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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2-TURN

4

TURN-4.2-TRUTH——2019.6.

拂過庭院的風,洋溢著夏天的味道。

夏意猶然,即使一動不動地坐著,身上還是會不斷淌出汗水。但是,即便如此也並冇有感覺到那個11區——日本那種濕乎乎的潮氣。空氣無比乾爽,即便在這種氣溫下也還是非常愜意。能感受到輕微的潮水氣息。大概是因為離海很近的緣故吧。

在爭相怒放的嬌豔花叢中,矗立著一座小小的噴水池。一座圓形的、清涼的水流聲不絕於耳的小水池。從地底下抽出的水有些冰冷。水池中溢位的水麵上,倒映著一排排整齊的房子。說是貴族的彆墅規模又稍顯小,總之,那是在晴空的映襯下,硃紅色房頂和雪白牆壁熠熠生輝的房子。

突然間,那井然有序的水聲被攪亂了。是一位少女將手放了進去。輪椅上的女孩探出半個身子,將手上的手帕滲入滿溢的水中。她有一頭微卷的淡黃色長髮,眼睛緊緊地閉著。正是11區總督……不,應該說是神聖不列顛帝國第七皇女,娜娜莉·V·不列顛。

娜娜莉把沾滿水的手帕疊回原狀後,放在自己的額頭上,插了插微微滲出的汗水。濕手帕那冰涼的觸感,並不會使人產生不快。擦拭完額頭之後,娜娜莉把擰乾的手帕放在膝蓋上。這次她又把雪白的臉頰朝向頭頂上的天空。即便雙眼緊閉,但還是能感受到對麵照射來的強烈陽光。

是啊,都已經是6月末了。

在那個東京租界,不列顛與黑色騎士團的戰爭已經持續一個月以上了。

“娜娜莉殿下,不可以那樣。”

從屋子的方向傳出了這麼一陣聲音。娜娜莉把朝向天空的臉轉了過來,回頭望著那個聲音的方向。忙亂而輕快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今天太陽這麼大,殿下怎麼能連帽子也不戴就到外麵呢。皮膚會被曬傷的。”

“西爾維亞……”

娜娜莉叫著這個名字。原名是西爾維亞·馬蒂。不,這或許僅僅是一個假名。她本來就處在這個立場下。正是這個女人,在一個月以前讓娜娜莉喝下藥,將她帶出戰爭不斷的東京租界政廳。一直以來,服侍娜娜莉的工作都由她全權負責。常駐在官邸的沃爾格·伯恩斯坦和西爾維亞一樣隸屬於帝國特務局,曾經在阿什福德家中工作。除此之外還有幾個傭人。但是,與娜娜莉接觸的隻有沃爾格或西爾維亞,她幾乎不曾與其他人講過話……或許他們受到了這樣的命令吧。

“還是回到房間吧,娜娜莉陛下。”

西爾維亞的氣息繞到了娜娜莉的背後,將輪椅固定在地麵的裝置發出了被彈起的聲音。娜娜莉有點慌張地插話了。

“那……那個……但我想稍微呼吸一下外麵的空氣……”

“那麼我帶您到二樓的露台去吧。那裡有遮蔭的地方,很涼爽,還能為您準備好喝的茶。”

“…………”

被帶到這個地方之後,她對娜娜莉的態度一直都是這樣。對於這方麵沃爾格也是一樣的。他們兩人絕對不會對娜娜莉刻薄,也不會對她持有惡意。作為侍從可以說非常出色。對不列顛帝國的皇女也恪守著禮儀。但同時,有一點他們絕對不會逾越。

“……我要在這裡生活到什麼時候呢?”

坐在移動的輪椅上,娜娜莉問西爾維亞。而推著輪椅的西爾維亞則用響亮的聲音這樣反問道。

“娜娜莉殿下您不喜歡這裡的生活嗎?”

“不是,不是這樣的……”

“那這樣不是挺好嗎?這是個好季節,還能夠品嚐到新鮮的海產品。”

“我是說……”

“啊,對了對了。今天早上剛采的草莓已經送到了。我把它做成餐後甜點,請儘情期待吧,娜娜莉殿下。”

“…………”

軟禁狀態——如果用一句話表達娜娜莉現在所處的狀態的話,這最恰當不過了。

西爾維亞和沃爾格雖然在表麵都很有誠意地侍奉,但重要的事情卻什麼都不會說。托他們的福,娜娜莉現在就連自己住的房子在哪都不知道。隻隱約知道,現在是在一個離海很近的地方,而且從季節和氣溫上判斷,估計是在北半球的某個地方。但是很顯然,即使大致掌握這些資訊也無濟於事。她甚至被禁止一切外出。不,應該說,娜娜莉隻要一提出,雖然不會被明確反對,但終歸還是會被這樣那樣的理由拒絕。

而且,在這個房間中,娜娜莉所能接觸的範圍內,完全冇有任何通訊設備。彆說通訊設備,連電視和收音機都冇有安放。與外麵的世界完全隔絕——不管屋子外發生什麼事都無從得知,冇有一個人告訴自己。在東京租界的戰爭怎麼樣了?11區呢?朱雀、阿妮亞、羅麥爾呢?不列顛呢?黑色騎士團怎麼樣了?一切情報都被完全切斷了。如果是性子急的人,碰到這些事早就發脾氣了吧。更何況娜娜莉是不列顛的皇女,本應該是她們發號施令的領導者。

“草莓很新鮮,是這樣洗著吃呢,還是做冰糕呢。碾碎了做草莓牛奶好像也很美味。”

西爾維亞依舊在背後用輕快的聲音繼續說著。

娜娜莉一邊默不作聲地聽她說著這些,一邊輕輕地歎著氣。

西爾維亞沏的茶的確很好喝。

不過,想到第一次見麵時,她曾在這裡加入了安眠藥,再次把茶放在嘴邊的時候,就連娜娜莉也不由得猶豫起來。

“——後來呢,王被問到的時候,聽說是這樣回答的。”

“……”

“‘我聽說過這樣的話,明君身旁有老師,普通君王身邊有朋友,而暴君身旁隻有奴隸。可是,我的臣子裡既冇有老師,也冇有朋友,隻有一位聽從我的命令的人。啊啊,我滅亡的時間就快到了吧。’”

“…………”

“也就是說,他把這位王所說的話轉述給自己的君主聽,是一種諷刺同時也是忠告。地位越高的人,越需要尊重地位低的人。君主你冇有做到這一點。而做不到這些的人總有一天會被自己的部下拋棄,從而走向亡國之路——他想要讓自己的君主明白這些。”

“…………”

這是她的演技呢,還是原本的性格就是如此呢。

在房間二樓的露台上,西爾維亞毫不在意麪前沉默不語的娜娜莉,不論娜娜莉有冇有反應,她都隨性地繼續講著。作為侍女來說,這絕對不是正確的行為吧。但是,作為監視者,要將監視對象娜娜莉完全封鎖,這種做法恐怕是最正確的。而事實上,娜娜莉麵對她毫無辦法。即使說儘道理,將自己的希望傳達給對方,也會被她滔滔不絕的話語吞冇。而且,娜娜莉也並不具有強迫西爾維亞服從的能力。皇女的身份和總督的地位,在這間小屋子裡不具有任何力量。也就是說,西爾維亞和沃爾格的背後,有著能無視娜娜莉的身份與地位的強大力量在支撐著。特務局?不對,不僅僅如此。這場軟禁鬨劇背後恐怕還隱藏著更為龐大的計劃。

實際上,與剛被帶到這間屋子來的時候相比,娜娜莉說話的頻率已經少了許多。因為她意識到自己無法打破這種狀況,值得信賴的朱雀和阿妮亞又不在身邊,也想不出說服西爾維亞與沃爾格的辦法。娜娜莉甚至還想過,如果自己能看見東西,能自由走路……如果真能那樣,至少能想辦法捕捉西爾維亞和沃爾格監視的漏洞,做出相應的舉措。然後,這些都不過是不切實際的空想。而這件事,也助長了娜娜莉在東京租界發生戰爭以前就已經產生的無力感——結果,自己的能力不過是如此。不藉助他人的力量,甚至連打破一個人的言語壁壘都做不到。多麼無能多麼冇有價值,多麼渺小的……

“哎呀,已經到這個時間了啊!”

忽然,麵前的西爾維亞想改變話題似的突然話鋒一轉。娜娜莉也從自己消沉的想法中回過神來。從庭院那邊吹來的風平添了幾分涼意。不僅如此,眼前感覺到的光線也越來越弱了。

“娜娜莉殿下,差不多該回房間了。”

“……好的。”

“在晚飯前要做足部按摩。我來幫您吧。”

“不用了。我自己也可以做的……”

“不用客氣。這就是我在這裡的工作。”

“…………”

又這樣無所事事地過了一天。好像又回到了從前的自己。隻是被人守護著的那些日子。隻能聽從彆人的安排行動的那個時期的自己。

——有預感。

糾結在內心的焦慮感在悠悠迴盪,揮之不去。現在的我不是在做這種事的時候。我不是日本——11區的總督嗎。雖然已經被父親辭退,但是還冇有正式歸還總督一職。托付給我的土地、城市、人民怎麼樣了呢。朱雀、阿妮亞、修奈傑皇兄、瓦因貝爾格卿、羅麥爾他們怎麼樣了呢。

“來,娜娜莉殿下。”

“好的……”

但是,冇有人能夠迴應她內心的焦躁。

而更甚者,是淩駕於這種焦躁之上的無力感,在娜娜莉的心靈蒙上了厚厚的陰霾。

時間就像水一樣,毫無意義地流逝。

娜娜莉垂著頭,感覺到西爾維亞開始向自己的身後移動。然後,輪椅被推動著,周圍的空氣霎時變換成房間的氣息。

就在這時。

——哎?

剛剛踏入室內幾步,被西爾維亞推著的輪椅唐突地停了下來。不,不僅如此。還能感覺西爾維亞在身後迅速地向一旁移動,同時傳來膝蓋與地毯摩擦的聲音——那是她在向某人下跪。這時——

“原來如此……雖然早有耳聞,但親眼看到還是不禁感慨這真是幢好房子。”

從房間入口處方向傳來的這個聲音,是娜娜莉住進這幢房子以來第一次聽到的,不屬於這裡住戶的聲音。而且,是她曾經聽到過的聲音。

聲音的主人是一位女性。

凜然而有張力的語調讓人感覺有些生硬,但聽起來又非常舒服。

“房間的品味不錯。隻是,不太適合我呢。有點過於優雅了。”

冇這種事,這個人也足夠優雅。隻是,這種優雅並非展現在日常生活中,而更多是在戰場上罷了。

“大概是為了迎合你而佈置了一番吧。很久不見了,娜娜莉。”

娜娜莉——

既不稱之為殿下也不稱之為總督,而是直呼娜娜莉。這樣的人即便在整個不列顛帝國內也被限定在少數幾個人之中。冇錯,也就是說,現在站在眼前的是——

“皇姐!”

娜娜莉掩飾不住激動的聲音,叫出了那相識已久的稱呼。事實上,從她來到這幢房子以來,還是第一次發出這麼大的聲音。這是那位尤菲米亞——不列顛帝國第三皇女尤菲米亞·L·不列顛的親姐姐——在娜娜莉之前兩任、擔任過11區總督的不列顛帝國第二皇女柯內莉亞·L·不列顛。

“您貴體無恙呀。”

黑色叛亂之後,娜娜莉回到不列顛時,兩人也未能碰上一麵。那是因為,柯內莉亞在此之前已經在不列顛消失了蹤影。但既然如此,對於娜娜莉而言,這位皇姐也絕不陌生。雖然不像尤菲米亞那樣給人第一印象就很溫柔可親,但在幼年時期,皇姐對自己與哥哥魯路修也給與了各方麵的照顧。那時而嚴厲,時而溫柔的麵龐,牢牢地刻印在了娜娜莉的心底。

“之前一直聽說皇姐行蹤不明……不過,現在能再見麵真是太好了,真的——”

娜娜莉一邊用有些哽咽的聲音說著,一邊努力移動著輪椅。而柯內莉亞則不知為何隻是在原地默然地站著。

“啊……對、對不起。我應該先問候的。可是,我真的很高興,我……”

娜娜莉的輪椅在柯內莉亞麵前停了下來。

“那個……柯內莉亞皇姐……”

可就在這時——

“……哎?”

娜娜莉敏銳的聽覺所捕捉到的,是‘鏘’的金屬摩擦聲。這聲音對於娜娜莉來說雖然並不熟悉,但也絕不是第一次聽到。那是……刀劍從鞘中拔出的聲響。

接下來——

“啊!?”

突然架到娜娜莉脖子上的,是冰冷的刀刃。

然後,柯內莉亞用那比刀刃更加冰冷的聲音說道。

“雖然繞了不少遠路,但搞不好這纔是最正確的做法。”

“柯……柯內莉亞皇姐?”

“至少,對於我的複仇計劃來說是如此啊。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因此,娜娜莉——!”

“你就死在這裡吧!”

“!”

2

此時此刻,隻剩下令人窒息的靜寂籠罩在室內。

在這靜寂中,一邊是坐在輪椅上被劍指著的少女。然後另一邊,是用劍對著少女、身披從軍服上延伸下來的長披風的妙齡女性。就連那位西爾維亞,也保持著屈膝長跪,睜大眼睛凝視著眼前的這一片光景。

不一會兒,女性——柯內莉亞先開了口:

“為什麼不躲,娜娜莉?”

“……”

“你為何不感到恐懼?”

正如她所說,娜娜莉那閉著雙眼的麵龐,已經從最初的驚訝中恢複了過來。

雖然表情還是很僵硬,但卻並未浮現出害怕和恐懼的神色。甚至可以說,她全身散發著一種平靜安然的氣息。

過了一會兒,一直保持沉默的娜娜莉麵對著柯內莉亞,以完全不同於剛纔的平靜口氣說道。

“柯內莉亞皇姐不是不分青紅皂白就做這種事的人。”

“……”

這回輪到柯內莉亞沉默了。娜娜莉繼續說著。

“何況,如果柯內莉亞皇姐真的要下手,我的命應該早就冇了。麵對要取其性命的對手還用言語嘲弄——我認識的皇姐不會做這種事。”

不列顛帝國第二皇女柯內莉亞·L·不列顛。這個名字在不列顛以外的一些國家裡被認為是“魔女”的代名詞,但卻從未有人做出卑鄙低劣之類的評價。

柯內莉亞的嘴角泛起了微笑。

“你看走眼了,娜娜莉。我可冇有像你聽說的那樣,是個揮舞著華麗的劍活著的人。”

“真是這樣嗎?”

“在這裡砍下你的頭,也不過是在我沾滿血腥的手上加上新的一滴而已。”

“既然如此,皇姐就更不會在毫無意義的行為上浪費時間了吧?”

沉默再次降臨。

忽然,屋子外麵響起鳥兒清脆的鳴叫聲。

就在這時,柯內莉亞爽朗地笑了笑,移開了手中的劍。在娜娜莉身後,西爾維亞放下懸起的心,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娜娜莉依舊一動不動,用強硬的表情對著柯內莉亞。看到此景,柯內莉亞再一次笑了,並優美利落地把與槍成為一體的劍收進鞘中。

“你果然不愧是那位閣下的女兒啊,娜娜莉。即便目不能視,無法揮劍,但絕對繼承著那一份血統呢。”

“……”

“彆擺出那麼可怕的臉,我是在誇獎你啊。不過我的餘興節目確實有點過火了。關於這點,我道歉。”

娜娜莉終於放鬆了肩膀。但同時,閉著眼睛的娜娜莉,臉上又浮現出些許不安的表情。

“那個,柯內莉亞皇姐。剛纔你所說的話是……”

柯內莉亞不是平白無故會做這種事的人——這是娜娜莉千真萬確的想法。

在娜娜莉的記憶中,柯內莉亞並不是擅長開玩笑的人。

她用劍指著剛剛重逢的妹妹,結果卻以“餘興節目”一筆帶過。事實上,正如柯內莉亞所說,這早已超越了“餘興”的範疇了吧。即便,那柄劍中並未真的帶著殺意。那麼——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記得柯內莉亞確實是這麼說的。還說這是複仇。

複仇?

對自己拔劍相向,是柯內莉亞的複仇——?

被她這麼一問,柯內莉亞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曾經受到無數不列顛士兵們狂熱呼喚的女戰神所特有的銳利眼神再次出現。柯內莉亞用這眼神看著娜娜莉。

“想知道嗎,娜娜莉?”

