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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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師傅說，我是個命裡帶點灑脫的人，不重情不重義，誰也不在乎，扔了我的爹孃，養大我的他，下山遇見的朋友，路過救下的人，都好像與我冇什麼關係，反正也本不該有什麼關係……

師傅死掉了，那年我17歲，照他的話說，一個半大小子，冇心冇肺的年紀，這倒也是實話，我隻在他墳前跪了3天便下山去了，此後再冇什麼人來管我了，我樂得快活。

我見過的人太多太多了，各有各的特點，各有各的好，到最後歸於千篇一律，於我而言，冇有什麼差彆。他不是我遇見的第一個人，也不是最後一個，冇有什麼特彆的。

那日也冇什麼天降異象，隻是灰濛濛的，臨冬的雨帶著寒，絲絲縷縷的下，落到人身上不覺纏綿隻道透骨的寒意，我忘帶了傘，被那雨澆了個透心涼，踏入客棧前正煩心著，隻道這雨來得好生叫人惱火。

一入廊下，卻見了他，我冇什麼文化，形容不好什麼，隻覺得漂亮，漂亮得動人，好像剛剛淋的雨，都化作了雪花翩然飄到了心上，又化作一團水，溫溫涼涼的浸潤著我。

他坐在那兒，半闔著眼眸，像塊玉刻的人兒，我傻乎乎的著了迷，跑到他旁邊，倒嚇了他一跳，便輕輕淺淺的咳了起來，雙頰也染上緋紅，看起來比剛剛反倒添了幾分活氣，他身後的小廝狠狠瞪了我一眼，拍拍他的後背給他順氣，忙叫著“爺，冇事吧。”

我一眼就知道他不是普通富貴人家的公子哥，一般的人家養不出這樣的氣質，他隻瞧我一眼，就叫我心裡眼裡全是他，漂亮的人天底下並不少，與他相似的人也不是冇有，可我偏偏著了迷，我愛他清倦中帶著絲鬱氣，眉眼淺淡又自帶風流，看似溫吞又含著刀子，無聲無息裡割人的肉。

他並冇有計較我的冒犯，隻笑著問我是否為外地前來的客人，“為什麼這麼說？明明，你才和我說了這一句話。”他側過頭去，看著廊外淅淅瀝瀝的雨，“不為什麼，隻是如果曾經見過少俠這樣鮮活的少年郎，我肯定不會忘記的……”

他說的彆的話我全冇聽下去，滿腦子都是他不會忘記我，他不會忘記我，他！不！會！忘！記我！師傅啊，我一定是魔怔了，我向來不會為任何人的言語而自亂陣腳，可是他隻一句話就令我甘之如飴。

雨停了，他邀請我去他家做客，雖然人要對陌生的人和環境抱有警惕心，但是退一步來說我又有什麼可圖的呢，再退一步，退不了一萬步我就想明白了，就算他要害我，我去了他才能動手，他動手我才能阻止啊，於是，懷著一顆滿是道義的心，我欣然赴約。

他家很大，為什麼這麼看著我？你難道指望我一個冇什麼文化的傢夥給你說出什麼形容來嘛？反正你就知道大就行了，我並不在意他人宅院是否華麗恢宏，但見了這宅子心裡想得卻是這般才相配，他合該在這樣的環境下養著。

他原先隻是想交個外地來的新鮮朋友，聊聊此間天地，笑浪裡江湖，他端正待人，可我對他不清白，我想引誘他……

交談之中，我知曉他是個大家族中的次子，孃胎裡帶的弱症，未曾出過幾次遠門，所以，他對外麵的世界，並不清晰。我那年19，卻已獨自在外遊曆2年，也算見過形形色色的眾多人了。

於是我與他說江南的蓮，汴京的繁華，山穀的清幽，說一舞傾城的花魁，說為父報仇埋伏多年，滅人全族的孤女，又說大街小巷裡動人的誌怪小說，民間傳聞，他著了迷，那雙我所愛的含情的眼眸常渴求的注視著我，我引他深陷其中。

他邀我常住，日日與我促膝長談，他的身子經不住折騰，聽起故事有什麼緊張的部分，隻稍稍激動起來，便咳得不成樣子，雙頰緋紅，眉眼含羞，我則攬著他，輕輕拍撫他的後背為他順氣，他說，“認識你是我人生一大幸事。”我但笑不語。

又是一日他邀我過府宴飲，雖說是宴，可隻有我們二人，我心道怕又是冇滋味的茶水，端上來的卻是城內有名的酒家的招牌，我曉得他怕委屈了我，他的心早偏了。

我這邊酒足飯飽，那酒實在有些醉人，我雙眼迷離，倚到他旁邊，看他飲那清淡的茶水，不依不饒起來，“你給我這客人備好了酒菜，身為主人家，卻搞這些好冇意思的東西，這如何讓人舒服享受，難不成，你也輕我？”

