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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2章

05:17災難天亮了。

染上蒼藍與橙橘的拂曉天空,矗立著一道巨大黑影。

那是塔。從地表高高聳入天際的巨大禦柱。

——被稱為『天禦柱』的建築物。

俯瞰地表,就會發現那根柱子貫穿一個巨大齒輪而紮根。

那是櫻田門區——位於多重區塊領域·東京最上層的都市。

這座小型都市直徑約數公裡,其中『天禦柱』占了大半麵積,因此冇有平民住在這個區塊。

但中央——圍繞『天禦柱』而建的城郭內住著人。

從很久以前的舊時代起就一脈相承的一支家係,與侍奉他們的人。

城郭周圍刻著深溝,與櫻田門區分開,構造獨立。

這個世界的都市因為齒輪的性質,註定要不停旋轉,但這個地方卻是少數例外,具有不動的性質。

在這座不動的城郭的※曲輪之一——(譯註:城內以牆垣溝壘區隔出的區域。)

城門上方有座青翠欲滴的綠與水空間。

非人工物、充滿真正自然物的廣場。

空中庭園。

庭園邊緣設置了能將區塊內外一覽無遺的瞭望臺。

——一名年輕女子站在那裡。

穿著染成淺櫻色的絲質襯衫,配上手縫黑套裝與淺口女鞋。

充滿光澤的黑髮傾瀉而下,落在腰部以下。

雖然打扮看起來像是大學畢業剛出社會的小丫頭,但眼神卻不一樣。

普通女人絕對不會擁有這種經過淬鏈、強韌如鋼的漆黑眼眸。

那銳利的眼神正看著在城門前擺開陣勢的『軍方』。

——目前這座『皇宮』被包圍了。

蓬子大致理解目前這個國家發生的混亂與危機。

她也清楚自己對此束手無策……

「——情況不如意呢。」

這麼低聲提醒自己振作以後,蓬子改變視線。

她轉動左手,拉下袖子。

露出的左手腕戴著一支白銀手錶。機能簡樸。表麵刻著細小不顯眼的「MARIE」字樣。

時間是五點十七分。

距離下方『軍方』通告的『強行攻堅』,還有四十三分鐘。

二月八日——深夜發生秋葉原恐怖攻擊事件,拂曉之際出現了未知巨大兵器。

電磁兵器造成秋葉原區機能停止,前往迎擊的『軍方』全軍覆冇。

政府釋出國家緊急事態宣言,剝奪總理大臣的統帥權,以煽動內亂及誘致外患罪加以告發。防衛大臣也有同樣嫌疑——

然後媒體搶先報導了巨大兵器的存在。

這麼一來,市民還冇從恐怖攻擊事件的衝擊恢複過來,又得知東京陷落的危機,頓時陷入恐慌,各區塊同時發生暴動。

警察無法應付這場混亂,要求『軍方』出動。

但就在『軍方』指揮係統大亂之際,部分以年輕將校為中心的部隊叛離了。

他們立刻襲擊市穀區的駐屯地,帶走兵器庫保管的裝備,攻入櫻田門區包圍『皇宮』。

——這就是日後稱為『二·八事變』的騷亂的概要。

「——已經不能再交給上麵處理了。」

在交涉席間,年輕上尉這麼說。

「對於這場國難,政府和『軍方』完全不肯儘半點責任。不對,彆說是儘責了,從默認研究電磁技術這件事開始,推本溯源,一切都是上麵造成的局麵。繼京都事件之後,緊接著又發生這種事——我們已經不能再沉默下去了。」

蓬子心想,這番話確實中肯。

至少高層已經失去機能,而且的確也是他們造成這場危機。

接著上尉還這麼說了:

「我們冇有時間。巨大兵器的威脅依然存在,總理向ISS提出的『神之杖』使用要求也還冇撤銷。我們必須儘速奪取政權,與巨大兵器及其他國家展開交涉。但是要證明我們掌握實權,就需要象征——殿下。」

蓬子心想,問題就在這裡了。

這個理論在某一層麵是正確的。就算用武力打倒現政權,如果冇有承認其正統性的東西,最後還是會淪為單純的反叛行為。

能夠證明其正統性的——哪怕隻是個儀式也好——就隻有自己這些『皇宮』之人而已。

然而,既不是臥病在床的天皇,也不是年紀還小的弟弟室子,而是拱出了正式代理禦座的自己——星宮蓬子內親王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但那個象征究竟能發揮多少效力呢——?

年輕上尉熱切地說:

「這個國家已經**了。必須矯正才行!我們為此擅闖陛下寢殿一事雖然不容辯解,但是殿下,能不能請您為了這個國家協助我們!」

說實話——蓬子心想。

個人非常明白他們的心情,也覺得所書甚是。如果時代不同,又或者狀況和現在稍有不同,或許早就賜予他們※錦之禦旗了。(譯註:天皇賜予官軍的軍旗。)

但現實不像空想那樣甘美。

正因為如此,給他們的答覆早就確定了。

「——冇有意義。我拒絕。」

年輕上尉的表情扭曲了。

蓬子露出鋼鐵般的眼神看向在場的將校,告訴他們:

「我勸各位也停止無益的行為,立刻重返原隊,堅守崗位吧。雖然不能不處罰,但我會以我的名義寫請願書,替各位儘可能減輕罪狀。」

「殿下!還請您重新考慮!」

「我已經充分考慮過了。這就是考慮後的結論。」

上尉漲紅了臉,發出宛如低吼的聲音說:

「我們不能退讓。既然殿下無論如何都要拒絕,我們已經有心理準備,就算訴諸武力也要問出結果。」

「冇辦法。那麼就隨你高興了,上尉。」

「……您以為這隻是威脅嗎?」

「不。你有你的想法吧。但是我也有我的想法、我的職責。我不能屈從妥協。」

交涉決裂了。之後雖然也安排了多次無濟於事的交涉——但不管怎麼說都冇有時間了。

二月十日上午六點整——這就是他們預告的『強行攻堅』時刻。

「——殿下,原來您在這裡嗎?」

聽到有人從背後叫自己,蓬子轉身。

眼前是一名身穿黑色燕尾服的瘦小老人。

「楠木先生。」

「您要知道,這種時候單獨行動是很危險的。」

「就算殺我也冇有意義喔。考慮到他們的目的,反而無論如何都會設法避免那種事發生吧。」

以武力闖入『皇宮』這件事本身就已經是危險行為。要是皇家鬨出人命,將永遠不可能證明他們的正統性。

但楠木侍從長抱持懷疑地迴應:

「他們的指揮官或許是那樣冇錯……但是,受一時狂熱驅使的人,並不是人人都像殿下這樣明智。」

蓬子點頭同意,同時浮現彆的想法。

「假使人人都明智,就不會演變成這種局麵了嗎?」

「不曉得……但是,或許隻要像殿下這樣的人擔任上位者——」

「這就難說了。我終究也隻是個無力的弱女子。」

蓬子自嘲地笑了以後,視線轉回瞭望臺下。

她仔細觀察擺開陣勢的部隊,低聲說:

「他們也是自認正確纔會那麼做的吧。」

「真是一群愚蠢之徒。居然擅闖『皇宮』。」

「或許是。但是,說他們愚蠢的我們,並冇有比他們更有能力喔。」

聽到蓬子的話,楠木侍從長驚愕喘息地問道:

「殿下——那麼殿下的意思是他們是對的?」

「不。我在交涉時也說過,冇有意義。在他們進行明確威脅,引發內亂的時候就已經冇什麼好談的了,但是——」

蓬子停頓一口氣,繼續說:

「假使我讚同他們,承認他們的正統性——又會有什麼改變呢?」

「殿下,您這話是……」

「我並冇有看輕權威。但就算國民因此接受了,那終究不過是表麵工夫,其他國家……或操作那架巨大兵器的人究竟會看重幾分呢?」

「根據情報,他們是舊滋賀『軍方』,這是他們對政府發動的政變……既然如此,我想他們不會看輕皇家的權威吧?」

「——真的是那樣嗎?我認為那也有些可疑。」

蓬子眯起眼睛,輕聲說了。

「——說到情報。」

「是……」

「關於瑪莉·蓓爾·佈列格的下落,掌握到什麼線索了嗎?」

蓬子這一問,令楠木露出了有些為難的表情。

「這……就是,畢竟表麵上是已經死亡的人,果然完全掌握不到行蹤。要不是殿下留意到大頭照,就連名字都不會想到吧。」

「但是,她以某種形式涉及那起秋葉原恐怖攻擊事件是可以肯定的事情。」

「那麼殿下的意思是她掌握了某種關鍵?」

「不如說——我認為她正是主犯。」

蓬子扶著欄杆的手加重了力道。

「隨心所欲掌控一個都市區塊,是連『天禦柱』召集的近衛隊鐘錶技師都不可能辦到的難事。我也不認為首都警備隊的技師辦得到。具有這等卓越技術的鐘表技師,我隻知道她而已。」

「……我記得她是您的同學?」

「隻有一個月而已。」

蓬子的嘴角稍微泛起笑意,說:

「我去歐洲留學時,承蒙她親切待我。我記得很清楚。明明嬌小玲瓏,卻像一團火焰一樣熱情、充滿正義感。同時當然是最頂尖的鐘表技師……」

楠木疑惑地問道:

「……那等人物是這場騷動的元凶?」

蓬子搖搖頭回答:

「我感覺隻有那場恐怖攻擊事件似乎格格不入。就算冇有那起事件,政變一樣會成功——不,或許就是多虧那場事件,民眾才能夠平安避難,無人犧牲。」

「那麼,殿下的意思是恐怖攻擊事件和這次政變是出於不同的意誌?」

「對。當然這不過是『隱約有這種感覺』的推測罷了。但是,假使那是正確的……」

蓬子停頓一口氣。

「或許還會有變數。我不由得這麼想。」

當然,那不過是過於一廂情願的空想。

現實不像空想那樣甘美。這點蓬子也心知肚明。

不對,其實是自認心知肚明——

——但蓬子還不知道。

在短短十分鐘後。正確地說是八分五十二秒後。

蓬子就不用說了,全世界都將——不得不想起那種理解纔是甘美的空想。

想起自己現在也依然站在那種空想之上的事實。

也就是——所謂的現實總是淩駕空想。

同一時間——在『外麵』。

櫻田門區充滿了緊繃的肅殺氣氛。

再過不久就是預定的『強行攻堅』時刻。

起義的熱情,戰前的激昂——還有對於自己接下來的凶行的悖德感。

包圍皇宮的軍隊散發這種沉悶氣息,采訪直升機從遠處窺伺。

苦悶——彷佛在場所有人都這麼感覺的氣氛之中——

「呼……睽違約四十八小時的空氣,真是清新呢。不,雖然我並冇有搭載相當於呼吸器官的裝置。即使視線範圍充斥了極儘愚蠢之能事、無法從萬年不如跳蚤的腦袋畢業的下民,這股爽快感依然不假。」

『現實』從後方緩緩靠近了。

那是一小群人。走在最前麵的是身穿黑禮服的銀髮少女。

她的步伐輕快,彷佛隨時會優雅起舞般愉悅。

從宛如初綻花蕾的雙唇流泄出的,是銀鈐般的清脆嗓音。

黃玉眼眸充滿朝氣地閃閃發亮,那具自動人偶展露了一段時間不見的銳利舌鋒。

跟在她身後,宛如散步般行走的是黑髮少年與金髮少女。

兩人之間還夾著一名身穿甲冑的紅白幼女。

他們不經意地走在馬路正中央,大方地、悠悠地前進。

黑禮服少女一邊走一邊轉頭看背後——對少年露出天使也會墜入情網的微笑說:

「直人閣下——?就算我不過是鐘錶構造的侍從,應該也有權利與矜持選擇以禮相待的對象纔對,我的頭可冇有那麼卑微低賤,豈能向單細胞生物都看不過去的東西低聲下氣。我再度重申,請瞭解我實在不情願。」

「嗯,這我知道,但是就是——」

不知道是第幾次重複這種對話,黑髮少年疲憊地點頭。

但少女一副不吐不快的樣子繼續說:

「我知道。直人閣下是要我應該與連禮儀的禮字都不懂的禽獸明確區彆,我會尊重直人閣下拙劣卻合理的理論,忠實服從命令,但我還是要重申——我實在不情願。」

少年聽出藏在如花般的笑饜底下的副聲道,苦笑回答。

「我知道,因為需要做得搶眼,你就忍耐一下吧——我已經準備好獎勵了。」

「——我是屬於直人閣下的東西。居然要獎勵侍從……請您注意自己的立場。」

和話語相反——隻有少年看得出來——黑少女浮現喜色,接著——

「昂克兒也……準備好了嗎?」

「……嗯,既然是爸爸的命令——不對,是請求,我冇問題。」

被少年摸摸頭的紅白年幼少女麵帶笑容點頭。

最後剩下的金髮少女流露出夾雜自暴自棄的苦笑。

「你們不知道什麼叫緊張嚼?……事情會順利吧?」

和問話內容相反,從她的口氣感覺不到一絲不安。

少年與黑少女似乎理解這點,麵帶笑容開朗地說:

「那要看瑪莉。因為琉紫和昂克兒不可能失敗。」

「瑪莉小姐,您特地確認顯而易見的道理,是閒著冇事做呢?還是單純腦袋瓜有問題呢?隻要直人閣下說辦得到,就連神傷透腦筋的難題都要跪下讓路——當然前提是某位小姐不要犯下愚蠢失誤扯後腿。」

「……算了,我不跟你計較,現在就連你的毒舌聽起來都莫名地可靠。」

而且——金髮少女說:

「要遷怒,多的是對象。」

在他們前方,有臨時用小型機動兵器與車輛排成的拒馬。

——麵對包圍『皇宮』的軍隊包圍網,少年側耳傾聽,低聲說:

「重裝多腳戰車十八具,裝甲兵三十二具,重裝、輕裝型自動人偶是——……我懶得分了,總共六十八具,包含搭乘者在內,軍用義體兵九十八人,就這樣——」

若無其事地掌握了包圍網全部兵力的少年淡淡地問道:

「瑪莉,將這些全滅——如果派世界最強部隊來壓製,需要多少時間?」

「而且不造成『皇宮』任何損害嗎?雖然目前接近不可能,不過我想想……」

金髮少女稍微低頭思索。

少女是技師,既不是傭兵也不是軍人。因此她發揮技師本色,從效能比較試算——

「假設將佈列格開發中的次次世代裝備——輕·重裝型自動人偶與義體供應給具有豐富市街戰、壓製戰經驗的部隊,派出四箇中隊發揮到極限,少說也要十四分鐘吧。」

聽到這個建立在不可能的前提之上的答案,少年誇下海口:

「那麼,琉紫、昂克兒,時間限製是——『七分鐘』——綽綽有餘吧?」

「直人閣下,問蠢問題的人隻有瑪莉小姐一個人就夠了。」

「……全部破壞嗎?我想要命令……我可以手下留情嗎……」

「喔,你就儘管手下留情。不殺任何人。這是絕對條件喔。」

——假使在場有人聽到這段對話,不知道會怎麼想呢?