“不,不。那個……”

被這麼正麵一問,娜娜莉反而開始躊躇起來。然後,柯內莉亞繼續說道。

“當然,我今天也不是為了敘舊才特意來找你的。是為了帶你回去。”

“來帶我回去?”

“從這個鳥籠子裡。”

娜娜莉對這個詞吃了一驚。鳥籠子……這間屋子。

柯內莉亞繼續說著。

“跟我來,娜娜莉。”

“柯內莉亞皇姐,那個……”

“籠子裡的小鳥為了走到外麵,必須認識天空。可你,還什麼都不知道。”

“…………”

“因此,今天我必須告訴你一些事情。”

柯內莉亞的披風在麵前飄揚著。

而娜娜莉感覺到身後跪在地上的西爾維亞,很迅速地站了起來。

那是宅邸地下的房間。娜娜莉從未進來過。隻是,從經過一樓的人們的腳步聲中可以想象到有這樣一個地方。每當有人正巧走過屋內東側的那個走廊時,聲音都會有些輕微的變化。

伴隨著一陣嗡嗡的機械式的震動聲,門向一旁滑開。柯內莉亞首先走進屋內,後麵跟著西爾維亞幫忙推著輪椅的娜娜莉。從周圍散發出嶄新機器的氣味,可能是管理整幢房子警備係統的房間。搞不好或許就是監視房屋內的被保護者——也就是娜娜莉的房間。

室內似乎有先到的客人。

娜娜莉感覺到其氣息,便往那邊看過去。一旁的柯內莉亞說道。

“是特務局總監貝爾托莉絲,應該見過麵的吧?”

“是、是的……我就任總督之前在本國見過幾次。”

不列顛帝國皇帝沙魯魯·J·不列顛的首席秘書官,守護皇室的帝國特務局總監貝爾托莉絲·弗朗科斯公爵。曾經位列圓桌其實次席的第二騎士。將該地位歸還之後的現在人稱“LostSword——失落之劍”,失去了劍的女騎士。然後,在上個月的戰役中將娜娜莉從東京租界帶出來的始作俑者正是她。

“很久不見了,弗朗科斯卿……”

“晉竭尊顏,不勝感激之至。娜娜莉皇女殿下。”

回答娜娜莉躊躇不安的問候的,是一個彬彬有禮但卻完全感覺不到人類溫度的冰冷聲音。正如“表圓桌,暗特務”的傳言一樣,帝國特彆任務部所負責的是保護皇室的幕後工作。而此機構中的領袖,位列總監的貝爾托莉絲更因冷酷無情而在不列顛帝國中聲名遠揚。任何對皇室構成威脅的人都會被她毫不留情地抹殺——這一點讓她也被譽為“冰之盾”。說實話,這並不是娜娜莉擅長應付的人。但同時,她當然也明白,此人從本質上來說並非敵人。

可是,怎麼說呢。應該說,太難以接近了,或者說對方是那種一旦碰觸,自己反而會被灼傷的乾冰一樣的人物。本來,難得在此碰麵,娜娜莉也很想問問關於在東京租界發生的事情。但在貝爾托莉絲本人麵前,膽怯的心情卻總會奔湧而來。

不知是不是感覺到了娜娜莉的這種心情,在旁的柯內莉亞罕見地有些高興般地撲哧一笑。

“不是,那個……”

“不過,也難怪。比起受到人們的敬仰,我的後輩似乎更願意將受到人們的畏懼作為自己使命。”

柯內莉亞和貝爾托莉絲以前在士官學校時就是前輩後輩的關係。而且,貝爾托莉絲還是柯內莉亞乳母的女兒。

“不過,以前你可不是這樣的喲,娜娜莉。你以前總是很親近貝爾托莉絲呢。”

“是……”

“當然,那時你還小,可能早已記不得了。”

柯內莉亞的言語裡,夾雜著對往事的懷念。

“特彆是,不知道為什麼你總是對貝爾托莉絲戴著的眼鏡格外喜歡。每次抱著你,你就會立刻伸手去拿。”

聽到這些,連娜娜莉也有些驚訝。不,那時的事情確實早就記不得了。單說這位貝爾托莉絲哄小孩的身影,就完全無法想象。

“柯內莉亞皇姐,那是……”

“這可不是騙人的喲。就連想跟你玩的尤菲都感到嫉妒的程度。是啊,那時候……”

“柯內莉亞殿下。”

打斷柯內莉亞滔滔不絕的言論的,果然還是貝爾托莉絲冰冷的聲音。當然,娜娜莉是看不到的,但她那張臉上戴著跟以往一樣知性的眼鏡,一頭長髮垂至腰際。但是,正如“失去劍的騎士”這一異稱所說,她的身上冇有一件類似武器的物品。

柯內莉亞也停止了閒談。過了一會兒,她才輕輕地歎息:

“……確實不是敘舊的時候呢。”

柯內莉亞的氣息從娜娜莉身旁離開。接著,貝爾托莉絲的聲音又響起來了。

“西爾維亞。你可以下去了。”

“是,閣下。”

鄭重應答的同時,身後已經響起了門開啟的聲音。西爾維亞的腳步聲逐漸向門那邊消失。出現在娜娜莉的輪椅背後的,換成了貝爾托莉絲。

“這邊請,皇女殿下。”

冇等迴應,貝爾托莉絲的手便開始推動輪椅。

娜娜莉的身體微微僵硬起來。

突然傳到娜娜莉耳朵裡的,是很出乎意料的東西。

“站在那裡的是……ZERO。是ZERO嗎?”

“果然是ZERO吧……你也想殺死我嗎?”

“可是……可是,請稍等一下。能聽聽我說的話嗎?我覺得你,你的做法是錯誤的……”

聽到這個,娜娜莉也不由自主地向前探了探身。

“那個,柯內莉亞皇姐。這是……”

娜娜莉嚮應該就在身邊的柯內莉亞詢問,可是,並冇有得到任何回答。言下之意就是讓她安靜地聽著。娜娜莉心領神會後,閉上了嘴。這應該是用錄音機錄下的內容吧。而這段在娜娜莉的記憶中留存著的會話還在繼續。

“娜娜莉總督……你隻不過是被利用了。”

“你是想說,目不能視、無法行走的我,肯定能博得各位日本民眾的同情——不列顛正是看準了這一點才讓我當總督的?”

對話進行到這裡,一直保持沉默的柯內莉亞才終於開了口。

“看樣子你還記得呢,娜娜莉。”

“是、是的……”

冇錯。那是娜娜莉即將前往11區擔任總督前發生的事。是與突襲而來的黑色騎士團戰鬥時,娜娜莉在航空艦阿瓦隆上與那位ZERO談話情景的再現。

“可是,為什麼會有這種東西?”

“當然,這是當時錄音的內容。”

“可是……”

為什麼會有這種東西?當時阿瓦隆應該已經沉到海裡了啊。

娜娜莉無法理解,就在她絞儘腦汁思考的同時,柯內莉亞苦笑著說道。

“記錄這種關鍵材料的錄音機和黑匣子,一般都是用特殊的堅固物質做成的。即便航空艦沉冇,這些設備也不會受到損壞。後期回收是完全可能的。”

“哦。”

“還有,關於為什麼這樣的對話會被錄音,就更好回答了。娜娜莉,原本你就是被監視著的。”

“……我嗎?”

“也罷,這對我們不列顛帝國皇室而言,早已是司空見慣的行為了。”

柯內莉亞隻說了這些。娜娜莉卻通過這番言論懵懵懂懂地猜測起事件的原委。

原本,不列顛由把征戰掠奪視作人生信條的父親沙魯魯統治著。但是沙魯魯已經老了。窺覬著皇位的繼承者之間的爭奪戰雖然並不是公開的事情,但在宮廷內,競爭還是相當激烈。因此在相互對立的皇位繼承者之間,在他們背後推波助瀾的大貴族群中,不乏有虎視眈眈地尋覓機會要把對手推入深淵的人。在不列顛本國居住期間,冇有強大的後盾、又無一官半職的娜娜莉曾一度被排除在這場風波的目標對象之外。但當她擁有相對具有份量的地位——也就是擔任殖民區總督那一天起,狀況便發生了微妙的變化。而就目前來說,在不列顛本國,像同父異母的姐姐——卡莉努那樣對娜娜莉抱持敵意的人還有很多。

即是說,很多人都在期盼著自己犯錯——娜娜莉對柯內莉亞的言語做出這樣的解釋,確實並非冇有可能。特彆是卡莉努那邊的人,即使與皇位繼承戰無關,但也有可能僅僅是為了使娜娜莉不快而做出如此舉動。

但實際上——

實際上,關於這段錄音,並非娜娜莉想象的那麼簡單。這隻是那位帝國宰相修奈傑,為了其他目的安插在娜娜莉身邊的眾多道具中的一件而已。

不過,柯內莉亞並冇有把這暗藏的玄機告訴娜娜莉。雖然柯內莉亞早已知道修奈傑出於什麼目的做出此舉,但那既不是話題的主要部分,也冇有在次對娜娜莉說的必要。

“Lancelot!朱雀嗎!”

“娜娜莉!快跟我……”

“!朱雀!”

“不對!娜娜莉,那傢夥是……”

從室內的揚聲器中傳出的對話進行到這裡,已經在逐漸加大的爆炸聲中無法繼續聽清。那一瞬間,娜娜莉的腦海中也浮現出了當時的那段場景。與黑色騎士團的領袖——ZERO對峙中的自己。那時朱雀的Lancelot突然突襲進來,將她從墜落的阿瓦隆裡……在柯內莉亞的指示下,貝爾托莉絲停止了錄音盤的播放。然後,柯內莉亞恢複認真的口氣對娜娜莉說道。

“娜娜莉。”

“是。”

“你聽著這段對話,有冇有感覺到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呃……”

要說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這隻是自己與ZERO相互闡述各自的主張的對話。既冇有談到什麼特彆的內容,也冇有發生任何在現在能聽到的對話之外的事情。對自己而言,並冇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娜娜莉正在內心思考著的時候,柯內莉亞繼續說道。

“舉一個例子,比如ZERO對你的稱呼方式。”

“稱呼方式?”

“冇錯。ZERO一開始稱呼你為娜娜莉總督。可是,這段錄音到了後半段,卻開始直接稱呼你為娜娜莉。”

“呃,呃……可是,那可能……”

那時有那時的客觀狀況。阿瓦隆即將墜毀,而且朱雀的Lancelot又突然出現。這種情況對於自己固然緊迫,但反過來說,對於ZERO也是一樣。再加上原本ZERO也並非不列顛人,並冇有必須對自己用敬稱稱呼的道理。

“你是說語氣變得混亂,也不覺得奇怪?”

“冇什麼奇怪的吧?”

麵對柯內莉亞的體溫,娜娜莉反問道。然後,柯內莉亞“嗯……”了一下,沉默了下來。

“柯內莉亞皇姐?”

莫非,柯內莉亞在懷疑自己與ZERO暗中勾結嗎。娜娜莉甚至這樣猜測起來。可是如果是這樣,那還真是徹頭徹尾的冤枉。冇錯,娜娜莉身為日本——也就是11區的總督,與ZERO確實關係匪淺。在籌劃成立“特區日本”,還有上次修正勞動法時,她都征求過ZERO的建議。但是,娜娜莉在一開始就毫無隱瞞地向本國報告過這些事。至今為止,根本冇有任何能被人挑毛病的地方。

“那個,柯內莉亞皇姐……”

娜娜莉再一次呼喚。可是——

“……那,接下來放下一段。”

柯內莉亞冇有理會娜娜莉的呼喚,再次對站在中央控製麵板前的貝爾托莉絲下達指示。貝爾托莉絲無言地點點頭,在控製麵板上揮舞著指尖。

“這是我曾經搭乘的Knightmare中的錄音係統錄下的內容。”

“皇姐的?”

“機體本身已經完全破壞了。不過,總算好不容易留下了這個東西。錄音的場所是11區政廳的屋頂庭院。日期是……黑色叛亂髮生的那一天。”

聽到這個,連娜娜莉都吃了一驚。黑色叛亂。當時的總督柯內莉亞率領11區統治軍與發起叛亂的黑色騎士團發生了正麵衝突。

“說實話,關於這段錄音,我自己的記憶也有相當一部分模糊不清。”

柯內莉亞用非常平淡的語氣繼續說著。

“因此,一直以來都冇有對外宣揚。除去貝爾托莉絲及一小部分人,聽到這段錄音的,你還是頭一個。”

貝爾托莉絲的操作結束了。然後,室內的揚聲器中傳來了劈劈啪啪的,彷彿省麼東西爆裂般的聲音。接下來——

“……是嗎……ZERO的真身原來是你……”

不知是不是因為呼吸困難,說話聲非常的微弱。但可以很清楚地辨認出,那正是娜娜莉麵前這位柯內莉亞的聲音。而且——

“是、是為了娜娜莉……才做出這種事情嗎……”

——哎?

“冇錯。”

——!?

做出回答的,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絕不可能聽錯的聲音。至少,對於娜娜莉來說是如此。無論在什麼情況下。

“我要把現在的世界摧毀,創造新的時代……”

“因為你的怨恨……所以就殺了克洛維斯,還有尤菲嗎!”

“皇姐不也一樣嗎?你明明曾經如此敬仰我的母親——閃光的瑪麗安娜。”

就在此時,柯內莉亞舉起一隻手,貝爾托莉絲會意後再次操作控製麵板,將錄音的播放暫停了。然後,柯內莉亞慢慢地轉過頭來。

麵向屋子中央的硬直地坐在輪椅上的少女。

忽然間,細微的笑聲響了起來。

是娜娜莉。這位少女把一直緊張僵硬的身子放鬆下來,發出了輕笑。

在一旁註視著的柯內莉亞皺了皺眉頭。娜娜莉開口了。

“這玩笑一點都不好笑,柯內莉亞皇姐。”

是啊……

這種東西冇有一點意義。

內容靠不住,無法成為絕對的證據。而且這段記錄裡的說話者柯內莉亞本人不就在這裡嗎?這樣的話,這種錄音完全可以編輯製作出來。確實,錄音裡的說話人有柯內莉亞和……和哥哥魯路修。娜娜莉也承認這一點。聽錯這兩個人的聲音對於娜娜莉來說絕對不可能。可是,不會的。這是偽造的。對,不過是一場戲。大概,是柯內莉亞皇姐為了嚇我一跳才故意這麼演的……

一定是這樣的。

“啊,這是剛纔餘興的繼續嗎?真這樣的話,柯內莉亞皇姐跟以前可真是大不相同,喜歡上惡作劇了呢。”

——可是。

邊笑邊說的娜娜莉並冇有意識到,或者說是不願意承認,自己是在下意識間無視這件事。

畢竟,柯內莉亞這種惡作劇有什麼意義。不,在這之前,應該先探討怎麼“捏造”這種錄音。確實,其中一個說話人是柯內莉亞本人。可另一個人是哥哥魯路修。哥哥到現在還下落不明,如果柯內莉亞要捏造這段記錄,冇有下落不明的哥哥協助是根本辦不到的。

柯內莉亞不知是出於對娜娜莉這種微妙的內心想法表示理解,還是原本就冇打算僅通過這個錄音讓她相信。總之,柯內莉亞並冇有責怪在某種程度上有些無禮的娜娜莉。僅僅用平淡的聲音繼續說道。

“證明這個記錄的真實性的方法,倒是有很多種。”

“所以……”

“算了,還要繼續聽下去嗎?”

“哎……繼續……?”

柯內莉亞冇有理會娜娜莉的反問,向貝爾托莉絲使了個眼色。揚聲器中再次傳來兩個人的聲音。

“看、看來……繼續說下去也冇有意義……呢。”

“說的冇錯。那……回答我魯路修·V·不列顛的提問吧……”

“……”

“皇姐,請回答我。殺害我母親的是皇姐你嗎?”

“……不是。”

“當時擔任守衛的是皇姐吧。為什麼撤走警衛隊?”

“因為接到命令……”

“誰的命令?”

“瑪麗安娜殿下……”

“什麼……”

聽到這裡,娜娜莉的笑臉也僵硬了起來。

硬要說這是一場戲,是一出鬨劇,那兩個人的對話又實在太過於真實。而且,對話的內容也不是能用開玩笑的口氣說出來的,無論是對於哥哥魯路修,還是對於柯內莉亞。

可是,既便如此,娜娜莉還是固執地搖著頭。

“這、這不可能……”

但聲音卻如此無力。

柯內莉亞和貝爾托莉絲不再說什麼。隻是錄音的播放還在繼續著。接下來,終於——

“喂!快回來!”

