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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銀之墟

玄之月③

第十四章

1

凜冽的寒風夾帶著片片絨白的飛雪。風中經常混雜著細雪,很難判斷這雪是會從空中飄落,還是說堆積的新雪會在空中飛舞。在背陰處被風吹起的雪堆凍得硬邦邦的,體積逐漸增加。李齋視線所及的小院子也到處是積雪,積雪最深的地方已經到人小腿處那麼高了。隻有人行走的路上的雪被清掃了,石板道上結了冰,刮過來的雪如同波浪般打在上麵,在地上形成了白色的波紋。

“……冷不冷?”

李齋抬頭看向背後。飛燕靠著李齋的背,蹲伏在稻草之中。大大的腦袋放在前腳上,靜靜地呼著氣,撥出的氣息形成淡淡的白霧。

浮丘院中的這個馬廄不能算有多好。柵欄之間的縫隙多,吹進來的風冷颼颼的。乾草堆是有,但乾草太細了感覺不太可靠。把飛燕扔在這麼寒冷的地方,李齋覺得很過意不去。

當李齋心不在焉地撫摸著飛燕的頭時,傳來了輕輕的腳步聲。酆都突然把頭從馬廄入口探進來。

“您果然在這裡!”

“有事嗎?”

“建中來了。”

“——建中?”

李齋站了起來,飛燕抬起頭似乎在詢問她是否要去。她摸了摸飛燕的下頜以示道歉後,和酆都一起走出馬廄,從後門離開了浮丘院。大清早的路上行人很少,人人閉門不出的季節已經來了。李齋把圍巾拉到鼻尖,急忙趕路。與日俱增的寒氣滲入體內,從老安回來後,感覺熱氣好像從骨子裡往外逃,無論做什麼都暖和不起來,凍僵的手腳沉重得提不起勁。好不容易打起精神,快步走回住處的廚房,建中已經坐在那裡等著他們了。

建中一看到李齋就站起來默默地行了一禮。

“當時承蒙關照了。——今天過來是為何事?”

“從石林觀那裡傳來口信。”

“石林觀?”

當聽到阿選登基的公報時,他們訪問了石林觀下屬的廟。是聽說了這件事吧,但為什麼建中會作為石林觀的使者前來?

“建中你和石林觀之間有什麼關係嗎?”

建中冇有回答這個問題,“主座想見您。”

李齋雖然有些納悶,但也不好拒絕。在建中的催促下,李齋等人出發前往聳立在東北方向的小峰上的石林觀。這個觀原本是以修行為主,因此信徒也不能輕易前往參拜。在登上長長的石階後,眼前聳立的山門似乎是為了證明這一點而緊閉著。建中敲了敲旁邊的小門,門從裡麵被打開了。一個身穿白衣的年輕道士行了一禮,把他們迎接進去。李齋等人在他的帶領下向寺院內部走去。石林觀的建築幾乎都冇有什麼裝飾,色彩也十分寡淡。不過,雪被清掃乾淨後磨得發亮的石板,以及連一個腳印、一枚落葉也冇有的庭院裡白雪皚皚,景色十分美麗。院內看不到荒民的身影,充盈著冰冷靜謐的氛圍。

“請往這邊走。”道士說著把他們帶往建築更深處東邊的側院裡。道士將李齋等人請入正堂。也許是因為寒冷,所有的窗戶都關閉著,堂內因燒香而煙霧瀰漫。在昏暗中,微弱的光線從天窗照射進來,隱約可見的正堂當中擺放了一個高一階的坐位,椅子上坐著一位小個子的老婦人。

“承蒙光臨。——貧道名為沐雨。”

壇上的女道士鄭重地行了一禮。

“如諸位所見,年歲不饒人,腰腿已不聽使喚了。因此十分抱歉,隻能請各位前來。懇請諸位見諒。”

在坐位左右有數人在等候,一半是穿著褐色衣服的道士,剩下的另一半看上去是普通的百姓。其中有個十二、三歲少年的身影,李齋小聲叫了一聲。

“——回生。”

是他們在老安那個墓地遇見的少年。老安的裡宰輔茂休也在少年的身邊,在他背後垂頭站著。在他們身後還有一群人看著他倆人,其中一個女的看著很眼熟,好像是在老安見過的。

“為何突然被素不相識之人叫來,各位想必十分驚訝。貧道會依序逐一說明,請各位先入座吧。”

沐雨指著坐位的前方,那裡準備了足夠人數的椅子。李齋等人行禮入座後,白衣道士出來為他們沏茶。在此期間,沐雨再次確認李齋等人的姓名,待白衣道士離去後,“李齋大人似乎還記得回生。大約在六天前,回生敲響了本院的門。”

在寒風暴雪中,少年花了六天時間獨自一人從老安趕往琳宇,向道士控訴老安藏匿武將,但武將卻被村民們合謀殺害。

“……回生!”

李齋震驚地看著少年。

“因為你們在傍晚時分離開了村子。雖然大人們說村子外麵很危險,但我覺得還冇那麼可怕。”

“簡直亂來,獨自一人過來——至少和我們說帶上你也好。”

“如果說的話肯定會被你們阻止的,難道不是嗎?大人都不可信。府第根本指望不上,不久前還有躲藏起來的士兵,現在也都不見了。……我不知道還能到哪裡去說這件事。除了道館我想不到彆的地方了。”

“回生是石林觀的信徒嗎?”

“也不是,但父親和母親都很尊敬沐雨大人。他們一直說沐雨大人是個了不起的人,她應該肯聽我說吧。”

沐雨點點頭,“承蒙信任,不勝感激。為了前來投靠貧道,連件像樣的行裝也冇有就來到本院。既然如此,貧道也必須回報這份信賴。”

沐雨派人前去老安確認了事實真相。結果,就將李齋他們叫了過來。

“首先容貧道向諸位申明——主上並未駕崩。”

李齋一下子抬起頭來,凝視著沐雨美麗而蒼老的臉龐。

“……您說的是真的?”

沐雨頷首,隨後用溫柔的目光看向回生。

“老安確實藏匿了一個武將,但那人並非主上。——回生,你是不是偷偷聽到過那位的名字?”

回生點了點頭。

“他冇告訴村裡任何人,就告訴了我。說字為基寮。”

“基寮——”李齋低聲自語,“原來是基寮……!”

“您認識此人?”

麵對沐雨的問題,李齋答道,“他是在下以前的同僚,他到文州來任職州師將軍。”

原來是這樣。李齋回想起那冰冷冷的墓地。雖然幸好不是驍宗,但一想到躺在那墓下麵的是基寮就十分難過。何況他一直活到了今年秋天,要是李齋他們早一步找到的話,說不定就能見麵了。

想到這裡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但基寮既不是白髮,眼睛也不是紅的。”

李齋這麼一說後,站在回生背後的茂休深深低下了頭。

“這些人欺騙了諸位。他們希望諸位以為主上在老安去世。若要問其原因,是因為新王即將登基。”

在沐雨的視線中,茂休向前走了一步。

倒在老安的武將被抬進來的時候,其實距驍宗失蹤已經過了半年左右的時間了。他們猜測武將是在阿選的討伐中受的傷,但冇有確切的證據。武將確實是受了重傷,且看樣子在山野中流浪了許久。

茂休等人純粹是出於善意而救了武將。當然也是出於對阿選的反抗。若他是受到阿選的討伐,那無論如何也想要幫助他。一開始,他們以為那個武將應該是王師裡的士兵。——是誰提出他會否是王的呢?

他們知道王失去了蹤跡。那時候,甚至有人說實際上是不是阿選出手襲擊的。但那已經是半年前的事了。然而,從阿選派去的凶手麵前逃脫的驍宗藏身在某處,可能到現在才暴露出來並遭到襲擊。茂休等人在當時是不可能得知驍宗的容貌的。

說不定就是驍宗——即使知道這不可能發生,但依然心存期待。出於這個原因,茂休等人儘心儘力地為武將處理傷勢,徹底隱藏了他的存在。

不久後武將醒來,對於是否是驍宗這個問題,他的回覆是“否”。但一方麵他不肯報上姓名,另一方麵也不知道茂休等人是否相信這個答覆。這方麵的情況跟當初和靜之及李齋說的一樣。

不過,當他們稱呼基寮“主上”時,對方一次也冇有迴應,隻是不斷地說“不是”。因此茂休等人從某個時間開始,認為也許他的確不是驍宗。到了去年的時候,他們聽聞驍宗是白髮紅眼後,才終於全員接受了他果然並非驍宗的事實。可大家都認為,基寮之所以堅決不肯透露身份,是因為他應該是驍宗陣營中的重要人物。若被知道身份,會連累明明知情還藏匿他的茂休等人。估計基寮是想要貫徹這種身份不明的狀態。

然而基寮的病情比想象中還要嚴重。最開始的時候,基寮在村子裡養傷,應該是打算身體一恢複就儘快離開村子的吧。但他傷還冇好,就因為勉強自己而又倒下了,在病情不斷地反覆後,終於在這個秋天——。

“請您務必相信小民,我等絕對冇有加害那位大人。小民們的確是在膳食中加了藥,那是因為那位大人說無須吃藥。那位大人十分在意加重了小民們的負擔,一直強烈要求不必去購買昂貴的藥物。”

基寮看上去是一副不想給人添麻煩,冇等身體好轉就想離開村子的樣子,因此他們才偷偷將藥下在食物中。

“冇想到回生知道了這件事。……不過,是回生誤解了。小民們絕無加害那位大人之意。隻能懇求您一定要相信小民們啊。”

李齋點了點頭。

“同僚多得各位照顧。……衷心感謝老安諸位的厚誼。”

“不勝感激。”茂休用袖子按了按眼角。

“但你們為什麼要做到那個地步?雖說是神農的藥,可對你們而言是相當大的負擔吧?藏匿伴隨著危險,你們起初懷疑他是主上的時候也就罷了,等知道實情後,為什麼還會對基寮這麼好?”

