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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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北辰做了一個夢。

夢裡成千上萬的機甲失去控製朝著星球地表砸去，伴隨著沉悶可怖的轟響，硝煙翻滾。

正是赤岩星一戰，這裡地如其名，幾乎三分之二的土地被紅沙覆蓋，風速達到了百公裡每小時。暴烈的風裹挾著紅沙肆虐，露出大片的紅岩，將天空也染成不祥的暗紅。

黎北辰從逃生艙中艱難爬出，眼前是模糊的血色，耳邊是呼嘯的狂風，她的機甲重明已經嚴重損毀能源耗儘，白金色的碎片散落一地。

風沙掠過臉頰刮出細小的傷口，黎北辰迎著風行進筋疲力儘，終是支撐不住跪趴在地上。

她的左臂一片血肉模糊，無法舉起抓握，饒是如此，黎北辰仍遠遠地伸出另一隻手，抓撓著滾燙的紅岩向前掙紮挪動。

在黎北辰的不遠處有另一架機甲，逃生艙同樣被彈出，裡麵的人生死未卜。

要到那裡去。

黎北辰也不知道為何有如此強烈的執念，隻是直覺告訴她，一切答案都在那隻封閉的逃生艙中。

到那裡去，到那裡去！

打開它！裡麵有你想見的人！！

腦海中的叫囂聲從清楚又變得模糊，不一會兒與數十人激烈的辯駁聲交織成一張巨大的網，此起彼伏，混雜無序，叮囑、哭泣、尖叫，鋪天蓋地朝她撲來。

或熟悉或陌生的臉在麵前閃回，卻彷彿白虹掠過，無影無蹤。

末了一聲熟悉的歎息飄進自己的耳朵，遠在天邊，卻又如驚雷般在耳邊炸起。

黎北辰驚醒了。

說驚醒並不確切，因為黎北辰依舊動彈不得。眼前是一片黑暗，她似乎感受不到周邊的事物，彷彿隻有一絲意識停留在這片虛無的黑暗中。

夢中那顆紅色的星球伴隨著腦海中喋喋不休的聲音徹底消失的無影無蹤。

很快黎北辰意識到，她應該是躺在治療艙裡。

赤岩一戰，慘烈至極，黎北辰率領第三軍團追擊獨立共和叛軍，卻遭遇意外，連她都到了被強行送進治療艙醫治。

作為中央聯盟政府的傳奇上將，黎北辰以侵略性極強的精神體聞名軍中，即便受到重創失去意識，以強悍的精神力也能保留一絲感知。

而不是現在這樣，無知無覺。

黎北辰收迴心緒，集中注意力，嘗試用精神力鏈接治療艙。

精神網順利鋪開，黎北辰迅速定位到治療艙的信號，發出指令。

一聲輕微的哢噠聲響起，鎖釦打開，一股無色氣體排出，治療艙開了。原本的寂靜被打破，儀器運轉時低沉的嗡鳴聲順著縫隙傳來。

黎北辰正準備起身，可腦中的精神體毫無征兆地突突跳了起來。

星際時代，隨著生物科技進步，每個人在出生前都會注射促進精神體發育的試劑，通過精神體使用精神力可以控製電子器械，鋪開精神網用意念交流。通過精神力深度鏈接的人甚至可以做到無精神網交流。

雖然人人都有精神體，但精神力的強弱就得看各人造化了。

星際戰場上，精神力強者得天下，強大的精神力可以直接入侵敵方機甲，真正做到不戰而屈人之兵。

黎北辰被髮癲的精神體折磨得眉頭緊皺，看來這次是真栽得不輕，精神體受了重創躺了治療艙也冇恢複完全。

平複半晌，黎北辰才得以從治療艙中爬出。

環顧四周，看內飾這是中央研究院的一間密閉實驗室，整間實驗室隻有一個治療艙放置在內間中央，一頂弧形玻璃隔開裡外間，除了她空無一人。

外間是操作記錄台和一些觀測設備，台上零散地有一些紙張。

原本應當是有專人負責看護，隻是現在不知道去了哪裡。

冇有人也是件好事，黎北辰全身浸泡在治療液中，此刻正□□。

即便有人黎北辰也並不覺得尷尬，命都快丟了，還在乎這些有點冇得做什麼。

黎北辰一向注重鍛鍊，身高腿長，常年行軍，身上覆著一層肌肉並不顯得瘦弱，反而靈巧有力。又因職位身份問題，不是太空作戰就是室內辦公，常年避光使得皮膚白皙光滑。

黎北辰找了件研究服蔽體就準備離開。

赤岩星一戰還不知道結局究竟如何，黎北辰細細回想暈倒前的種種，腦海中卻隻剩下滿目的瘡痍和紅色的煙塵。

然後呢？

記憶一片空白，剛剛夢中的種種在醒來後變得模糊至極，至於她要找什麼人，有冇有找到就更不得而知了。

彷彿她在那場煉獄閉上了眼，再睜開就已經在這間實驗室中。黎北辰想要仔細思索前因後果，但腦中的劇痛再一次襲來。

“黎上將晚上好，祝賀您醒來，很高興能見到您。我是一直檢測您身體狀況的智腦艾琳。”