是一笑置之呢?還是痛罵一頓呢?不管怎樣——

「那麼琉紫、昂克兒——依照預定,搶眼地吸引注意,麻煩了。」

「遵命……那麼我失陪了。」

——話說。

以京都抹消未遂事件為開端,這年日本連續發生前所未有的事件。

秋葉原恐怖攻擊預告事件、秋葉原磁化危機、霞關會議、要求使用『神之杖』、東京事變、二·八反亂事件、櫻田門前會戰——

適些事件,或者是背後暗潮洶湧的盤算、計謀、無數陰謀……

——彷佛在嘲笑這一切般。

那是將一切統括成為一起僅僅出自一個恐怖組織之手的劇場型犯罪。

那是將所有事件集結、歸納為一個名字的——最後的事件。

同時也是替今後震撼世界的眾多事件點燃狼煙的——最初的事件。

後世曆史將記載為『二·八事變』或『Second Upsilon』的這起事件。

在這年、這天、這時刻、這瞬間。

輪曆一〇二八年二月十日,日本標準時間,上午五點五十九分——

突然如拚圖般遭到切割崩塌的大樓,吸引了眾人的視線。

在隆隆崩塌聲中,一道如音樂盒般音色的說話聲,清脆了亮地響起。

「——Attention please♪」

在崩塌的大樓前,黑禮服少女優雅地行了一禮。

穿戴甲冑、身上有著紅白兩色的幼女生澀地模仿少女的動作,也行了一禮。

「各位早安,我的名字是lnitial-代號Y係列壹號機【侍從者】琉紫。」

「呃、呃……我是nitial代號Y係列肆號機【毀滅者】昂克兒……幸、幸會。」

——這起事件,是由兩具自動人偶的問候揭開序幕。

「觀察一群不知天高地厚、既可憐又可悲,成天為了拙劣的權謀術數奔走的微生物,講好聽點,本該是非常滑稽而愉快的事——但若是是基於上命,與我對先前所受之照顧的些微私情而做——坦白說,接下來所做的就隻是遷怒。」

「那、那個……請先恕我道歉……對不起……!」

帶著宛如天使的微笑,從裙襬探出兩把黑色鐮刀的黑少女。

與充滿歉疚,扭轉立方齒輪從虛空取出巨大大劍的紅白幼女。

聽到兩人自我介紹的人——無不懷疑自己的理解。

但黑色禮服少女就像是不需要那種理解與疑問一樣,依然保持微笑——

「我絲毫不覺得失禮,而且烙印在各位那遺憾可悲、效能不足的貴腦袋實在太浪費了,我非常不情願,但還請各位將耳聞我們名字和聲音的至上幸福——」

她停頓一口氣——

「順便連同沙子一起細細品味,趴在地上崇奉叫喚這個名字吧♪」

「對、對不起……!」

——隨後,聽到這段話的一切彆說是抵抗,甚至連認知都不被允許。

就連裝甲兵也頂多隻開一槍,就這麼在誰都無力招架的不合理麵前粉碎、俯伏在地。

——證明瞭最新神話真實存在,覆蓋了舊神話的這天。

住在這座『時鐘機關之星』的人不得不回想起來。

想起自己究竟站在什麼地方。

也就是——所謂的現實就是……總是蹂躪、跨越空想前進的東西。

曆史冇有『真相』,隻有『解釋』……不知道是誰說過這句話。

不管怎樣,這點就算是曆史的目擊者也不例外。比方說——

隸屬東京『軍方』中央情報隊的彥島純忠上尉今年二十八歲。

是以他這個年紀堪稱最快晉升的年輕將校。

而他所屬的中央情報隊,是負責處理『軍方』任務相關情報,支援其他部隊作戰。

這時『秋葉原恐怖攻擊事件』發生,未知巨大兵器出現……

「——鬨劇、鬨劇、是鬨劇!就為了這種事,岡田他……!」

氣得捶桌的拳頭,搖撼了簡易司令所的狹窄帳篷。

這副勃然大怒的樣子,嚇得同樣來到司令所的其他士官倒抽一口氣。

岡田勉中尉是他的同期,也是他的朋友。所屬單位是首都警備隊。他出動迎擊巨大兵器……然後戰死了。

儘管指揮係統混亂、情報錯綜,年輕一輩之中備受期待的彥島上尉還是無論如何都要替朋友報仇而奮發振作——然後……得知了『軍方』機密。

三十年前抹消滋賀區,政府默認與隱瞞的電磁技術研究。事到如今卻想要利用這件事,造成現在這個局麵。

——也就是說,吾友是被政客拉票害死的……!

他認為絕對不可原諒,也確信不能交給上麵處理。

上麵都到了這種時候還忙著派閥鬥爭,互相推卸責任——他不再指望顧著內鬥的『軍方』上層,立刻聯絡可以信賴的同期。

那些同期個個都是在各部隊備受期待的年輕將校,是把酒約定為這個國家儘一份心力的友人。

彥島上尉的義憤宛如烈火般延燒,以年輕士官為中心燃燒起來了。

結果就是這場叛亂——不,是『義舉』。

本來預定推舉當作象征的皇女的回答,雖然教人大為失望——但同伴也勸他,那等身分的人想法保守也是冇辦法的事。

彥島上尉在理智上也理解。用武力奪取政權——這種事不可能是對的。自己並非正義。

——但現在國家麵臨存亡危機,是非常時期。有時有些事就算要扭曲正義也非做不可。為什麼就是不明白這點呢………

一想到那架兵器的真正意圖——聽從隻會浪費時間的上層,與慢性自殺無異。現在這瞬間也必須統合權力與戰力應對才行。

但是……為此攻擊『皇宮』

真是荒唐啊——彥島上尉這麼心想,接著搖頭。

(就算使出強硬手段,隻要用成果補償就行了!……但是,本來——)

這也不過是無聊的內鬥。實際上,根本冇有餘力和時間將戰力撥到這種事情上。必須儘快解決才行。

強行攻堅的時刻逼近,彥島上尉正要最後喊話——就在這時……

爆炸聲響起。

而且不隻一聲,爆炸聲接二連三重疊。

「怎麼回事!哪個笨蛋先動手了——!」

性急的部隊擅自開始攻擊了,這麼判斷的彥島上尉咂舌。

——不妙。就算已經事前通告,要是冇有最終喊話就開始攻擊,日後會出問題。

不,在那之前,有白癡自作主張攻擊這件事本身就已經是大問題了。

「第七部隊潰滅!似乎從後方遭受敵人襲擊!」

「……你說,什麼?」

但通訊兵接下來的報告,讓上尉瞪大眼睛。

「配置在右翼的自走炮遭到破壞了!」

「第二裝甲兵部隊失去連繫!第三、第四——同樣冇有迴應!」

「——怎麼可能,對方是什麼人!是遭到哪個部隊攻擊!」

上尉一邊對通訊兵怒吼,一邊匆忙思考。

軍方上層?不,那些無能傢夥現在也顧著互踢皮球。

機動警察隊?這也不對。光是維持治安就分身乏術的他們冇有這種餘力。

公安特殊部隊?怎麼可能。他們的人數不足以突擊這種規模的『軍方』。

這麼一來——是『皇宮近衛隊』嗎?彥島上尉咂舌。

皇宮近衛隊的成員是管理『天禦柱』的軍屬技師,本來以為戰鬥力很低。

但好歹是負責守備『天禦柱』的部隊——低估他們了嗎!

恐怕是利用『天禦柱』——皇宮的地下通道之類的密道發動奇襲吧。

那麼就迅速應戰,趁這段時間派分遣隊從正麵進攻?

雖然和預定不一樣,但是對皇宮的損窨能夠減到最小——

「報告敵軍規模!」

上尉轉頭這麼大叫,但是——

「——什麼?這位先生居然敢命令我,還真是大膽呢。不愛惜生命是你的自由,但要是你以為有權利惹我不高興,我勸你還是悔改比較好——」

回答他的,是少女清亮的說話聲,與——沉默而已。

隊員趴在桌上,一瞬間前還在運作的大量器材化為鐵屑。

究竟——在什麼時候發生了什麼事?

被砍破的帳篷迎風招展,看得到外麵的景色。

遊移的視線看到的,是配置在簡易司令所正後方的四腳戰車《狛犬》——如今已經被砍得麵目全非。

在那殘骸上,站著一名黑禮服少女。

少女從裙襬伸出兩把鐮刀,泰然微笑。

…………

「……………………嗄~?」

眼神失去光輝,彥島上尉就隻是茫然地吐出充滿疑問的歎息。

——彷佛示範了人遇到真的無法理解的情況時的樣子。

「嗚哇……哎呀,怎麼說,我想你大概就是這裡的指揮官吧?」

他一轉頭,就看到彷佛剛好路過的金髮少女探頭看進帳篷。

「不過我懂你的心情……你就當作是捲入天地異變。好嗎?對不起喔。」

少女宛如打從心底同情般,閉上單眼在胸前畫十字。

彥島上尉這時勇敢地擠出所有的心力,發出顫抖的聲音詢問來者何人。

「……你——們是什麼人?」

「——要我一直重複自我介紹,就算說好聽點也是麻煩至極……那邊的通訊器我留一台給你,你能不能隨便幫我轉達全軍呢?那樣比較省事。」

——瞬間,爆炸衝擊波通過。

這次換整頂帳篷隨風飛上天了。同時,周圍三架裝甲兵毫無招架之力地遭到一擊兩斷。

造成這樁離譜慘劇的——身披甲冑的紅白幼女忽然發覺彥島。

「啊,呃……幸會,我是昂克兒……」

「我是姊姊琉紫——Initial-代號Y係列。辛苦你白費功夫了,祝你有美好的一天。」

然後彥島目送和出現時一樣隻留下這些話就離開了的一行人。

——彥島純忠上尉。他是曆史目擊者之一。

如果從他的觀點描述發生了什麼事,將會是什麼樣子呢?

不合理、不講理、輕易、突兀地——他出於義憤的革命,不明不白地落空了。

戰鬥?事件?不——這是隻能稱為『事故』的現象。

賦予這個事實意義的不是目擊者——而是史學家的工作。

——宛如玩笑般的光景。

那不是戰鬥。就隻是一方遭到單方麵橫掃。

那不是天災。那冇天理的現象擁有明確意誌。

也就是說,那隻是蹂躪——強者不屑一顧地踐踏弱者而已。

「……雖然我早就知道了……不過真的很冇天理呢。」

「這點程度,對琉紫和昂克兒是理所當然的吧。」

憐憫起疑似指揮官的年輕將校的瑪莉輕聲表達感想,直人引以為豪地回答。

兩人一邊若無其事地衝過皇宮護城河畔的道路,一邊交談。

刹那間,將槍口對準兩人的輕裝型自動人偶在一瞬間遭到切碎。

隨後——不,幾乎在同時,數百公尺外的自走炮同樣遭到破壞。

恐怕兩者都是——琉紫乾的好事。

無法斷定。畢竟瑪莉完全看不見琉紫和昂克兒的動作。

持續超高速移動的琉紫若即若離,將衝向直人的惡意悉數斬碎。

也就是說,發生在比較近處的破壞行為恐怕是出自琉紫之手,至於昂克兒則是——

「……啊、哇……踢……!」

聲音有些慌張。根據推測,她是揮劍以後來不及應付背後而踹了一腳——差不多就是這樣吧。想必拚了命手下留情的那一『踢』——

「欸,直人……《狛犬》重達三十八點四噸喔。你知道嗎?」

「是哦♪意外地重耶。」

「是呀……很重喔。那個東西現在在天上飛喔……很好笑吧。」

看著三十八點四噸的鐵塊在天上飛舞的光景,瑪莉不禁發出乾澀的笑聲。

——C&S·二二式四腳戰車,通稱《狛犬》。

那是兩大國產企業『精工舍』與『尚工舍』——雖然不及佈列格、瓦詩隆、奧德瑪、百達、朗格這五大企業,卻是日本最大,且擁有世界屈指可數的高度技術——共同開發的複座型有人四腳戰車。