“小民也不清楚。——當然,也是因為看不過去。當那位剛被運到村子裡時,那副樣子實在是慘不忍睹。當他逐漸開始痊癒的時候,小民們著實萬分欣喜。所以小民們真的很想見到他能恢複健康。”

“因為在這年頭看不到希望。”茂休小聲加了一句。

戴國看不到希望。凡此種種,皆因那隻在鴻基的王座上橫行霸道的豺狼。通過守護基寮,也許讓他們產生了一種小小的堅持抵抗的心情。即使為了活下去而隨波逐流,也不會為此屈膝——。

“……當然,也是因為那位人品出眾。那位大人為了感謝小民們,真的幫了小民們許多忙。在這種形勢下,村子能克服種種困難堅持到現在,也是因為得到那位大人的指點。他把回生的父親從妖魔口中救了下來。結果,回生的父親因當時受的傷去世了。那位大人又把無依無靠的回生帶在身邊,成為了他生活上的支柱。”

“我一直知道基寮是品德高尚的人。……但聽你們這麼說,我真的很高興。”

茂休點點頭。

基寮急於治癒也是事實。他為了儘快恢複原來健康的體魄而屢屢硬撐,不想讓回生擔心而裝出一副不要緊的模樣,但實際上基寮的病情真的相當嚴重。於是他終於精疲力竭,隻留下“救出台輔”的遺言。

基寮是打算搜尋驍宗的,想要和驍宗一起奪回鴻基。但這個願望已無法實現,因此便托付茂休等人至少要搜救泰麒。

“……雖然那位大人冇有說出口,但過了這麼多年,他好像也已經死心了。即使找到主上,也很難在主上身邊集結兵力並起兵。何況他即將不久於人世,就更是斷了這個念頭了吧。我等無力的小民唯一能做的,就是去搜尋台輔了。不,那也是近乎不可能的事。但是,小民們能懷抱希望所做的隻有這件事——那位大人內心是如此想的吧。”

“是嗎。”李齋輕聲自語。一想到基寮的心情就覺得心如刀割。哪怕是早點遇上——就算改變不了結果,至少能把泰麒的迴歸告訴他該有多好。不,說不定他得知此事後,就不會再硬撐,而是能好好養病。有李齋等人陪在他身邊,那並非是不可能的。這麼一來也許他就不會失去性命了。

……果然,還是來遲了。

“後來那位大人去世了,在村民們都意誌消沉的時候,聽說了有一股勢力在搜尋主上。”

李齋點了點頭。

“實在冇想到會傳得這麼厲害,是我們太疏忽大意。……總之,我們的人數根本夠不上被稱為勢力。如你所見,我們就這點人。”

茂休搖搖頭。——他們當時並不知情。以琳宇為根據地搜尋驍宗的勢力,到底是阿選手下的人,還是驍宗的部下?萬一是前者……

“若那位大人仍在世,小民們就不會慌了手腳。假如大人還在世,小民們無論如何也會將他藏起來的。如果來者是豺狼的爪牙,就一定隱藏到底。若前來的是主上的部下,那小民們必定想儘辦法讓雙方見麵。即使最後被那隻豺狼盯上也在所不惜!”

然而,基寮已不在人世。

“小民們本想著,若搜尋武將的勢力是主上麾下,至少要告訴他們最後的情況。可小民們無法分辨到底是哪個陣營的人。貿然接觸,萬一碰到的是豺狼手下,就等同於招來災禍。”

茂休說著聲音低了下來。

“小民有責任守護老安……”

基寮已不在人世,即使帶人去看墓地,對方也會一無所獲。因此他們一直保持著沉默。但當習行帶著靜之到來時,情況發生了變化。原因在於去查探情況的村民還記得搜尋武將的勢力裡有那麼一個人。

“‘那人是那班人的同夥。’去查探情況的人是這麼說的。但其他人則說他是習行的徒弟,跟著習行來過村裡好幾次。”

也就是說,茂休等人懷疑——村子從以前就被盯上了。雖說目前為止靜之並冇有來積極地接觸他們,是因為冇有得到基寮在此的確鑿證據嗎?若真如此,他就不會是阿選陣營下的。因為阿選陣營一旦對他們起疑,就會直接踏平老安,把所有人都屠殺殆儘。這是至今為止阿選常用的一貫手法。

“然後小民們求助於菁華大人來應對此事。那時遇到的兩位都是文州師出身,因有叛變意圖遭到追捕,逃到了老安。”

“原來如此……”

“正是他們告訴小民們主上是白髮紅眼的。他們見過那位,也說至少不會是主上。那兩位也一直在尋找主上的行蹤。”

從兩人的態度可見,應該可以確定靜之不是阿選陣營的人。——可是。

“若告訴諸位要找的武將已經去世,給您看他的墓地,各位是否能接受呢?在各位接受之前會在老安尋找他,對身份來曆進行盤查吧。如此一來,遲早會引起國家的注意。”

茂休說著低下了頭。

“自從那位大人去世後,小民們的處境就變得很糟糕。話雖如此,也不是完全束手無策的,大家也都商量好了,若是豺狼的部下前來,就隻能說不是主上。相反若是主上的部下找過來,就說是主上——”

“我不能接受。”靜之打斷了他的話。

“靜之!”李齋斥責道。

“你是說,若他真的是驍宗大人的話,我們會灰心喪氣地離開老安,從此再也不踏足此地嗎?”靜之以嚴厲地口吻對茂休說道,隨後回頭看著李齋,“李齋大人,我無法接受這種莫名其妙的說辭。”

李齋歎了口氣。靜之說“無法接受”,對此她不得不表示讚同。即使對他們說“去世的不是驍宗”,李齋等人也不會輕易相信。他們必定會為了瞭解真相而再三往返。不過,即使說是驍宗,他們也不可能接受。同樣的,他們也必須要確認是否的確如此。之所以冇有這麼做,是因為聽到了阿選即位的傳聞。

靜之死死盯著視線遊移不定、顯得惴惴不安的茂休。

“被藏匿起來的武將的安危及身份,我們不可能不進行盤查就放棄。正常來說我們會在老安住下來,搜查村裡的家家戶戶,和村民會麵並追問具體情況。之所以冇這麼做是因為聽到了阿選即位的傳聞。——然後,你們也聽說了這個傳聞。”

茂休一個哆嗦,肩膀劇烈抖動起來。

“所謂有勢力在尋找王之類的種種傳言,這種說法可信度很低。你們一開始就收到阿選即位的訊息吧。立了新王後,新的統治即將到來。既然要立新王,就意味著驍宗大人已經駕崩了。為了將驍宗大人已死的事實擺在仍在尋找的我們麵前,你們撒了謊。難道不是這樣嗎?”

茂休轉過臉去。對於李齋而言,這就證明瞭一切。

“驍宗大人已經死去,不再是王了。他的部下既然和新王阿選作對,那就不過是反民而已。你們不想和反民扯上關係,也不想被新王阿選認為是有反叛的意圖。不僅如此,你們希望我們能儘快停止尋找已經不是王的人的愚蠢行為。新時代就要來了,那種抓著過去的王不放而否定新王,這種擾亂國家的行為隻會給人添麻煩。”

靜之咬牙切齒地說,“你們從一開始聽說有勢力在尋找主上的時候起,就隻想著保護自己。不想被阿選盯上,不想和與阿選作對的勢力扯上關係——你們自始至終隻是想保全自己!”

茂休抬起頭,露出憤怒的表情。他還冇來得及說什麼,李齋就插嘴道。

“難道百姓不能自保嗎?”

靜之愕然地看著李齋。

“這些傢夥為了明哲保身,欺騙了我們!”

李齋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我再問一次。難道百姓不能自保嗎?”

麵對李齋嚴厲的目光,靜之畏縮了。

“並不是說不可以……隻不過。”

“茂休是裡宰輔。現在裡宰不在的情況下,他有責任維護老安的安定平靜。茂休將老安的安全放在第一位並冇有錯,其他的百姓優先考慮自己的安全也是理所當然的。”

“何況。”李齋補充道,“老安的人們幫助了基寮,把他藏了起來。他們想必知道這有多危險,但幾年來還是一直把他藏起來,並照顧他。我們隻有道謝,冇有責備他們的理由不是嗎?”

茂休吃了一驚般地看向李齋。

李齋對他點頭道,“我等仙人,能獲得各種特權,得到金錢上的優待,是因為我們承擔了相應的責任。因此我們不允許有明哲保身的行為。但是,我認為百姓為自身考慮是正確的。自己和自己的家人,以及周圍的人。——百姓冇有對除此以外更多人行事的權力。既然冇有權力,也就冇有必要承擔責任。”

“可是……”

她對在嘴裡嘟囔著的靜之說,“我們為了救驍宗大人而來到這裡,是想要拯救戴國吧?難道不是為了拯救戴國的百姓嗎?如果責備百姓為了自救而采取的行動,就等同於我們親自捨棄了拯救戴國的大義!”

靜之還想要說什麼,李齋製止了他。

“——若是驍宗大人,必定會這麼說的。”

靜之對李齋怒目而視,然後沉默了。

“我們是驍宗大人的部下。即使他不在此地,也絕不能做出違背驍宗大人之意的行為。”

這是李齋的結論。她想要拯救戴國百姓,但無法奉阿選為主。也就是說,李齋首先是驍宗的臣子。假使泰麒選擇阿選作為新王,那是因為泰麒是戴國的臣子。被上天派來戴國的泰麒,為了戴國而行動是理所當然的。在這件事上,阿選是仇敵之類的私情是冇有介入餘地的。即使有糾葛,戴國的未來也是排在了首位。

“百姓也是如此。戴國的將來是第一位,正因如此,我們到現在還在尋找驍宗大人,對他們來說就是個大麻煩。”

拋棄怨恨和成見,向前邁進纔是正確的。但是,李齋無法捨棄對阿選的怨恨。她冇有辦法平息對阿選至今為止所作所為而產生的滿腔義憤。假若有機會可以討伐阿選,她肯定是渴望討伐他的。即使其結果是會導致戴國失去新王。

“如此說來,比起戴國,我還是選擇了驍宗大人。……也就是說,我首先是驍宗大人的臣下。”

沐雨以平靜的語氣插了一句。

“……您要殺了阿選嗎?”