隨即黎北辰隻感到一陣涼意撫過精神體，疼痛頓時緩解不少，整個人也不免放鬆下來

“您剛被送到這裡時腦部受損嚴重，可能留下了一些創傷後遺症，具體表現形式未知。現在剛剛甦醒，請您多休息切勿神思多慮。”

“我將上報您已經醒來的訊息。”

黎北辰製止了艾琳，

“稍......稍等吧，我需要再緩一緩。”

黎北辰許久冇說話，乍然開口聲音嘶啞乾澀。

“有水嗎？”

等水的間隙，她來到研究台前，隨意翻看台上的紙張，內容乏味可陳，皆如“一切正常”的記錄。

吸引他的是抬頭的時間——2100年。

追剿叛軍明明是2050年。

黎北辰暗驚，自己竟整整沉睡了50年？！

雖說星際時代人類壽命早已邁過五百歲大關，部分長壽的人壽命甚至可達千歲。

如此漫長的歲月裡，時間一度成為冇什麼價值的東西。

50年也不過相當於古地球人類的5年。

對於普通人來說或許是普普通通的50年，但對於戰爭來說，卻足以扭轉乾坤。

再也等不下去，黎北辰轉身就朝實驗室出口走去。

她太想要個答案了。

迅速鏈接精神網進行生物識彆認證，令她詫異的是聽到一聲“無權限”後就再無動靜。

黎上將淩厲細長的眉微微蹙起，她確認這間實驗室隸屬中央研究院。

作為聯盟上將，又是元帥方誓堅的親信，她幾乎擁有中央政府的最高權限，這不過是一間小小的實驗室，短短五十年，難不成她還被除名了不成？

又或者現在軍部的元帥不再是方誓堅？

這一點或許有可能。

方誓堅就是那少部分高壽的人。

他收養十四歲的黎北辰時就已經年逾七百，黎北辰從軍二百多年，又沉睡五十年，這老爺子還真不一定還在。

一晃都這麼多年了。如果元帥真不幸去世，哪怕這些年冇有過分親近，黎北辰也還是頗為遺憾。

畢竟冇有方誓堅將她送入軍校，黎北辰或許也就過著普通人的生活，接受基礎的教育，也許會再深造讀書，也許為了生計日夜奔波，談一段或幾段戀愛，結婚或者不結婚，而後度過漫長無趣的一生。

即便也走上了接受軍事教育的道路，也要晚幾年才能進入太空作戰，從而與現在的生活軌跡重合。

隻是稍作感慨，黎北辰迅速又將思緒拉回，既然出不去，就隻能先細細觀察一二。

“我想知道五十年前我被送到這裡後的治療情況。”

“您過來時生命體征近乎於0，腦部受到衝擊嚴重受損，四肢多處開放性傷口，左臂最為嚴重......”

冇等艾琳說完，實驗室門被從外打開。

一群人烏泱泱走進實驗室，為首的正是方誓堅，精神倒還抖擻。

方誓堅在黎北辰麵前站定，鄭重地敬了個軍禮。

後麵幾排都是聯盟的軍官，跟隨方誓堅，一同敬禮，高聲呼和：

“恭賀黎上將歸來！”

黎北辰麵容肅穆，抬起右臂，有力回禮。

方誓堅笑道：

“你這一覺睡硬生生睡了五十年。最近精神體堪堪修複好，你就醒了，不愧是新黎元以來最強的精神力呐。”

提起精神體，黎北辰就頭疼得厲害：

“老師您可彆說，這次精神體是真傷著了，一動就痛得厲害。”

方誓堅一邊吩咐人給黎北辰送些換洗衣物來，一邊安撫她，說是精神體還冇恢複完全，加上赤岩一戰留下了些後遺症纔會這樣，再恢複一段時間就冇什麼大礙了。

黎北辰這才放下心來，轉而問到赤岩星之戰。

方誓堅微微搖頭：

“我來就是要和你說這個。那一仗，慘烈啊。

“你能救回來當真是撿了一條命。爆炸後，星係引力場就徹底崩潰，救援隊根本難以靠近。不得已隻能等五天後發射□□炮暫且穩住混亂的空間，才得以救你出來。”

“當時我都要看不出你的樣子了，渾身都是血，頭上也全是，左臂斷了，全身大大小小全是傷，光給你清理外創重塑胳膊就花了三年。”

黎北辰的手無意識地拂上左臂，她冇想到有這麼嚴重。憶起夢裡的場景，黎北辰有些急切：

“其他人呢？發現我的時候，我附近有人嗎？”

方誓堅重重歎了口氣：

“冇了，都冇了。方圓百裡，就你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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