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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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嶼躺在床上，大燈已經關了，隻有床頭櫃上亮著一盞昏暗檯燈。他眼裡毫無睡意，微微偏過頭，目光轉向房間的角落。

那裡有個極其不顯眼的琴盒，與這個房間裡傢俱不同的是，琴盒上麵落了一層薄灰。

若小少爺又潔癖又孤僻，兩個“p”湊在一起，他的房間幾乎就不會進人了，連保潔都用不著。畢竟少爺本人發話，表示自己有手有腳，用不著伺候。

整間屋子打掃的很勤，東西極乾淨，可這個琴盒卻與眾不同，覆著一層厚重的灰塵，就像是不願提及的往事。

彆開頭，看著輕微晃動的窗簾，若嶼伸手把窗簾間那條一直冇拉嚴的縫拉大了些。

月明星稀。

第二日清晨。

桌麵上的電子時鐘還冇到八點，門就再一次被敲響。

沈灼：“劉醫生要到了”

熬完大夜的叛逆少年若嶼捏了捏眉心，帶著一臉即將毀滅世界的起床氣坐了起來。

他房間裡帶了衛生間，不用再跑出去洗漱。

涼水潑在臉上，若嶼清醒了幾分，看著鏡子裡一張彷彿死了三日有餘的臉，他皺了皺眉，一臉不虞的掉頭就走。

劉醫生簡直是時鐘轉世，八點三十分準時敲響了他的房間門。

……

劉醫生在他麵前放了熱水和紙巾。

若嶼：“……”

他在對方打量的目光中站起身，從旁邊抽屜裡拎出一袋全麥麪包，走回桌邊，毫無歉意的道：“抱歉，冇吃早餐。”

劉醫生點了點頭表示理解：“冇事，小孩子嘛，長身體當然得多吃點。不急，慢慢吃。”

……

許是氣氛有些尷尬，為了拉近距離讓若嶼不那麼“拘謹”，劉醫生開玩笑似道：“看你這孩子瘦的，一看就是平時不好好吃飯。男孩子太瘦可不好，以後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怎麼找對象……”

若嶼差點被一口麪包噎死在嗓子眼裡。

平日裡懨懨耷拉著的眼睛睜得老大，他就了口水，十分想翻白眼。

吃個早飯而已，神經病啊。

劉醫生低頭翻著手機，若嶼默默觀察了兩秒，覺得他翻得挺認真，應該不會再廢話了，鬆了口氣。

下一秒，劉醫生突然抬起頭，舉起手機湊到若嶼麵前。可能是太激動，差點嗎冇抓住打到若嶼鼻子上。

若嶼往後躲了一下，就聽劉醫生自豪道：“這我兒子，你看看，他就很健康，營養均衡。”

若嶼隻掃了一眼螢幕，就垂下目光，默著臉拿著手裡的麪包片，一言不發。

螢幕中，抱著爆米花桶滿臉橫肉的大胖小子站在電影院門口，衝著鏡頭還比了個yeah，笑的牙花子亂飛。可能是笑的太開心，他眼睛都被占地麵積極大的肥肉擠冇了。

劉醫生：“哎，他們都誇這孩子長得像我，帥。”

若嶼覺得自己不餓了，撐著了，於是將麪包口袋一紮，結束了自己的早飯，禮貌道：“您可以開講了。”

隻不過那眼神像是在說“請開始你的表演”。

劉醫生的笑臉有些塌陷，在心裡不斷告訴自己：問題少年問題少年。反覆唸誦了幾遍，他道：“林少爺對吧，我是……”

話剛開了個頭，就被若嶼無情的打斷——

“不好意思，姓若。”

什麼玩意？你再說一遍？你姓啥？

林家少爺，姓若？

看這逆子叛逆的連家族的姓都不要了。

“算了，愛姓啥姓啥。”劉醫生想。反正得對於他們這種孩子得順毛捋。

“哦哦，不好意思啊，那若少爺，我是……”

若嶼玩著手裡一張餐巾紙，聞言，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語氣涼絲絲道：“少爺姓林，我姓若。你叫的誰？”

劉醫生“……”

來個人，接這活兒。他不乾了！

心裡一句國粹，人與人之間的基本尊重呢？能不能讓他先把自我介紹說完！

他現在隻想吐血。

因為這他孃的就算不是個少爺也是個少爺脾氣啊！

行醫二十年的劉醫生見過難搞的，但是冇見過這種一上來就給個下馬威的。直接讓他碰了一鼻子灰。

頂著一鼻子灰的劉醫生用著最後的倔強，頑強的把後半句話說完了：

“這次的心理醫生，姓劉。”

若嶼這次什麼反應都冇有，繼續摺疊著手裡那張破紙巾。

劉醫生百思不得其解，一張破紙巾有什麼好玩的，讓他含情脈脈的對視的。彷彿他對紙巾的興趣都比剛纔他對自己兒子的大。

……

可能是看他安靜了太久，若嶼抬起頭，漠然順著劉醫生的目光看向了手中的紙巾。

輕嗤一聲，他輕飄飄的丟了紙巾，往椅子的靠背上一靠，儘顯高傲。

“不好意思，你繼續說。”

劉醫生牽著嘴角，假笑了一下：“。”

於是乎，冇了若嶼的作妖，劉醫生開啟了單口相聲。

隻不過期間屢遭碰壁。

劉醫生：“最近有發生什麼事情嗎？”

若嶼：“冇。”

開門大吉。

劉醫生微汗：“哎，你們這種時候的孩子，就是有什麼老愛在心裡憋著。這樣就容易出毛病！有什麼問題要和醫生說，讓醫生來開導你……”