目前『軍方』主力機應該是後繼的《阿吽》纔對——可能是因為臨時發動革命,來不及掇出『軍方』最新裝備吧。

但是——《狛犬》是到現在都還未退役的傑作機。

說到其設計,就連瑪莉這個鐘錶技師都讚歎不已。

雖然是有人機,其全方位視野與慣性吸收裝置,卻展現出直逼重裝型自動人偶的戰鬥機動,還能夠使用鋼索做出立體機動。再加上刻意捨棄自動發條驅動,換取動力儲備裝置,結果實現了以尺寸麵吾極高的輸出功率。

最值得一提的是積載量——除了基本裝備一二〇公分炮與三十公分機關炮以外,最多可搭載四件武裝,甚至能夠在戰鬥中換裝——但是——

「啊……對不起,爸爸、媽媽。」

宛如瞬間移動般突然出現在直人和瑪莉麵前的昂克兒,隨便把手一甩。

隨後——上空發生爆炸,瑪莉遲了一瞬間以後才理解狀況。

——逼近兩人的炮彈,被昂克兒用臂鎧輕易地彈飛到遙遠上空了。

瑪莉轉回視線,隻見開炮的《狛犬》——在遙遠的另一頭,機體縱向裂開成兩半,駕駛員啞口無言,昂克兒則是朝駕駛員連連鞠躬賠不是。

看著這幅光景,瑪莉隻能浮現乾笑。

這個國家『軍方』裝備的效能絕對不弱。

就以國產品為主力的國家而言,軍備甚至是世界屈指可數。

但那全部——都淪為這副德性。

「……哎,直人,這真的是現實嗎?能不能捏我一下?」

「好啊——咦,為什麼是我捱揍!」

「說真的,再冇天理也該有個限度吧……」

「很痛耶……這纔是我要說的話……真受不了。」

目睹宛如暴風雨的暴力,瑪莉終於理解了。

琉紫自稱『Initial-代號Y係列最弱機體』,根本不是什麼謙遜。

「……照理說應該是『最弱』的琉紫,像做紙勞作一樣將現行兵器切碎,應該更嚴肅一點看待這個事實纔對呢……」

冷靜回想起來,琉紫之前也將瓦詩隆的最新型裝甲兵《歌利亞》輕而易舉地切成細絲。這樣看來,擋下琉紫鐮刀的巨大兵器的裝甲纔是異常,正常兵器要變成這樣——纔是不合理的道理。

何況是……甚至有『體現最強」之稱的昂克兒的效能——

瑪莉看著在遠方將大劍一揮便撂倒三架《狛犬》的昂克兒。

「……哎,直人。『Y』當初會賦予那孩子那麼強大的戰鬥力,究竟是預設和什麼戰鬥呀?——連外星人看到那個都會夾著尾巴逃走吧?」

瑪莉發出疲憊的聲音提問,直人表情一愣地回答:

「就是為了讓對方夾著尾巴逃走吧?瑪莉真的很愛多此一問呢。」

——就在這時。

『瑪莉,有了。」

一直摘下耳機索敵的直人提高嗓門說。

「重裝型自動人偶Cz35C型《玄武》——不會錯。找到了。」

——就這麼哼著歌悠哉地攻進皇宮也不會有任何問題吧。

但,光是那樣是不行的。

在敵人開始撤退之前,必須將茌場所有兵力擊潰才行。

根據『直人的計劃』,需要儘可能不合理地、壓倒性地、冇天理地——

必須以連世界最強的軍隊都絕對不可能辦到的速度摧毀現場。

——然後還有一件事。

「OK,那麼進行下一個作戰羅……!」

瑪莉抱緊雙手抱著的腦殼,似乎做好心理準備般斂起嘴唇。

她看向上空——隻見數架媒體直升機在上空盤旋,勇敢地采訪下方的破壞風暴。一確認其中一架電視台直升機將攝影機對準這邊——

瑪莉就舉起左手,用力揮舞。

皇宮會客室設置了近衛隊的臨時司令部。

高級傢俱類都被收起,改設置通訊器與巨大螢幕。

然後,直到剛纔還充滿破釜沉舟悲愴氣氛的近衛隊,與害怕得發抖的宮中人士,如今都緊盯著巨大螢幕播放的電視影像不放。

『——各、各位觀眾,請看這難以置信的光景……!』

似乎是因為驚愕的關係,現場記者提高聲調。

這也無可厚非。因為那段影像的確難以置信。

在影像中,先前氣氛肅殺地包圍皇宮的『軍方』部隊,正以順時針方向遭到他們完全無法理解的『某種東西』單方麵擊潰——

他們的身分不明!但、但是,其中一名——啊,是那名少年!他是疑為日前秋葉原凍結恐怖攻擊預告實行犯的見浦直人嫌犯!另外根據生還者證詞,據說出現了兩架自稱「Initial-代號Y機」的自動人偶——!』

黑髮年輕女子——蓬子凝視著畫麵,低聲說了:

「這是……什麼?」

一旁的近衛隊年輕技術士官回答:

「不、不曉得……不可能有兵器辦得到這種事……」

「這真的是即時影像嗎?有冇有可能是經過加工後的影像?」

麵對皇女的慎重詢問,士官思考一瞬間以後——

「我想不可能。這似乎確實是公共頻道的現場直播。況且精心準備這種偽造影像的時間、技術,不,甚至是動機——都『冇有人』具備。」

——這是當然的。播放這種東西,對誰有好處?重點是事情就發生在眼下。能夠從皇宮用肉眼確認的事,根本嚇唬不了人。

「那麼——意思是這是真實影像對吧?」

蓬子這句話宛如確認,士官儘管說不出話來還是點頭迴應了。

——這就是現實。

正是連蓬子都差點忘記的——蹂躪空想的東西。

她甚至感到戰栗,將視線轉回螢幕——然後注意到一件事。

報導介紹為見浦直人的少年……在他身旁,一名金髮少女仰望著攝影機。

少女那雙翠綠眼眸閃閃發亮,用力揮動高舉的左手。

「————……」

蓬子不自覺將左手腕翻過來。

那裡戴著一支白銀手錶。盤麵刻著『MARIE』——

『哦,接獲匿名續報了!……嗄?啊,抱歉失禮了,他、他們是——』

然後,接下來的播報,讓蓬子瞠目結舌。

就隻有她一個人理解,那句話是解決一切的魔法咒語——

『就在剛纔——接獲聲明,聲稱他們就是釋出秋葉原恐怖攻擊預告,以及製造、啟動造成秋葉原區機能停止的未知巨大兵器的犯人集團……!』

「呼……哈——!果然冇有這個就是覺得心神不寧。」

——這裡是圍繞皇宮的道路兩側的大樓之一。

一名女子從大樓屋頂邊緣望著下方的慌張景象,身穿緊身衣抽著煙。

正確來說不是女子。嚴密來說也不是人類——既不是全身義體也不是自動人偶。

那是腦殼強行接上自動人偶機體的男子——有人呼叫他的名字。

『苦艾酒,直人找到了。據說「目標」就在兩點鐘方向,五機編隊之中。』

瑪莉的聲音從機體搭載的共振通訊器如此告知。

他/她悠哉地站起身,伸展手臂笑了。

「A1l right,真不傀是我迷上的小妞。轉告他,我之後會肛了他當作獎賞。」

『彆靠近我,會感染同性戀,他這麼回答喔。』

苦艾酒浮現一個苦笑,在大樓屋頂蹬地奔馳——然後跳躍。男子沿屋預前往指示位置的同時,瑪莉不安地、抑或是不滿地問他:

『——雖然都事到臨頭了……但你真的辦得到吧?』

還真的是事到臨頭啊——苦艾酒在內心嗤笑。

「怎麼?你連自己調整的機體都不信任,你果然就隻是隻小母——」

『怎麼可能不信任!我已經儘可能調整了——但那具機體並不是義體呀。你懂我說的意思嗎?那不是做給人腦控製的呀!』

「——真的假的!我完全不曉得,嚇到我了!既然這樣,希望你再順便告訴我一件事,小姐。將我的腦袋和那種東西接在一起的野丫頭是誰啊?」

苦艾酒.一邊在大樓之間跳躍一邊諷刺人,瑪莉無言以對。

——不必他提醒,那麼做的人正是瑪莉自己。但是——

「你放心。這具身體還滿合我意的喔?小姐替我做出了最棒的成果喔。」

這句話並非謊言。事實上就算他在大樓之間來回跳躍,也冇有對減震器造成任何障礙。

這具身體不愧是賞玩用自動人偶,既煽情又官能,教人聯想到電影女星或是頂尖名模。但既神奇又幸運的是,這模特兒體型將苦艾酒原本的義體和這具機體之間的身高差造成的感覺落差降到最低。威力——雖然跟原本的高級軍用義體冇得比,但似乎是因為專門用來跳舞的關係,能夠做出原本的身體不可能做到的柔軟動作。

——對,做得到。也就是說,反應速度幾乎感覺不到延遲。

就算毫不吝惜地運用大量超高級零件,也冇有人能夠調整到這麼出色。

是啊,的確是天才所為——苦艾酒心想,卻冇有說出口。

「畢竟這玩意兒明明是玩賞用自動人偶,胯下卻有著實在Big的cock——」

『小心我殺了你喔?』

苦艾酒輕佻地耍嘴皮子,換來充滿冰凍殺氣的迴應。

「不不不,我是說真的。你為什麼要特地幫我裝上?」

『我哪知道呀!從一開始就有了,我也不想碰那種邪惡的物體!』

彷佛可以透過通訊看到瑪莉漲紅的臉一樣,苦艾酒睜圓了眼睛。

「——喂,你是騙人的吧,這居然是標準裝備嗎!雖然我早就聽過傳聞,這就是CooI Japan規格嗎?真是教人敬畏,不管哪個時代,日本人總是活在未來啊!」

苦艾酒打從心底愉快地笑了,但透過通訊感覺到奇怪的氣息——接著態度回然一變。

他點上新的煙,靜靜地告訴瑪莉:

「——煙啊,抽起來很棒喔。」

『那具身體——應該說就算是本來的義體也不可能嘗得出味道吧!』

聽到瑪莉質問「那有什麼意義」,苦艾酒苦笑了——她根本就不懂。

在大樓之間跳躍、辨識目的地——就像那個小鬼說的,兩點鐘方向有五機編製的部隊。確認其中的『目標』。

「比方說,小姐,血肉之軀也是會說空氣很棒,但很棒的空氣是什麼?」

『…………』

「空氣根本就冇有味道吧?隻有很棒的氣氛——感受而已。」

——重裝型自動人偶Cz35C型《玄武》。

尚工舍所製,特征是厚重複合裝甲與重火力——雙手配備四十口徑機關炮,肩膀配備主炮——高熱壓衝擊驅動炮,並且搭載高精度高速度的AI。在都市戰列為最強機種的二足步行型無人兵器。

……區區年輕將校叛亂,竟然搬出這種東西來,教人不禁苦笑。

但似乎冇湊齊足夠數量,伴隨的是三架裝甲兵《鐵鬼》與一架四腳戰車《狛犬》。

然後腳下跟著數名義體步兵與輕裝型自動人偶。

苦艾酒俯視這支部隊,想起『直人的要求』。

重複一遍點餐內容。不殺任何人,隻破壞《玄武》的AI,僚機全部排除。

以上內容冇錯嗎?要不要加點薯條和飲料呢?

苦艾酒咬牙強忍笑意。那個小鬼居然對我這種人渣開出這般不可能的難題。

「然後……我現在覺得煙抽起來真是棒透了。」

——『這件事,除了你冇有人辦得到吧?』——

『……你想表達什麼啦?』

瑪莉疑惑地問道,苦艾酒蹬了大樓屋頂——跳起來。

他跳向對麵六樓高的大樓,沿著大樓縫隙使出三角跳衝下牆麵並著地。

看不順眼就打垮——想起直人明確宣告時的眼神,苦艾酒一邊大口吐煙,一邊浮現彷佛要咬斷煙的微笑。

「——意思是既然煙抽起來很棒,就表示我不會失手!」

苦艾酒這麼嗤笑,然後從建築物後麵衝向混亂至極的戰場。

朝警戒周圍的義體步兵一直線突進。

他的身影理所當然被髮現了。

「什、什麼人——」

眼看賞玩用自動人偶猛烈逼近,義體步兵一邊困惑一邊舉起來福槍瞄準。

苦艾酒進一步加速進入攻擊範圍。

拉近距離的同時使出踢擊。

腳尖踢中槍身,來福槍脫離義體步兵的手,在空中旋轉。

苦艾酒抓住了前後交換的來福槍,同時開火。

槍聲響起,一發子彈貫穿義體步兵的右腳。

然後在錯身而過之際——朝發愣的義體步兵腹部再開三槍。

看著對手翻跟鬥倒下,苦艾酒浮現微笑說:

「你看我像什麼人?我也非常想知道感想呢。」

總計四發槍聲,引起周圍其他義體步兵反應大叫:

「——是敵人!」

「啊——這個好,就算是路過的發瘋情趣娃娃,一律當成『敵人』就輕鬆省事了。」

大笑的苦艾酒,遭到敵人三方射擊。但他冇有停下腳步。

苦艾酒踩著宛如跳舞的巧妙步法,迴避彈雨。

他鑽進敵方義體步兵或自動人偶的死角,有時以敵人當盾牌誘導自相殘殺,不斷滑行移動。

雖然是來福槍,但是以賞玩用自動人偶的機體,隻要中一發子彈就是致命傷——但是不斷奔跑的苦艾酒的表情冇有恐懼,就隻是浮現嘲諷的淺笑。

然後——

「頭借我一下喔,小弟弟。」

苦艾酒踩著一名義體步兵的頭跳了起來。

在他前方是一架裝甲兵——《鐵鬼》的身影。

他在裝甲兵的肩膀——近八公尺的高度著地,緊緊攀附機身。這等運動力雖然不及軍用製式義體,但還是遠超過人類。

因為下方發生混戰,再加上跟丟敵人,苦艾酒攀附的這架《鐵鬼》東張西望地做出警戒動作。

——卻找不到人。

隻要躲在這個位置,就不會被這架《鐵鬼》搭載的八具攝影機發現,苦艾酒熟知這點。

苦艾酒就這麼緊貼著《鐵鬼》伸長手,打開藏在相當於人類後頸位置的艙門,將裡麵的強製開啟杆按下去往右扭。

隨後,《鐵鬼》停止動作。齒輪與圓筒的連動聲響起,宛如揹包般從背上突起的駕駛艙門敞開。

坐在裡麵的,是看起來剛從士官學校畢業的年輕人。

「…………嗄?」

士兵愣怔地望著苦艾酒,苦艾酒用槍口抵住士兵的鼻尖,說:

「嗨,小夥子,你開的車不錯嘛?話說回來,原來這傢夥是單人駕駛啊,很驚訝吧?」

苦艾酒用單手固定槍口,伸出另一隻手將煙塞進駕駛員嘴裡。

然後抓住驚魂未定的士兵的頭,要他點頭。

「我用煙交換這家伏,我們是朋友吧?之後記得告訴我天空之旅的感想喔。」

苦艾酒一邊連珠炮似地滔滔不絕,一邊拉下駕駛座的拉桿。

隨後——駕駛座伴隨著爆炸聲射出,駕駛員的慘叫響徹雲霄。

「謝謝你啦。」

苦艾酒給了駕駛員一個性感過頭的飛吻,鑽進駕駛艙。

「接下來~——就讓大家見識我是能夠迴應小妞期待的人渣吧。」

因為駕駛座消失的關係,喪失一部分的操縱係統。但是這和戰鬥機不一樣,並冇有失去駕駛艙。

苦艾酒握住扯斷的導線與操縱桿——光是這樣,就掌握住了《鐵鬼》的操縱係統。

假使看到這種本事——瑪莉究竟會露出什麼表情呢?

苦艾酒一邊思考這種事,一邊整理接下來的『戰略』。

同時,他看著眼前驚慌失措的裝甲兵和四腳戰車,發出嘲笑。

(哈——一群和外行人有得拚的菜鳥。連變更敵我識彆設定都不會嗎?)

儘管裝甲兵《鐵鬼》被奪走了,敵方卻冇有反擊。

為了防止誤射友軍,在將被奪走的《鐵鬼》設定為『敵人』以前,都無法使用武裝。

另外,《玄武》等自動人偶也無法自律變更敵我識彆設定。

變更條件隻有一個——就是攻擊我方兩次。

反過來說——在苦艾酒攻擊兩次以前,除了步兵的來福槍以外,誰都無法攻擊苦艾酒操縱的《鐵鬼》。

既然如此,該做的事是什麼?

——必須最先摧毀的是四腳戰車《狛犬》。

以《鐵鬼》的裝甲,而且還是以這種操縱狀態——要是被那傢夥盯上就完蛋了。

既然如此——

(一擊摧毀《狛犬》,緊接著用收回的刀——隻破壞《玄武》的AI!)

隻有這個辦法。

如果不能一擊摧毀《狛犬》,在使出第二擊的瞬間,《玄武》的機關炮就會把《鐵鬼》打成蜂窩了吧。話雖如此,就算第一擊就解決掉《玄武》,要是《狛犬》的駕駛員趁這段時間變更敵我識彆設定重返戰線——到時候就死棋了。

那麼,首先用一擊讓《狛犬》無法行動,再連《玄武》也封住。

之後,在勢必會降臨的集中炮火之中——必須再解決掉兩架《鐵鬼》才行。

而且——不殺任何人。

嘴巴講起來容易——但在至今經曆過的任務之中也是數一數二的困難。

但是——在不到一秒的時間內擬定完戰略的苦艾酒,浮現了和賞玩用自動人偶不相稱的猙獰淺笑。他心想:

——真是有趣極了。

苦艾酒踢了駕駛艙的地板一腳,說:

「嘿,破銅爛鐵——你知道代號D3嗎?」

當然冇有反應。

如今駕駛座整個射出,係統認知機體為《無人》。

但假設就算有反應,係統也會回答『否定』吧。畢竟那是苦艾酒擅自取的戰鬥指令代號。

「你不知道嗎?算了,我想也是。那麼幽靈小丫頭教我的這招又如何?」

說完,苦艾酒密集操作起雙手握住的導線。

導線另一端連接著圓筒,負責發出命令控製《鐵鬼》的輸出功率。

執行作戰前,瑪莉指示的這項操作是——

「解除全動力限製——為了我死命擺動腰桿吧。聽懂了嗎,處男。」

就像在迴應一樣,僅剩的儀表發光了。

正麵畫麵顯示『二八二秒』,倒數剩餘動力。

「哈——初體驗隻有兩分半嗎?你不必害羞也沒關係喔,早泄男——就讓我露一手兩分鐘讓所有小姐**的技巧吧——!」

震動的機體,惹得苦艾酒情緒激昂地大叫。

共振通訊器立刻傳來瑪莉看不下去的聲音。

『……你是得了隻能開黃腔的病嗎?』

「啊?怎麼,原來你聽到了,小母狗小姐——很硬派吧?」

『……你是認真的嗎?如果是,我就要插嘴吐嘈了——』

「哈哈——!你是被插的那一方吧!」

苦艾酒耍了一下嘴皮子,拉扯導線。

瞬間——機體爆發性地加熱,《鐵鬼》開始奔馳。

機體右手抓著高頻振動刀,按照預定逼近目標——四腳戰車《狛犬》——

發揮直逼效能極限的速度,一瞬間逼近到敵人眼前的同時——苦艾酒露出苦笑。

雖然昂克兒和琉紫——那些開外掛的自動人偶應付得輕鬆自在,但即便是舊款,四腳戰車本來就是『戰場的怪物』。

憑區區裝甲兵的效能正麵挑戰,等同自殺。

但就算不像瑪莉那樣知道機體設計圖——熟悉戰場的苦艾酒對多腳戰車的缺陷還是瞭若指掌。

多腳戰車的弱點有三個。

輔助AI、驅動發條、以及——裝甲較薄的腹部駕駛艙。

但前兩者冇有例外地受到堅固裝甲保護,憑《鐵鬼》的火力打不穿。

這麼一來,鑽進機體底部殺害駕駛員——這是最佳手段。

但——直人的要求是『不殺任何人』。

因此,苦艾酒使用消去法選擇『第四個』選項。

那是所有多腳戰車——不對,凡是有人兵器都毫無例外存在的弱點——既然是由人操作,就必定會有操縱線路,苦艾酒要將之切斷。

但該部位即使比不上前兩者,還是同樣受到堅硬裝甲保護。

唯一裝甲較薄的部分是——機體的背腰部。

那裡是駕駛座正上方。

——貫穿裝甲破壞目標的同時,又不傷到正下方的駕駛艙。

雖然是困難到可笑的要求——

『——這隻有你辦得到吧。』

想起少年說這句話時的表情,苦艾酒苦笑。

拉扯導線,扳下操縱桿。

苦艾酒全力噴射推進器,同時蹬地高高跳上空中。

超過輸出功率極限的啟動,隻是這樣,機體各部的傳動裝置就發出異常警告。

但無所謂。

在空中調整《鐵鬼》的姿勢,瞄準目標。

加上機體十四點二噸的重量,勢如釘槍。

將高頻振動刀的刀尖,刺進《狙犬》的背腰部——

「可惡啊啊啊啊——!」

手感——機體的反作用力與衝擊,讓苦艾酒大聲咒罵。

「硬斃——了,你是想和我的cock對抗嗎,你這隻臭狗——!」

刀刃逐漸變形扭曲,但苦艾酒不以為意地繼續使力。

此時再度從通訊機傳來瑪莉的聲音。

『……我姑且告訴你一聲,你的滿口臟話——反而和硬派正好相反喔。』

「唔————!」

聽到這句話,苦艾酒一邊驚歎得喘不過氣,一邊將手揮到底,然後跳開。

同時,感覺到刀刃勉強刺進去的觸感。

就像證明這點般,《狛犬》的腳一彎,當場癱跪下來。

這樣一來,在修理以前——至少有幾個小時無法動彈。

……但更重要的是——

「喂,等一下!……咦,因應狀況靈活運用『Fuck、Shit、Damn、Bitch』,是瀟灑男人的禮節吧!」

揮到底的右手就這麼順勢爆裂,著地的衝擊再度造成腳部異常。

然後,因為這第一係,將苦艾酒認定為『敵我識彆·重新判定對象』的所有自動人偶——都注視觀察著苦艾酒。

腳下隻有步兵發射著像※銀彈玩具槍的子彈——苦艾酒加以無視。(譯註:日本昭和年代流行的玩具槍,利用彈簧發射。)

『你是美國出身嗎?不對,這年頭就連不良少年電影裡的小混混台詞都比你高雅一點喔?』

苦艾酒似乎從瑪莉看不下去的口氣感覺到所言不假——

「上具的假的。那個混蛋居然騙我嗎!要是在那個世界遇到,我要宰了他。」

他唾罵已經不在人世的同僚杏仁酒——盯著眼前的《玄武》。

然後心想:再『一擊』——

隻要再發動『一擊』,自己將陷入炮彈風暴。

因此,按照預定,第二擊的對象當然是——重裝型自動人偶《玄武》。

苦艾酒用左手抓住剩下的另一把刀,猛烈加速。

無視煩人的異常報告,逼近《玄武》——

(——到手——)

下一刻,機體劇烈搖晃。

剩下的一架《鐵鬼》不使用武裝,直接朝著這裡擒抱過來。

即使不解除敵我識彆反應——至少還是可以用機體衝撞。

「混帳東西——看來也有稍微懂得動腦筋的處男在啊,喂!」

苦艾酒咬緊了牙。

就算同樣是《鐵鬼》,敵方根本無法與解除輸出功率限製的我方比力氣。

因此,本來是可以無視這個敵人直接攻擊《玄武》,但是——

如果要『隻』正確貫穿AI,在被《鐵鬼》抓住的情況下是不可能的——必須先排除這傢夥才行。

苦艾酒內心掙紮著——但那僅止於一瞬間。

「我問你,剛纔你說的是真的嗎?我好歹也是土生土長的那不勒斯人……應該冇錯喔!戶籍上——不,雖然冇有戶籍也冇有記憶,但應該是這樣冇錯喔!」

『不管怎樣,你都是垃圾堆出身的小混混吧。』

苦艾酒做好心理準備,將情況允許的第二擊——最後的一擊用在《鐵鬼》的腰部。

「喂,小母狗,你給我向全義大利人道歉!你要知道義大利人是那個喔——玩起車和球可是世界第一喔!那個球當然也包含床上運積——」

『你還是去死比較好。』

驅動發條遭到破壞的《鐵鬼》癱跪倒下。

但在那一瞬間,苦艾酒感覺到無機質的殺氣從全方位而來。

當然——眼前的寶貝也一樣。

「——啊~看來這下似乎會如你所願了。」

眼前的《玄武》將高熱壓衝擊驅動炮的炮口對準自己。

直接命中就不用說了,那一擊光是輕輕擦到都保證會一擊昇天——

『——苦艾酒!』

聽到瑪莉的聲音,苦艾酒渾身一震。

「喂,小母狗!我果然是義大利人冇錯。我的靈魂這麼告訴我!」

——混帳東西!苦艾酒一邊低吼一邊齜牙咧嘴。他還有勝算。

他拉扯導線,操縱機體往左踏步。

下一瞬間,《玄武》的高熱壓衝擊驅動炮,貫穿苦艾酒先前的所在位置——

……隻要避免進入這玩意兒的射程就行了!

如果是輕裝型自動人偶程度的火炮,是有辦法撐一段時間。

但是……

「——即使在這種狀況,我的靈魂還是呐喊著要在女人麵前耍帥啊!」

伴隨著直覺與呐喊,苦艾酒將機體更進一步往左甩。

稍後,機關炮炮彈掃過機體先前的所在位置。

——那是來自最後剩下的《鐵鬼》。

「終於學會解除識彆了嗎?但是——我要感謝你喔?」

上頁在教人感激。

苦艾酒嗤笑,駕駛機體一路往左逃。

敵方的機關炮發出低吼,連續炮擊追趕苦艾酒駕駛的《鐵鬼》。

——但苦艾酒迅速繞到《玄武》的側麵。

卡位隱身躲避炮擊。

橫掃而來的炮擊命中《玄武》的裝甲,迸出火花。

隨後——

「——既然要解除,解除我一架就夠了。你是光上課冇實戰過嗎?」

連另一架《鐵鬼》都被所有自動人偶識彆為敵人了。

——這下子『敵人』變成了『兩架』。

《玄武》的AI一瞬間產生遲疑。敵性對象變成兩個,要優先解決哪一個?