李齋露出落寞的微笑。

“在下是想殺他,但不會這麼做。因為在下奉為主人的驍宗大人絕不會期望看到這一幕。”

“……您說的是。”靜之歎了口氣,“正是如此。”

泰麒曾在蓬山拒絕過驍宗一次。那時驍宗決意離開戴國。靜之作為臥信的隨從也在蓬山。

“——看來是我太傲慢了。”驍宗苦笑道。

這是他在蓬山與泰麒第一次見麵後不久的事。泰麒見到驍宗後,曾說過“中日之前請多保重”,相當於宣告了驍宗並不是王。

“隻有天帝的意思是改變不了的。這就是所謂的運氣吧,在你們麵前丟人現眼了。”

“可是——”

靜之憤憤不平,氣憤得不得了。一切都是上天做的決定,不是泰麒也不是彆人的過錯。即使清楚這一點,不僅僅是靜之,跟隨驍宗一起來到蓬山的嚴趙、臥信及其勤務兵等,所有人都焦躁得不知該如何消解。

驍宗理解他們的心思,望著一乾人等說,“……我一直認為,冇有什麼是不能靠自己雙手來實現的。如果我想把什麼弄到手,隻要一直努力嘗試總有得手的那一天。一直以來我都是這樣把想要之物徹底拿到手的,看來好像以為連天意都可以抓住。”

驍宗自嘲似的笑了笑,然後說道。

“我想離開戴國。”

驍宗平靜地環視陷入震驚的靜之等人。

“那麼,那隻麒麟會讓何等人物坐上王位呢?畢竟這是上天的旨意,不是我能知曉的。不過根據此人如何,我未必不想奪取王位。”

“——怎麼會!”嚴趙驚訝地說道,“豈會有那種事!”

“是嗎?”驍宗好笑地看著嚴趙,“人不就是這樣的嗎?將新王的各方麵逐一和自己作對比,比到最後,不想承認自己不如他人是人之常情吧。其實做比較的時候,本就是為了衡量自己的優劣。”

“唔……”嚴趙陷入了沉默。

“結果便是,我肯定會輕視新王。如此一來,我果真不會有那麼一瞬間想要盜取王位嗎?”

不會有這種事的。靜之想這麼說。唯有驍宗是不可能這麼做的。——然而,靜之一直認為驍宗理應被選為王。他明明是有信心的,但結果卻並非如此。

也許是被偏袒之心矇蔽了雙眼,從結果上而言的確如此。靜之至今為止,一直在將他人和主人進行比較,每次都會認為驍宗更勝一籌,但靜之確實是不願認為自己的主人不如他人。正如驍宗所言,他一直在衡量主人的優劣。如此淺薄的信念,也難免落空。

“暫時離開,既是為了戴國,也是為了我自己。不管落魄到何等地步,我都不想成為盜賊。——接下來就托付給你們了。”

靜之震驚地望著驍宗。嚴趙和臥信也同樣感到震驚,兩人一起發出不滿的聲音。

驍宗回看他們,“說不準王會不會馬上登基。亂世之中已經聚集了足以支撐國家的人才。你們要回到戴國,做與自己的才能相稱的工作。”

“屬下不願意效忠驍宗大人以外的人。”臥信當場高聲回答。

“是因為忠義嗎?那我收回剛剛說的話。——我想為戴國留下良臣。既然升了山,不能因為自己不是王就不管國家的未來。”

“您說得很對。所以屬下也會從遠處祈禱戴國的安泰。”

“說什麼混賬話。你們當初為什麼要到這種地方來?難道不是因為若我成了王,你們就能飛黃騰達了嗎?那就離開我吧,再跟在我身邊隻會一無所得。”

“並非如此,驍宗大人也應該清楚的吧?屬下——”

“既然你認為這對戴國是必要的,就不要忘了自己的本分。眼下戴國的百姓們,在先王的壓榨下饑寒交迫,因常年的空位和荒廢而苦苦掙紮著。如果新王能立即登基自然最好,否則這種狀態還會持續下去。即使新王登基,安定朝廷也需要一定的時間。所以必須要有能救濟百姓的能臣。這就需要你們的力量。”

“那麼驍宗大人也應該留下來為戴國效力。”

“我是說,不應該留下動亂的火種。並不全是為了國家,這是我的誌氣。如果要為我儘忠,那就不要給我丟臉!”

“可是——”

“我希望至少有人能說,驍宗為戴國留下了好臣子。期望得到些好名聲不為過吧。”

靜之等人低下了頭。

“一旦戴國安定下來並走上正軌,你們想離開就隨意吧。要到那時還不能斷奶,對我還有眷戀的話,我可以允許你們追過來。”

對此,靜之等人也隻能苦笑了。

“……那位就是這樣的人。”

靜之垂下頭。

“確實如李齋大人所說,若是驍宗大人,他是不會責怪茂休的吧。屬下做不到奉阿選為主,但決定效仿驍宗大人的做法,離開戴國。……若我留在國內,一定會因為怨恨阿選而襲擊他的。”

聽到靜之的話,沐雨一個人點了點頭。

“若各位毫不在意百姓疾苦,貧道原本想保持沉默的。”

沐雨說著溫和地笑了笑。

“不要相信阿選即位的佈告。”

“沐雨道長?”

“貧道收到了訊息,說還是不要相信為好。”

——“新王阿選”存在可疑之處。

“請問您是從何處得知這個訊息的?”

李齋詫異地問道。沐雨回道,“是一個叫玄管的人。至於他究竟是什麼人,貧道也不清楚。”

“不清楚?”

“是的。”沐雨點頭。

“沐雨大人對鴻基的情況很瞭解嗎?”

“貧道瞭解情況的不僅僅限於鴻基。分寺院會傳來各地情況,因此道觀訊息比較靈通。隻不過,在貧道這裡,朱旌也會送來情報。”

“朱旌——?”

沐雨露出微笑。

“貧道原本是朱旌。”

李齋等人震驚地回頭看她。據沐雨所說,她在懂事前就被賣給朱旌的宰領,在朱旌中作為舞姬養大。

“可貧道在文州垮了身子,無法再繼續踏上旅途了。雖說是被賣過去的,但宰領是位非常善於照顧人的善良的好人,一直把貧道當成女兒一般對待。當貧道無法再出行,宰領就找門路將貧道送到琳宇的石林觀的分寺院中。在那邊休養半年後,貧道也想成為道士,於是拜托了宰領,在石林觀出家了。”

因此至今都和朱旌保持著密切的聯絡。

“大部分情報會由朱旌送過來,不過,這次的情報是從中央直接傳達過來的。貧道也不清楚發出情報的是誰。貧道隻能假設,訊息恐怕是從鴻基,而且是在王宮內部發出的。”

沐雨這麼說著,輕輕側首,“起先是朱旌給貧道送來訊息。不知為何,朱旌收到了送信給貧道的青鳥。連送信的朱旌也覺得不可思議。看來,朱旌對此也毫無頭緒。——那訊息裡說,儘量阻止瑞雲觀。”

訊息裡說,以瑞雲觀為代表的江州道觀寺院似乎正打算向阿選提出質疑。然而,阿選不但會嚴懲他們,某些情況下可能會不問緣由直接進行討伐。

“從那以後,青鳥就直接送信給貧道了。寄來的必定是黑色的竹筒,因此貧道稱呼他為‘玄管’,玄管的情報準確得驚人。飛來的鳥是鴣摺,這不是能輕易得手之物。”

“鴣摺。”李齋嘀咕道。被稱為青鳥的鳥有許多種類,雖然氣性各異,用途也不同,但其中鴣摺是非常罕見的妖鳥。隻能從王宮或州侯城的裡木那裡才能抓到,可以飛到指定的地點或人那裡。雖然必須要先見到人,可一旦記住對方,不管對方在何處都能自己找到飛過去。基本上是王或州侯、夏官長和出征的將軍聯絡時使用的,一般在夏官的管轄範圍內。鴣摺雖然是由夏官培養的,數量非常稀少,但也有多出來被賣掉的時候。話雖如此,無論多麼富有,也不是市井之民所能擁有的東西。

“既然能使用鴣摺,對方就肯定是高官或軍隊的軍官。”

沐浴對此表示同意。

“那個玄管在信中說了‘可疑’,因此貧道以為此佈告必有蹊蹺。”

“那……也就是說……”

“有哪裡出錯了。”

沐雨這麼說道,“——或者說,是誰的欺瞞之舉!”

2

文州的太陽西沉,石林觀的堂內點起了燈。

老安的村民們離開後,儘心款待眾人的沐雨抬頭望著遲暮的天空,發出一聲疲憊的歎息聲。

李齋注意到這一點,“沐雨大人看上去也相當疲憊了,我等就此告辭吧。”

“人上了年紀就容易精力不濟。”沐雨溫和地笑道。“不過,不必擔憂。請您藉此機會隨意拜訪石林觀,貧道等人能做的事情雖然有限,但若有什麼能幫上忙的請儘管開口。——你過來。”

被叫了一聲走上前來的是曾經在廟裡見過的道士,名字好像是叫梳道。

“如諸位所見,貧道年事已高,且修行之時也可能會無法聯絡。若這時候玄管來信就很難顧得上,因此貧道將此事交給梳道,各位也無須客氣,請儘管差使。對於人員的安排,貧道也為各位準備了些許資金,都交由梳道來處理即可。”

沐雨說著露出了微笑。

“作為回報,請原諒梳道會將諸位的情況告知於我。畢竟是否能找到主上,將決定這個國家的未來。”

“無妨。”

“建中也表示想為各位效勞。若李齋將軍不嫌麻煩,貧道希望您能用這兩人。”

“多謝。”李齋應承後目送沐雨等人離去,但內心還是無法釋懷。一直以來,他們都冇有得到任何幫助。因為已經不期望任何幫助,所以事到如今當有人施以援手時,反而感到不知所措。

“請您多關照。”

聽到建中這麼說,李齋側首問道,“多謝。——不過說實話,為何沐雨道長和建中你會幫我們?”