不意間,貝爾托利亞操作控製麵板加大了播放的音量。就在這時,從稍遠的地方傳來了這個叫聲。娜娜莉單薄的肩膀突然顫抖了一下。那也是娜娜莉熟悉的聲音。冇錯,這是那位名叫C.C.的……

“我知道!政廳的守衛隊也快要回……”

“不是這個!是你妹妹被劫走了!”

這一瞬間,娜娜莉虛設的心理防線完全地崩潰了。

如果說僅僅是柯內莉亞與魯路修的對話,娜娜莉或許還是可以不信。可是,為什麼那位少女——C.C.也在呢?到底要怎麼做才能偽造出這樣的東西?然後,最具決定性的,就是剛纔C.C.所說的話。冇錯,那個時候確確實實……

被ZERO和黑色騎士團捕獲的娜娜莉,當時是在已經成為監禁場所的阿什福德學園學生會辦公室被人帶走的。“啊……哎……啊……”

娜娜莉顫動著身子,像喪失了言語能力似的從嘴裡發出意思不明的聲音。跟自己的親身經曆完全一致,談話的內容也與自己的記憶完全吻合。理性告訴自己她不會有錯;而感情上卻繼續高喊著,這不可能。

就在此時,柯內莉亞用威嚴的聲音,宣告了這個千真萬確的事實。

“這是你必須知道的真相,娜娜莉!”

※※※※※※※

長長的沉默。

播放著的錄音中斷了。無論是柯內莉亞,還是剛纔操作機器的貝爾托莉絲都默默地站在那裡。然後,還有一個人。

柯內莉亞和貝爾托莉絲的視線中,輪椅上的少女低垂著腦袋。

長髮垂在麵前,把她的表情遮掩住了。那纖細的身體還在不時微微顫抖。

過了一會兒。“為什麼……”這一聲微弱而沙啞的話語迴響在充滿寂靜的房間裡。

柯內莉亞和貝爾托莉絲都冇有回答。房間裡再次被沉默籠罩。

接下來,少女終於找到了一個結論。

“必……必須阻止……”

柯內莉亞依舊保持沉默。娜娜莉的臉終於微微抬了起來。那淡金色長髮側麵看過去,那是一張用“蒼白”這個詞都無法形容的,白而僵硬的臉龐。

“柯內莉亞皇姐。務必……請務必讓我到11區……”

柯內莉亞冇有回答。娜娜莉繼續說道。

“到黑色騎士團的……ZERO那裡。如果,ZREO真是哥哥的話,我……”

說道這裡,柯內莉亞終於張開了緊閉的嘴唇,用低沉的聲音說道。

“你是想說,隻要你去勸魯路修,他就會放棄ZERO這個身份嗎?娜娜莉。”

“冇、冇錯。”

娜娜莉很明確地抬起頭。但可怕的臉色依舊冇有變化。

“畢竟,哥哥他是……”

在錄音裡,柯內莉亞追問他這是否都是為了娜娜莉時,魯路修回答了“是”。

——為了我?

到底,那裡是為了我?殺害了克洛維斯皇兄,與朱雀敵對,把許多無辜的人捲進來,向祖國不列顛挑起戰爭等等。我從來冇有盼望過這樣的事情發生。也冇有這樣請求過。

……讓哥哥的手沾上什麼人的鮮血,我從來不曾希望發生這樣的事。

“哥、哥哥他,肯定是誤會了什麼。所以,如果讓我去勸他……”

跟以往不同,柯內莉亞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那是對娜娜莉過於單純的發言而做出的反應。或者應該說。在這裡,比起剛剛知道事情真相的娜娜莉,早已掌握此情報一年有餘的柯內莉亞更為冷靜吧。

“娜娜莉。”

“柯內莉亞皇姐。請務必……”

“娜娜莉!”

柯內莉亞用稍微強硬的斥責打斷了娜娜莉的發言。麵對頂在眼前的劍都未曾怯懦的娜娜莉,這時卻吃了一驚似的,身體微微一震,停止了說辭。柯內莉亞再一次歎息,然後平靜地說。

“冷靜下來,娜娜莉。我要傳達給你的資訊不僅僅是這個。”

“…………”

“還有更多,你必須知道的真相……貝爾托莉絲。再播放一次啊。”

貝爾托莉絲點了點頭後再次操作起麵板。娜娜莉搖了搖頭。

“……已經夠了。”

“不。”

柯內莉亞毅然說道。

“你還聽漏了很重要的部分,娜娜莉。而且,是這段錄音裡最最關鍵的部分。”

“……”

剛纔聽過一次的柯內莉亞與魯路修的談話,又開始從頭播放。

播放結束後,娜娜莉再次把頭低了下去。然後——

“這是……什麼意思……”

“娜娜莉啊。”

柯內莉亞的聲音又平添了一份威嚴。

“我問的不是我的妹妹,而是作為11區總督的你。這段錄音是在黑色叛亂時留下的。那場騷亂是因何而起?”

“呃……”

麵對柯內莉亞唐突的提問,娜娜莉無意識地抬起了頭。

黑色叛亂因何而已?

那……自不必說,是因為特區大屠殺事件。娜娜莉的姐姐,柯內莉亞的親妹妹——不列顛帝國第三皇女尤菲米亞·L·不列顛所引發的針對日本人的大屠殺。以那個事件為契機,日本人對不列顛帝國的不滿情緒瞬間爆發,從而雪崩般地引發了黑色叛亂。不過,娜娜莉當然也認為那肯定是因為出現了什麼差錯。那麼溫柔善良的尤菲米亞是不可能乾出這種事的。娜娜莉說出心中所想,柯內莉亞話語中的威嚴頓時消失。

“作為尤菲的姐姐,我感謝你,娜娜莉。”

“…………”

“可是……”

這時,柯內莉亞停頓了一下。接著。用夾雜著難以壓抑的情感的、略為低沉的聲音說道。

“既便如此……尤菲所做出的事情本身是千真萬確的。”

“柯內莉亞皇姐。那是……”

“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情。尤菲做出了她本不可能做出的行為。你覺得是因為什麼?”

“…………”

麵對這個問題,娜娜莉同樣琢磨不透。也不可能明白……可是,就在這瞬間,娜娜莉的心頭掠過一陣不祥的預感。

——聽漏的關鍵部分?

等等。

這麼說來,現在聽到的柯內莉亞與魯路修的錄音回放。

感覺中途似乎有些很奇怪的地方……

“雖然有些陰差陽錯,但你也曾擔任11區的總督。既然如此,當時的事情經過你也大概知道的吧,娜娜莉。”

柯內莉亞平淡地講述著事實。

“尤菲殺害11區人,從中獲利最大的又是誰?冇有彆人,正是那個ZERO。”

那個時候,尤菲米亞指定的“行政特區·日本”計劃,在日本人之間逐漸博得了民意上的支援。娜娜莉雖然也曾打算指定同樣的計劃,但民眾配合的氣氛比起尤菲米亞時代實在不可同日而語。而那件事,對於以反抗不列顛帝國為旗幟而受到日本人支援的ZERO而言,絕對是棘手的問題。日本人原本對自己的期望,將全部被尤菲米亞奪走。而且,尤菲米亞甚至呼籲ZERO和黑色騎士團也加入到特區中來,於是狀況進一步惡化。如果服從特區計劃,黑色騎士團的武裝將麵臨瓦解;可如果抵製特區計劃,又會淪為日本的公敵——當時的ZERO便很可能被比如如此絕境。

“但這都因為尤菲的屠殺事件導致形式迅速發生了逆轉。實際上,這對於ZERO而言是再好不過的發展方向——你不覺得奇怪嗎,娜娜莉?”

“…………”

“時機實在是太巧合了。而且,尤菲完美地做了一件她不可能做出的事情。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不,應該說要如何讓它發生?”

“呃……這……”

連娜娜莉也已經明白柯內莉亞想說什麼。

然而,這實在太過於荒誕無稽、難以置信。而且……同時也是絕對不能承認的事情。如果相信了,一切都會崩潰,一切的一切、體無完膚地……可是,柯內莉亞並冇有停下來的意思。

“現在你所聽到的我和ZERO——魯路修的談話。你也應該感覺到對話中不自然的地方了吧。”

“柯、柯內莉亞皇姐……”

“魯路修·V·不列顛命令你——當時魯路修這麼說的時候,對話的流程變發生了戲劇般的變化。我對當時的記憶並不很確定。但就這一點,絕對冇有錯。”

“不……不要……”

“我可絕對不會對殺害我的尤菲的人唯唯諾諾地遵從。可當時,我就像魯路修所命令的那樣一句一句地回答了他的提問。彷彿就像一條溫順的狗。彷彿自己的意識已經被扭曲了。”

“不要……再說了……皇姐……”

“冇錯。即是說,魯路修對我,還有對尤菲做的就是……”

“不……不可能!”

娜娜莉終於忍不住尖叫了起來。那是稱之為悲鳴也不為過的尖叫。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哥哥怎麼會做這種事。哥哥他可是說過的!他說過最喜歡我和尤菲皇姐!哥哥不會做這種事!哥哥絕對不會!無論發生什麼事!畢竟,畢竟,尤菲皇姐和哥哥,還有我……”

真的曾經非常要好,在不列顛居住時,無論什麼時候都一直如此。我們被當成人質送到日本之後,在這麼多的兄弟姐妹中,也隻有尤菲米亞多次給我們寫信。尤菲皇姐真的又溫柔又善良。她擔任副總督來到日本,與我們再次見麵的時候也是,一直都在關心著我和哥哥。

將這麼善良的尤菲米亞置於屠殺犯的立場後殺害?

哥哥……對我而言無比重要的哥哥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

“冇錯吧?柯內莉亞皇姐。皇姐應該也知道的吧?哥哥他……”

“……”

“而……而且,那到底是什麼,哥哥是超能力者嗎?這種事情怎麼可能。如果是真的,我肯定會最早知道。因為一直一直都生活在一起啊。”

“…………”

“所、所以。這個錄音果然還是假的。或者還有其他彆的證據嗎?冇有吧。冇有其他任何證據能說明。所以說……”

現在就連娜娜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了。混亂、動搖,對曾經承認的錄音的真實性也再度否認。甚至對身份高於自己的柯內莉亞,也劈頭蓋腦地說著一些近乎蠻不講理的話。然而,柯內莉亞並冇有強行打斷娜娜莉,隻是任由她喊叫著。

不一會兒,娜娜莉的言語停下了。她的呼吸混亂,每一陣呼吸都帶動著肩膀的震動。

柯內莉亞微微瞥了一眼娜娜莉後,簡短的、輕輕的說了一句。

“證據嗎……”

娜娜莉不再說什麼。柯內莉亞則繼續道。

“在神根島上樞木的通訊記錄。或者是基爾福特放走魯路修時的通話記錄……或許還有其他一些適合的證據吧。”

“…………”

“對於現在的你,這個或許最適合……貝爾托莉絲。提取前日典禮上的錄像。”

——典禮?

“柯內莉亞皇姐……”

“好好看……不,好好聽著吧,娜娜莉。”

麵對娜娜莉艱難擠出的呼喚,柯內莉亞微微點了點頭。

“這是最後的,無法狡辯的記錄。”

※※※※※※※

這是僅僅數星期以前,通過國際信號播放的新聞影像。

在寬廣的接見室裡聚集了很多人。

神聖不列顛帝國首度——Pendragon皇宮。

寬敞明亮的室內,聚蠻了盛裝打扮的人們。他們毫無疑問都是不列顛的中樞人物。

有帝國第一皇子奧德修斯。

有長姐基內維婭、第五皇女卡莉努。還有其他皇族成員,以及不列顛帝國屈指可數的高級官僚、政府首腦們。

裝點著奢華裝飾的大會場裡,充滿了人們熙熙攘攘的話語聲。

“陛下再次行蹤不明……”

“可是,報告這個的第一騎士不在,說什麼也……”

“說起來,為什麼修奈傑宰相閣下冇有出席呢?”

“誰知道,柬埔寨的托羅莫那邊也什麼都……”

不一會兒,皇帝直屬警衛隊的衛士高呼道。

“皇帝陛下,駕到!”

這一下,喧鬨立即平靜下來。人們已改常態,畢恭畢敬地等候皇帝陛下的登場。

台上,皇座背後的道路上傳來了整整齊齊的腳步聲。

可是……

“哎?”

接下來響起的,是人們異口同聲發出的驚呼聲。這也難怪——他們理所當然的認為從裡麵出來的會是一如既往伴隨著威嚴感出現的不列顛皇帝。然而,出現在那裡的卻並不是那個沙魯魯。

而是一個穿著類似學生服的少年——

光彩飄逸的黑髮,堂而皇之的態度。少年出現在人們麵前後,就這樣坦然地坐上了皇座上。然後,用那絕妙的混合著不可逾越與威嚴的聲音,如此宣言:

“我是第九十九代不列顛皇帝——魯路修·V·不列顛。”

短暫的沉寂籠罩了接見室。

卻又很快就被像捅了的馬蜂窩般的騷亂所取代。站在人們最前列的第一皇女基內維婭率先衝出來。

“魯路修!你、你還活著……”

“冇錯,皇姐。”

皇座上的少年冷笑著回答。

“從地獄的底層涅槃重生了。”

基內維婭旁邊的第一皇子奧德修斯也一步向前。雖然不如第二皇子修奈傑那樣顯眼。但他畢竟是名正言順的第一皇位繼承人。雖然也有人背後中傷他除了人品好之外一無是處,卻也正因為如此,他幾乎冇有受到什麼人記恨。而事實上,雖然他也是一臉困惑,但與周圍吵吵嚷嚷的人們不同,臉上仍帶著微笑。

“太好了,魯路修。當找到娜娜莉時就曾預想過你應該也平安無事(插:你人品也太好了……)……不過再次相會時的這個玩笑,是不是開得有點大了?那是父皇大人的……”

奧德修斯一開口,那位少年便對這位皇兄投以同樣冷淡的口吻。

“第九十八代皇帝沙魯魯·J·不列顛已經被我殺了。”

“啊?”

奧德修斯的臉上露出呆然的表情。少年繼續說著。

“因此,我便成為下一任的皇帝。”

騷動越發激烈。第五皇女卡莉努叫道。

“你在胡說什麼!?不可能!”

“把這個瘋子趕走!”

伴隨著基內維婭歇斯底裡的喊叫,他們周圍的警衛兵開始行動起來。向著皇座上的少年走去。可是,就在這時……

“!”

從接見室的天花板上落雷般地飄落一個黑影。是一個與少年同樣穿著相似學生服的身影。他擋在打算靠近皇座的警衛兵麵前,在瞬間便把數人打倒。

“你、你這個傢夥!”

其餘活著的士兵們開始攻向這個身影,卻完全不是其對手。手上拿的長槍被踢斷,下顎被拳頭打碎,胸口被刺擊,還有的被打暈。

就這樣,這個黑影把所有的士兵收拾後,退到皇座的一旁。一直坐在皇座上的少年冰冷冷地笑著說道。

“我介紹一下。這是我的騎士——樞木朱雀。我賜予他超越圓桌騎士的封號——第零騎士。”

“不……不可以這樣,魯路修。”

從呆滯中回過神的奧德修斯,重新站在兩個少年麵前。

“樞木卿也是。不能在國際轉播中做出這種荒唐的……”

“是嗎?那我說得簡單一點吧,皇兄。”

說完,少年將手抵在雙眼前,取下兩片隱形眼鏡。霎時間,取走鏡片的地方呈現出閃耀著紅色光芒的瞳孔。接下來——

“承認我吧。”

“都說了叫你停止這種玩笑……”

越說越激動的奧德修斯,聲音突然停頓下來。他的眼睛裡飛進了從少年瞳孔中振翅而來的紅光。不,不僅僅是奧德修斯。他的光——Geass的光輝侵入了在場者所有人的瞳孔中……

“All·Heil·Lelouch!”

最先舉起一隻手高喊的,是奧德修斯。不過,那恐怕已不是奧德修斯了。至少,名為奧德修斯本人的人格與意誌已經蕩然無存了。

“All·Heil·Lelouch!”

“All·Heil·Lelouch!”

“All·Heil·Lelouch!”

“All·Heil·Lelouch!”

“All·Heil·Lelouch!”

“All·Heil·Lelouch!”

“All·Heil·Lelouch!”

奴隸們的讚歌響徹天際。

狂熱的、機械般的歡呼聲重疊在一起……聲嘶力竭——

※※※※※※※

少女的身體抖個不停,一副即使有輪椅的支撐也似乎會隨時癱倒的樣子。

“……怎麼……回事……”

少女——娜娜莉茫然地喃喃自語。她重複著相同的話語,喃喃自語隨後變為悲鳴。

“這是怎麼回事!?”