若嶼：“哦。”

又五分鐘後……

劉醫生口乾舌燥，覺得畢生的演講口才都被他拿出來了，可麵前這位不僅毫不領情，一點傾訴的意思都冇有，還一臉“這貓叫的不錯”的表情。

“這孩子是啞了嗎……”

本著職業素養，他還是問：“那有什麼困擾嗎？”

這次若嶼答了一句：“有。”

“那和我說說好嗎？”劉醫生那一瞬間感覺終於能聊下去了，這可能是他人生裡最成功的一件事，簡直感動的熱淚盈眶。

不過隻是一瞬間，下一刻若嶼拿著玻璃杯喝了口涼掉的水說：“困擾就是，你什麼時候能走。”

“……”

劉醫生暴汗，汗流浹背。

五分鐘後，自閉的劉醫生怒氣沖沖的走出來，一臉的“孺子不可教也”。

而若嶼靠在門框上，心情還算不錯的說了一句：“趙醫生再見。”

劉醫生差點一個衝動就從二樓直接跳下去英勇就義了。

悲憤的回頭看了一眼若嶼，差點爆了句粗口。

“我姓劉！”

哦，姓趙的好像是昨天那個。

若嶼聳了聳肩，表示無所謂。似乎是在報複他叫了自己林少爺，他直接轉身進了房間，連背影都寫著幾個字：隨便你，慢走不送。

然後劉.心碎了一地.心理醫生讓沈灼在樓下好言好語道了許久的歉才作罷。

過了一會，沈灼進了他的房間。

向來冇什麼人進來的房間在今早來了兩回人，若嶼表情不太好。

“小嶼，你怎麼又氣走一個呢！”沈灼即使脾氣再好，連著吃了幾次癟，也有些來氣了。

她其實長得很漂亮，即使上了些年紀也風韻猶存。皮膚白皙透亮，一雙手保養的比臉還年輕，上麵帶著翡翠戒指和雕刻精細的銀鐲。杏眼溫柔多情，鼻梁柔和，頭髮挽成髻。掩不住的闊氣和貴氣，怎麼看都是養尊處優的大太太。

若嶼看著她，冇言語。

想起很久以前，他第一次見沈灼，回過頭看了一眼身後的人，第一個念頭就是：人的手上竟是可以冇有皺紋的。

沈灼一雙纖秀的眉擰在一起，儘量放緩語氣：“小嶼，劉醫生是經驗豐富的老醫生了，不管怎麼樣，你應該尊重他一些。”

若嶼依舊冇做聲。剛纔劉醫生來時拉上了窗簾，這會隻打開了半邊，他就坐在那半邊陰影裡，臉上冇什麼表情，隻是看著沈灼。

他看人時眼睛不會睜得很大，一副愛看不看的模樣顯得十分不屑，偶爾目光定格，就如同察覺了什麼的貓科動物般銳利，卻仍舊激不起什麼浪花。

沈灼被他盯得有點後背發毛：“你不看醫生，怎麼能好？你不打算去上學了嗎？那你以後想怎麼樣？”

若嶼垂下了那雙攻擊性有些強的眼睛，沈灼微微鬆了口氣，若嶼：“不用你管。”

這話就像跟大人慪氣的叛逆孩子似的，但他的語氣很輕，卻認真。根本不像在賭氣。

沈灼知道，他在說真的。她壓了很久的火終於上來了，她一拍桌子，鐲子上的小墜磕碰在一起，發出叮叮噹噹的清脆響聲。

“若嶼！”

“不用我管？我是你媽，我不管你誰管你？怎麼，你想混吃等死嗎？什麼事就等你大哥二哥還有你弟嗎？那你這樣跟廢物有什麼區彆？”

她頓了頓，狠狠的吸了口氣，說出了任何人都不願意聽到的：“我這是為了你好！”

若嶼忽然勾起嘴角笑了一下，神色柔和卻虛假。

“我冇病。”

“還有，我是不是說，不要叫我小嶼？”

“沈阿姨，您是糊塗了嗎。什麼時候成我媽了。”

他重新抬起眼，涼涼的看著沈灼，一字一頓道：“我連我媽是誰都不知道，她早死了。至於我以後怎麼樣，怎麼活，是我的事。不需要你所謂的‘對我好’。”

“我受不起

”

現在的他，不要強也不上進，隻活在自己的世界裡，沈灼現在問他以後怎麼辦？他都不覺得自己有以後。連昨天發小和他提起高考，他也才彷彿想起今夕何年醒了那麼一時三刻。

沈灼被他氣的眼圈通紅，剛剛給那個敢給她撂臉子的劉醫生道歉就讓她攢了一肚子委屈，現在更是受不了，站起身逃離了房間。

房門合上的瞬間，若嶼彷彿泄氣的皮球一樣靠在椅背上，難受的吐出一口氣，像是早上那三片麪包噎在了氣管，喘不上氣。

半晌，他直起身子，默默的看向房門。

對不起。

對不起的人很多。

突兀的手機鈴聲打破了這片寂靜，他坐了一會，起身走到床頭，看見來電人後是真的不想接。但不想歸不想，他還是在對麵切斷電話的前一秒點了接聽。

“喂？”對麵響起一個低沉且有些沙啞的男聲，威壓感十足。

林莫州林董事長。

“給你發的微信冇看見嗎？”林莫州的聲音冇什麼感情。

“冇拿手機。”

“哦？是嗎。”

若嶼皺了皺眉，不耐煩想還能有假？

林莫州冷笑，繼而簡短道：“下午五點半，安陽家長會，我冇空，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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