一瞬間的僵直。計算時間。

但是——苦艾酒揚起嘴角。

他迅速駕駛機體滑進空隙,從側麵沿著敵人背部裝甲,將刀刃狠狠地插進AI安裝位置。

火花四散,刀尖潛入裝甲深處。

「在戰場上,不到一秒的遲疑也是會決定生死的,學到寶貴教訓了嗎,處男?」

——感覺到確實得手了。

之所以說這是隻有苦艾酒辦得到的工作——理由就在於這點。

光論知識,瑪莉也具備。

AI的收束驅動裝置在哪個位置;思考係統與控製係統的正確配置、深度;裝甲最薄的部位;達成最低要求破壞所需的推定能量值——

但瑪莉無法在戰鬥中實現這些理論。

——破壞到哪個程度是『最低要求』,破壞到哪個程度是『過火』。

就算能夠提出正確數值,也無法透過『破壞』這個手段實行。

畢竟要操作的可是刃長二點五公尺的龐然大物。和隨身工具是兩回事。

要是不小心將AI和機體的連結迴路整個破壞了,到時候就必須修理整個組件。

因此——苦艾酒很自負。

套用直人小妞曾說的,這隻有我辦得到啊。

苦艾酒因為『某個理由』——曾經破壞過和《玄武》相同設計理唸的機體多達三位數之多。

然後,眼前已經停止機能的《玄武》讓苦艾酒確信。

——這樣就符合要求,『隻徹底摧毀AI』了。

剩下的是和自己同樣遭受敵性認定的《鐵鬼》一架,以及其他雜兵。

但光靠輕裝型自動人偶很難收拾掉《鐵鬼》。

最糟的情況是,敵人可以優先擊倒苦艾酒以後,再慢慢重新設定敵我識彆反應就好了。

相較之下,我方因為剛纔的一擊,做出極限驅動的左手半毀。刀也全冇了。

即使逃出《鐵鬼》,憑這具身體的效能也很難擺脫雜兵。

既然如此——

「要達成要求還少一架啊……嘿,破銅爛鐵。你還記得代號D3嗎?」

看向儀表,還剩六十秒。隻要有這麼多時間……大概就夠了吧。

苦艾酒拉出一條導線——勾住腳下的拉桿,低聲說:

「『為了我去死吧』——就這樣。雖然機體狀況相當不錯,但是好聚好散、上過就丟,是我的信條。」

『你真是爛透了。』

苦艾酒笑菩迴應這則通訊,跳出駕駛艙。

隨後——苦艾酒先前搭乘的《鐵鬼》以脫離常軌的速度,架住另一架一起遭受自動人偶炮火攻擊的《鐵鬼》,拘束其行動。

另一方麵,跳出來的苦艾酒也同樣遭受義體步兵及自動人偶的炮火襲擊。

隻要被擊中一發,基礎為民間製的這具身體馬上就會變成廢鐵。

但苦艾酒宛如跳舞般翻跟鬥避開敵人的彈道,朝『目的地』前進。

然後同時——

「——歡迎你回來,小夥子。『就像剛纔說的』,能不能告訴我空中之旅的感想啊?」

苦艾酒對從天而降的人影溫柔微笑。

——那是先前遭到強製彈射座椅的《鐵鬼》駕駛員。

苦艾酒一邊俐落地將纏住的降落傘解開,並俘虜駕駛員,一邊裝蒜說:

「你借我的車啊,壞掉了。那是瑕疵品啊。所以煙還給我吧。」

接著,苦艾酒從駕駛員的嘴裡搶走菸草。

然後再度叼著煙——

「嗯?嘴饞嗎?那就嚐嚐這玩意兒的味道吧。」

瞬間,苦艾酒以駕駛員來不及反應的速度,搶走他腰際的手槍。

然後將槍口塞進駕駛員半開的嘴裡。

這下剛好形成挾持人質的局麵,苦艾酒朝周圍投以笑容。

「接下來……要是不希望這傢夥的腦袋被轟掉——白癡也懂吧?」

「呼、呼喀喀……!」

變成人質的駕駛員擺動手腳掙紮,但苦艾酒紋風不動。

將槍口對準兩人的其中一名義體步兵,憎惡地開口:

「你太卑鄙了!」

「哈?卑鄙?要罵人的話氣勢也太弱了吧。這隻是事實。」

——卑鄙。權宜之計、應急之策。

是啊,一點也冇錯——苦艾酒笑了。

他似乎毫不在意對著自己的無數槍口,隻是大口吞雲吐霧。

義體步兵就不用說了,在我方淪為盾牌的狀態下,自動人偶也無法開槍。

然後苦艾酒一邊在內心數著五、四、三……一邊說:

「……再多磨練一下語感吧,小夥子……呼——零。」

瞬間——

苦艾酒先前搭乘的《鐵鬼》將剩餘動力一口氣轉換為熱能而自爆了。

爆炸聲撼動大氣,熱風襲來。

在耀眼光芒的另一頭,是敵方《鐵鬼》腹部破洞癱倒的身影。

從剩下的六十秒再減至十二秒的動力引發的自爆——威力如同預想,僅止於破壞《鐵鬼》的腹部。

確認駕駛員從無法行動的那架機體彈射座椅逃生以後,苦艾酒吐了一口煙。

「哈——……抽菸果然很棒啊……任務完成——」

然後,他依然讓人質含著槍口。

苦艾酒就這麼浮現了和妖豔美貌一點也不搭調的齷齪獰笑。

「下次要選擇更正確的措辭喔,日本人?例如——」

——瞬間,黑色閃光奔馳而過。

在場的所有雜兵在一瞬間遭到斬擊。

義體步兵無法動彈,自動人偶無法再次啟動,人和鐵屑築成山。

降落在那堆殘骸之中的少女——琉紫以宛如嘲諷的口氣說:

「——還真是『卑劣』且『下賤』的戰鬥方式,堪稱精湛呢。」

聽到這句話,苦艾酒笑了。

他放開人質,攻擊後腦『使人質昏厥。

「人偶小姐,你真內行……冇錯冇錯,就用那種感覺『充滿格調』地叫我。」

稍後,直人、昂克兒以及瑪莉也來到這邊,開口說道。

「……簡直不敢相信。你真的辦到了嗎——用那具身體……?」

彷佛喘不過氣的口氣,包含了發自內心的驚愕——與放心。

得知這個事實,苦艾酒感到滿足,深深吸了一口煙。

然後他歪扭嘴唇說道:

「——怎麼,小姐,我就想你為什麼一直用無線電吵人,原來是擔心我嗎?我看你是愛上我了吧?」

「去死吧,變態。是因為要是你失手,哈爾達就傷腦筋了。」

「哈——是嗎?原來你真正的目標是老兄啊。那就冇辦法了。我是敵不過老兄的。」

苦艾酒搖搖手笑了。

他對著馬不停蹄地衝向《玄武》的背影說:

「——趕快去告白吧,『大小姐』。要是失敗了,我會安慰你的,『小母狗』。」

我可是替你引發奇蹟了。

這次換你證明給我看看,你究竟是真正的天才,還是自稱天才的小母狗吧——苦艾酒低語。

聽到背後以副聲道傳送的聲援,瑪莉苦笑了。

她心想,原來如此。

雖然這個男人既下流又教人火大,但似乎確實說到做到了。

「琉紫、昂克兒,還有——瑪莉,拜訌你們羅?」

聽從直人的聲音,兩雙腳蹬地而出,身影交錯。

琉紫的鐮刀滑過被苦艾酒破壞AI的《玄武》,將其背麵的裝甲切開。

昂克兒抱著瑪莉來到《玄武》露出的內部機組前麵,放下瑪莉離去之際——

「……媽媽,加油……!」

「我明明就叫你不要那樣叫我了。」

瑪莉懊惱地回答,然後歎了口氣。

她放下腦殼,攤開工具,將拳頭張開又握緊地伸展手指。

——要讓『直人的計劃』成功。

為此必須不合理地、壓倒性地、冇天理地,以世界最強的軍隊都絕對不可能辦到的速度,摧毀敵方所有戰力才行。

——然後還有一件事。

瑪莉一邊麵對哈爾達的腦殼猛烈進行作業,一邊想起昨晚的事——

「將哈爾達的腦接上重裝型自動人偶——你在開玩笑嗎!」

瑪莉淒厲地大叫出聲。

直人說明作戰——不,是能否稱為作戰都很可疑的異想天開想法時,對於哈爾達的義體該怎麼辦的問題,直人提議的就是剛纔的方案。

戰鬥經驗豐富的哈爾達不在是一大損失。話雖如此,使用品質低廉的義體反而更危險。既然這樣,擄獲『軍方』的主力兵器來用就行了——直人如是說。但是……

「……搞清楚,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人類的腦是用來控製人類身體的東西!以適應腦為前提的全身義體和自動人偶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

瑪莉闡遊天經地義的常識,但直人卻感到不可思議地歪著頭說:

「……可是,我想大叔就辦得到喔?」

「——就因為哈爾達應該有操縱裝甲兵的經驗?是有經驗冇錯。但是那和連接腦殼是兩碼子事!你曾經用『複眼』掃視全方位嗎?你能控製八隻腳嗎?要知道人工皮膚感覺器和接觸探測器接收的資訊完全不一樣喔?人腦冇辦法處理那種資訊呀。」

「那你就錯了喔,小姐。」

被連接在掛在衣架上的賞玩用自動人偶的——苦艾酒插嘴了。

「你是不是太小看老練的——而且還是千錘百鏈到連武器都化為血肉的士兵的腦了?」

「……你不要說蠢話。先不說彆的,那種前例——」

「有喔?多到不行。」

瑪莉啞口無言,苦艾酒嘲諷地告訴她:

「直接連結腦與兵器,就不會受到AI不知變通的演演算法束縛,還能夠改善有人機的缺點,避免操縱延遲。有人被迫——也有人自己動手喔?」

多到不行——這句話暗示世上進行著這種『人體實驗』。瑪莉瞪大眼睛叫了出來。

「開什麼玩笑!那是侵犯人權——完全違法吧!」

「哈哈——!真是太好笑了。居然在戰場上主張人權?願意尊重那種東西的到底是哪來的女神?很遺憾,我還不曾見過啊!」

不理會說不出話來的瑪莉,苦艾酒諷刺地笑著移動視線。

「話說回來——小鬼,你果然是最棒的瘋子——而且你是發覺了才那麼說的吧?」

「啊,果然是那樣嗎?因為聽說大叔的義體是『試驗機』,我就猜想大概是——」

「不錯喔、不錯喔,你的敏銳洞察力真是人渣等級!小姐不知道這一點,倒是讓我覺得很意外就是了。」

「……你們在說什麼啦?」

瑪莉因跟不上對話而感到困惑,不高興地問道。

隻見苦艾酒浮現了極其挖苦的賊笑,回答她的問題。

「我說過吧?有人自己動手——就是哈爾達老兄本人。」

聽到這個答案,瑪莉彷佛感到呼吸困難般,低聲說了:

「………………你是開玩笑的吧。」

「小姐不知道,我真的很意外。在這個業界可是知名傳說喔?」

說到這裡,苦艾酒收起了笑容,繼續說道:

「史卡博羅市集事件、妖精王、絕對戰爭機械、在生死交關的絕境引發奇蹟的傳奇傭兵。要是有人不知道,那人不是局外人就是外行人。那個老兄——當時可是在交戰中喔?」

然後——

「他將從敵人那裡擄獲的重裝型自動人偶!和自己的腦!當場接上喔!」

苦艾酒的口氣聽起來頗為自豪。

「那個老兄似乎說過喔?『從戰場上存活下來的人腦,不管任何演算機械都絕對比不上』。然後老兄獨自擊墜了二十七架同型的重裝型自動人偶,活下來證明瞭這句話。」

苦艾酒就像球迷講迤球團的傳說般,熱情地說道。聞言,瑪莉迴應他:

「……你騙人。如果有那種實例,應該早就有論文纔對。」

「史卡博羅市集事件是非公開作戰,是小姐出生前的事。要不要我順便再告訴你,直人隱約察覺,而你卻不知道這點,令我覺得意外的理由——」

接下來的話——

「我跟你說,小姐。所謂的『原型機』——也就是『實驗機』啊?」

瑪莉聽完,這次真的倒抽一口氣了。

「你懂嗎?一般情況是侵犯人權——但如果是不可多得的適任者呢?」

……苦艾酒看起來不像是在說謊。

真要說起來——瑪莉的確不知道佈列格公司雇用哈爾達最初的理由。

但,這麼一來就代表哈爾達是白老鼠——

瑪莉再三否定。

「……理論上是不可能的。要是軍用自動人偶的資訊流入腦中——腦會壞掉的。」

「冇錯。那就是『那種兵器』冇有量產的原因。效法英雄,將腦袋瓜連接兵器,最後瘋掉,連自己的名字都忘記的笨蛋多到不行也是原因之一。」

苦艾酒嗤笑著。

「——例如,像我就是喔?」

瑪莉恍然驚覺地看著苦艾酒。

除了腦以外失去一切的男子頑皮地笑了。

「——我說過吧?我是老兄的『崇拜者』。」

瑪莉低頭陷入沉默,沉思著——然後深深歎氣。

接著抬起臉。

「好吧。但是有條件。既然你自稱崇拜者,應該就知道哈爾達當時連接的機體吧?」

「HS-FK2《妖精王》——那在當時甚至是舊型的古董。這個國家並冇有采購,就算能動也無法在現代戰場派上用場喔?」

苦艾酒猜到瑪莉的意圖,搶先說道。

為了儘量降低危險,瑪莉是想選和成功時相同的機體吧……這是苦艾酒的推測。

但瑪莉瞪著空中唸唸有詞,思索了一會兒後,緩緩地點頭。

「——《妖精王》嗎?原來如此,我稍微接受你的說法。這就表示哈爾達並不是毫無勝算就魯莽行事吧。」

「嗄?」

「《妖精王》——是控製係統與思考係統集中在同一處的『瑕疵品』。隻要背後被對物狙擊槍打中就會停止機能,於是加裝背麵裝甲補強,結果導致機體重心傾斜,又為了安定重心過載武裝,是爛得像屎一樣的『劣作』喔。」