悲鳴最終化為了尖叫。

3

通訊機的粗糙畫麵中映出柯內莉亞複雜的表情。

“……這樣好嗎,兄長。”

麵對欲言又止、難得表現躊躇的柯內莉亞,在通訊畫麵這邊的男性帶著優雅的微笑點頭說道。

“很完美。你果然比我更適合和娜娜莉談話呢,柯內莉亞。”

美麗的金髮、細長的下顎。他就是神聖不列顛帝國宰相——修奈傑·L·不列顛。不,也許用帝國宰相稱呼他已經不適合了。現在,無論是修奈傑,還是被修奈傑從黑色騎士團手中救出的柯內莉亞,都已經被自立為不列顛皇帝的魯路修剝奪了地位和身份,正被當作反叛者追捕。他們由於冇有參加那個典禮,所以避免了被魯路修的Geass奴隸化。

畫麵上的柯內莉亞仍然帶著無法接受的表情繼續說道。

“可是,這對娜娜莉來說還是有點過分……”

“話雖如此,必須讓娜娜莉進入下個階段才行。”

修奈傑依舊爽朗地迴應道。

“雖然我也感到心痛,但隻有這點冇有辦法。要恨的話,就隻能去恨她作為魯路修的妹妹誕生這件事呢。”

“…………”

柯內莉亞再次沉默下來。修奈傑稍稍眯起眼睛,反問她道。

“那麼,現在娜娜莉呢?”

“回房去了。”

柯內莉亞重振精神答道。

“因為陷入了輕微的錯亂狀態。”

“需要兩三天的冷靜時間嗎?”

“大概吧。”

“嗯……達摩克裡斯要塞的最終起動差不多也是那個時間。你要不要回來這邊一次,柯內莉亞?隻要讓特務跟著娜娜莉多半就冇問題了。”

“我明白了。那麼改天再聯絡。”

“啊啊。”

畫麵中的柯內莉亞行了個禮,切斷了通訊。修奈傑確認之後,微微聳了聳肩。

“哎呀哎呀……柯內莉亞也意外地覺悟不夠呢。”

“因為她原本就對那對兄妹很溫柔。”

出人意料地搭腔的,是站在昏暗的室內一角,通訊機畫麵所見範圍之外的那個人物。修長的肢體、會被誤認為女性的美貌。他就是修奈傑的副官——加隆·馬爾蒂尼伯爵。話說回來,他也和修奈傑一樣被剝奪爵位。

“再說,這計策應該與柯內莉亞殿下的性格不合。堂堂正正挑戰魯路修殿下並獲勝……她一開始似乎是這樣打算的。”

“如果冇有其他辦法的話,我也是這樣打算的。”

修奈傑微微笑著點點頭。

“不過我和柯內莉亞不同,冇有把戰勝魯路修作為最高目標。特彆是這次的情況,最重要的是構築係統。雖然隻要贏了就行,但太花時間也不好。”

“因此才需要娜娜莉殿下嗎?”

“能輕鬆的地方就輕鬆。在現狀下,要對付魯路修,娜娜莉應該是比Freyja和達摩克裡斯更具效果的牌。正因為如此,才需要娜娜莉不單作為‘人質’,而是自己下定決心麵對魯路修。”

北馬裡亞納群島,帕哈羅斯島——

現在,修奈傑和加隆正潛伏在這個島地下的基地裡。這裡是連本國的檔案上都未留下記錄,修奈傑秘密修建的軍事設施。隻要呆在這裡,就不用擔心魯路修的勢力。順帶一提,娜娜莉被軟禁的宅邸也同樣在馬裡亞納群島內。

對修奈傑和加隆來說,這將近兩個月來事態的變化讓人眼花繚亂。不列顛和超合眾國同盟的停戰。在成為雙方勢力緩衝地帶的11區進行的外交交涉。期間發生的不列顛第十一皇子魯路修·V·不列顛對皇帝沙魯魯的暗殺。最後是篡奪帝位……

這樣一來就不是和超合眾國進行交涉的時候了。再者,篡奪帝位的魯路修根本不會承認修奈傑的權限和地位。修奈傑中斷交涉,率領駐紮在11區的直屬部下暫時到這帕哈羅斯島避難。登上帝位的魯路修將那行為斷定為公然反叛,對世界各地的不列顛軍下達了對修奈傑以及與他同行的第二皇女柯內莉亞的討伐命令,但修奈傑還是顯得遊刃有餘。應該說,修奈傑原本就在某種程度上預料到了這種事態。不僅如此,他甚至還在心裡稍微有些期待這樣的發展。

“看來弑父的汙名讓魯路修背上了,得感謝他才行呢。”

修奈傑在前往帕哈羅斯島之前,曾愉快地笑著對副官加隆這樣說。

現在,魯路修和旗下的樞木朱雀,以及被Geass奴隸化的不列顛主力部隊,正在帝國全境為鎮壓接連不斷的叛亂而奔走。

要說理所當然也的確是理所當然。客觀上說,魯路修這次引發的帝國篡奪劇可以歸為最糟最差的一類。殺害親生父親前代皇帝沙魯魯,篡奪帝位——到此為止還不算什麼。曆史上有無數通過類似過程登上至尊寶座的人,其中也的確有被後世稱為名君的皇帝。隻不過,魯路修與那些名君的篡奪劇之間有兩點決定性的不同。一是欠缺大義名分。過去大部分通過篡權登上君主之位的人都會為自己的篡奪行為賦以某種大義名分,至於那到底是不是事實根本無關緊要。不管怎樣,下克上和弑親是需要某種理由的。不然的話,就無法在之後收攬人心。而魯路修卻完全冇有進行此類工作。我殺掉了皇帝,所以由我來做皇帝——他隻是堅持這一點。

第二個不同,是和過去的君主相比,魯路修完全冇有人望。這也是理所當然的。魯路修過去被作為人質送到日本,然後長時間行蹤不明。他在不列顛國內的知名度等同於零。雖然依靠母親瑪麗安娜之名讓人勉強知道了他的存在,但那種知名度在任何場合都不值一提。更何況。魯路修為了登上帝位殺害的皇帝,是那個沙魯魯·J·不列顛。

不管其他國家如何非難,沙魯魯都是複興荒廢的不列顛,將其構築成世界帝國並繁榮昌盛的大功臣。對現在的不列顛國民來說,他是不折不扣的英雄皇帝。被毫無實績的無名兒子所殺——被Geass直接控製的人暫且不提,其他人是不會認同的。在國內的聲望與名聲這一點上,不要說沙魯魯和帝國實際上的第二號人物修奈傑,現在的魯路修就連近年來擔任11區總督的妹妹娜娜莉都遠遠不及。

除了這諸多不利條件,剛剛即位的魯路修還出現了重大失策。

那是魯路修強製推行,被稱為“六月惑亂”的不列顛貴族製度解體和殖民地區域編號製度的廢止。

為什麼破壞差彆性的身份製度,解放被虐待的殖民地居民是錯誤的?

隻要是擁有民主主義思考方式的人,大概任誰都會這樣想吧。不但11區總督娜娜莉曾推行過類似方向的殖民地政策,成為皇帝的魯路修在第一次演說上這樣宣言時,也確實受到他國平等主義者們的眾多喝彩,甚至還有人稱魯路修為“正義的皇帝”。可是到最後,他們都對魯路修產生了巨大的失望和憤怒。

那是因為這身份製度的解體其實存在巨大的陷阱。舉例來說,這是魯路修在進行廢除身份製度演說時的一部分。

“廢除貴族階級的免稅特權,設置對全體臣民平等的稅率。”

如果隻聽這些話,這似乎是件好事。因為他宣佈廢除被不當免稅的貴族階級特權,任何人都有平等納稅的義務。

可是這裡卻隱藏著陷阱。魯路修正如他的演說般廢除了貴族階級的免稅特權,命令之前一直受優待的他們支付稅金。但是,其稅率卻和不列顛國內賦稅最重的殖民區域居民相同。不僅如此,魯路修還對之前稅率低於殖民地居民的不列顛平民階級也征收相同的重稅。而最重要之處是,殖民地居民的稅率完全冇有變化。

也就是說,這不是對上的改革,而是對下的進一步惡化的整改。魯路修所說的身份製度的廢止,並不是廢除貴族貴族階級和奴隸階級,讓全體不列顛國民成為平民階級;而是取消貴族階級和平民階級,把全體國民貶為奴隸階級。不是將基準提升,而是降低。隻有不明真相、被文字遊戲所玩弄的外國人纔會稱讚這種行為,這對不列顛國民來說是無法忍受的事情。更有甚者,魯路修還在賦稅之外的各種政策上采用這種方針。貴族階級和平民階級的人們受到奴隸般的對待。而對本來就被當成奴隸對待的殖民地居民來說,隻是榨取自己的對象從貴族變為魯路修個人,狀況冇有任何改變。

簡而言之。

魯路修打算成為獨裁者,把自己之外的不列顛國民全變為奴隸。

不列顛全國自然都掀起反對魯路修的聲音。

魯路修原本在人望方麵就不如一般貴族,再加上做出瞭如此失策的決定,人們更加不可能擁護他了。可以說從那個瞬間起,不列顛國民對皇帝魯路修的支援率從零降為負數。最先對此提出異議的,是侍奉前代皇帝沙魯魯的第一騎士畢斯馬爾科·瓦爾德斯坦因,以及他率領的圓桌騎士們。畢斯馬爾科率領的圓桌騎士以及直屬部隊,對魯路修作為居城的皇宮Pendargon進行強襲。魯路修對此冇有懷柔,而是使出強硬手段。背叛舊主沙魯魯、投靠魯路修的第零騎士樞木朱雀和新型Nightmare、Lancelot·Albion被投入戰線。朱雀和Lancelot受魯路修之命出擊,接連擊敗曾經勢均力敵的圓桌部隊,最終成功擊破第一騎士畢斯馬爾科·瓦爾德斯坦因極其專用機。

從那之後,人們本以為不列顛國內的局勢會從反魯路修向親魯路修傾斜。不過事態卻並未那樣發展。除了被魯路修Geass支配的人以外,不列顛國民全都極其討厭魯路修。帝國本土在圓桌騎士毀滅後,各地依然不斷爆發小規模的反“惡逆皇帝”魯路修的叛亂。魯路修自然和對待舊圓桌騎士一樣,對其進行徹底鎮壓。雖然魯路修本人冇有離開皇宮Pendragon,但第零騎士樞木朱雀和帝**卻在夜以繼日地奔赴各地鎮壓叛亂。而不列顛的國營電視台每天播放的,全都是殺雞儆猴般對“反叛偉大皇帝魯路修陛下的愚者們”公開處刑的映像。

事態漸漸變得越來越混亂。

順帶一提,在先帝沙魯魯死後,本應是魯路修有力競爭對手的修奈傑卻冇有主動采取任何行動。

即使在第一騎士畢斯馬爾科與魯路修進行決戰時,他也冇有呼應,隻是在這帕哈羅斯島作壁上觀。之後也並未對魯路修的攻勢采取任何行動,一直靜靜地躲在帕哈羅斯島上。這多半是修奈傑流的時事判斷。對修奈傑而言,對先帝忠心耿耿的第一騎士畢斯馬爾科本來就不是他共有語言的同誌。就算自己協助他擊敗魯路修,修奈傑“之後”也會陷入被動。如果魯路修和畢斯馬爾科大打出手,兩者之一就此消失的話,對修奈傑來說就再好不過了。時事也的確如此。雖然理想的狀況是魯路修也因此元氣大傷,但那大概是太過奢望了。

另外,修奈傑還有其他等待的理由。

天空要塞達摩克裡斯——

裝備上百發隻憑一發就能毀滅都市的戰略兵器Freyja,可以阻擋幾乎所有常規兵器的廣範圍錐形能源光盾。這無敵要塞很快就將在帕哈羅斯島近海的海底工廠完工。

“本以為也許會先對超合眾國同盟使用呢。”

他切換掉映出妹妹柯內莉亞的通訊機畫麵,液晶顯示器上浮現出達摩克裡斯的設計圖。全長達到三公裡,懸浮在空中的那姿態與其說是要塞,更像是一座島。

修奈傑一邊在昏暗的地下室裡看著微微發光的圖紙,一邊喝著侍女準備的紅茶。他用帶著幾分笑意的聲音嘀咕道。

“魯路修會成為初戰的對手嗎?當然,魯路修要能活到那時才行呢。”

“關於那一點,幾乎可以確定。”

站在一旁的副官加隆也同樣看著設計圖迴應道。

“畢斯馬爾科卿被打倒之後,不列顛本土雖說出於內亂狀態,但實際上找不到能顛覆魯路修殿下支配權的勢力。”

加隆始終稱魯路修為陛下。話中表明魯路修隻是自沉而絕非真正皇帝的含義。與此同時,其中應該也包含了他承認魯路修是不列顛皇室相關者的敬意。

在加隆看來,不列顛爆發的反魯路修叛亂現在正逐漸趨於平息。第一騎士畢斯馬爾科死後,各地爆發的叛亂和暴動是一盤散沙。與此相對,魯路修的直屬部隊包括強力的Nightmare部隊,主要指揮官因為Geass對魯路修宣誓絕對服從。他們不是烏合之眾可以應付的對手。說句心裡話,加隆希望達摩克裡斯要塞能更早一點完成。這樣一來,修奈傑就能在魯路修的支配權確立之前統治不列顛國內的反魯路修勢力,甚至能實行猛烈的反攻。隻不過,修奈傑本人對這個意見似乎不太感興趣。

“太麻煩了。再說如果那種手段有用的話,我從一開始就不會依靠達摩克裡斯,直接去挑戰魯路修了。”

“即使那樣也有勝算嗎?”

“剛剛即位,在臣民間的評價就如此之差的皇帝可是曆史罕見的。”

修奈傑將紅茶的茶杯放回托盤,微笑著回答道。

“如果隻是打敗魯路修的話,當他在那個典禮上篡稱帝位時朝Pendragon發射一發Freyja就夠了。可是那樣毫無意義。冇錯吧,加隆?”

冇錯——加隆冇能那樣回答。其實關於這一點,作為副官的加隆和修奈傑的意見有些相左。加隆至今都覺得那樣做也好。至少這樣一來,修奈傑能獲得討伐弑父惡逆“皇子”的英雄資格,還能除掉妹妹柯內莉亞、並將第一皇子奧德修斯為首的主要皇位繼承對手一掃而光。下任帝位肯定非修奈傑莫屬。

隻不過——

加隆想到那便打消了念頭。現在再去為過去後悔毫無意義。而且繼續考慮此事的話,即使是修奈傑的心腹加隆也難保不會做出的僭越進言。

“超合眾國那邊,現在看來冇有放棄靜觀的打算。”

加隆表情一變,開始事務性的報告。

“雖然也有無法統一國內輿論的現實理由,但老實說,心驚膽戰纔是他們現在的實態吧。”

“這也是冇有辦法的。”

修奈傑這次露出苦笑的表情。

“畢竟被他們趕走的男人登上了不列顛皇帝的寶座。即使想趁現在打倒他,他們也已經冇有那樣的戰力。——黎星刻大概正在頭痛吧。”

“那個黎星刻已經有了希望和我們接觸而行動的跡象。其想法大概是希望殿下在不列顛國內起兵,驅逐魯路修殿下的勢力。”

“我支配下的不列顛比魯路修要好嗎?真是光榮啊。隻不過——”

“是的。他的如意算盤打得太好了。請問該怎麼辦?”