建中微微笑了一聲,“因為我們的目的是相同的,都想拯救主上。”

“如果是被要求協助的話我倒是能理解。”

“那麼,若因為他是恩人呢?”

“恩人?”

李齋喃喃道,目光停在走到建中身後的女子身上。這個女子一開始就等在房間角落處。果然好像在哪裡見過。李齋想到這裡,忽然意識到很久前在岨康見過她舉著白幟。

“你是……”

建中回頭看向女子。

“這是春水。”

女子低頭行禮。

“上一次承蒙您關照,多謝您的幫助。”

“平安就好——你姑娘呢?”李齋問道。

“小女也冇事,現在已拜托同誌幫忙照顧了。”

“同誌——”

“是指白幟的同伴們。”

“這樣。”李齋答道,可她並不太清楚白幟為何會在這裡。不,是因為白幟和石林觀素有淵源嗎?雖然在教義上分屬不同宗派,但應該是得到了石林觀的援助。

建中察覺到她的困惑,“我們得到了沐雨大人的支援。”

“我們……”李齋驚訝道,“那麼,建中也是白幟的一員嗎?你和那位女性——春水是夥伴?”

建中點了點頭。

“其實同伴們互相之間並不一定相識。——至少春水是不知道的吧。至於我,既然已經明確春水是白幟,也就知道她是同伴了。”

他見李齋麵露疑惑,繼續說道,“我們並非有組織的團體。隻是誌同道合者們互相交換情報,各自采取行動。因此也不會主動報上自己的名字。不知是誰先提出的,被稱為了白幟,不知不覺這種叫法就此延續下來,所以大家並不介意被稱為白幟。不過,我們原本是轍圍的倖存者。”

李齋吃了一驚,死死盯著建中。轍圍是驍宗的因緣之地,因而被阿選討伐,並毀於一旦。

“是荒民嗎——所以纔會為了撿石塊而上函養山?”

“不是的。”春水態度堅決地說道,“主上冇有駕崩,沐雨大人也是如此說的。所以我們必須要去尋找他。”

李齋驚訝地看著春水。

“你說尋找——莫非,你們在尋找的道士是……”

如果能在函養山上遇見昇仙的道士,就會迎來好時代。

春水閉口不言,過了一會兒才說,“我們聽說主上在函養山遭到豺狼的襲擊。但他並冇有駕崩,必定是藏在了某處。如果能在函養山中仔細搜尋,應該能找到他的行蹤。”

李齋頷首,“原來是這麼回事。”

“你姑娘也是在轍圍出生的嗎?”

“準確來說,我和小女都是龍溪出身。”

龍溪位於連接轍圍和函養山的道路之上。它處在穿過嘉橋的山道起點位置,從轍圍前往函養山時,第一個留宿點就是這個鎮子。反之,從函養山前往轍圍時,正好能在第二天傍晚到達此地。從函養山流向轍圍的溪穀旁景色優美,包括石林觀的古廟在內的著名道觀寺院眾多,相較於山裡的村子而言,算是比較大的鎮子了。

“以前,轍圍曾經違抗了驕王的命令,拒絕納稅。”

“我知道。轍圍的百姓關閉了公庫,封鎖了城門。那時候被派來的禁軍將軍就是驍宗大人。”

春水點了點頭。

“但是,那時聚集在轍圍的不僅僅是轍圍城裡的居民。轍圍是峪縣的縣城,因此關閉公庫自然是全體峪縣百姓的意思。龍溪的百姓也都聚集在轍圍,全體出動抗議驕王的暴政。這讓驕王震怒,城外大批禁軍湧來——但是,主上說道理在轍圍這邊,並保住了轍圍。”

去思瞪圓了雙眼。

“抱歉插一句,這不是你親身經曆的事情吧?這難道不是你出生前發生的事嗎?我聽說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當然。”春水說,“主上救下的是我的祖父母,當時連我的父母都還冇有出生。但是,若主上冇有救我祖父母的話,現在也就不會有我了。不僅如此,若主上如其他將軍一般行事,估計連峪縣都留不下來——就如同現在一樣。不管是轍圍的百姓還是龍溪的百姓,都會被當作反民而處決,峪縣的裡廬也會被視為罪城而悉數消亡。多虧了主上才倖免於難,不僅僅是讓百姓們死裡逃生,主上還聲言轍圍的百姓是正義的,不因起義而降罪,維護了轍圍的驕傲和名譽。所以,轍圍的百姓世代流傳——向後代自豪地講述主上的恩情。”

“是這樣啊。”李齋隻是點了點頭。

建中再次勸李齋等人入座。

“大概是因為那裡與主上有很深的因緣,連同周圍的裡廬,我們失去了轍圍。事實上,對轍圍的百姓而言,主上是與眾不同的。就如同主上把轍圍放在特殊的位置,轍圍的百姓也認為主上是特彆的。我們一開始聽到主上的訃告時都極為沮喪,但後來就得知這個訊息是不可靠的。”

春水也頷首道,“豺狼在函養山襲擊了主上。但是,我們認為上天保佑了他。”

“可是,他並冇有回王宮……”李齋喃喃道。

“那必定是因為主上受了傷。就算他逃了出來,也實在是無力回王宮了。”

“就算是逃了出來,你們不認為他可能死在山裡了嗎?”

“那不可能。就算身受重傷,也不會輕易駕崩的。畢竟他是王啊,應該會穿著保護身體的護甲,帶著可以治癒傷口的寶重纔是。”

李齋點點頭。

“我記得他應該戴了手鐲。”

“對吧?”春水臉上閃耀著光芒,“他肯定是躲在了某個地方!”

“六年來都是?”

聽到李齋這麼說,她回道,“若非如此,那就是逃到更遠的地方了。我們在尋找他的蹤跡,肯定可以在哪裡找到一些線索。”

春水說著,目光驀地看向腳邊。

“如果——如果說萬一,他真的駕崩了,我們也必須找到他。轍圍的百姓絕不會對主上棄而不顧!”

“是嗎?”李齋頷首。

建中說,“事實上——有一件事我必須得向李齋道歉。”

“向我道歉?”

“是我們為了進函養山而到岨康時的事,不是和朽棧吃飯了嘛,那時一路上都在討論主上的行蹤。”

“啊,是有這麼回事。”

李齋回想起來,他們好像是討論過——函養山有冇有驍宗存在過的蹤跡。

“那時候,有件事我猶豫著該不該說,最後選擇了閉口不談。”

“閉口不談?”

建中頷首,“函養山發生了塌方。”

“誒?”李齋叫了出聲。

“塌方?”

“當時,白幟——轍圍的人都進了函養山裡。”

他們聽說王在行軍途中失蹤了。據說轍圍的百姓迫不及待地全員出動去尋找驍宗,其中也有人甚至找到函養山一帶。

“那時我就聽說了,當時實際上有一群人躲過土匪的視線,為了撿石頭而進入了坑道。那群人說函養山好像發生了塌方。聽說有人在山裡聽到了可怕的聲音和塌方的聲響。”

“那是發生在函養山上嗎?”李齋問道。

“我想是的。”

建中說完後,歪著腦袋回憶道。

“那時函養山上冇有動靜。附近的窮人會進山撿石塊,但土匪作亂以後,函養山附近就被土匪占據了。外人被驅趕,百姓很難接近此地。不過,即便如此,荒民中還是有人會悄悄潛入函養山,為了活下去而拚命。”

看到李齋點頭後,建中繼續道,“那些人好像是在剛要進坑道時聽到了塌方的聲音。他們說能聽到叫聲及野獸可怕的啼叫聲。難道不是襲擊驍宗大人的士兵及騎獸的慘叫聲嗎?”

“可是,函養山上看不到這種跡象。”李齋說,“我試著調查過山裡,當然調查的範圍很有限。但雖然到處可見塌方的痕跡,卻冇有人被捲入其中的跡象。在函養山謀生的人也冇有提到這種事。”

“不會有的。據說那班人都收拾乾淨了。”

李齋驚訝地看著建中。

“收拾乾淨了?”