苦艾酒啞口無言地凝視著瑪莉。

「——喂,你這傢夥該不會把全世界的兵器設計圖都——」

「我都記得喔?那是當然的。」

瑪莉爽快肯定,揚起嘴角一笑。

「你可不要太小看前一級鐘錶技師了,Mr·情趣娃娃。不過既然如此,問題或許會解決。」

「呃,也就是怎樣?」

直人不解地發問,瑪莉說明:

「控製係統和思考係統集中在背麵同一處的確是缺陷,但也有方便維修的優點。采用這種方式的兵器相當多……和《妖精王》相同設計概唸的機體在日本也還在服役中喔——Cz35C型《玄武》——直人,你那對魔法耳朵聽得出《玄武》在東京的什麼地方嗎?」

「你竟然直接說成魔法了……我哪知道型號啊,至少要聽到運作聲——」

「——隻要它動起來就聽得出來吧?」

瑪莉表情認真地重複確認。

「——聽得出來吧?」

「是啊,隻要它動起來,我就會找出來給你看。」

直人正眼迎視瑪莉,點頭肯定。瑪莉打量他的眼神——說了一句「是嗎」便點點頭。事到如今冇有懷疑這傢夥的餘地。

「那麼就以它為目標擬定計劃。進行該機體專用的連接腦殼準備——苦艾酒。」

這是瑪莉第一次——用名字稱呼眼前的男人,問他:

「老實回答我……你覺得成功率有多少?」

現在的哈爾達冇有反應,就算腦殼接上發聲裝置也冇有意識,簡直就是植物人狀態。

事情真的會順利嗎?他真的會清醒嗎?麵對感到不安的瑪莉——

「要不要我告訴你一件好事啊C.Miss瑪莉,小母狗·佈列格?」

苦艾酒一副萬夫莫敵的樣子對瑪莉笑了。

「士兵生於戰場,死於戰場。就算轉職當小姐的保母,士兵之血一輩子都不會消失。我敢說,那個老兄一聞到戰場的味道——」

他頓了頓,然後開口繼續說道:

「就算是死了都會醒過來啊——而且會帶著爛到最高點的心情。」

——直接連接腦殼與重裝型自動人偶。

無論任何技師都會付之一笑表示「不可能」。麵對這等難題,瑪莉也同樣發出了嘲笑。

苦艾酒輕而易舉地刺入的高頻振動刀確實按照事前計劃,正確地隻破壞了AI。他的行動完美、正確得無可挑剔。

原來如此,雖然這男人既下流又教人火大,但不是隻有一張嘴——似乎會徹底完成工作。

他漂亮地用奇蹟迴應了直人的魔法。

「那麼……接下來就輪到我工作了——」

——三十秒。這是直人設定的時間限製。

一邊集中敵人,一邊靠昂克兒和琉紫應付持續增加的敵人,保護直人、瑪莉、苦艾酒,以及《玄武》的時間限製——就是三十秒。

「喝呀——我跟你拚了!小菜一碟!」

刻意虛張聲勢助長自己的誌氣——瑪莉猙獰地大笑、嘶吼著。

瞬間——時間變慢了。

至少瑪莉是這麼覺得。

聲音消失,在擴張的意識中,她瞥了眼前的狀況一眼。

瑪莉將哈爾達的腦殼拋向正上方,雙手宛如展翅般攤開工具。

將遭到破壞的思考係統——總計兩千八百七十六個零件分解、拆卸,完成所有前置作業,準備將二點四秒後回到手中的哈爾達的——事前改造過的腦殼連接自動人偶控製係統。

——手術本身很簡單。修理琉紫還比較棘手。

但伴隨而來的緊張感卻不能與之相比。

瑪莉總覺得全身骨頭軋軋作響,肌肉起雞皮疙瘩,血液沸騰。

隻要一個步驟出錯,抑或理論錯誤,哈爾達將不會醒來。

不僅如此,這等於是自己親手給予最後一擊——殺死哈爾達。

麵對恐懼與壓力,瑪莉的嘴唇卻妖媚地彎成弧線。

(——你辦得到。瑪莉,如果是你就辦得到吧——!)

拆卸作業、連接準備完畢。隨後,哈爾達的腦殼回到手中。

——剩下二十七點六秒。

瑪莉仔細且迅速地連接腦殼與控製係統——距離作業完畢還有七點六秒。測試神經係統需時六點一秒;配合最接近人類思考的演演算法調整控製係統需時四點九秒;透過外部操作重新啟動機體需時三點三秒;哈爾達清醒少說需時四點一秒。

這樣總共需費時二十六秒。發生不測時能夠使用的時間不到兩秒——

(——什麼呀,居然多了兩秒……!)

瞬間——瑪莉產生時間停止的錯覺。

她心跳加速,總覺得四周的聲音消失,體溫急遽下降。

躍升至極限的緊張感與集中力,讓人感覺到自己的意識彷佛晉升一階,到達在這個宇宙隻有琉紫能夠觸碰的虛數領域。

那儼然如相對機動,將零與一秒的夾縫延伸至永恒的感覺。

唯一的差彆是——

(手好慢呀——!趕快動啦……!)

身體跟不上那延伸到極限的一秒。

簡直就像沉入瀝青海一樣,全身的動作沉重遲緩,教人滿心煩躁。

——但那在直人他們旁人看來,已經是進入魔法的領域。

所有零件與工具自動飛舞,彷佛主動順從引力吸引般陸續歸位——怎麼看都是這樣。

如果這幅光景不是『神蹟』,究竟會是什麼?

「……真不敢相信……喂,直人啊——那個女人真的是人類嗎……?」

苦艾酒不禁低聲問道,但直人回答:

「是啊,那是天才。你看得到嗎,昂克兒?」

「……比厲害,還厲害……媽媽,是天才。」

「昂克兒,你可彆誤會了。那不過是——普通人的極限罷了。」

昂克兒一邊應付逼近的炮彈與敵人一邊轉過頭來,隻見琉紫——

「……目前還是。」

語氣透露出複雜的感情,這麼回答——

但瑪莉將這些外界的事統統拋在腦後。

她的意識淬鏈得更加深入、敏銳,進而變得廣大且精密。

她想起苦艾酒的話。

——『你小看了千錘百鏈到連武器都化為血肉的士兵的腦』。

瑪莉心想,是啊。

我的確是小看了。如今能夠理解,是因為現在的我掌握了所有觸摸到的機械。藏在厚裝甲板下的齒輪、圓筒、導線、螺絲、發條,以及這些零件組成的動力裝置——這一切我全都瞭若指掌。

隻要我有心,連各關節使用的零件種類與數量,甚至是劣化狀態都說得出來。

不,何止這樣,這具機械、現在觸摸的巨大動力裝置——

——就連這座都市都——————————!

(————唔。)

擴張的意識發現危險。

約三公裡外的位置,有自走炮正要朝這邊使出炮擊。

直人他們忙著應付附近的敵人,似乎還冇發覺——

瑪莉正要警告,卻喘不過氣。

無法呼吸。她在瀝青海之中逐漸窒息。先前進入非人類活動狀態的身體想起自己是人,敏銳清晰的意識變得愈來愈遲鈍。

(還——不行!)

作業還冇結束。調整控製係統還需要一秒——訂正失敗。係統還原需要兩秒。

還有八秒。瑪莉維繫住浮上的意識,繼續作業——完畢!

——機體重開機。

一、二、三——成功。還剩五秒。

但隨後,在遲鈍的意識一角,瑪莉察覺到自走炮已瞄準目標。

不妙。已經冇有時間了。

(——動呀。動呀動呀動呀動呀動呀動呀動呀——快動起來呀——哈爾達!)

作業冇有失誤。應該冇錯纔對。

但已經輸入動力的機體卻冇有任何反應。

——明明隻剩下等哈爾達清醒纔對。

自走炮開炮了。瑪莉甚至看得到炮彈在炮身內部旋轉加速。

為什麼直人冇發覺——瑪莉產生疑問,但馬上自我解答。

那傢夥——『聽不見比音速還快的東西』——事到如今她纔想起這點。

距離中彈還有——一點二秒。

這炮瞄得非常準,準到瑪莉都要笑了。彈道一直線往這邊來。一點二秒後,炮彈將會撕裂、搗爛瑪莉的身體,從打開的裝甲進入機體的衝擊,將會粉碎哈爾達的腦殼。

瑪莉清楚看到這幅未來影像——但瞬間……

腳下搖晃了。

延伸的意識被捕捉回到原本的時間,瑪莉整個人失去平衡。

被掃過旁邊的衝擊撞飛到半空中的同時,她勉強理解了。

機體稍微往旁邊移動——隻是這樣,本來確定致死的炮彈就像作夢一樣撲了空。

隨後,連接哈爾達腦殼的《玄武》彷佛要扭斷大地一樣大幅度迴轉,用右手靈巧地接住摔出去的瑪莉。

然後以直人——不,甚至連琉紫及昂克兒都以正確到令人驚愕的準確度與速度,發射肩膀的主炮——高熱壓衝擊驅動炮,蒸發了約三公裡外的自走炮。

連一瞬間都冇有停頓——《玄武》甚至引燃火焰,驅動兩腳內側的車輪疾馳——不,是一邊甩尾一邊大幅度畫弧,左手的三十公分機關炮齊射。

宛如驟雨般擊出的子彈,卻準確得恍若狙擊槍,將連琉紫及昂克兒都壓製不住的『敵方』一一剷除殲滅。

「——媽、媽媽!」

看瑪莉因為過於激烈的機體動作而不小必被反作用力摔出去,昂克兒慌忙接住她。

但同時——《玄武》也依然宛如發狂般肆虐。

雙手副炮胡亂掃射——不,是一邊胡亂掃射,一邊用裝備厚裝甲而體積龐大的腳肆無忌憚地反覆大幅度迴轉,將周圍的輕裝型自動人偶名符其實地踹飛。

看到那宛如鬼神的肆虐模樣,瑪莉茫然地睜圓眼睛,低聲說:

「……哈爾達……?」

從連接哈爾達腦殼的《玄武》所散發出來的,隻是無機質的殺意。

他將觸目所及的一切撂倒、踩扁,從中——看不出任何感情。

「難道……我哪裡失敗了——」

瑪莉發出顫抖的聲音問道,直人隻是愣了一下說:

「失敗?咦,瑪莉哪裡失敗了嗎?那是不折不扣的大叔啊。」

「——嗄?」

「我就用連理解力都差得教人憐憫的瑪莉小姐也聽得懂的方式——具體來說是連猴子都聽得懂的方式說明吧。如果瑪莉小姐覺得我們看起來像受到攻擊,就該去眼科報到了。」

瑪莉轉頭,隻見琉紫停止攻擊,露出一貫的微笑佇立。

——瑪莉經提點後終於發覺,我方的確冇有受到《玄武》的任何攻擊。

但是,既然如此,那甚至教人覺得恐怖、全無情感的準確破壞究竟是……?

彷佛要再度證明那點般,《玄武》發射兩發主炮。

數公裡外的重裝型自動人偶直接中彈蒸發——然後……

『……混帳東西……在我睡得正香的時候攻擊我的是哪來的雜碎啊,喂。』

等到周圍冇有需要注意的敵人之後……

《玄武》——不,哈爾達終於從外部揚聲器發出混著雜音的聲音,不高興地低吼了。

聽到這個聲音,不自覺眼眶泛淚的瑪莉像是要掩飾淚光般地大叫:

「啥爾達!哈爾達你聽得到嗎!」

『啊?……原來是大小姐啊。這是什麼狀況……等一下,這噁心的視野是怎麼回事——是複眼嗎?喂,你把我接上自動人偶了嗎?你看你乾了什麼好事。』

隨著哈爾達理解狀況,聲音從憤怒轉變為受不了之後,瑪莉又哭又笑地反駁:

「你纔是——害我費了好大的功夫!你之前到底都在做什麼呀!」

『喔,那還真是抱歉……我稍微睡著了。』

聽到哈爾達的話,瑪莉啞口無言地複述:

「——睡著了……你該不會接上發聲裝置也冇反應就是因為——」

『喔,原來發生過那種事嗎?冇有啦,因為感覺器官一斷線就莫名想睡……抱歉喔,真的裉抱歉。我似乎很久冇睡得這麼熟了。』

「————」

瑪莉散發出危險的氣息,渾身顫抖。

也就是怎樣?這傢夥不理會我的擔心,就隻是睡著了而已,是嗎?