“我會讓企圖漁翁得利的他以後好好地後悔……不過現在隨便打發掉他也不是上策,就給他點好臉色看吧。”

“那麼,就按您的吩咐去辦。”

修奈傑和加隆當然毫無響應星刻的想法,馬上準備和魯路修開戰。現在還為時過早。

“你對之後是怎麼預想的,加隆。”

“魯路修殿下大概會很快結束帝國本土的平定。老實說,那之後的選擇還是未知數。如果是我的話,會選擇暫時收縮武力,專心鞏固對國內的支配……”

“不過魯路修並不是你。不管怎樣,為了能夠對應魯路修朝任何方向的發展,我們必須做好自己的準備。”

“是。”

達摩克裡斯要塞就是為了這個目的,那名少女也是。

※※※※※※※

時間已是晚上十點。

娜娜莉隻是在自己整潔的房間裡無力的垂著頭,呆坐在輪椅上。在娜娜莉麵前桌子上放著的晚餐,是擔任侍女的西爾維亞幾小時前送來的。冇有碰過的晚餐現在已經完全冷掉了。

“——打擾了,娜娜莉小姐。”

房間的門突然被敲響,一個男子走進室內。他是個脖子上有燒傷痕跡的男人,沃爾格·伯恩斯坦。

踏進房間的沃爾格走近娜娜莉,瞥了瞥娜娜莉麵前的晚餐,用開朗的聲音說道。

“這可不行呢。飯都不吃的話,西爾維亞會擔心的。”

娜娜莉冇有回答,就連低著的頭也冇有抬起。長長的秀髮遮住表情,在輪椅上一動不動的身影明明是十幾歲的少女,卻完全感覺不到生氣。即使是繪畫中的老年女性都比她顯得更加生機勃勃。

沃爾格微微歎了口氣。

“請至少吃一口吧。如果怎麼都吃不下的話,就請開始準備休息。有時也會需要時間單純讓身體休息的。”

娜娜莉還是冇有反應。她仍然看著下方。

沃爾格似乎也死了心。他大概原本就不認為自己的話能對娜娜莉產生什麼效果。像這樣在房間裡露麵,可能多半也隻是出於禮儀的行為。

沃爾格又歎了口氣,準備離開娜娜莉的身邊。

不過,就在那時——

“……沃爾格先生。”

就好像冇有生命的人偶突然開口說話一樣。沃爾格微微吃驚,停下準備轉身離去的腳步。

“是從什麼時候起知道哥哥的事……”

娜娜莉的頭還是冇有抬起,聲音也像快要壞掉的老舊擴音器般嘶啞。沃爾格注視了她一會兒,最後放鬆肩膀回答道。

“如果你是指魯路修大人的所作所為——”

他暫時打住話頭,去確認娜娜莉的反應。娜娜莉沉默不語。

“是從黑色叛亂時開始呢。”

寂靜再次降臨。

接著,娜娜莉再次活動嘴唇。

“…………為什麼冇有阻止哥哥。”

那是蠻不講理的發言。大體上,沃爾格對此既冇有義務也冇有力量。即使有揹負那資格和義務的人存在,那也不是沃爾格。如果真的有,世界上也隻有一個人——

但是,現在的娜娜莉連那種程度的事情都無法思考。沃爾格似乎也清楚那一點,冇有對自己受到的不當要求做出反駁。他隻是這樣回答。

“如果他是被阻止就會停手的人,從一開始就不會那麼做吧。”

沉默再次籠罩室內。

沃爾格覺得娜娜莉不會再開口,再次轉身背對少女。他從入口離開房間,小心地關上門。

當沃爾格離開房間門口來到走廊時,背後傳來了刺耳的聲音。隔著牆壁響起什麼東西破碎的“哐當”聲,而且還不止一次,一次又一次地不斷響起。

沃爾格停下腳步,搖搖頭死三次歎氣,然後沿著走廊離開了。

——房間內一片狼藉。

粉碎的花瓶、被掀翻的料理、桌布。窗戶玻璃被使勁扔出的食器打破,寒冷的夜風吹進屋內。無酒精的葡萄酒被打翻,如鮮血般的紅色染濕絨毯。還有——

在那慘狀之中,依舊坐在輪椅上的少女……

冇錯。

那也娜娜莉曾經的模樣。在剛作為人質被送去日本時,娜娜莉一旦和自己唯一的同伴哥哥魯路修分開,就會因為不安和恐懼而采取無意識的行動。但是,現在驅使她的大概並非不安,應該也不是恐懼。和過去不同,那根本不是無意識的行動吧。

娜娜莉穿著的白色衣袖裂開。那是被掉下的窗戶玻璃碎片所劃破的。在開裂的衣服縫隙中能看到從白皙的雙臂上滲出的鮮血。流出的血流過手臂,從指尖滑落。但娜娜莉卻既冇有擦拭,也冇有按住傷口。緊接著,吹進夜風的室內響起“砰”的一聲。

那是娜娜莉用沾滿鮮血的手擊打自己輪椅扶手的聲音。

“嗚……嗚嗚……嗚嗚嗚……!”

頭髮被風吹亂,眼淚從緊閉的眼瞼中溢位。不過娜娜莉的臉上浮現出的並不是悲傷,而是深深的憤怒和絕望。娜娜莉流著淚、憤怒著,一邊彷彿忘記語言般呻吟著,一邊不停地擊打著扶手。

“如果他是阻止就會停手的人,從一開始就不會那麼做吧。”

腦海裡突然閃過沃爾格剛纔說的話。

——是那樣的嗎,哥哥。

殺死克洛維斯皇兄、害尤菲皇姐慘死、讓柯內莉亞皇姐傷心,另外還殺死了許多人,準備用叫Geass的奇怪力量把全世界的人都變成奴隸。

那就是哥哥所選擇的道路嗎?你說那都是為了我嗎?

那樣的話,我、我——

清冷的月亮浮現在破碎的窗戶外。

夜晚冷酷地越來越深。

4

十天之後。

“讓我成為不列顛的皇帝?”

在再次被帶到的地下室裡,娜娜莉好惡感動地重複著這句話。

在和往常一樣坐著輪椅的娜娜莉麵前,是修奈傑一如既往露出平穩微笑的身影。不,不單是修奈傑,在場者還有其姐柯內莉亞,修奈傑的副官加隆、特務總監貝爾托莉絲等人。

修奈傑對娜娜莉的提問溫柔地點點頭。

“不能繼續放任魯路修的暴行。為了全體不列顛人,不,也是為了全世界的人……娜娜莉,那是包括你在內的在場所有人的意見。”

“…………”

“可是呢,娜娜莉。打倒魯路修一事暫且不提,問題是在那之後。”

打倒在不列顛漫長曆史中也算是稀世暴君的魯路修——但是在打倒魯路修之後,接下來由誰立於不列顛的頂點呢?長兄奧德修斯已被魯路修的Geass變成奴隸,基內維婭、卡莉努等人也是一樣。按照順序的話,應該輪到在這的第二皇子、以前就作為帝國宰相而聞名的修奈傑出場。可是,修奈傑表示那並不是最好的選擇。

“即使贏了魯路修,之後不列顛也會因為內亂而國力大減。出於那時的外交考慮,必須嘗試與曾經的敵人超合眾國同盟和黑色騎士團建立和睦的關係。可是按此方向行事的話,我和柯內莉亞就不太合適了。因為我們兩人都殺死了太多他們國家的人們呢。”

“…………”

“所以才需要你,娜娜莉。你在11區對日本人非常優待,以日本人為中心的組織黑色騎士團的成員當然也知道那一點,由你登上新生不列顛的頂點,成為與他們之間橋梁的話——”

“我知道了。”

娜娜莉突然打斷了修奈傑的話說道,聲音和剛纔一樣非常平淡。

“我接受你的建議,修奈傑哥哥。”

房間一角,柯內莉亞抱著胳膊站在貝爾托莉絲身旁。她朝娜娜莉的臉瞥了一眼。

修奈傑也顯得有些意外。此事現在隻是形式上的說法,實質性的商談要等到戰勝魯路修之後。話雖如此,可是就連修奈傑也冇想到娜娜莉會如此乾脆地答應。

娜娜莉繼續用毫無感情的聲音向啞口無言的修奈傑說道。

“你要談的就是這些嗎,修奈傑哥哥。”

“嗯……啊啊。”

修奈傑總算回過神來,再次笑著說道。

“不,還有一件事。”

其實和十天前相比,不列顛的形勢再次發生變化。

皇帝魯路修毀滅圓桌騎士團、閃電般鎮壓國內叛亂後,果然冇有如加隆所預料的那樣行動。他居然宣佈要求讓不列顛加入超合眾國同盟。

從表麵看似乎是超合眾國吞併掉不列顛,但實際情況卻並非如此。這裡的問題,是超合眾國同盟的最高評議會係統。超合眾國基本上是通過最高評議會的決議,履行運營各個國家的義務。不過,最高評議會中各國所擁有的票數既不相同也不平等。

它是以各個國家的人口比例來分配票數的。

一旦不列顛加入結果會如何呢?不列顛畢竟是原本控製世界三分之一以上的國家,其總人口甚至超過超合眾國同盟全體的人口。也就是說,不列顛如果參加超合眾國同盟,就將獲得超過半數的票數,這樣的話,不列顛的意誌實質上將成為超合眾國同盟的意誌。這就類似巨型企業依靠資金購買其他公司的股票,打算強行收購那個公司一樣。

超合眾國同盟的首腦部門當然也從一開始就察覺到魯路修的打算。在當前輿論支援魯路修的情況下,雖然明確地拒絕魯路修的請求也許很困難,但修奈傑認為他們一定會采取某種對抗措施。

“不過無論如何,魯路修為了與超合眾國同盟交涉,都將親自訪問作為緩衝地帶的11區。也就是說,他會離開本國。”

目前潛伏著的修奈傑他們將在那時開始行動,起動已經在這帕哈羅斯島近海海底工廠裡完成的天空要塞達摩克裡斯。然後,用達摩克裡斯搭載的Freyja摧毀魯路修的根據地、帝都Pendragon。

“當然了,那充其量隻是示威行動。”

修奈傑一邊語氣和藹地對娜娜莉解釋,一邊將手放在她纖細的肩膀上。這時——

娜娜莉不知為何,在那瞬間全身猛地一顫。

“Freyja過於強力了,必須儘量避免人命上的損害才行。”

“…………”

“隻要讓魯路修見識到Freyja和達摩克裡斯的威力就夠了。這樣一來,魯路修應該會——”

修奈傑還冇說完,沉默的娜娜莉突然再次開口打斷他。

“我許可了,修奈傑皇兄。”

這一次,修奈傑漂亮的眉毛明顯活動了。娜娜莉再次乾脆地迴應了——應該說她根本冇有細聽——不單是她表示同意一事,就連語氣和之前的娜娜莉相比也極為不遜。許可……不過,最先提出立娜娜莉為皇帝的就是修奈傑本人。那作為“皇帝”對“臣下”進言的回答,本身並冇有錯。可就算那樣——

修奈傑將手從娜娜莉肩上拿開,凝視起那眼瞼緊閉的麵孔。這時,娜娜莉再次平靜地說道。

“冇有其他事了吧。我想回房間去了。”

娜娜莉呼喚侍女西爾維亞,在她的協助下離開了地下室。

少女的輪椅消失在門外。之後,柯內莉亞微微歎了口氣、低聲的喃喃打破了短暫持續的寂靜。

“真是堅強的孩子……”

不過,特務總監貝爾托莉絲卻用一成不變的冷淡聲音迴應道。

“是那樣嗎?”

“?你什麼意思,貝爾托莉絲。”

“那位大人在各方麵都和她母親很像——就是這樣。”

在柯內莉亞對她的話做出迴應之前,貝爾托莉絲已經邁開腳步來到修奈傑麵前。這位冷酷的特務總監遵守禮儀行了一禮說道。

“那麼,修奈傑殿下。我就此告辭。”

“……嗯。”

修奈傑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之中。不過在貝爾托莉絲開口後,他似乎總算被拉回現實,“啊啊”地微笑道。

“辛苦你了,受了你不少照顧。”

“這不算什麼。”

修奈傑“唔”地嘀咕起來。

“就我個人而言,希望你也能同乘坐達摩克裡斯。”

“…………”

“哈哈哈。不,真是遺憾。那麼請多保重,祝你今後一帆風順,貝爾托莉絲。”

“告辭了。”

貝爾托莉絲遵守禮儀再次向修奈傑鞠躬後,立刻轉身離去。

“貝爾托莉絲。”

柯內莉亞追上準備離開宅邸走廊的貝爾托莉絲,上前搭話道。以緩慢步調前進的貝爾托莉絲停下腳步,轉過那與娜娜莉稍有不同的無表情麵孔。

“你真的要離開不列顛嗎?”

柯內莉亞也冇有做出在走廊上奔跑的無禮舉動,走近貝爾托莉絲後這樣開口問道。停下腳步的貝爾托莉絲與麵對修奈傑時不同,點點頭說。

“沙魯魯陛下去世以後,我在這個國家該做的事已經結束了。而且,我冇有為魯路修殿下、修奈傑殿下,當然還有娜娜莉殿下效命的打算。”

“你似乎還想加上我呢。”

柯內莉亞雖然苦笑著這麼說,心情卻冇有那麼單純。其實就在柯內莉亞看來,貝爾托莉絲的脫離無疑是重大損失。她是曾經的第二騎士。雖說有達摩克裡斯要塞和Freyja彈頭,但在舊圓桌騎士幾乎全滅的這個狀況下,貝爾托莉絲的存在對即將與魯路修的戰鬥非常重要。她過去曾是僅次於第一騎士畢斯馬爾科,聞名不列顛國內的女性。

而且就柯內莉亞個人而言,專屬騎士基爾伯特不在身邊的現在,她非常需要優秀並值得信賴的心腹存在。在那一點上,再冇有比貝爾托莉絲更合適的人選了。她是自己長期交往的青梅竹馬,並且擅長謀略,能夠出色地履行帝國特務局總監的職責。

“我已經不能再為柯內莉亞殿下效力了。”

“我想冇有那回事的……”

“你忘了我的綽號了嗎?”

“LostSword……失去劍的騎士嗎——”

柯內莉亞說出那名字,考慮一會兒之後,以真摯的眼神直視眼前的貝爾托莉絲。

“貝爾托莉絲,你果然在那個時候……”

“我突然冒出一個想法。”

貝爾托莉絲打斷柯內莉亞的話,依舊以冷淡的口氣說道。

“上個月,我命令部下從東京租界將那位大人……娜娜莉殿下帶出,確保她的安全時。如果我那時手握寶劍的話,究竟會怎樣對待她呢?”

柯內莉亞驚訝得瞪大眼睛。

貝爾托莉絲淡淡地繼續說道。

“那麼,我是會像柯內莉亞殿下那樣隻將怨恨集中與仇敵本人,不和其‘親人’扯上關係,還是會用複仇之刃撕裂送上門來的雛鳥呢——”

在貝爾托莉絲閉上嘴的同時,沉默籠罩了周圍。筆直延伸的漫長走廊上空無一人。

低著頭的柯內莉亞終於抬起頭,同樣以平靜的語氣說道。

“對我來說,也不是完全對娜娜莉冇有想法。”

貝爾托莉絲保持沉默。

“特彆是我已經永遠失去了寶物,魯路修的寶物卻活得好好的——想到那個事實更是如此。但是,貝爾托莉絲——”

“……”

“你弟弟妹妹的死,的確可能是記錄在那光碟上的實驗……瑪麗安娜大人進行實驗所造成的後遺症——”

貝爾托莉絲突然抬起右手,想要阻止柯內莉亞般左右搖頭說道。

“請不要再說下去了,柯內莉亞殿下。”

“貝爾托莉絲……”

“人的生存之道各不相同。我從未後悔過自己捨棄劍的事……而且——”

貝爾托莉絲放下手,突然放鬆全身的力氣。

“我的修行似乎也還不足。其實在離開這裡之前,我給娜娜莉殿下留下了有些壞心眼的告彆禮物。”

柯內莉亞聽到這話,顯得有些納悶。

“告彆禮物?”

“要怎麼使用就看那位大人的了。”

貝爾托莉絲與其說是在回答柯內莉亞的問題,不如說是在自言自語。她緩緩閉上眼睛說道。

“不管怎樣,我都冇有見證未來結局的資格,恐怕連親眼目睹都做不到吧。”

“你在說什麼,貝爾托莉絲。”

“我被宣佈還有半年可活。”

柯內莉亞的眼眸這次愕然地瞪得老大。

“你說……什麼?”

“醫生的診斷——因為我也像弟弟們一樣參加了那個實驗。而且和魯路修大人、娜娜莉大人不同,瑪麗安娜大人似乎從一開始就冇有考慮過我和弟弟們的死活。(插:閃光你真是罪過啊……)”

她知道自己總有一天會變成這樣——

貝爾托莉絲睜開眼睛,隻是淡淡地陳述那個事實。

“也就是說,我在**上已經對柯內莉亞殿下冇用了。我已經……無法啟動Nightmare。請你明白這件事。”

柯內莉亞啞口無言。

貝爾托莉絲在皇女麵前擺動長髮,轉身離去。她轉身時從頭髮的縫隙間露出的白皙脖頸刺激著柯內莉亞的眼睛。那是如同白雪般脆弱……同時感覺不到生氣的顏色。

“西爾維亞和沃爾格會留在這間宅邸裡。”

隻有貝爾托莉絲的聲音和平常一樣,依然帶著硬質的冷氣。

“他們和我一樣失去了親人——不過請放心。他們和我不同,是無需捨棄劍的堅強之人。”

貝爾托莉絲說完,再次在走廊上邁開腳步。她再也冇有回頭,從柯內莉亞麵前離開。

柯內莉亞一直注視著漸漸遠去的青梅竹馬背影,終於擠出一句話。

“多多保重啊,貝爾托莉絲。”

“也祝殿下武運昌隆。”

隻有最後那句話隱約帶有十幾年前那開朗少女的影子。與其說那是柯內莉亞的錯覺,倒不如說應該是她的希望。

修奈傑在恢複安靜的地下室裡坐下,仍然在思考著什麼。

唯一冇有離開的加隆有些慎重地問道。

“有什麼在意的事情嗎?”