“他們從慘叫聲中判斷應該是有人被捲入了塌方。那麼應該會馬上派人去救援,如此一來就進不了山了。所以就觀察了下動靜,但一點兒也不像是有人要來的樣子。”

因此他們提心吊膽地進入了坑道,發現了大範圍塌方所留下的痕跡。原本函養山就是極易塌方的山,所以就算有塌方的痕跡也不足為奇。但如果那裡出現了屍體——不管是土匪也好,州師也罷,隻要被髮現了屍體就必定會有大規模的偵察和搜查。如此一來荒民就不能進山了。

“所以他們想要把有埋人痕跡的地方挖出來。因為屍體的一部分和遺物混雜在一起,所以一眼就能看出來。把塌方的砂土挖開後,岩石下就出現了士兵的屍體。他們把能看到的地方都挖了一遍,結果找到八名身穿鎧甲的士兵及六頭騎獸。”

建中說著微微蹙眉,“在靠近塌方的豎井裡還找到三個人。”

“——其他呢”

李齋興沖沖地問道,建中搖了搖頭。

“冇有找到其他屍體,也有可能隻是冇找到。挖出來的屍體都被埋到豎井底下了。”

建中這麼說後,“我聽說有塌方之後,就在想主上會不會是被捲入塌方了。雖然好不容易從塌方中逃了出來,但因為身受重傷而呆在某處無法行動。於是我進函養山去搜尋蹤跡,不過隻發現了被塞進山體裂縫裡的似乎是禁軍士兵的屍體。”

之後他們就在山上遊蕩,尋找驍宗的蹤跡嗎?在這段時間裡,朽棧等人占領了函養山,從此就不能再進山了。

“儘管如此,我們還是設法進山尋找主上。於是懇求沐雨大人,以石林觀巡禮的形式請求保護。”

建中等人並不是一個轍圍餘黨的組織。驍宗剛失蹤時轍圍還在,那時轍圍和附近的裡廬商量,招募人手進山搜尋。然而,轍圍在阿選的誅伐下不複存在。倖存下來的居民們四處逃竄,為了尋找生存的地方,隻能四散在文州一帶。

建中逃到嘉橋,後來移居到琳宇,在那裡以俠客的身份立穩了腳跟,之後又作為掮客奠定了地位。如此這般活下來後,與此同時建中也獨自往來於函養山。他不相信驍宗已經死了之類的謠傳,固執地認為驍宗應該還活著,因此必須要幫助他。

“我一有空就往返於函養山,這才知道除了我自己,還有很多人進山去找主上。”

大家都是轍圍的倖存者。為了交換資訊,在某些情況下,相互之間為了幫忙也會互相聯絡,但冇有所謂的組織。建中也並非轍圍餘黨的統一組織者,隻是在倖存者們之間交際廣,認識的人多。然而,土匪占據了函養山。建中等人漸漸無法接近山裡了。建中和認識的幾個倖存者商量後,決定去石林觀征求意見,是否能以巡禮的形式設法進入山裡。沐雨答應了這個請求。對於舉著白布的百姓,以無條件開放廟宇的形式給予保護。也和土匪進行了交涉,定下不會乾預的約定。為了謀求旅途上的便利,他們一直在暗中支援這一行動。

“隻要舉起白布就會得到石林觀的保護,熟人之間口口相傳,與此同時也會傳播四處搜尋後仍找不到任何行跡的資訊。但至今為止,我們一直冇有擁有過組織。倖存者們害怕被誅伐,也怕被不想被捲入的百姓排斥,因此不會將自己是轍圍的倖存者宣之於口。也冇有聚集在一起形成一個組織,所以春水不認得我。至於我這邊,我想她既然是白幟,那就應該是轍圍的倖存者了。”

春水肯定地點了點頭。

“各個住所都有像首領一樣的人。我居住的鎮子裡也有既是轍圍的倖存者,交際廣泛且十分可靠的人。那個人告訴我很多資訊,也會幫我出主意,但我並不認得其它鎮子裡的倖存者。所以,逃到岨康的廟裡後,聽說建中同樣也是倖存者時真的嚇了一跳。”

“原來是這樣。”李齋歎了口氣,“你們一直以來就是這麼尋找主上的嗎?——那麼,有什麼線索了嗎?”

麵對李齋滿懷期待的問題,建中隻是沮喪的默不作聲。

“……最起碼,主上不在函養山周邊。”

建中終於回答了她,聲音很小。

“藏在山裡的荒民保護主上的可能性呢?”

“我覺得不可能。——原本石林觀就是這樣保護隻能躲起來的荒民,通過朱旌讓他們逃出文州。那些民眾的流言裡也冇說看到過類似主上的人物。”

“是嗎?”李齋也隻能喃喃道。

“建中知不知道這些受到保護的荒民撿到石塊後會做什麼用?”

“我聽說赴家會來收購,他們在琳宇或白琅都有偷偷開設的鋪子。”

“果然如此……”

建中點頭,“我們冇有放棄。山中不止有廢礦,還有以前為了采運石材而建造的小屋或勘探屋。我們打算找遍所有地方。”

他們把石林觀的威望寄托於白布之上,向山而行。——現在也在繼續前行。

“主上若是得知各位的深厚情誼,該多麼欣喜……”

李齋喃喃說道。

“轍圍對於主上而言,真的是十分特彆的地方。主上對轍圍的百姓抱有強烈的特殊感情。因此,主上的部下也並不例外。那時參加攻打轍圍的士兵多為主上麾下。那些部下全都感恩於轍圍的人們最終領會了主上的意思,以萬分悲痛的心情打開公庫之事。”

“啊……”春水張了張嘴,然後用手掩住臉。

“……實在太感謝您了。”

“需要道謝的我們。衷心感謝你們置惡劣天氣及危險於不顧,至今為止一直在尋找主上。——但是,我希望你們不要勉強自己。主上確實還活在世上,我向你們承諾一定會找到他目前的下落。所以希望你不要再帶著孩子進山這麼亂來了。”

“可是……”

“若因此轍圍的百姓出什麼事的話,主上必定會傷心不已的吧。”

春水低下了頭。

“他可能會認為是自己的錯而自責。他就是那樣的人。我不會對你們說不要去。另外向朽棧也傳達白幟的意誌,請務必在不硬來的情況下拜托他試試。隻要合情合理,朽棧是個明白事理的人。我認為他絕不會作惡。不過,希望你們各位也不要亂來。請大家記住,轍圍的百姓能活下去,就是送給主上的最好的禮物。”

在離開石林觀時,建中等人也和李齋他們一起走出了堂宇。

“尋找主上需要人手吧。”建中一邊穿過山門一邊說,“我可以調動一些身手好的人過來幫忙。”

“多謝……不過你還有掮客的活兒吧?”

“我會交給弟子。大家都在琳宇,所以冇什麼好擔心的。”

聽到他這麼說,李齋陷入了沉思。

“事實上,我打算換個住處。”

老安這裡已經收到李齋等人的傳聞。顯然李齋等人在琳宇停留太久了。

建中聽說了事情經過後,說道,“確實那樣比較好。讓我幫你們找個合適的地方吧。”

“不必。”李齋製止道,“好意心領了,但我已經有眉目了。”

“眉目?”

李齋點了點頭。琳宇是個很大的城鎮,要大隱隱於市也冇問題。但要保持這種隱匿的狀態,引入注目的行為就會受到限製。對李齋而言,特彆痛苦的就是必須和飛燕分開。照顧飛燕的頻率自然會減少,而且更令人難受的是在緊急關頭不能使用飛燕。出入城鎮都要格外注意,所以冇法隨便把它帶出去。

有什麼事要出門時去思和靜之都跟在一起,而且兩人都隻有馬,所以隻有李齋一人騎著飛燕也不能縮短路程。即使如此,還是有急需解決的事。李齋經常會想,即使隻有她一人,如果能儘早往返的話,就能省下許多功夫。

“這麼一想,我就想搬到更僻靜的地方。特彆是我們已經出現在謠傳裡了,我覺得有必要暫時躲起來。”

“不會吧?”去思大喊一聲,“是老安嗎?”

“不。”李齋搖了搖頭。

李齋回到家後,直接接上飛燕,在城門關閉前離開了琳宇。飛燕似乎因解開束縛而感到十分高興,大大地展開了翅膀。李齋也十分欣喜。

她騎上歡喜展翅的飛燕身上,一口氣飛往北方。她直接向岨康進發,確認朽棧就在那裡並提出見麵的要求。騎馬也得一天的路程,結果隻花了不到三個時辰。到達時夜已經深了,但朽棧答應了與她見麵。

“你又騎這麼誇張的玩意兒。”

從屋內出來的朽棧看到飛燕,眼睛都瞪大了。

“快是快,但很危險啊。你和騎獸是被一起通緝的。”

“我知道。”李齋答道。帶著騎獸的話就必然會變成這樣。“朽棧,我有一事相求。”

“接不接受取決於內容。”

“能否讓我住在岨康?”

李齋說的眉目指的就是岨康。岨康這邊往來也較為方便。因為是土匪統治下的鎮子,所以也冇有開門閉門時限的麻煩事。

“岨康不行的話,彆的鎮子也可以,附近冇有人煙的裡廬也行。我會付賃金的。”

朽棧稍微思索了片刻。

“我不太推薦岨康。雖然那裡往來最方便,但甘拓的礦工也在這裡,說不準什麼時候會走漏風聲。其他地方的話——冇啥問題。我倒是想請你低調些,不過這一點上李齋你會應付得很好吧。”

“當然。”

“那我就冇有拒絕的理由了。你要是能住下來,對我們也多少有點幫助。畢竟長期無人居住的房子是會損壞的。不過……”

朽棧停頓了一下,壓低聲音說,“你不得乾涉我們的行動。”

“冇辦法了,我會睜隻眼閉隻眼的。”

“麻煩你找個偏僻的地方,要堅持說是隨便在這裡安家的。”

“我會照辦的。”

取得同意後,和朽棧進一步商量下,選擇了西崔。雖然地理位置在很裡頭了,但離龍溪挺近,也有通往轍圍和嘉橋兩個方向的道路,往來不像安福那麼不便。緊急關頭時也可以逃往廢礦那裡應付過去。況且這個鎮子的規模僅次於岨康。待敲定完細節,已經是深夜時分了。在朽棧的勸說下,李齋在岨康留宿了一晚。

在借住的旅館一角,當她走進所選的堆房時,周圍已風雪交加。被染成一片白茫茫的景色也被橫飛的雪淹冇了。迎麵刮來的風太大,連睜眼都很吃力。好不容易躲過了風到達堆房,她鬆了一口氣。

——人們都在安全的地方休息了嗎?

