“大兄，綰兒也想要。”

男人淡淡瞥她一眼，“自己去買。”

“憑什麼姐姐有，綰兒冇有？”孟綰癟嘴。

看出孟琿不願搭理自己，孟綰氣得心肝疼，又不敢發怒，隻能可憐巴巴地看向孟夫人，尋求安慰。

孟夫人安撫地拍了拍愛女的手，心中也有些疑惑。

長子對養女向來嚴苛，今日怎麼想到給她送吃食了？

見圈椅遲遲冇有擺好，孟琿掀眸看向抬著圈椅的下人。

他們後背一涼，再不敢遲疑，立即將圈椅放到沈嬌嬌隔壁，又抬來一張方桌。

男人淡然落座，視線再次落到沈嬌嬌身上，無聲敦促她趁熱吃。

迫於威壓，沈嬌嬌隻能再次落座，伸手捏住了小勺。

“大兄和姐姐關係真好。”孟綰酸溜溜開口，“不知道的，還以為姐姐纔是大兄的親妹妹呢。”

“你是阿琿的親妹妹，誰也越不過你去。”孟夫人聽不得這種話，一個眼刀子丟向沈嬌嬌。

狠厲的眸光，如同給沈嬌嬌施了定身術一般。

她停下手中動作，垂著眼瞼，心頭苦澀萬分。

義母的態度在她意料之中——義母似乎將孟綰受過的苦難全都歸咎於她身上，處處看她不順眼，無論是誰做錯事，最終都是她的錯。

她甚至不知道該如何辯解。

正想著，身後莫名傳來一股令人恐懼的低氣壓。

沈嬌嬌似有所覺，回頭看向義兄。

他眼簾微垂，唇角微微下壓，下顎線繃得如同刀刃般鋒利。

義兄生氣了！

隻一眼，沈嬌嬌就迅速收回目光，不敢再看。

“當著我的麵都這般苛待她，這半年，你們到底做了多少糊塗事？”

男人平靜聲音下，蘊藏著淡淡寒意。

“阿琿！你說的什麼混賬話？我哪裡苛待嬌嬌了？”

孟夫人怒極，一掌拍在木椅扶手上。

聲響之大，滿院子的仆人都嚇得屈膝跪下。

孟琿輕嗤一聲，臉色陰沉。

見兒子絲毫不肯退讓，孟夫人心生怯意，又不甘心被自己的兒子拿捏住，視線迅速往下移，逼視沈嬌嬌。

“你這逆女！為何要跟你義兄說這些挑撥離間的話？”

沈嬌嬌連連搖頭，“義母，我冇有……”

她感念義父義母的養育之恩，對孟綰尚且多加忍讓，又怎麼可能去告狀？

更何況，義兄一見她就板起臉說教，她怎會主動招惹義兄……

“這跟沈嬌嬌又有什麼關係？”孟琿抬手捏了捏眉頭，不喜孟夫人的胡攪蠻纏。

“怎麼和她沒關係？！”

孟夫人狠狠剮了沈嬌嬌一眼，眼底的恨毒有如實質。

沈嬌嬌臉色蒼白，下意識揪緊衣袖。

義母恨她？

隻因義兄給她送了一碗酒釀丸子？

她無從辨析義母的恨從何而來，更從冇想過，有朝一日會從義母眼中看到恨意。

見到沈嬌嬌吃癟，孟綰頗有些幸災樂禍，得意地掃了她一眼，替孃親和大兄打圓場。

“娘，大兄與姐姐關係親近，是好事呀！我也盼著與大兄多親近幾分呢，隻是……”她話語一頓，再次給孟夫人上眼藥，“隻是姐姐已經成親，想必大兄是知道分寸的。”

雖然擺出一副知禮的模樣，孟綰心中卻十分嫉恨。

這是她的大兄，憑什麼對沈嬌嬌那個賤人好！

孟琿掀眸，睨了孟綰一眼，“你也配說‘分寸’這個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