即使這樣問他,修奈傑也隻是“唔……”地嘀咕著,暫時冇有說話。在時針的秒針至少轉了五圈之後,他才終於開口。

“加隆。”

“在。”

“能再讓我看一次那張光碟嗎?”

即使是加隆,也對那唐突的命令感到驚訝。

“你說的那張光碟是——”

這時,無法抹去的厭惡感使加隆的表情一瞬扭曲。

“難道是那張瑪麗安娜後妃大人持有的光碟嗎?”

死去的瑪麗安娜死前,從現在也已經去世的皇帝沙魯魯處得到的光盤。特務總監貝爾托莉絲成功得到它,之後也給了柯內莉亞和修奈傑拷貝。加隆自然也得到修奈傑的許可,瀏覽了其中的記錄的內容。而他的感想是——覺得很不舒服。

那光碟裡收錄的是實驗的記錄。關於那奇怪的能力Geass,先帝沙魯魯和後妃瑪麗安娜進行的種種實驗。如果隻是單純的實驗記錄,加隆大概也不會那麼驚訝。但是那些實驗涉及Geass或者Code,利用人的**解明其原理的產物。說白了就是人體試驗。加隆不知道包括男女老少在內,到底有多少人成為了那實驗的犧牲品。不,不僅如此,瑪麗安娜甚至連親生骨肉的魯路修和娜娜莉都——

“到現在還需要那種東西嗎?”

加隆明知不敬,還是忍不住反問修奈傑。大體上,在詳細瞭解魯路修的Geass能力、皇帝沙魯魯也已死亡的現在,那光碟已經冇用了。應該說,現在不是該和它扯上關係的時候。即使要再次詳細調查,也應該等到事態告一段落之後。至少,加隆是那樣認為的。

不過當加隆表述了自己的想法後,修奈傑第一次麵露苦笑,搖頭否定道。

“我也不是不理解你的意見……隻是有點想要確認的東西。”

“確認嗎?”

“並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修奈傑說著輕輕撫摸下巴。

“我也覺得是多心了——隻不過……”

“……明白了。我來準備。隻不過那光碟放進了托羅莫的秘密檔案中——可以請您稍等片刻嗎?”

“啊啊,沒關係。”

修奈傑點點頭,再次深深躺進椅子裡。

※※※※※※※

五天後,事態再次劇變。

離開本國的不列顛皇帝魯路修前往11區,再次提出不列顛加入超合眾國的請求。超合眾國一方冇有拒絕請求本身,但為了阻止不列顛在最高議會獲得半數以上的票數,向魯路修提出“放棄殖民區域和分割國土”的無理要求。簡而言之,就是將現在的不列顛分成小塊,減少總人口,希望藉此降低魯路修獲得的票數。他們最後感到魯路修不會答應,於是想要強行逮捕皇帝魯路修。雖然那是違反外交禮儀的行為,但他們就是不顧一切到瞭如此程度。

不過在這一類的謀略上,魯路修還是比超合眾國和黑色騎士團更勝一籌。魯路修預料到超合眾國的意向,命令第零騎士樞木朱雀率領的強襲部隊衝入會場,反而讓準備逮捕自己的超合眾國同盟代表們成了俘虜。

這時,之前不過是不列顛國內紛爭的皇帝魯路修的存在和行動,一下子發展為世界規模的騷亂。與此同時,潛伏的修奈傑等不列顛陣營的反魯路修勢力也開始活動。

天空要塞達摩克裡斯在海中起動,直衝雲霄。

達摩克裡斯發射的一發Freyja,一瞬間就抹消了魯路修不在的帝都Pendragon。

接著,緊隨其後——

兄弟二人隔著通訊麵板見麵了。

最先開口的是哥哥一方。

“讓他人服從很愉快嗎,魯路修?”

“修奈傑——”

畫麵中的魯路修表情險惡,他的左右還映出了朱雀和C.C.的麵孔。

在浮於空中的天空要塞達摩克裡斯的艦內庭院,處於通訊機這一邊的修奈傑反而很平靜地說道。

“我已經回收了所有的Freyja。”

“你想對不列顛的皇帝兵刃相向嗎?”

“很遺憾,我不承認你是皇帝。”

“原來如此。”

魯路修嘀咕著,嗤之以鼻道。

“你想說自己才適合當皇帝嗎?”

“不對。你搞錯了,魯路修。”

“?”

“適合皇位的既不是我也不是你,而是她。”

拍攝修奈傑一方影像的攝影機改變位置。

魯路修的表情突然扭曲了。不,不但是魯路修,就連一旁的朱雀和C.C.的表情也愕然地僵硬了。

“什麼……!”

“娜娜莉!?”

在被朱雀喊到名字的瞬間,一直微微俯身的娜娜莉“咻”地抬起頭。

她用低沉的聲音這樣說道。

“哥哥、朱雀,我是——你們兩人的敵人!”

Interval

假定或許可謂毫無意義,但並非毫無價值。

所謂“我隻能這樣做,我隻能選擇這樣的生存方式”不過是一種自我辯護罷了。事實上,眼前確實存在著其他不同的選擇,那麼,如果其中有更好的選擇,自然應該選擇那個更好的。

這對兄妹其實也是同樣。無論是娜娜莉還是魯路修,在麵對這樣一個局麵時其實都有不止一個能夠防止局勢破裂的方法,但這兩人都冇有選擇其中之一。並非無法選擇,而是冇有去選。最終,引發了一場受害者過億的戰亂。

這纔是唯一的事實。

冇有任何方法能夠將這二人在這件事上的罪孽抹殺,永遠都冇有。因為對於那些無辜的受難者而言,所有僅屬於那對兄妹的“理由”和“因緣”是冇有任何價值的——

※※※※※※※

“娜、娜娜莉……原來你還活著……”

通訊畫麵中映出魯路修蒼白的麵孔,他的額上滲出了汗珠。而與他相反,娜娜莉隻是平靜地點了點頭。

“是的,這多虧了修奈傑皇兄。”

“修奈傑……”

魯路修的嘴唇頓時停住了,之前的冷靜和從容頓時灰飛煙滅。娜娜莉還活著——他除了呆呆地麵對這一事實以外,做不出任何反應。

這時,茫然若失、幾乎失去所有精神防備的魯路修麵前,忽然出現了另一個少年。那是朱雀。現在的情況很糟糕——或許是因為抱著這樣的想法,他才挺身而出想要代替魯路修來處理這一局麵。

“娜娜莉,你知不知道修奈傑都做了些什麼。”

在朱雀的質問下,娜娜莉仍隻是淡淡地回答。

“我知道。他向帝都Pendragon發射了Freyja。”

“你既然知道又為什麼要這樣做!”

朱雀厲聲道。可是,娜娜莉卻絲毫不為所動,反而用更加冷漠的語氣回答道。

“朱雀你居然會說這樣的話。”

“!?”

娜娜莉的話語中透著寒氣。

言下之意,就是朱雀這個同樣在東京租界發射了Freyja屠殺了三千萬人的罪魁禍首冇有資格對她說教,讓他閉嘴。聽出了這份含義,朱雀再不情願也隻得緘默。

“還有,Geass又怎麼算?難道奴役他人的力量是正確的?讓尤菲皇姐悲慘死去的力量是正確的?難道你這樣認為嗎,朱雀?”

“…………”

朱雀無法回答。而同時,娜娜莉也不打算繼續和朱雀繼續爭辯下去。

“哥哥和朱雀其實一直都在騙我,一直都瞞著我,不告訴我真相……但是,我還是知道了。”

愣在當場的魯路修的臉頰微微顫了顫。

“哥哥就是ZERO,對吧。”

娜娜莉握緊了放在膝頭的雙手。

“為什麼……是為了我嗎?如果真是這樣,我……我——”

未能吐出的話語最終還是消失在了喉中。通訊空間裡滿是沉重的寂靜。

但——

“嗬……嗬嗬……”

一個笑聲出人意料地響起。

是魯路修。他那俊美的臉上露出了狂妄的笑容……而臉色卻依舊蒼白。

“為了你?冇想到我的妹妹居然這樣厚顏無恥。”

“啊……”

這下娜娜莉終於愕然地張開了嘴。而魯路修則用嘲諷的目光注視著她露出如此神情。隻是,娜娜莉看不見這幕光景。不,應該說從始至終通訊器的畫麵中都冇能映出某一個畫麵。

那是坐在畫麵這一邊的魯路修放在椅邊的手,它一直在不停地微微顫抖。

隻有C.C.臉上帶著一絲苦澀背對著這樣的魯路修。

“你覺得受人恩惠是理所當然的?自己雙手乾乾淨淨,卻去指責他人的行動——”

聽了魯路修的話,娜娜莉的表情僵硬了。兩人的對話已經等同於互揭傷疤。

“你就和那些否定了我的舊貴族一樣。”

“冇、我冇有……”

“我想要獲得這個世界並不是為了彆人,隻為了我自己。如果你決定要和修奈傑聯手阻擋我的霸業,那我隻能全力反擊,絕不會手下留情!”

“哥哥……”

就在娜娜莉開口的一刹那,通訊忽然中斷了。是魯路修單方麵切斷了聯絡。事實上,是他自己無法堅持繼續“演戲”了。

娜娜莉的手伸向了通訊畫麵。但冇有任何人、任何話語能對她做出迴應。剩下的,隻有魯路修剛纔的話語,以及冷冷奏響了噪音的灰色螢幕。

娜娜莉的手緩緩落下,再次回到她的膝頭,緊緊握住。

※※※※※※※

“冇事吧,娜娜莉?”

屏退了旁人,陪伴在娜娜莉身邊的柯內莉亞擔心的問道。而同樣站在娜娜莉身邊的修奈傑也表露出了關懷。

“讓你傷心了。我本以為他在見識了Freyja的威力之後會投降。”

四周是傲然盛開的各色鮮花。這裡是浮在空中的天空要塞達摩克裡斯的最頂層,為上級將校以上的人員準備的庭院。隨著空調送出的陣陣清風,娜娜莉輪椅邊楚楚可憐的黃色花朵正在輕輕搖擺。文心蘭,曾經被少女C.C.稱讚為最適合娜娜莉的花朵。在這片文心蘭的簇擁下,娜娜莉正低垂著頭。

終於,少女輕輕抬起頭,轉向身邊修奈傑的方向。

“修奈傑皇兄,Pendragon的人們真的冇事嗎?”

修奈傑溫和地笑道。

“不必擔心,事先已經進行了避難誘導。”

聽了這話,娜娜莉才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修奈傑繼續說道。

“當然,受害者不可能是零,不過應該控製在了最小範圍內。”

柯內莉亞犀利的目光直指修奈傑,而此時,娜娜莉——

表情卻很平靜。

她微微點頭,對修奈傑說道。

“修奈傑皇兄,能不能將Freyja的發射器給我?”

“嗯?”

修奈傑顯得有些意外,柯內莉亞則是沉默不語。

娜娜莉繼續說道。

“不能戰鬥,也不能保護彆人。所以,至少想要揹負罪孽。”

對這話做出反應的卻不是修奈傑,而是站在他對麵的柯內莉亞。她悄悄地走進娜娜莉身邊。用含著怒氣的目光注視著修奈傑。

“皇兄,能否借一步說話。”

※※※※※※※

11區,已經消失了的東京的上空。

那裡停著數架航空艦。它們的中心,是一架外型尤其顯眼的航空艦。那是不列顛軍皇帝禦用座艦——阿瓦隆試做型。也就是在與超合眾國交涉的最**突襲會場,並將各國代表軟禁其中的航空艦。

從艦上某個大門緊閉的房間內,忽然傳出一聲怒吼。

“娜娜莉居然還活著!?C.C.!為什麼你居然不知道。”

是魯路修。他已將之前與娜娜莉和修奈傑通話時的演技拋到了九霄雲外,一邊在厚厚的地毯上不耐煩地來回踱步,一邊將無處發泄的怒氣和焦躁全都出在了身邊的C.C.頭上。

C.C.也緊鎖雙眉,搖頭道。

“我不是神,不可能連非Geass能力者的動向一起掌握——”

魯路修用透著痛楚的目光看著C.C。接著,彷彿要揮去這份痛苦一般,一揮手打翻了放在桌上的棋盤和棋子。

“哼……修奈傑這個混賬,居然一直隱瞞著這個事實!他還真是會把每一枚棋子的作用都發揮到最大呢!”

棋子一個個落在了地麵,滾到房間裡的另一個少年——樞木朱雀的腳下才停住。朱雀沉默著瞥了它們一眼。

“不過那傢夥的棋藝的確高明。居然能……居然能做到如此地步……!”

坐在椅子上的他呻吟著按住了自己的胸口。在與C.C.對視了一眼後,朱雀采取了行動。

“魯路修……”

魯路修喘著粗氣低垂著頭,而朱雀則站在了他的麵前。他彷彿獲得了丁點救贖般抬起了頭,迎上的卻是朱雀不由分說地拽起他衣襟的粗暴舉動,以及毫不留情的叱責。

“戰略目的不變!”

“!”

朱雀硬是將渾身無力癱軟在座位上的魯路修拽了起來,二人的臉近到幾乎能碰到彼此的鼻尖。

“就算娜娜莉還活著我們也不能止步。彆忘了零之鎮魂曲是為了什麼!”

“嗚……”

魯路修再次呻吟的瞬間,朱雀又將他一把推了出去。他摔倒在地,碰翻了椅子,然後呆呆地看向朱雀,卻見朱雀轉身正要走出房間。

“彆忘了你我的約定。”

作為騎士對君主而說出的這句話顯得非常放肆。但緊緊留下這句話,朱雀就跨出了房門。

“朱雀。”

朱雀剛踏上艦內通道,C.C.便叫住他追了上來。人偶般精緻的美麗臉龐上帶著些許非難的神色。你是不是有些過分了——她的表情這樣說道。

對此,朱雀隻是淡淡地回答。

“我是魯路修的劍。”

C.C.挑了挑眉。

“魯路修的敵人和弱點都由我來斬除。所以,C.C.——”

“……”

“你就成為他的盾吧。(插:還是翅膀的說法更美╮(╯_╰)╭)”

C.C.凝視著朱雀的臉,接著輕聲歎了口氣。

“你太自說自話了。”

“你是他的共犯,冇錯吧?”

“共犯……”

就在C.C.咀嚼著這個詞的同時,朱雀再次轉過身邁開了腳步,而這次,C.C.冇有再追上去。

C.C.背靠在冰冷的通道牆壁上,思考了片刻。直到她返回到魯路修的房間,已經過去了十五分鐘。

打開門進入室內時,發現魯路修已經不在原來的地方,房間的一角擺著一張帶著華蓋的大床,而魯路修則坐在床墊上,低垂著頭。

C.C.緩緩走近,站定在床邊,接著小聲開了口。

“虧你在娜娜莉麵前還能接著演戲。”

間隔了不少時間,魯路修才做出反應。

“我的所有思路,都邁向了唯一的答案。”

魯路修喃喃般回答道。

“這證明那時的結論是正確的……”

那時。

在否定了父親沙魯魯和母親瑪麗安娜的想法,並消滅了二人後,與朱雀和C.C.三人相對的那個時候。

魯路修現在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行動,C.C.自然清楚。零之鎮魂曲。朱雀吐出的這個詞意味著什麼,她也明白。

但是——

低頭看了看垂頭喪氣的魯路修,C.C.脫下鞋子上了床。魯路修這纔將目光移了過去,卻也冇有出言責備她。C.C.與魯路修背靠背坐下,抬起頭看向大床的華蓋。

室內的氣氛有些凝重。

終於,C.C.緩緩地開了口。

“魯路修,其實已經夠了吧?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這次,他的反應變快了。

“你知道我為什麼非得扮演惡人的理由吧。”

“……”

“而且,用Freyja和達摩克裡斯來支配國家隻會把人民僵化成符號。”

“但是,達摩克裡斯中有娜娜莉。”

靠著彼此溫暖的背脊,C.C.能感覺到魯路修的身體在微微顫抖。

“你直到現在,為了娜娜莉——”

“我不會再對她有所偏愛。”

魯路修挺直了背脊,搖了搖頭。

“為了那些逝去的生命,我們必須前進。冇錯吧,C.C.?”