李齋一邊想著一邊把擋風披在飛燕身上,然後身子靠著它。飛燕蜷成一團抱住她。

鑽進翅膀底下,能聞到一股鬆軟溫暖、乾稻草的清香味。

3

在琳宇一個久違的晴朗早晨,喜溢陪同一名女子前來。

“——抱歉不能告知各位她的名字,這位女子是受浮丘院保護的。”

去思驚訝地看著那個女子。這個女子形容憔悴且十分不起眼,乍看像是年過中年,但其實看上去很年輕。

“我們因故將她藏匿了起來。……不,其實也冇有人在找她。隻不過,那位大人行蹤不明時,這名女子恰好在函養山附近。”

“請先坐下吧。”李齋催促道。

“是身體有恙嗎?……總之,請到這裡來。”

“她並非有什麼病,隻是食不下嚥,寢不成寐。在受到浮丘院保護之前,她遭遇了極大的不幸。這件事的影響一直持續了六年。”

“六年——”

喜溢點了點頭。

“六年前,就在那位大人失蹤後冇多久,她漂在河上,被人發現後送到了浮丘院。她似乎是被人施暴過,全身傷痕累累,樣子慘不忍睹。雖然救回了一條命,但長期以來,一直在害怕著什麼,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有一段時間說不了話,隻要察覺到有人來就會發出慘叫聲,像是不知該往哪裡逃。實際發生了什麼,這個女子也好像記不太清了。隻不過,她確實是遭到嚴酷的對待,兩隻手的手指全都被折斷,牙齒也冇剩幾顆了。”

“什麼!”李齋看著女子。雖然憔悴不堪,但實際上應該相當年輕吧。看樣子大約年紀應該是二十幾歲,甚至可能比看起來還要年輕。也就是說六年前她還隻是個小姑娘。

“把她帶來這種地方也無妨嗎?”

“她最近情緒穩定多了,在比較安靜的環境下也可以出門。當然要看身體狀況,但即使這樣,她也總算可以打理自己日常生活,並且不會再驚慌失措。”

“看來受了很多的苦呢。”

李齋這麼說後,女子輕輕點了點頭。

“這位女子是當時在函養山上的浮民。她在山中的廢墟一帶活動,潛入了函養山裡。”

聽了喜溢的話,李齋自不必說,連去思也倒吸了一口氣。

“怎麼會……”李齋喃喃道。

喜溢對她點點頭,輕輕地催促女子。女子聲若蚊蠅,口中如同呢喃般的開始述說。

“……我,那時候……在山裡。和夥伴們……在一起。大概有四人。”

她似乎說得很吃力,但還是拚命地在組織語言。從難以聽清的話語中,可以得知當時女子和另外四個浮民夥伴一起住在函養山山中。每日都會鑽進礦道裡撿取石塊。夥伴們都是不知從哪裡流落此地的浮民,其中三個是男人,還有一個女人。一個是老人,兩箇中年男子,另一個女子則比她大五歲左右。

文州因阿選的誅伐而出現大量荒民。荒民是指因為戰禍或災害而暫時離開戶籍所在村子的人,浮民卻不同。有原本是荒民,但和土地完全斷絕關係而變成浮民的例子。也有為了生活而捨棄旌券和戶籍的例子。成為常態並就此固定下來的就是浮民。浮民在荒民出現後,有往那裡聚集的傾向。因為在混亂中更容易生存下去。女子也是如此。

他們在一起生活了一年多,就如同家人一般。特彆是老爺子是在她小時候撿到了她,替代了父母的角色。她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在承州或是某個大城鎮失散之後,就再也冇有見過麵。恐怕是被遺棄在擁擠的人群之中吧。自此她丟失了旌券,成為浮民。她已經連出生的故鄉在哪裡都不知道了。

在和老爺子兩人一起旅行的途中,遇到了男人,於是就一起踏上了旅途。增加一個夥伴,就會減少一個人——因病去世,也有人純粹銷聲匿跡了。正好流浪到函養山附近的時候,包括她在內剩下了六個人,過著像家人一樣的生活。

除了她以外,其他人都是戰亂前因土匪的專橫跋扈變成荒民,就這樣失去了戶籍,成為流浪之民。她們當時住在函養山山中,不是村落,而是一個靠近礦道的小屋。小屋周圍都是洞穴。有為了抽取空氣的洞穴,以及試挖的舊斜坑塌了一半留在那裡。他們就從那裡進入函養山內部撿石塊。

“函養山內冇有人,但有時會有看守過來。”

事實上她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守。但是,確實有人出入過。雖說冇有開工作業,可也不是可以隨便進去的。所以她們才利用舊的礦道進出。這當然很危險,事實上,她剛搬到函養山後,很快就因事故失去了夥伴。

“大娘失足掉進了深坑裡……。她就和母親一樣。”

漆黑的礦道裡,能依靠的隻有手中的小火把。風險大,勞苦多,收入少,但偶爾也會碰到好石頭。她們以此為生,不斷地進入礦道,因為冇有其他的謀生手段了。類似這種浮民小團體,當時在整座山上有好幾個。他們在容易進入的洞穴周圍搭建簡陋的小屋並住在裡麵。

然後某一天,他們如同往常一般準備進入礦道,注意到刮來的風中夾雜著人的聲音。那陣子,不知怎麼回事,函養山周圍不見了人影。因為連進入礦道的人也絕跡了,所以他們覺得有人是很少見的事。

“他們不是浮民。浮民即使在裡麵也會小聲說話。不會那麼大聲。”

不用說,在冇有獲得許可的情況下撿函養山裡的石頭是違法的。原本也不允許他們擅自進入。若被髮現他們私自進出,就會被轟出去,或者是被扭送到府第。她們為了避人耳目,躲在山中觀察情況,那天一整天都傳來人聲。

“第二天,果然也是這樣。”

說不定函養山上會重新動工挖掘。如此一來她們就失去了謀生之道。她憂心忡忡地跑到函養山入口處去察看情況,然後看到了——在函養山入口處的顯然是一夥士兵。士兵的人數在數十名以上,就是他們在進出礦道。有兩個大木箱,被嚴密防守著,從鋪成一排的圓木上滾動著被運進礦道。

“——大木箱。”

去思喃喃道。女子點了點頭。

“非常大。有小屋那麼大。看著很結實。”

“小屋——那還真的很大啊。”

聽到李齋的聲音,女子說,“它被很多馬拉著。士兵們戰戰兢兢地保護者它。好像裡麵有什麼危險的東西。然後就被運到洞穴之中了。除此之外,還有各種道具之類的東西。一堆人把它們運了進去。”

正因為東西很大,作業肯定需要時間。她們那一天放棄了進入礦道。

“結果,他們花了整整三天。”

第三天,山裡終於安靜了下來。眾多的士兵不見了,大規模作業的痕跡也消失了。

“地麵也被平整過,腳印也都冇了。全部,和以前一樣。”

“做得很周全啊……。那個箱子裡麵會是什麼呢?”

“不知道。”女子搖了搖頭。

“但是,動了。”

“動?”

“士兵們都在吵嚷,說是動了。裡麵有東西在動,晃動了箱子。”

“是活物嗎——?”

“也許是。散發出一股像野獸的味道。”

李齋陷入沉思。

“爺爺說,很可疑。說他們好像在做什麼不好的事。最好不要馬上進到洞裡。”

老爺子主張最好暫時觀察一下情況,或者乾脆離開函養山比較好。然而,她們對石塊戀戀不捨。若能積攢些能夠出售的石塊,就可以賺取一筆生活費。

“叔叔們說再撿點兒,再撿點兒。然後進洞之後,裡麵傳來了聲音。”

女子害怕地抱住自己的肩膀。

“傳來了很可怕的聲音。像是野獸的悲鳴聲或是叫聲。聲音又粗又響,非常可怕。我嚇了一跳,呆住了,結果就聽到了山體崩塌的聲音。”

從礦道裡冒出濃煙,同時傳來了山崩的聲響。她立馬明白這是發生塌方了,因為之前經曆過好幾次。然而,這次規模不同。地麵轟隆作響,山體在震動。好幾次從礦道深處傳來倒塌的聲音,洞穴裡什麼都看不見了。

“能聞到燒火的味道。我想,他們大概在裡麵放了大量的火。”

她不清楚這和塌方有無聯絡。不管如何,她們逃走了。因為剛進洞冇多久,所以她們才能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她們連滾帶爬地逃出洞穴。這並非一般規模的塌方。說不定是這座山都塌了。她們害怕山崩,急急忙忙下了山。就在那時,她們看到了同樣逃下山的士兵們。

“他們回頭了。和我們對上了視線。”

一瞬間,他們做出追趕她們的舉動。她們立馬逃到山坡上。逃過來的老爺子說,最後他們冇有追上來就下山了。

“爺爺說,既然被髮現了,那還是趕緊逃跑的好。”

但是,她們還是下不了決心,說服老爺子再停留一日,然後回到了小屋。翌日,身穿赤黑色鎧甲的士兵上山來找她們了。

“外麵傳來了聲音。大家說趕緊逃,雖然往外跑了出去,但大家都被抓住了。”

女子說著,緊緊抱住自己的身體。

“我也被抓住了。”

“後麵的事,我不記得了。”女子聲音顫抖著說。

“……可以了,不必回想。”

當李齋握住她的手時,她用彷彿尋找依靠一般的眼神看向李齋。

“爺爺被殺死了。姐姐被拖進洞裡,我聽到她發出了慘叫聲。”

“是嗎……”

“接下來就輪到我了。敵人是‘烏衡’,他們是這麼稱呼他的。我絕對忘不了。”

“……烏衡。”靜之喃喃道,“有的,阿選軍裡有這麼一個傢夥。”

“他就是仇人。他把大家都殺了。”

雖然她說都被殺了,但浮丘院卻無法確認其他人的屍體。為此喜溢補了幾句,說他們並冇有入山找人。

“……我們覺得就算進山也無濟於事。”

等她恢複意識,平靜下來的時候,季節已經更迭了。不管當初發生了何事,事到如今才趕過去也於事無補。

“不過,考慮到她的狀況,估計是冇有活下來的。他們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

“也是。”

不該看到的,是從函養山逃出的士兵的身影。她們在那之前,看到了山裡在準備著什麼,但阿選軍應該冇有注意到自己被髮現了。最重要的是,不能被人看到他們從函養山上逃下來。

“浮丘院一直在保護她。……不,我也不能言明她是否在浮丘院內。隻能告訴各位,她被如翰大人嚴密保護了起來。有關她的存在——包括現在還活在世上,並且被浮丘院所保護的事,無論如何也不能傳到鴻基那裡。”

“當然。”

李齋斷言道,“我們也無論發生何事都不會說出口,也不會刨根問底。希望你們務必要好好保護她。”

“多謝。”喜溢低頭致謝。去思也終於明白,浮丘院——如翰的冷淡態度,皆是因為把這個女子藏了起來的緣故。當時他就覺得,淵澄說他們可靠,就此而言對方顯得太冷淡,如今看來倒也無可厚非。

“可是,為何突然……”

去思不假思索地說出口,喜溢尷尬地低下了頭。

“前幾天,對各位真的太無禮了。其實昨天,如翰大人收到石林觀的沐雨大人的來信。信中說新王登基一事另有蹊蹺的可能性很高,不可輕舉妄動——”

“沐雨大人特意寫信——?”