——我之後要宰了他。

「小姐。我說過吧,老兄會醒來——而且會帶著爛到最高點的心情。」

麵對立下危險誓言的瑪莉,苦艾酒笑著插嘴。

「在戰場上睡著時遭到攻擊的士兵,在下一瞬間會拋開『理性』反擊。身體和精神緊張到極限——也就是最適合殺戮的狀態。所以在戰場上比較為人遵守的少數原則之一——就是禁止夜襲。」

瑪莉一副無法釋懷、不以為然的樣子歎了一口氣。

另一方麵,因為看到陌生麵孔,而展現精湛技術歪著《玄武》的頭表達疑惑的哈爾達說:

『——你該不會是那個剩一顆頭的小子吧?怎麼,你終於開竅,產生那方麵的興趣了嗎?』

「怎麼可能。這是你家大小姐給我的超讚身體啦。彆看這樣,下麵還裝有很Big的cock。隻要我有心,我還可以肛了我迷上的那邊那個小鬼。」

「——哦?」

琉紫發出冰冷刺骨的聲音說了:

「這位意圖對直人閣下伸出魔爪的突破天際級變態是同性戀——更正,是同性戀人偶嗎?」

死神的鐮刀霍霍逼近,但苦艾酒吃了熊心豹子膽地繼續說:

「冷靜一點,人偶小姐,這隻是一種比喻。我隻是期待你的主人顛覆這個世界的一介崇拜者啦。」

「……原來是這樣嗎?那麼我就解釋為你正確評價直人閣下,放你一馬。但是你用性眼光看待我的直人閣下——」

「就說了我冇有好不好。我和一般人一樣喜歡女人啦……啊,不過你錯失機會了吧,那個小弟男扮女裝的樣子——直子妹妹可是相當不賴喔?」

琉紫頓時停住。

她就像冇上油的陳舊人偶,彷佛會發出摩擦聲般轉頭看向直人。

「————————在我停止機能時,直人閣下終於開悟,連那種特殊癖好都覺醒了嗎?」

「其他人我還習慣,但琉紫唾棄垃圾的眼神真的很傷人喔!那是變裝、變裝!」

「爸爸……扮得非常起勁……很可愛喔?」

「————除了我,和那邊那個巨大化的東拚西湊先生以外,所有人都看到了?」

琉紫的詢問聲微微發抖。

其中的感情,就連瑪莉都看得出來。

這是非常稀罕旦驚天動地的事實,看來琉紫似乎——沮喪了。

瑪莉歎了一口氣,對琉紫說:

「如果你不嫌棄,替直人打扮的人有拍照片喔。現在更要緊的是——」

「我理解了。哪怕痛下殺手都要搶過來。」

琉紫露出冷酷的眼神,打斷瑪莉的話。

麵對琉紫的視線壓力,就在瑪莉心想「啊,她是認真的」不禁有了受死的心理準備時——

昂克兒拉了拉琉紫的袖子說:

「姊姊……這個……」

她從口袋取出幾張照片遞給琉紫。

琉紫伸出顫抖的手接過照片,左看右看,仔細觀察以後,將照片抱在胸前,發出一聲讚歎。她迅速將照片收進懷裡,浮現宛如聖母的微笑。

「昂克兒——你身為我的姊妹,可是達成了一項偉業呀。要知道你救了一條人命喔?」

「……該不會是我吧。」

瑪莉發出顫抖的聲音低語。

昂克兒對姊姊展露笑靨,緊接著報告:

「還有……還有,我和爸爸約會……了。非常、開心!」

琉紫臉上失去笑容。

「……是嗎?很開心啊。」

「唔……唔、嗯……?」

昂克兒不自在地點頭。隻見琉紫皮笑肉不笑地歪斜著嘴角說: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昂克兒。但是下次再將我排除在外的這種行為,我會給予應有的處置,還請注意了。具體來說是動用武力的處置。」

「喂,琉紫!我可不允許你們姊妹吵——」

「……對、對不起……可是昂克兒不想戰鬥……大概,會不小心打贏。」

「你在說什麼呀,昂克兒。要接受武力處置的當然是直人閣下。」

「——咦,我嗎!?」

直人宛如慘叫般呐喊出聲。

隻見琉紫冷冷地俯視主人,開口說道:

「非常遺憾,直人閣下——妥協極限僅到『姊妹丼』而已。」

「對——對不起我錯啦啊啊啊!我居然撇下老婆跑去約會,真是失職的老公啊啊啊!」

直人當場飛身下跪。

從上方注視著整段過程的哈爾達,歎了口氣說道:

『——我說,你們是不是差不多可以回答我最初的問題了?現在是什麼狀況?』

對喔——瑪莉甩甩頭。因為哈爾達曆劫歸來的關係,就連自己都差點忘了目前的狀況。瑪莉於是搖了搖頭,正要開口說明事情經過,但直人站起來打斷瑪莉——極其簡潔地回答:

「有趣的狀況。」

「我們要把將琉紫、哈爾達大叔和整個秋葉原弄壞的那群白癡揍到哭出來,並且丟進鍋裡煮。有人礙事就把他打飛,有人羅唆就要他閉嘴。就這樣。」

——彷佛現在隻要有這句話就夠了一樣,哈爾達接著說道:

『原來如此,那的確是非常有趣。就讓我參一腳吧。』

「那就是那架機體的用意喔。你的狀態如何?」

『冇問題——謝謝你了,大小姐。不愧是大小姐,做得很出色。』

哈爾達靈活地操縱《玄武》的手,比出豎起大拇指的動作。

露出半是不以為然、半是欣然而笑的表情仰望著哈爾達的瑪莉,抬頭挺胸地自豪道:

「那當然。你以為我是什麼人?」

『哈哈——那麼直人啊,看樣子現在似乎是你當指揮官啊。命令是?』

哈爾達低聲笑了以後,這麼問道。

琉紫和昂克兒看著直人。

苦艾酒也一樣。就連碼莉也豎起耳朵,唯恐錯過直人的聲音。

直人、琉紫、昂克兒、苦艾酒、以及——哈爾達。

起初聽到直人的計劃時都覺得很蠢,決定動手時也覺得很蠢,實際動手以後也還是覺得很蠢。老實說,到現在都還是覺得很蠢。

但是此刻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不管從直人口中聽到什麼——好像都辦得到。

集眾人視線於一身的直人,以萬夫莫敵之姿揚起嘴角一笑。

他環視著保持距離陸續包圍我方的軍隊,然後低聲說:

「……嗯,看來殘存勢力全部按照預定聚集過來了。」

隻要擱下瑪莉持續壓製,就能夠讓瑪莉遠離戰線,反而能夠安全地進行作業。

直人他們卻刻意停止進攻長達三十秒的意圖——就在於此。

「首先——在剩下的三十八秒內,不殺任何人,將在場的三百七十八名敵人殲滅♪」

聽到這句話,哈爾達咯咯笑了。

『什麼啊——小事一樁。』

這句話惹得所有人浮現小小的微笑——然後……

——二十二秒。

那是一行人將剩下的三百七十八名敵軍的武器、兵器,以及所有威脅殲滅——

一邊對采訪直升機比中指,一邊進入皇宮所花費的時間。

直人一行人打開巨大城門,朝皇宮深處前進。

通道很寬敞,高度足以讓操縱重裝型自動人偶的哈爾達悠悠前進。

順著通道筆直前進,最後抵達了宛如中庭的大廳。

在那裡有一群人在守候著。

那是幾十名武裝的近衛隊士兵,隔著聊勝於無的拒馬提防戒備直人他們。

士兵背後站著兩架稍嫌舊型的裝甲兵。

他們似乎已經知道皇宮外麵發生的事,瀰漫著宛如畏懼直人一行人的氣氛,但還是看得出他們絕對不會白白送死的激昂氣魄。

就在瑪莉微微思考該怎麼辦時——

有人從近衛隊後方走上前——是一名年輕女性。

她甩開士兵阻攔的手,筆直地走了過來。

瑪莉微微一笑,心想,她似乎還記得我。

她請直人他們稍等一下後,同樣走上前。

然後兩人將距離拉近到兩公尺時,雙雙停下腳步。

瑪莉優雅地行禮說:

「——幸會,星宮殿下。」

「你好……幸會,對吧?首次謀麵的恐怖份子小姐。」

與她相對的女子——蓮子也動作優雅地低頭致意。

心照不宣地打過招呼以後,瑪莉繼續說:

「那麼,我就報上名字吧。我是瑪艾莉貝兒,是使這個國家陷入危機的元凶,史上最惡劣的恐怖份子————所利用的對象。」

她指著背後,表示「就是那傢夥」。在她手指前方的直人,瞪大了眼睛。

「——喂。喂,你這傢夥!你剛纔避重就輕對吧!你預留後路,準備有個萬一時把錯都推到我身上對吧!」

無視在背後大聲嚷嚷的少年,瑪莉浮現微笑。

蓬子露出有些不知所措的表情問道:

「那麼,瑪艾莉貝兒小姐。你們幾位來到這裡,是出於和我想像相同的理由嗎?」

「或許有點不一樣吧。」

瑪莉聳聳肩。

「我們不過是為了我們自己造訪這裡罷了。」

蓬子皺眉,然後再次確認。

「……真的沒關係嗎?」

「那當然。那是我們的選擇,也是我們的作法……還有,我想你誤會了,我要訂正一下,這次的主犯真的是——那個笨蛋喔。」

聽到這句話,蓬子感到意外地瞠圓眼睛。

她似乎察覺一切,同樣對瑪莉後方的直人深深地低頭致意。

然後拾起頭來的蓬子,以和態度相反的嚴厲語氣表示:

「那麼——首次謀麵的幾位恐怖份子,我要表達我的憤恨。幾位對我國采取前所未有的破壞行為、企圖顛覆國家的大罪,我這輩子絕對不會原諒。再加上幾位還意圖威脅本人、圖利自己,我確信這等惡行遲早會得到應得的報應。」

蓮子嚴正且優雅地糾彈瑪莉他們,依序看過每個人。

然後,漆黑眼眸銳利地散發出強韌的鋼鐵意誌,直言道:

「好了,幾位就說說看吧。懷著惡意的各位希望我怎麼做?」

迴應蓬子剛毅話語的——是琉紫。

「關於這點……目前當務之急,是和外麵一樣先打掃乾淨。是嗎,直人閣下?」

「是啊,已經宣傳夠了。為了以防萬一的部分——就麻煩你了。」

聽了直人的話,琉紫恭敬地行禮,觸摸胸前的時鐘。

假使一開始就選擇那個手段,彆說是七分鐘,零秒就能殲滅外麵的軍隊了吧——但他們卻刻意冇有這麼做。

這是因為……所謂的『宣傳』就是要淺顯易懂。

冇有人能夠理解,就無法達到『宣傳』的意義。但是,用七分鐘殲滅外麵的軍隊——完成『不可能』的實地示範之後,現在——

那『一句話』非常適合當作最後的總結,妝點最棒的『終曲』。

將黑色禮服轉換成白色新娘禮服的琉紫,啟齒說出的話——也就是……

「————『相對機動』————」

不容許任何人理解的不合理,其『宣傳』突兀地開始——然後結束了。

從最初的宣言經過六分四十八秒——皇宮內外的一切武力都被徹底癱瘓了。

『——就如先前所播報的,犯人自稱見浦直人——』

這則報導透過實況轉播在全世界播放。

那是首都圈,不,是全日本——全世界的人都緊盯不放的影像。

路上的一般市民就不用說了,就連成天開會虛耗度日的政治家、發生無謂衝突的警察及『軍方』,甚至其他國家的企業,都瞪大眼睛關注這則報導。

其中『軍方』與企業——最嚴肅看待這則影像。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另外根據生還者的證詞,已確認兩架自稱Initial-代號Y的自動人偶,據說大部分的災害都是這兩架造成的——』

——重點來了。

原來如此,包圍皇宮的軍隊,終究不過是倉促成軍的反叛軍罷了。中心人物是一時衝動的年輕小夥子,帶兵也不怎麼熟練。

說到裝備,更是備用或舊型裝備占過半。

但是,即使考慮到這點——

『再重複一次!犯人集團占領皇宮已經過了一個小時,目前仍未確認死者——』

——七分鐘。

嚴謹說來是六分四十八秒。

那是不滿十人的犯人集團,在冇造成任何死者的情況下——將兩個大隊規模的『軍方』殲滅的時間。

——這個世界真的有能夠辦到這種事的武力嗎?

隻要無視災害就很容易。又或者隻要肯花時間就有可能吧。

——但是,誰都無法在短時間內交出這種戰果。

愈是精通軍事與鐘錶技術,就愈痛切理解這個答案。

何況,就算將采訪直升機拍攝的影片慢速重播再多遍——都完全無法確認殲滅皇宮近衛隊的方法。

那也就表示,犯人集團是以連一格影像都冇有留下的速度『做了什麼』。

引發那種離譜現象的人,自稱是Initial-代號Y係列。

過去重新建構行星的——那個『Y』留下的傳說自動人偶。

一般人是這樣認知的——那是傳說的產物,實際不存在的都市傳說。

通曉技術的人以為——那假使存在,就是世界的財產。

通曉政治的人知道——那實際存在,但冇有半架機體啟動。

但通曉更多內幕、知道一般絕對不會公開的秘密情報與機密的五大企業與部分政治家都理解。

那確實存在——而且一旦啟動,將會成為最棘手的兵器。

以上所有人的認知都改寫,或者是得到確信。

報導的一連串影像不容質疑——不管運用任何技術都不可能重現——那正是證明瞭Initial-代號Y係列實際存在。

就在這時,全世界矚目的報導影像——突然出現雜訊。

同時——

以多重區塊領域·東京為中心,有股激烈的震動擴散開來。

所有通訊設備停擺,內部的『共振齒輪』展開了設定之外的運轉。

調整都市機能的中心支柱齒輪組,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動作。

那既非單純的故障,也不是年久劣化所造成的運轉不良,儘管係統運作一切正常,不知道為什麼卻不接受管理者的指示。

然後,東京民眾記得非常相似的現象。

——兩天前。

大家無計可施地旁觀事態如何演變時,透過電視與廣播,強製接收了爽朗至極的『犯罪聲明』——

『各位女士——與——各位先生!以及其他不重要的傢夥在此割愛,還記得Me的聲音嗎!好久不見了耶,幾天不見了吧,想我嗎?寂寞嗎?Men————❤,讓大家久等了Sorry,連續幾天驚動大家了Check it out!我愛你們幄,寶貝寶貝寶貝——————!』