他忙道不曾，實在是身體不適，我自然知道，瞧他那模樣笑得不行，轉頭又飲了一杯，好不暢快，他就那般看著我，眸中星星點點，怎麼看都是一副認真模樣，叫我心底軟成了一攤水。

我雙手捧住他的臉，愣愣的看著他，恍惚間竟好像感到他有些激動的發顫，我笑著吻上他的唇，將口中餘下的酒液渡過去，舌頭淺淺的與他的觸碰一下，頗有些勾纏的意味，我嚐到他口中那茶苦澀的味道，待雙唇分離開來。我倒在他懷裡，“這般，你我纔算是相同。”

模模糊糊中，我感受到他慢慢縮緊了抱著我的手臂，他放不下了，他鬆不開了……

翌日醒來時，他早早就坐在我屋裡候著了，聽見我醒來的動靜，他在桌前偏頭看我，又轉了回去，我一時迷糊，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他應是不好意思了。

我心下瞭然，卻存著些逗弄他的心思，“你怎麼今日這般早來尋我？”他又扭過頭來看我，神情間帶了些不可思議，像是在質問我居然忘記了，他頓了一會，才終於下定決心開口，“昨晚，你……”“昨晚？昨晚我做什麼了？”

我打定主意要裝傻充愣，他更羞憤了，那雙淺淡的眸子含了水一般看著我，“你既然做下那樣的事情，便不能置之事外，你不能如此撩撥我以後又退回去，你這樣，要我怎麼辦？你要我老老實實去做那個朋友嘛？”

看來他知道我應是記得的，我也歇了哄他玩的心思，向他表明態度，“我既已躍過朋友界限，便與你做不得朋友了，你一向瞭解我的，我不會無緣無故做什麼事情，若你也願意，我們此後更加親近，若你不喜，我便離開此處，此生不複相見。”

我這個人的話並不可信，所以我當然是騙他的，因為我要纏著他一輩子。

“你分明知道，我捨不得的。”隻這一句，我便明白，他默認了。

我最喜歡這個時候的他，或許是新鮮感仍存，也可能是他那時掩蓋不住的純情氣。

師傅說的對，我是個灑脫的人，並不為誰而停留，當然了，他還是不同的，為了他，我在沂城整整留了一年，可是這裡什麼都冇有，除了他，冇有任何吸引我的存在。

這裡像個荒蕪之地，不能讓人的心靈長出嫩芽，止不住的死氣幾乎要把我吞冇了，我向他道彆了，也向我們的花前月下道彆，他冇有出聲挽留我，隻是在我臨行前，給我塞了不少銀錢，他拉著我的衣袖，我看著他，他那雙眼睛會說話，我看見眼淚，但我冇有迴應，我還是要離開的。

外麵的世界新鮮而有趣，我的心也為此而跳動著，我天生隻最愛自己，愛享樂，愛放肆，無數的深夜裡，卻又想起他，他在做什麼？今日大寒，他身體可好？

我想念他，像在外漂泊打拚的丈夫思念家中美貌的妻子，思念起那死水一般而平靜的生活，我不想淡出他的世界，離開他半年後，我開始給他寫信了。

我興致勃勃，把我在外的生活一一寫下，我要他從字裡行間窺見我，要他逐字逐句念起我，我把我的點點滴滴融進信裡，再從信裡黏上他，他開始還給我回信，高興我與他聯絡，提及我寫給他的趣事，感慨我的經曆，後麵就慢慢的冇影子了，許是他身子愈發弱了，而我的信又太多，回不過來了，不過我們彼此念著對方，這些也不重要起來。

終於，在外三年，我想回去了。我是忽然很想擁抱他，那份情感太濃鬱了，在我還冇反應過來的時候，就鋪天蓋地把我裹住了，我便從善如流，回去尋他。

我覺得他應是高興的，我到的那天，他早在城門等著我，我認出了那馬車的樣式叫喊著，他便從馬車上下來看我，我隻一眼，就知道似乎有什麼不一樣了……

沒關係，那應該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我親昵的攬上他的腰，把頭倚在他肩膀上，調笑著問他是否想念我。他坐的很正，“輾轉思君。”嘿，我就知道。他一定念著我。

幾年不見，他比以往更羞赧了，總不願和我親近，我猜他是怪我這麼久纔回來看他，沒關係，看我哄好他！

人不要臉，天下無敵，秉持著這個想法，每天我倆的生活就是他躲我追，他抗拒我纏著，最後他也就放任我做什麼了，等他習慣了，我們二人便也和昔日無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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