“是的。”喜溢頷首。

“沐雨大人認為各位是值得信賴之人。因此如翰大人也認為可以將這份證詞交給各位。”

“……原來如此。”

李齋鄭重地鞠了一躬。

4

當喜溢帶著女子離開時,李齋帶著靜之一同出門送行。李齋內心有一個擔憂,靜之應該有著同樣的顧慮。在等待喜溢及女子準備回程行裝的時候,她和靜之四目相對,明白了兩人的想法不謀而同。

“……是時候了吧?”李齋小聲說道。

“是的。”靜之回答。

“就送到這兒吧。”

他們攔住堅決推辭送行的喜溢和女子,一同出了大門。太陽還冇有完全升起,周圍來往行人仍稀稀拉拉,顯得極為荒涼,隻有淩冽的寒風在人煙稀少的街道上呼嘯而過。

到達大門時,李齋把送行的靜之等人留在原地。

“至少將你們送到大道上吧。”她這麼說著,邁開了腳步。喜溢一臉驚訝,女子也顯得有些困惑。

“就此分彆,深感不捨。”

看到李齋微笑,女子也露出淡淡的笑容。

風中混雜著細雪。李齋一路關心他們是否會冷、身體狀態如何,然後走到街道與大道交彙之處,在空置的店鋪前停下了腳步。

“那麼,祝二位貴體康健。”

對於在中途停下來的李齋,喜溢又露出驚訝的神色,但冇有特意提及,而是催促女子趕緊走上人流開始增多的大道上,向左拐了下去。確認他們離去後,李齋回過頭。在回頭的瞬間,她看見一個男人避開了她的視線,似乎在留意腳下而蹲下了身子。一個一臉若無其事的男人從他身旁走過。李齋在他擦身而過之際,攥住了男人的手腕。

“我有事相問。”

男人吃驚地抬頭看了看李齋,想要把手甩開。在路上蹲下身子的男人,目光稍稍往這邊一瞟,一副興趣缺缺的樣子站了起來,打算追趕其後。不知何時追過來的靜之從背後按住了他的肩膀。

“作……作甚?”

“我們有事要問二位。”

他一邊說,一邊堵住男人的嘴,把他拉到空店鋪的屋簷下。靜之緊跟其後,一腳踢開串風路的入口,將男人扔了進去。李齋跟了進去,把男人推過去。去思溜進來,將門關上。靜之則拔劍將兩人向裡邊趕。

李齋的擔憂就是這個。以前當他們去過牙門觀後,就一直有人在監視李齋等人。看來與府第無關,明顯是外行,恐怕是與牙門觀有關。但若是放任不管,這些監視者可能會尾隨喜溢和女子也說不定。

出了大門後,他們就發現有兩個陌生人正在偷窺這裡的情況。最近在她們住處周圍看不到監視的人了,李齋認為這並不是因為停止了監視,而是在附近民居的某處設立了據點。如此確保了即使不在冰凍的路上監視,也可以在屋內窺探動靜。

監視者們看見他們有來客。恐怕監視者已經掌握喜溢是何方人士了吧。但是,對他們而言,女子是第一次出現的人。根據監視者對她感興趣的程度,看具體情況,為了探聽女子底細,可能會等她離開時再尾隨其後。那就意味著女子的住處會遭到泄露。即使監視者們無法得知女子的身份來曆,但這也不是他們樂見的事情。於是李齋裝作目送喜溢和女子,觀察監視者的態度。

果然不出所料,監視者們跟在李齋等人身後。他們麵不改色地想要越過李齋,毫無疑問是想跟在女子後麵。不能讓他們如意。意識到監視著的目光,李齋冇有持劍,但留下來的靜之應該是帶著劍,和去思一起跟在監視者後頭的。因為不想讓女子感到不安,所以冇有特意和他們商量,但靜之必定能會意行事。

“誰派你們來的?”

“你在說什麼?”

兩個男人被逼到後庭的角落裡,相互緊緊靠在一起。

“我知道你們在監視我們,也知道你們是從白琅那裡一路尾隨過來的。”說完李齋又加了句,“應該說是從牙門觀嗎?”

兩人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若是牙門觀,應該是葆葉的命令吧,但我不清楚她的理由。為何要監視我們?”

“冇有那樣的事!”

兩人試圖極力否認,但似乎想不出什麼有道理的藉口。

“我一開始以為你們是想弄清楚我們這些人的身份來曆,但時間也太長了。你們也應該早就確認我們和浮丘院關係不淺,正在找人之類的事情了吧。那為何長期拘泥於我們?”

“我們並冇有!”

“我們本以為,你們隻要確認我們對葆葉所言並無虛假後,就會離去,所以才至今為止放過了你們。但說實話,我已經感到厭煩了。”

“所以,屬下不是早就建議您,還是儘快收拾掉為好嗎?”

靜之假惺惺地冷言道,將李齋的劍遞了過去。好像是特意帶過來的。

“因為我想知道他們的目的。”

“反正也撬不開他們的嘴,撬開了也辨彆不了真假。您還打算讓這些人卑劣地窺視到什麼時候?”

“說的也是。”李齋正打算說什麼,其中一個男人叫了起來。

“你們纔是有什麼目的!”

雖然他的聲音裡流露出緊張,但不像剛剛另一個人那麼驚慌失措。這個人似乎是比較有膽量的。

“……目的?”

“你們搜尋荒民和浮民是想做什麼?是打算帶到鴻基去嗎!”

李齋皺起眉頭。

“你這是什麼意思?”

“把他們帶回鴻基後訓練成士兵——難道不是這麼回事嗎?”

李齋把手放到劍柄上。

“這是你們的推測?還是現在有人在做這種事?”

“還在裝傻充愣。”膽小的那個咬牙切齒地說。膽大的那個則對李齋怒目而視。

“拜托你們纔是彆再說這麼明顯的謊言。要覺得我們礙事就一劍刺過來。彆以為殺了我們,老天會永遠對這種殘酷的行為視而不見。”

李齋和靜之對視了一眼。就在此時,膽小的那個猛地一腳踩在地上,向李齋懷裡撲過來。靜之和猛然一閃身退開幾步的李齋交換身位,趁機將男子雙臂反剪,將他摔倒在地並騎在他背上。

“住手!”叫出聲的是膽大的那一個。膽小的那個扭曲著身子被靜之按倒在地。

“反正也要被殺!至少讓我報一箭之仇!”

“不行,住手吧!”

李齋和靜之隻能再次麵麵相覷。——總覺得哪裡不對。

“放開他吧。”李齋對靜之說後,又對膽大的男人說,“我也不想讓他受傷,你能按住他嗎?”

男人點頭,彎膝蹲在被放開的男人身邊,代替靜之抓住男人的肩膀及手腕。李齋也單膝跪在他們身邊。

“你們不是牙門觀的人嗎?”

“如果你們問我們是不是從牙門觀來的,回答是否。我住在琳宇。”

“你們和牙門觀以及赴家都沒關係?”

對於這個問題,男人答不上來。

“赴家嗎——你們和它有關?”

男人猶豫片刻,回答了“是的”。被壓製住的男人扭過身子。

“彆說!住口!”

“冷靜下來。我理解你的心情,不過我們不是他們的對手。而且——多半有些誤會。”

“……誤會?”李齋問道。

“能告訴我們嗎?你們為什麼要追捕荒民?”

“我們冇有在追捕。正如我們和葆葉夫人所說,我們是在尋找熟人。我們是想著會不會有荒民知道些線索,所以想和荒民中有頭有臉的人交好。要不就想見一下熟悉荒民之間流傳的傳聞的人。——你們認識這樣的人嗎?”

“你說的……是真的?”

“當然。——你剛剛說的,會被帶去鴻基是怎麼回事?”

“你們不是來狩獵荒民的?”

“狩獵荒民?有人來狩獵荒民然後帶到鴻基去嗎?是誰?目的為何?”

“不要裝傻!就是你們的主人。不就是那匹豺狼為了強迫他們當兵才抓走的嗎!”

被製伏的人叫道,當場趴在地上。

“上天為何會允許這種事。這種慘無人道的事要持續到什麼時候……!”

李齋對趴在地上的男人說,“你的名字是?”一邊說,一邊催促他起身。“我叫李齋。你呢?”

“家公!”靜之製止道。但李齋並不在意,而是看向另一個男人。

“你呢?”

男人躊躇地看著李齋。李齋微微一笑。

“這裡太冷了,要不要到稍微暖和點的地方去?”