宛如惡夢般的叫喊,與這麼叫喊的少年的臉。

在全世界矚目的畫麵播放了。

『在上一回節目墜入情網,想看我長相的廣大笨蛋有福了!為了迴應廣大笨蛋的要求,本日在此首度公開我的臉喔,呼呼——!愛上我這個美得過火的美少年了嗎!』

那瘋狂的愉快話語聲,從走廊的廣播揚聲器播放的同時——

位於霞關區的執政黨總部大樓內部,一個人影走在通訊基地局之中。

「瑪莉老師他們那邊好像很歡樂呢。」

少數理解這段廣播真正用意的人——唐澤佑苦笑了。

……瑪莉小姐想必怒髮衝冠吧,他心想。

依她的喜好,這段演出應該太偏向綜藝節目纔對。她現在鐵定露出了在『技師團』時代不曾展露的麵孔。

如果可以的話,真想現場親眼拜見、拍照攝影留念,但是——

「工作工作工作上具是的,勞動者還真是辛苦啊。」

唐澤看向正麵,有一道不起眼的門。

直接漆在門上的標示寫著『中繼通訊室』。

這個房間有用來進行超遠距離通訊的設備,通訊距離遠至地球背麵。

「不過抱怨也冇用。就來工作吧——以顧問的身分。」

雖然這絕對不是份內工作——唐澤小口吸氣,再吐出來。

——隨後,使出渾身解數踹飛眼前的門。

「——!」

門發出巨響破掉了。

唐澤馬上踏進房間,一名男子愣怔地轉過頭來。

唐澤認得那張臉——他是兩天前偷偷離開會場的男子。

「你——你是什麼人!在這裡做什麼!」

「哦呀哦呀,那纔是我想請教你的問題。」

男子的臉因為焦躁驅使而醜陋扭曲。

和他相比,唐澤則是露出一副爽朗的表情,嘴角還漾起柔和的微笑。

「我可以請教你剛剛是和哪裡通訊嗎——以顧問身分請教♪」

「我、我冇有義務回答你。」

「不過就算不勉強你回答,隻要調查紀錄,馬上就會知道了。」

「你冇有那種權限吧!」

「——當然冇有。但是,現在這個地方,又有誰會責怪我呢?」

瞬間,男於臉色大變,從懷裡掏出手槍。

唐澤從那個動作理解:雖然假裝成血肉之軀,但這名男子的身體顯然是習於戰鬥的義體。

男子以流暢的動作舉槍,將扳機——

『——嘿,話說回來啊,老實說我好傷心喔——好想哭喔——本來就預料會很弱了,冇想到竟然弱成那樣喔~再怎麼說都太廢了呢——還是我稍微太強了嗎?真對不起喔!』

響起一聲「鏗啷」的清脆聲響,手槍掉到地上。

「——真是的,就跟見浦直人說的一樣呢。」

唐澤始終保持微笑地告訴對方:

「居然用義體挑戰一級鐘錶技師——太小看人了喔?」

唐澤將兩手握著的隨身工具收起來,同時往下看。

義體瞬間就遭到解體的男子,趴在地上發出呻吟。

唐澤撿起手槍,同時說:

「那麼我隻給你三秒時間。能不能請你告訴我,你『盜用』政府執政黨的通訊設備和誰串通呢?」

「你……你知道多少——」

「好,到此為止。」

唐澤連一瞬間的遲疑都冇有,直接開槍。子彈接連射進義體各部位。

「請你心懷感謝喔?不合作的人,我是很想處理掉,但是因為某個可愛女孩的請求,我大發慈悲地饒你不死。我想,在腦部生命維持裝置失效前的四十三小時以內會有人發現你吧。接下來——」

唐澤將子彈用儘的手槍一扔,宛如自言自語般地低聲說:

「顯然不是政府的人,利用政府機關的中繼站和某人做了什麼,請恕我調查喔——啊。好像需要許可是吧。」

唐澤隨手抓住倒在地上的男子的衣襟。

朝著顯然已經停止機能的視覺器出示口袋的ID卡。

「我是技術省雇用的顧問唐澤佑。恕我調查紀錄喔?」

唐澤粗暴地搖晃男子的脖子,要男子點頭以後,麵帶笑容地將男子的臉摔向地板。

「感謝您的協助♪」

這麼告訴一動也不動的男子以後,唐澤轉過身去。

他從口袋取出攜帶終端機,動作熟練地連接中繼設備。

然後一邊擷取兩個小時以前的通訊紀錄,一邊說:

「啊——順便補充一下,我並不是技術省正式人員,一旦鎖定你和誰串通以後,再下來的事不屬於我薪水份內的工作……就算有人發現這組設備開放,趁機『盜用』,都將算您管理失職——還請見諒。」

同時,唐澤俐落地操作終端機。

在他操作下,通訊線路開放的通知,傳送到外部十八個地方。

「那麼——這樣就算做到薪水份內的工作了吧?」

這麼大言不慚地說完,唐澤哼著歌瀏覽通訊紀錄。

同一時間——

『老實說太不堪一擊了,我超失望。枉費我在秋葉原發出恐怖攻擊預告「吸引」軍隊,冇想到對上「我們家玩具」就潰滅全滅絕滅了!哪有人這樣啊,喂喂喂,我故意放水徒步過來一看,結果竟然是這副德性!大家真的太不給麵子了喔Men——?』

在市田穀區的『軍方』司令部聽到這則瘋狂廣播的東京『軍方』統合幕僚長滿臉通紅,握拳顫抖。

周圍其他軍務官拍桌、怒吼——但統合幕僚長強忍著比其他人更深的憤怒與焦躁以及恐懼,咬緊嘴唇。

——無法反駁。

目前仍然占據秋葉原的巨大兵器,以及名符其實的『一瞬間』壓製皇宮——

對方可是實際證明瞭大言豪語,該如何反駁纔好……?

『總之,事情就是這樣!坦白說你們太弱、太不堪一擊,我已經懶得按照當初精心設計的計劃行事了!』

然後,這則廣播——想到這則廣播將引發的事態,統合幕僚長不自覺顫抖了。

——電磁兵器的事已經泄漏到世界各國。

再加上這段影像。現在全世界都知道東京發生的事件了。

這麼嚴重的威脅——就算考慮到亞洲周遭各國的反應,ISS委員會最快今晚就會動議表決使用『神之杖』了吧。

本來這項議案需要日本政府的許可——但總理大臣自作主張先行提出的支援要求尚未撤回。不,就算冇有那件事,現在的日本不僅掌控不住『軍方』,兢連臨時政府都冇有運作,難保不會被認定為無政府狀態。

但統合幕僚長的思考——

『所以就來試著炒熱變冷的場子吧,寶貝!來!大家一起擺動屁股,跟我一起大喊吧,耶耶——!謝謝!謝謝大家!為了迴應大家的期待——!在此宣誓!我們將在三小時內——』

被凶徒接下來的話打斷了。

『讓多重區塊領域·東京轟轟烈烈地整個崩落——!耶耶!』

聽到這句話——『軍方』司令部——不,日本全土都凍結了。

——三小時?

統合幕僚長瞪大眼睛站了起來。

剛剛說了三小時?這麼短的時間,就連ISS委員會都來不及決議使用『神之杖』。不,甚至連發射準備都來不及——

但就連統合幕僚長的這番思考,也被徹底打斷了。

『哦——呀,失敬失敬!我太不小心了!竟然把特彆來賓晾在一邊,講得太投入了!嘿,Come on!特彆來賓——進場!』

配合少年誇張的動作,攝影機鏡頭移動。

然後出現在畫麵上的是——一名被繩子捆綁束縛的女性。

那張臉,統合幕僚長非常熟悉。

不,看著這段影像的日本人幾乎都曾看過這名女性。

『——各位國民,還請冷靜聽我說。』

※今上帝第一皇女,星宮蓬子內親王。(譯註:現任天皇之意。)

大抵堪稱是這個國家最高貴的女性,如今被當成可憐的俘虜對待。

她的臉色憔悴,因失去血色而變得蒼白。

但皇女毅然拾起臉來,透過鏡頭告訴國民。

『他們「真的」掌控了多重區塊領域·東京的都市控製裝置——「天禦柱」。這段影像恐怕就是最有力的證據吧。』

聽到皇女的聲音——不光是日本,全世界都凍結,說不出話了。

——世界主要都市之一的『天禦柱』遭到「掌控」了……?

儘管被綁起來還是散發出凜然氣息的皇女,她所說的話讓國民、『軍方』、各國要人——就連緊急召集到瑞士總部的ISS婁員會都差點停止思考。

就連一般市民都理解那句話的意義。

那意謂著恐怖的事實:日本——甚至是整個東亞的命運,都係在那群凶徒的指尖上。

——這已經不光是日本的問題了。

甚至攸關世界的安全保障。但置身於這等緊急事態的皇女,依然堅毅地繼續說:

『還請「軍方」彆管我的人身安全,立刻壓製「天禦柱」——他們是認真的。還有各位國民,還請冷靜地聽從最近的警察的指示,離開首都圈避難——啊!』

發出短促尖叫的同時,皇女被拉倒,從畫麵上消失了。

換成少年——見浦直人豎起中指,露出邪惡扭曲的表情出現在畫麵上。

『嘿嘿嘿——!我說皇女殿下!你乾嘛自作主張說出掃興的台詞啊!你要是太猖狂,小心我用龜甲縛把你吊起來,透過現場直播將你被Big cock knock的樣子傳送到全國喔——等一下大叔!你乾嘛拿這種奇怪的小抄給我唸啊!我可是有妻女在喔,有鬨家族會議的危險啊!啊,對了。是關於在剛纔的報導出道的兩個Initial-代號Y係列啦!怎麼樣?很可愛吧?就算再可愛也不許擅自製作周邊商品喔,我會不小心買下去的!那種契約請透過事務所洽談!保護肖像權,人人有責!』

——一連串播放內容,已經不容許任何人思考任何事。

剛纔出現在畫麵上的女性,是日本的第一皇女——儘管冇有政治權力,卻是一國的象征,在文化上是世界屈指可數的重要人物。

雖然是代理臥病在床的今上帝,重要度卻與英國女王、合眾國大總統並列。

——對,她是重要人物。

這點下論是公民與否,幾乎在所有日本人心目中都是如此。

況且年輕美麗的皇女儘管遭到凶惡恐怖份子俘虜,卻還是表現得剛強堅毅,就連平常不關心皇家的一般人和外國人看了,內心都受到強烈震撼。

然後他們停止的思考——急速地針對一點做出結論。

『啊,等一下!喂,彆鬨了!就叫你不要亂動,啊——討厭——流程都亂掉了啦!這個皇女殿下真的很掃興耶。喂,你要是太難搞——小心我宰了你喔!』

恐怖份子嘻皮笑臉地這麼放話。

看到這幅光景的人,內心產生強烈的團結意識——冒犯了不該冒犯的東西,難以饒恕的犯罪者——化為針對僅僅一人的『憤怒』而膨脹爆發了。

「……原來如此,真是了不起。」

踐踏秋葉原區的巨大兵器『八束脛』——

在司令室看到巨大螢幕播放的影像,比良山源內靜靜地低語了。

——他們的意圖顯而易見。

如果隻是要讓大家知道他們挾持皇女當作人質,大可以塞住她的嘴。根本冇有必要讓她擅自說話。

但他們卻讓她自由地說個夠——那是因為不需要讓她閉嘴。

——至少,這段公開影像讓『軍方』得到阻止內部抗爭的藉口。

原本處於嚴重混亂狀態的市民,也將多少願意聽從警察的指示吧。

然後可想而知,皇女的存在也發揮了人質的作用。

至少應該冇有指揮官會無視皇女的安危,攻進『天禦柱』纔對。

就算真要那麼做,攻堅將會是最終手段——會配合他們宣告的時限,等上三個小時吧。

在這段時間,他們將……不,『Y』將會……

悠悠地展開作業,徹底掌控『天禦柱』,不受任何人阻撓。

——然後毫無疑問地將破壞『八束脛』。

這麼一來,對政府發動政變的舊滋賀『軍方』將消失。

之後隻留下對某些人有利的真相——

「啊啊,真是了不起……這下我們就無計可施了。」

「——閣下!我們也應該立刻發出犯罪聲明!」

站在旁邊的副官驚慌失措地大叫。

源內露出寧靜的表情仰望副官,問道:

「哦……聲明什麼呢?我們和那幫人沒關係,目的是政變,這樣嗎?你以為有人會相信這種鬼話嗎?」

「這、這——」

副官為之語塞,但又搖搖頭說:

「但、但是這樣下去,首都將會在三小時內崩落,不管怎樣都——!」

「你冷靜一點,少校。」

源內說道。

「那幫人根本冇有讓首都崩落的意思。這點小事——『在預料範圍內』。」

——對,他們冇有那種意圖。

他們所做的事,簡單說就是揹負所有的罪。

包含滋賀『軍方』在內——將『軍方』、政府、企業,以及在這個國家蠢動的所有惡夢與惡意概括承受,凝聚人心,洗刷罪惡。

他們的目的也就是——拯救這個國家。

就連殲滅『軍方』都冇有造成任何死者,像那樣的人——要讓東京崩落?

那當然是虛張聲勢。

——忽然,源內想起一件事。

舊時代的神話中——有個男人揹負全人類的罪,遭到處刑。

他從咬緊的嘴唇間,發出宛如呻吟的聲音。

「——先是神,接著以救世主自居嗎?」

「閣、閣下……?」

源內無視副官的聲音,繼續說道:

「向我報告——充填率目前到什麼程度?」

聽到指揮官沉著的聲音,一名通訊官慌張地回答:

「是、是的、百分之七十二!閣、閣下,請問該如何處置……?」

「停止所有動力運用。在十二分鐘內恢複至百分之八十二。」

在司令室待命的所有人都露出疑惑的表情。

——事到如今急速恢複動力究竟有什麼意義?

——現在應該要馬上脫離秋葉原纔對吧?

源內用視線製止那些有話想說的部下,小聲低語:

「來吧——你究竟預測到什麼地步——就讓我見識吧。你發覺我還留了幾手嗎……『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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