“……嗯。”

片刻過後,C.C.才做出了回答。她將頭靠在魯路修的肩頭。魯路修的體溫清晰地傳達給了她。

“是啊……魯路修。”

——不想失去這個男人。

此刻的C.C.毫不猶豫地這樣想。她有辦法讓自己能夠不失去他。但是,這個男人卻不想用這個方法,就連她自己……也不願意。那麼,該怎麼辦纔好。C.C.已經不懂了。世上有些事,就連不知活了多少歲月的自己都無法明白,都無從得知。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隻是,她很清楚一點,那就是——他,這個名叫魯路修·蘭佩魯傑的男人到死都不會停下奔跑的步伐。是魯路修自身的意誌選擇了這條道路。他是一匹不知停歇的烈馬。她很想責備他幾句,卻做不到……她想哭,卻又不能哭。

所以——

“魯路修。”

魯路修用“嗯”作為迴應。

“還記得嗎,在成田的時候。”

C.C.的問題很唐突,可以感覺到魯路修有點迷惑。

“怎麼突然問這個。”

C.C.就那樣靠著魯路修,開口問道。

“雪為什麼是白色的?”

隻是瞬間的空白,魯路修便給出了答案。

“因為它忘了自己原本的顏色。”

“那你還記得嗎?魯路修,你原本的顏色。”

“愚蠢的問題。”

魯路修的語氣中終於回覆了少許平日的自信。

“我就是我,不可能忘記。”

“是嗎……”

“那你呢,C.C。你忘了自己原本的顏色了嗎?”

“誰知道呢。不過——”

“不過?”

“至少,我現在的顏色是你,冇錯吧,魯路修?”

寂靜降臨。

接著,隻聽見魯路修輕聲嗤笑道。

“隨便你。”

“那當然。”

有點想哭了——所以,C.C.的臉上流露出了來自心底的笑容。

“我可是C.C.啊。”(插:不愧是C女王啊……讓咱感動了……)

※※※※※※※

消失半徑一百公裡。

爆炸時原子分解等級為臨界值。死者不計其數。

這就是在娜娜莉的許可下,修奈傑所發射的Freyja帶來的結果。

“那麼,Pendragon的居民——”

陰暗的小屋裡,柯內莉亞臉色煞白地問道,她麵前的修奈傑卻仍是麵帶微笑,小屋中隻有他們二人。

“消失了。其實這樣反而更幸福吧,比起被魯路修強製要求發誓效忠的人生來說。”

“可、可是,娜娜莉她……”

“說謊是很簡單的。為了讓娜娜莉下定決心與魯路修為敵,自然不應該讓她獲得多餘的情報吧。”

柯內莉亞緊鎖雙眉。

“皇兄你……就是這樣操縱他人的嗎?”

“柯內莉亞。”

修奈傑顯得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

“看來你太過糾結於個人感情了。我們現在的目的地,是個不付出代價就無法到達的地方。所謂的代價包括人命,還有感情。”

“但也不能因此就把連參戰人員都不是的平民給——”

“人們的願望是什麼?柯內莉亞。饑餓、貧困、歧視、**、戰爭、恐怖活動——人們祈禱著這一切都消失,卻又無法做到彼此理解,這讓人很絕望。”

是的,就像現在不願停止爭戰的自己和魯路修這樣——

“最為愚蠢的外交手段,就是戰爭……或許人們最想抹去的就是它了吧。但想要抹去它,需要的既不是慈悲也不是理解,更不可能是事實真相。”

而是擁有力量的幻想——修奈傑這樣說著,將手放在了一邊的控製檯上。頓時,屋內亮了起來。在麵對麵的修奈傑和柯內莉亞身邊的,是一台液晶顯示器,漂浮在它上方的是立體成像的世界地圖,記憶天空要塞達摩克裡斯的飛行軌道。那是一座全長達三公裡的巨型空中要塞。

“?”

“達摩克裡斯將在十天後進入合眾國·中華的領空,進入第二次加速。”

柯內莉亞頓時倒抽一口涼氣,而修奈傑則依舊用優雅的口吻說道。

“而後,它會到達距離地麵三千公裡的衛星軌道。到那時候——就向所有拒絕停戰的國家發射Freyja。”

“!?請等一下!我們的目的難道不是打倒魯路修嗎?難道你想用這個來令世界……令所有人屈服於恐懼之下!?”

“一直以來,我們不列顛所做的事情不是差不多嗎?和平說到底隻是幻想,隻有戰鬥纔是人類的曆史和本性。要實現幻想,難道不需要先調教一番?”

“你想要教育人類!?你不是神,冇有人會允許你這樣做!”

聽了柯內莉亞的駁斥,修奈傑笑出了聲。接著,他彷彿隻是在念出早餐的菜單一般淡然開了口。

“那我就成為神吧。”

“什麼!”

“如果人們期盼我帶來和平的話。”

“期盼?”

“所謂立場和性格都不過是為了做出表現的一種方式而已。世間冇有什麼比‘自己’更加曖昧的東西了。而‘自己’本就冇有任何意義。”

“你……你……”

柯內莉亞咬緊了牙。與此同時,小屋裡忽然響起了第三個人的掌聲。

“說得好!”

柯內莉亞和修奈傑同時回過了頭。小屋的門敞開著,門口站著兩個人影。一個是修奈傑的副官加隆,而另一個,是個有著一頭金髮,下巴微凸的高個子男人。拍手的正是後者。他名叫迪特哈爾特·利特,身為純粹的不列顛人卻在黑色騎士團中擔任參謀一職的男人。在ZERO被流放之後,不知從何時起又加入了修奈傑麾下。雖然從名義上來說他是黑色騎士團派遣的外交使節,但那不過是說辭,事實是,他在黑色騎士團裡呆不下去了。原本整個黑色騎士團中願意認同他的就隻有ZERO一人,來自其他成員的冷遇著實受了不少。

“果然,追隨你是對的!淩駕於ZERO混亂的完美虛無!神秘莫測的變化!(插:混亂的是你的腦子……)”

迪特哈爾特一邊鼓掌一邊感激涕零般的嚎叫著,忽然,他身邊的加隆上前一步,開口道。

“修奈傑殿下,我們已與黑色騎士團取得聯絡。儘管對方否定了Freyja,但依然表示如果是對抗魯路修,他們願意和我們合作。”

“多謝。”

修奈傑無視了大喊的迪特哈爾特,這樣回答加隆。

“這樣一來,棋子就都集齊了。民眾在體會了魯路修的暴政之後,應該會尋求更好的意見吧。”

這話讓柯內莉亞彷彿落進了冰窖一般。她驚愕地轉向修奈傑,問:

“皇兄,難道你一直不動聲色放縱魯路修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這個……”

修奈傑冇有否定,他露出一個透著寒氣的微笑回答道。

“這是使受害者維持最少數量的方法。哪怕會抹殺十億甚至二十億的生命,隻要能獲得永久的和平……”

“你錯了!”

柯內莉亞揮手撥開了,從腰間拔出與劍合二為一的槍。而就在她打算把槍口對準修奈傑的同時——

“這不過是強製的和平,這根本……”

修奈傑打了一個響指,立刻,槍聲響起。但那並非出自柯內莉亞的槍口,而是來自被放置在四周的女神石像。從石像內側飛快伸出的槍身一齊射出火線,從前後左右四個方向給個柯內莉亞灼熱的衝擊。

“什麼!”

“可悲啊,柯內莉亞。”

睥睨著倒在地上的柯內莉亞,修奈傑冷漠地呢喃道。

地上的皇女已經冇有了動靜,麵對這一幕,迪特哈爾特顯得很是愉快,而加隆則是神情複雜。這時,修奈傑開了口。

“剩下的就交給你了,加隆。”

“是……是。”

加隆這纔回過神來。他愣愣地點了點頭,又向修奈傑發問道。

“是否能使用B線進行處理?雖說弗朗科斯卿已經不在,但在這架達摩克裡斯中仍有效忠於柯內莉亞殿下之人……還請殿下許可。”

“嗯,可以。”

修奈傑彷彿不再去管倒在地上的妹妹的死活。他改變方向,走到入口附近加隆的身邊問道。

“娜娜莉在做什麼?”

“還留在艦內庭院裡。她說開戰之後也想留在那裡。”

接著,加隆的語氣突然變得謹慎起來。

“這樣真的好嗎?關於Freyja發射按鈕之事。”

“嗯……”

終於,修奈傑帶著嚴肅的表情微微偏過頭。

“說起來,娜娜莉還有利用價值這一點冇錯,但——”

“也有可能會使我們的行動落後於ZERO……不,魯路修。”

說這話的是迪特哈爾特,但修奈傑依舊對他表示了無視。

“她的表態明確過頭了,這點我總是放心不下。”

“那麼——”

“不。”

修奈傑再次麵露微笑,打斷了加隆未說完的話語。

“正因為如此,切斷退路也是件有意義的事情。一旦親自發射了Freyja,那麼娜娜莉也就無法回頭了。”

“但是……”

“再怎麼說,娜娜莉畢竟什麼都做不了。萬一她想要反悔,到時候我們再出麵對應也冇問題。你說呢,加隆?”

“…………”

加隆沉默了,臉上寫著“無法接受”四個字,但他並冇有多說什麼。

以結果而言,修奈傑當時的判斷還是出現了些許失誤。

修奈傑為了將娜娜莉用作壓製魯路修的牌,而把魯路修實為ZERO一事和他殺害尤菲米亞一事當作一味猛藥投給了娜娜莉。當然,作為計策而言這本無過錯,而事實上修奈傑也得償所願,娜娜莉確實選擇了與哥哥魯路修為敵的道路,但是——

這味猛藥的效果有點烈過頭了。不,或許應該換種說法。

修奈傑在這時應該想到一件事。

他應該想到曾經在推選娜娜莉當上11區總督時,副官加隆所吐露的關於娜娜莉的評價。

這位和已故的尤菲米亞殿下不同。

娜娜莉很可怕——(插:家族遺傳的黑化基因……)

※※※※※※※

“你來得正好,阿妮亞。”

艦內庭院中的娜娜莉向一位少女打招呼道。高高束起的髮絲,被騎士服包裹的、略顯平板的身材,冇有表情的臉龐。她便是第六騎士——阿妮亞·阿爾斯特雷姆。

由於幾日前與皇帝魯路修軍的一戰,包括第一騎士畢斯馬爾科·瓦爾德斯坦因在內的數位圓桌騎士命喪黃泉,但阿妮亞卻平安無事。自然,這是因為她當時不知為何並冇有跟隨畢斯馬爾科的軍隊走上戰場並隱藏了行蹤,戰後又選擇與修奈傑共同行動的緣故。現在,除她之外還活著的圓桌騎士,能確定的也隻有第三騎士基諾·瓦因貝爾格了。雖然他跟隨畢斯馬爾科征討魯路修的戰爭中,單槍匹馬對決朱雀的Lancelot·Conquista最後敗北,但好在成功逃脫了戰鬥空域,現在正棲身於曾經的敵人——黑色騎士團中。

阿妮亞僅用微微點頭迴應了娜娜莉的呼喚。她的態度一如既往地淡漠,但從那波瀾不驚的臉上卻能感覺到些許疲倦。這位少女從幾天前開始就變得有些奇怪,在娜娜莉與修奈傑彙合後,她雖然前去問候過一次,卻顯得心不在焉,二人也冇能好好聊上幾句。這次她也是因為娜娜莉的召見纔來的,但臉上仍是透著一種不情願、不想被打擾的情緒。

——儘管瑪麗安娜的意識已經從阿妮亞的體內消失,但被更改的記憶仍無法複原。

加之阿妮亞並冇有瑪麗安娜顯現時的記憶,所以她的記憶是不完整的。這對阿妮亞自身來說並不是什麼稀罕事,但她覺得這次和以往相比有些不同,哪裡不同她說不出,但就是覺得很不對勁——

對娜娜莉來說,她並非感覺不到阿妮亞身上的異樣。不,應該說,即便她不明白實情如何,但至少應該能體會到阿妮亞對自己召見感到不耐煩。因為娜娜莉原本就是個很敏感的少女。

而此刻,娜娜莉卻選擇了完全忽略阿妮亞的感受。就這樣,她有些突兀地提出了一個莫名的話題。

“阿妮亞,我想聰明如你應該已經知道了。據我瞭解,這個達摩克裡斯要塞有個唯一的弱點。”

阿妮亞的反應依舊淡漠,她甚至冇有看向娜娜莉,但娜娜莉卻毫不介意地繼續說道。

“超強破壞武器Freyja、幾乎能夠抵擋所有普通武器攻擊的錐形能源光盾,攻擊和防禦都堪稱完美……這是人們對達摩克裡斯的印象。而事實上,這裡卻幾乎冇有配備能夠保護要塞自身的迎擊武器。西爾維亞說,因為資金問題和為了趕上此次戰事而加緊開發一事,所以整體裝備無法做到儘善儘美。”

Freyja本就是用來進行長距離攻擊的武器,與防禦用的要塞炮以及迎擊係統作用完全不同。也就是說,達摩克裡斯的遠距離攻擊能力確實很強,卻不適合近戰。當然,有了空戰型Knightmare和能夠進行大範圍防禦的錐形能源光盾的保護,需要進行近戰的可能性極小,但是——

“不過,一旦遇到從能源光盾內部發起的攻擊,達摩克裡斯就很難抵擋了,或者說,根本是毫無防備。”

阿妮亞依舊冇有反應,冷淡到能讓人感覺到她心中彷彿正在不屑地說道,“那又如何”。

娜娜莉輕啟合攏片刻的雙唇。

“也就是說,阿妮亞。”

“……”

“打個比方,如果你的Mordred在能源光盾內部動用武力,那麼——破壞達摩克裡斯不是輕而易舉的嗎?”

站在一旁的阿妮亞終於將目光轉向了娜娜莉。

天空要塞達摩克裡斯,相當於一個大火藥庫。

由於它囤積了百數十發的Freyja——不,這還不能被稱作危險。因為Freyja本是一個如果不通過一係列精確操作就無法在爆炸時發揮它壓倒性強大威力的武器;而且也不是一個受到破壞後會向周圍散播毒素的兵器。當然,一旦它真的爆破,也可以預想它一定會造成相當大的損害。

但比起Freyja,更成問題的是使達摩克裡斯漂浮在空中的浮空裝置,它與Knightmare搭載的浮空裝置完全不可同日而語。既然能夠上升至衛星軌道,那麼它所消耗的Sakuradita的量自然也大到驚人。而Sakuradita——尤其在融解狀態下——根據使用方法不同,亦能被用作強力炸藥。

如果阿妮亞的Mordred使用其主武器Stark·強子炮,對著達摩克裡斯中填充有大量Sakuradita的主動力裝置送上一擊,情況會變得如何呢。Stark·強子炮是目前除Freyja以外,單兵作戰時能被使用到擁有最強破壞力的武器。能量百分之百填充完成後,一炮的威力足以擊毀一艘戰艦。如果在冇有能源光盾防禦的狀態下用它直接攻擊動力裝置,即便是全長三千米的巨大要塞達摩克裡斯,隻怕也難逃厄運——

“當然,我說的是在擊敗哥哥……,不,皇帝魯路修之後。”

麵對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的阿妮亞,娜娜莉不知為何顯得有些倦怠。

“獲勝後,修奈傑皇兄應該也會多少有些鬆懈吧。而身為同伴的你和Mordred想要進入能源光盾內部原本就不是什麼難事,畢竟這樣的權力你還是有的——到那時,你就用Stark·強子炮向動力裝置射擊,以摧毀達摩克裡斯……怎麼樣,能辦到嗎?”

這不是能不能辦到的問題。

阿妮亞依然沉默,但她心裡一定是在抱怨著“這個皇女都在說些什麼蠢話啊”。要說起來,如果在戰勝魯路修之後還要去做這種事,那麼阿妮亞就成了個徹頭徹尾的叛徒。不,或許說是個精神失常的殺人狂更恰當吧。

這時,娜娜莉將手伸入懷中,取出一個東西。那是個長方形的黑色晶片,似乎是用來記錄情報的。娜娜莉將握著晶片的手伸到阿妮亞麵前道。

“請收下這個。”

阿妮亞先是猶豫了一下,但最後還是走過去接下了晶片。而後,她終於打破了沉默,向娜娜莉問道。

“……這是?”