李齋將二人帶回住處。拜托留在家裡的酆都和餘澤準備一些熱飲,讓兩人坐在火盆旁邊。坐下後,膽大的那人說,“李齋……劉將軍……?”

李齋露出苦笑。

“看來臭名昭著了啊。我先申明一下,我是冤枉的。”

“我們知道。”男人說著,坐正了姿勢,“卑職是詳悉。是被分配到豐澤這個鎮子的師士。”

“師士——那你是文州師的?”

詳悉點了點頭,看向在一旁瞪圓了雙眼的男人。

“他叫瑞直,是逃到白琅的荒民。他住的鎮子被那豺狼燒了,家人被殺,獨自一人流浪著。”

說罷,詳悉朝端直點了點頭。

“這位大人是主上的部下。她被捏造了弑君的罪名而在逃亡。”

端直目瞪口呆地抬起頭。

“那……不是狩獵荒民……”

詳悉點頭。李齋說,“我們剛剛也說過了。那個狩獵荒民是什麼?”

“就是字麵上的意義。”詳悉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他們暗中召集荒民和浮民,把他們帶往鴻基。為了讓他們當兵。”

“當兵——阿選他?”

詳悉點頭肯定。

“有時也會用優厚的待遇帶他們走,但大多數是強製性的。強行把他們召集起來訓練成士兵。之所以暗中行事,是因為不想被人知道士兵的數量不足吧。他想隱瞞緊急征兵的事。”

“怎會如此!”李齋這麼說後,覺得這也是有可能的。王師六軍中有四軍離散了。阿選應是長期為兵力所困,即使從餘州召集兵力也杯水車薪。

“哪裡是士兵!”端直大叫道,“就算接受了點訓練,那又如何。他們都是連武器也使不好的外行。他們就是肉盾——用來擋箭的!”

“的確有可能。”李齋嗟歎道。

兵力不足的情況下,一般會征兵。但是,如此一來百姓就會產生敵意,尤其是還會向敵人泄露軍隊不夠精銳的實情。正因如此,他們纔會暗地裡狩獵荒民吧。

“……是打算把自己製造出來的受害者用來代替盾牌,用完就扔嗎?”

李齋撇了撇嘴,口中發苦,歎了一口氣。

“……正如端直所說……為什麼上天會允許這種慘無人道的事?”

若這是王的所為,上天會以失道的形式降下罪罰吧。然而,阿選並非王。因此上天無法對阿選出手。至少李齋知道“天”是有實體的,這和端直所問“上天為何”的意義不同。端直是在質問世界,而李齋則知道有那麼一些等同於“天”的人。有一些人在某處俯視這個世界,一邊命令王要堅守正道,一邊對阿選的殘忍無道卻視而不見。

“無論如何都必須糾正這一切。”

靜之說道。李齋點了點頭。

“我們要糾正無道,為此必須找到主上。”

詳悉和端直一齊看向李齋。

“可是……主上他……”端直說道。

“他冇有去世。隻是下落不明,所以我們在找他。”

“所以才找荒民?”

麵對詳悉的問題,李齋點了點頭。

“考慮到諸多情況,主上很有可能被當時出入函養山的荒民或浮民救了。就算是傳聞也好,有誰聽說了什麼嗎?”

詳悉和端直麵麵相覷。不一會兒,詳細說道,“卑職冇有聽說過什麼。不過,卑職冇有和荒民頻繁接觸過。”

“我也什麼都冇聽說。若有救助主上的訊息,不可能冇有傳聞的。”

“是嗎……”

“葆葉大人也許知道更詳細的情況。”

詳悉說道。

“請您給卑職一點時間。”

5

——又,死了一人。

他低頭看著在被埋在雪下的閒地上新立的墓地。在墳墓前,他兒時好友那高大的身軀蜷縮成一團趴在地上。

強壯的男人渾身顫抖著,是因為慟哭的緣故,還是因為寒冷?他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兒時好友的身上。

“彥衛,回去吧。會凍僵的。”

墓裡埋著的是彥衛的母親。她不僅僅是兒時好友的母親,對於失去雙親的他而言,彥衛的母親就如同自己的母親。他雖然住在裡家,但她會前來裡家照顧老人及孩子,是一位早年失夫,為人熱情、心胸豁達又堅強的女性。

——然後在這年冬天伊始,她被帶走了。

帶走她的是老巢在附近礦山的土匪。他們說需要做飯的女人,就把村子裡的女人都拖走了。他們自然奮力抵抗,可仍然阻止不了。一個設法阻止他們的年輕人死了,明明他還在等著即將從卵果中誕生的孩子。然後彥衛的母親被帶走後,在仲冬之際,回來了一具屍體。

他安撫著不情願的兒時好友,一邊攙扶著他回到了村子。回到家門前,他的手被掙脫開,兒時好友踉踉蹌蹌地走進隻有他一個人的家裡。死去的女人對他而言就像母親一樣,但對兒時好友而言,她還是他唯一的血親。即使理解他的心情,但很難言之於口——無論他自己是多麼痛苦。

他悄悄回到裡家,一個身穿單薄上衣的大漢正等著他。

“冇有人招待嗎?”

“不。”那個男人答道。他身材高大壯碩,不過似乎上了年紀。頭髮裡夾雜著白髮變成灰色,被太陽曬黑的臉上刻著深深的皺紋。從左臉頰到嘴角處,留下了一條長長的舊傷疤。

這個男人昨天將屍體送了過來。出於禮貌,他請男人留宿裡家,但身為裡家之主的他因為陪著兒時好友,幾乎冇時間和他搭話。

“弔唁完了嗎?”

男人用低沉有磁性的聲音問道。他點了點頭,再次深深地鞠躬。

“這一次真的有勞您了。容我再次自我介紹,鄙人閭胥定攝。”

他記得男人報上的姓名是博牛。他不是這一帶的居民,而是路過的人。他說自己在找人的途中順便繞道礦山,被拒絕後觀察了下四周就去了那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山穀。定攝等住在附近的人都稱那個山穀為鬼門關。博牛在鬼門關找到屍體後,好像是抱著屍體運到最近的村子。在那裡聽聞是這個村子的人,於是又特意送了過來。

“我想她應該是希望儘早回家吧。”

博牛帶著一頭騎獸。確實,若由博牛搬運過來的話,要比接到訊息再過去接要快多了。博牛說“她希望儘早回家”這句話時表現出來的體貼讓定攝很高興。

“我昨天也從村民那裡聽說了,還真是個年輕的閭胥啊。”

定攝隻能稱是。

“——看來情況很複雜啊?”

聽博牛這麼說後,定攝低下了頭。

“……是的。”

“這件事是和礦山的土匪有關嗎?”

定攝頷首。

“那位女性是被庚戊的土匪帶走的。那班人因為人手不足,所以到附近的村子威脅交人出來。”

然後毫不留情地把人用壞。

“已經被帶走不少人了,所以像我這樣的年輕人纔會成為閭胥。被帶走的人大多數都毫無音訊,但許多人都和那位女性一樣被扔到鬼門關了吧。”

雖說近鄰的人會定期巡邏,但根據時節不同,遺體可能會腐爛得辨識不出麵孔,或者被山野中盤踞的野獸所糟蹋。像她那樣身份明瞭的情況下回來的例子極少。

“那班人會扔屍體嗎?”

“活人死人都會扔。”

需要人手的時候就會到周圍的村子裡威脅他們交人,用暴力硬是把人帶走。然後再也不會回來。運氣好的話可以在鬼門關找到遺體,但通常情況下都是音訊全無。

“明明知道這點,還把人交出去嗎?真是窩囊。”

定攝無法回答。他知道他們很窩囊。同時,他認為外人是理解不了的。他們冇有彆的活路。

男人僵硬的嘴角浮現出諷刺的笑容。

“不過……這就是所謂的處世之道吧,比徒勞的戰鬥要好。戰鬥可以保住自尊心,但犧牲的東西也多。”

“我們絕非因怯懦而厭惡犧牲!”

男人對慌忙否定的定攝說,“厭惡吧。怯懦也好算計也罷,這就是閭胥的責任。”

“是……這樣嗎?”

男人直直地盯著定攝,點了點頭。是因為年齡,還是因為彆的理由,男人渾濁的眼睛微微泛白。他一直盯著定攝,所以應該不是看不見吧。

“我……很羞愧於這麼不成器的自己。”

“你會這麼想,那是因為這是事實。與其自尋煩惱,不如好好守護村民。”

“真的可以這麼做嗎。——對土匪低頭彎腰,聽命於人,用這種方式來保護村子。這樣就夠了嗎?”

村子也冇能守住。更何況災害已經波及到周圍的村落。無論麵對哪種情況,他都無計可施,無法阻止悲慘事情的發生。無論是鄰居的痛苦,還是國家的衰落。

當他哭著說出這些話時,博牛輕聲笑了,笑得很溫和。

“這也冇辦法。你隻要有這份心,遲早能有所作為的。”

“是這樣嗎……”

“冇錯——如果你還是心存內疚,那就注意一下過路人吧。”

“——過路人?”

男人點點頭。

“是一個武人打扮的男人。你有冇有見過?他頭髮是白的,有著一雙緋紅色的眼睛。”

“冇見過。”定攝回答道。博牛是在找人嗎?

白髮的男人並不罕見,但緋紅色的眼睛卻比較奇特。隻要見過麵就不會忘記吧。不過話說回來——很難辨彆他人眼睛的顏色。也有因為光線的明暗而變化的,而且除非正對著眼睛看,否則也不會意識到顏色。

“我也不能確定,但大概是這樣……”

“這樣啊。”博牛喃喃道。

“他是危險人物嗎?”

會是這個男人的仇人嗎?還是相當危險的罪犯?定攝不安地想道。男人默默的搖了搖頭。

“不。——是我們國家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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