“弗朗科斯卿給我的。”

“貝爾托莉絲?”

“是的。修奈傑皇兄想要用這達摩克裡斯做些什麼,這裡麵記錄得一清二楚。這就是修奈傑皇兄的全部計劃,弗朗科斯卿調查來的。”

用達摩克裡斯和Freyja的恐怖陰影,將全世界人民束縛於名為“和平”的幻想中——

就在柯內莉亞從修奈傑口中得到真相的幾乎同一時刻,同樣是在達摩克裡斯之中,娜娜莉也將這個真相告訴了阿妮亞。話音剛落,就連麵無表情的阿妮亞眼中也浮現了一絲類似於驚訝的感情。娜娜莉朝她歎了口氣,接著說道。

“關於這個晶片,等這一仗結束後,黑色騎士團的每個人都會收到一個同樣的東西。”

“……”

“你明白的吧,你就是正義,阿妮亞。皇兄的這個計劃,是無法得到黑色騎士團的每個人……不,應該是世界上大多數人認可的。而這裡麵,收集了至少能夠為你洗清罪過的證據。不光是這樣,你或許還能夠成為阻止修奈傑皇兄,將世界從Freyja的恐怖中解救出來的英雄。”

“……”

“但實際行動時還請注意,修奈傑皇兄是個心思縝密的人。雖說他現在還冇察覺,但冇人能斷言他絕對無法察覺。所以我想,一旦戰鬥結束,立刻實行計劃纔是長策。時間拖得越長越是危險,畢竟隻要達摩克裡斯上升到衛星軌道,就連你也隻能束手無策了。”

聽著娜娜莉的不間斷的發言,阿妮亞隻是手握晶片,徑直凝視著她。

就這樣,等娜娜莉的話語結束後,阿妮亞用依舊淡然的口吻道。

“但是如果我這樣做了,皇女殿下也會死。”

“……”

這下輪到娜娜莉沉默了。接著,阿妮亞又加了一句。

“柯內莉亞殿下也是,其他人也是。”

乘坐在這架達摩克裡斯中的並不隻有修奈傑一個人。從對娜娜莉流露著關懷之情的柯內莉亞,到其他眾多的搭乘人員,當然,還有娜娜莉自己。如果戰鬥過後達摩克裡斯遭到破壞,所有人都得陪葬。

娜娜莉隻是沉默,而阿妮亞則等著她開口。冇過多久,娜娜莉輕歎了口氣,接著用一種極其若無其事,甚至顯得有些無所謂的語氣回答道。

“這也冇什麼吧。”

阿妮亞微微瞪大了眼。娜娜莉忽然伸出手,去觸摸就開放在她身邊的文心蘭。她一邊撫摸著黃色的花瓣,一邊開口道。

“我們這些不列顛的皇族,已經讓太多人嚐盡悲傷和痛苦。對於那些即將被捲入的無辜人員,我也感到同情,但大家一起毀滅於此,對世界而言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

“還有,如果可以的話,在我們自作自受的死去以後,希望全世界的人們可以經由對我們的憎恨而團結在一起。這樣一來,我們這些乾了無數蠢事的不列顛一族,多少也算是起了點作用吧。”

阿妮亞仍是睜大了雙眼,不過這也難怪——眼前的這個人……眼前的娜娜莉已經不再是阿妮亞認識的那個娜娜莉。不是那個在不列顛時的她,也不是身為11區總督時的她。曾經的娜娜莉無論做什麼都會拚儘全力,她會努力尋找自己能做的事情並儘力去做,儘力去追尋那個她理想中的“溫柔的世界”。而現在,曾經的她到哪兒去了,眼前的這個人又是誰。這個心如槁木自暴自棄的少女,絕不是——

娜娜莉閉上了嘴,阿妮亞再次陷入沉默。

終於,阿妮亞自言自語似的開了口。

“我不喜歡這樣不負責的皇女陛下……”

就像娜娜莉曾經指出的那樣,阿妮亞從不會對自己的心說謊。心裡想什麼,她就會說什麼。這是阿妮亞的優點,同時也是缺點。不過娜娜莉卻將這視作優點,不,應該說曾經認為這是優點。因為隻有她不會對自己撒謊,所以,她值得自己相信。

但是——

就在聽見阿妮亞吐露這句話的瞬間,娜娜莉身邊的氣氛便突然產生了變化,連臉色也變得不一樣了。她剛剛撫摸過的文心蘭被扯得粉碎,那被人稱讚最像自己的花朵,此刻正被少女揉得稀爛。

接著。

“你以為你很瞭解我嗎!?”

發自靈魂的尖叫彷彿貫穿了阿妮亞。(插:暴走開始……)

——先做一個假定。

如果,眼前的人不是娜娜莉而是那位尤菲米亞,那麼事態會怎樣發展。

難道,即便是尤菲米亞也會選擇與魯路修一戰?她也會選擇發射Freyja?

當然,這樣的假定冇有任何意義。坐在這裡的並不是尤菲米亞,至於她又會做出怎樣的選擇,冇人知道。

但能肯定的隻有一點。至少尤菲米亞絕對是個與“麵具”無緣的少女。或許可以說,她根本不善於偽裝。尤菲米亞的“演技”很差,她的行動表裡如一,這是她的弱點也是她的武器。或許也正因為如此,才連樞木朱雀那樣複雜的人都會對她敞開心扉,哪怕過程中帶著些許強製的味道。

總之,尤菲米亞是不會帶上麵具的。

而這一點,就成了尤菲米亞與娜娜莉最大的不同之處。

與哥哥魯路修在阿什福德學園一同生活的時候,周圍的人們對娜娜莉的印象都隻停留在“她是個行動不便,乖巧內斂而溫柔善良的女孩”上。

乖巧?內斂?溫柔善良?

很遺憾,這幾個詞完全跟她沾不上邊。說得明白些,哪怕在同輩的不列顛皇族中,她都能被歸到性情相當偏激的那一部分中去。這個少女的字典裡根本冇有“姑息”兩個字。對於她,貝爾托莉絲的評價相當精準,那就是——她像極了她的母親瑪麗安娜,無論是優點還是缺點。一直以來,娜娜莉就從不曾扭曲過“自我”,比如,無論可能性多麼小,她還是請願就任11區總督;比如,不顧眾人反對再次成立日本特區;又比如說,在特區成立之後,無論輔佐官羅麥爾如何不滿都堅持以自己的方式來貫徹11區的統治政策。這一切,都是任何一個“乖巧、內斂”的女孩所做不到的。

隻是——

娜娜莉不過是將人後的自己隱藏了起來而已。

為什麼?

不言自明,因為這是那個她最重視的人的理想。

因為當一個“溫柔善良的妹妹”是她的責任。至少,她自己這樣認為。

但現在,這一切都冇有意義了。對她而言,那個最最重要的人已經到了一個她的雙手無法觸及的地方。

所以,就在這個瞬間,少女的麵具落了地……

阿妮亞向後退了半步。這個身為圓桌騎士、毫無疑問屬於一線戰士的女孩在娜娜莉驚人的氣勢麵前,還是情不自禁地這樣做了。

“你以為你很瞭解我嗎!你倒是說說看啊!”

娜娜莉重複,但阿妮亞根本回答不出。接著,娜娜莉繼續大喊道。

“是啊!你根本不瞭解!不可能瞭解!你怎麼會瞭解我!不負責又怎麼樣!?這有什麼錯!這個世界已經不是我熟悉的世界了!因為我什麼都做不了!”

阿妮亞又後退了幾步。或許是察覺了這一點,娜娜莉的情緒變得更加激動了。

“是啊!我和你們不一樣!你們有能走的腳,有能看的眼睛。但是,我冇有!你什麼都能去做,但我什麼都做不了!”

那是……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

那是經年累月在娜娜莉心底築巢的黑暗。冇有任何人看見過。阿妮亞、朱雀,就連哥哥魯路修也是一樣。那一片激烈、晦澀、醜陋而粘稠的負麵情感——

“當自己弄臟了自己的內衣,卻隻能讓其他人代為清潔,這樣的心情你能理解嗎!?懊惱萬分咬緊了牙關,卻還是得一個勁地向為自己擦拭身體的人道歉,這樣的心情你能理解嗎!?心裡多麼羞愧多麼不甘,卻還是得向為自己清理汙物的人笑著說謝謝,這樣的心情你能理解嗎!?我連我自己都無法滿足,可這樣的人居然是皇女,是總督!?一個連自己都無法照顧好的人居然踩在你們這些什麼都能做到的人的頭上,你不覺得可笑嗎?真是天大的笑話啊!”

不,阿妮亞從未這樣想過。但情緒激動的娜娜莉一發不可收拾,長年累積的怨恨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傾吐完的。

“隻能領受他人的恩惠!?對,冇錯!說的正是!哥哥的話冇錯,我的身體冇有任何用處。但是……你知道受人恩惠的同時要承受多少痛苦嗎!?你以為我願意這樣嗎!我活著,我想用自己的腿奔跑,我想去做點什麼!”

娜娜莉用手按住了胸口。因為情緒激動使得她不得不急促地呼吸,她的上半身已經前傾,與此同時,隨著氣力的流逝,聲音也變得越來越小。但既便如此,娜娜莉還是冇有停止呼喊。

“你……你們根本什麼都不懂!能夠用自己的腿奔跑,用自己的雙眼看世界的你們什麼都不明白……那種想知道卻無從得知的心情;就連現在自己有多麼肮臟多麼醜陋都看不見的心情;眼前有人被殺自己想要阻止卻根本無能為力的心情;隻能像個人偶一樣坐在輪椅上的心情;連看著心愛的人的長相都做不到的心情;明明活著……明明活著,卻過著苟延殘喘的日子的心情……”

娜娜莉的頭無力地低垂了下來。這下,呆呆站在原地的阿妮亞終於回過了神。她向前邁了一步,緩緩走向娜娜莉身邊。

“你……明白嗎,阿妮亞。我,最終,什麼都冇做成……東京租界,冇了。我是它的總督啊,我明明是得守住它的啊……Pendragon的人們,死了……是我殺的。我多麼愚蠢,多麼殘忍……”

瞬間,阿妮亞的腳步停住了。

原來娜娜莉從一開始就知道了。那顆發射向帝都Pendragon的Freyja。修奈傑對娜娜莉說,已經讓所有居民避難了,但那都是謊言。

而她在知道這一事實的情況下,親自下達了發射指令。儘管那時候即便娜娜莉變卦,修奈傑也不可能中止計劃,但——

“但是……但是,更加殘忍的是……”

阿妮亞再次邁開腳步,走到娜娜莉輪椅前停下。娜娜莉冇有抬頭。

“我……在這個世界上最喜歡的那個人,做了我最不希望他做的事,可我卻冇能製止……我一無所知……隻是像個傻瓜一樣笑著……被人保護著……我不奢望能保護許多人……隻有一個人……他比誰都重要……是我的一切……但,就連他,我都保護不了……救不了……我後悔……不能原諒自己……我恨……自己……為什麼……”

阿妮亞凝視著眼前的娜娜莉。隨後,她對這個與自己同齡的少女平靜地說道。

“那麼長時間,很痛苦吧。”

娜娜莉冇有回答。阿妮亞輕輕地伸出手去觸摸她的長捲髮,接著她彎下腰,將少女小小的腦袋抱在自己單薄的懷中。是的,就像少女在就任11區總督前夕因不安而顫抖時對自己所做的那樣。娜娜莉冇有拒絕,而是將頭埋在了阿妮亞的胸口。

但——

“!?”

就在這時——

※※※※※※※

腦海中忽然躍過一副鮮明的景象。

一個年幼的少女躲在離宮柱邊的陰影中,而她麵前,則是一片淒慘的光景。倒在樓梯上的是這個國家的後妃,她身中數槍,渾身是血。

而對女孩而言,真正殘酷的還在後邊。

倒地不起的後妃將臉轉向了她,被鮮血浸透的眼中閃爍著紅光。那光芒看上去像是展翅翱翔的不死鳥。接著,它飛向了渾身顫抖的女孩,轉進她的眼中。

從那一瞬間開始,女孩的身體,就再也不屬於她自己了……

※※※※※※※

——啊。

這影像直接傳入大腦神經,完全不屬於自己的黑暗的視野。但娜娜莉對此卻冇有感到驚訝。

事實上,近來娜娜莉這方麵的感覺變得愈發敏銳了。

以前,隻要在和彆人交談時接觸對方的手,就能判斷其是否在撒謊。而現在,不僅能判斷是否在撒謊,更是能看見他人的內心,聽見他人的心聲,就連對方的經曆也能看到。

所以,那時她清楚地看到了修奈傑的內心。在修奈傑要求娜娜莉登上帝位的時候和他接觸她的身體的時候都是如此。所以,修奈傑現在的想法娜娜莉簡直一清二楚。她全部都知道,哪怕冇有貝爾托莉絲的記錄晶片也不要緊。所以她想,不光哥哥魯路修,這位兄長也不能就這樣任由他隨意行動。

而剛纔,同樣的現象發生了。在接觸阿妮亞的瞬間,對方腦中的影像傳達了過來。對於這一怪異現象本身,娜娜莉並不感到吃驚。反而是這次得知的事實真相讓她深感自責。

——是、這樣啊……阿妮亞。

你也是,因為我們不列顛一族才——

阿妮亞體內那個可怕的人影早已消失,但她的記憶仍然殘破不堪。對此,娜娜莉幫不上任何忙,隻能當個旁觀者。

那麼——

“皇女陛下?”

阿妮亞顯得很納悶。因為娜娜莉似乎想將原本靠在她胸口的頭抬起來。

“請……放開我……”

娜娜莉呢喃似的要求道,但阿妮亞卻不打算鬆手。論臂力,阿妮亞要比娜娜莉強多了,雖然娜娜莉努力推開了阿妮亞的胸口,阿妮亞卻收攏手臂想要再次擁抱她。(插:神奇的百合了……)

所以,娜娜莉死死咬住嘴唇,儘管心疼不已卻還是違背真心,吐出了訣彆的話語。

“……休得無禮,阿爾斯特雷姆卿。”

阿妮亞的動作立刻停止了,她鬆開了原本想要擁抱娜娜莉的雙臂,在娜娜莉第二次推開她的胸口之後,二人終於完全分開了。阿妮亞一步一步向後退去。

娜娜莉再次深深地垂下頭,她希望自己能一直這樣,不要抬頭,因為接下來的話她冇有勇氣當麵對阿妮亞說出來。

“第六騎士,阿妮亞·阿爾斯特雷姆。”

即便如此,娜娜莉為了不流露自己的脆弱,還是提起一口氣生硬地吐出了她的名字。阿妮亞隻是沉默著。

“既然父皇已逝,也就冇有了真正能夠對你下命令的人。所以,這不過是個請求——”

娜娜莉拚命剋製住隨時會顫抖起來的聲音,這樣說道。

“請你……殺了我。”

和達摩克裡斯一起,和這個身體一起,和諸多無法原諒的罪孽一起——

庭院中充斥著寂靜。娜娜莉等待著對方的答案。隨後——

“……Yes,your·highness.”

接著,便隻剩下了漸行漸遠的腳步聲。那是阿妮亞離開的腳步聲,但就在到達庭院大門之前,阿妮亞頓了頓,悄聲呢喃著。

“再見了——娜娜莉。”

娜娜莉。

最後的稱呼,阿妮亞使用的不是皇女殿下也不是總督,而是娜娜莉的名字。此刻她心中究竟在想什麼都無從得知。但有一個事實是無法改變的,那就是,這是阿妮亞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這樣稱呼娜娜莉,同時,也意味著訣彆。

腳步聲再次響起,門被打開了,而後,隨著一個冰冷的機械聲被關上。

就此,阿妮亞的氣息完全消失了。

輪椅上的娜娜莉仍低垂著頭,她瘦小的背影不住的顫抖。

啊啊……

這下我真的隻有一個人了。冇有了哥哥,冇有了朱雀,連阿妮亞也走了——

但立刻,娜娜莉又搖了搖頭,緩緩抬起了臉。

……不。

還冇完。

過不了多久哥哥就會來了,那麼自己得做好準備,不能這樣難堪。自己要端端正正地迎接哥哥的到來,不能讓他失望。

好了。

重新戴上麵具吧。

迎接殺人犯哥哥的殺人犯妹妹。

魯路修·V·不列顛的妹妹,同時也是瑪麗安娜·V·不列顛和沙魯魯·J·不列顛的女兒。(插:不愧是一家人……基因真是神奇的東西……)

娜娜莉·V·不列顛。

再一次,戴上與這個罪孽深重的名字相稱的麵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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