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波驟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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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英漸漸甦醒過來，也不知是昏迷了多久。

窗外投射的暖陽將房間照得通透敞亮，從光線角度來看，現在應該是早晨，一陣清脆的鳥鳴，她伸了個懶腰，坐起身來。

環視四周，這是她過去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一間不大的屋子，倒也十分雅緻，屋內香爐煙霧繚繞，旁邊一把七絃古琴，浮麵落滿灰塵，之前神誌恍惚，也不知是怎麼過來的。

休息了幾天，她身體已然恢複，更將前塵往事與另一個自己融合。

前世是仙界的景嵐將軍，今生在人間投胎成白英，因天魂延遲下界，此前始終渾渾噩噩，無論外界環境如何變換，她始終封閉自己。因為，那一直不是完整的她。

白英走到鏡前坐下來，仔細打量著這一世的容貌，麵色白皙，一雙水汪汪的杏眼，明眸皓齒，眉宇之間透出空靈之氣，烏黑的長髮隨意散落著，非豔麗之姿，更像寒冬裡的白梅，清秀脫俗。

仙界與人間果然斷崖的距離，天人都有卓越超人的容貌，即便是低等仙人，也比現在的自己有著渾然天成的氣質，不過以她過往十七年的經曆所見，現在這幅麵容也算是個美人了。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生來是個孤兒，不知道父母是誰，自從有記憶開始，就被靈虛仙宗的掌門雲影道人收養長大。

可惜，她因三魂七魄不全，自閉低智，仙門弟子們雖然嘴上不說，內心都當她是個先天不足的異類。

許是上天庇佑，雲影道人卻待她如親生女兒般，悉心教導，可偏偏她無論學了卻什麼也記不住，眼見她心智與常人不同，又找了老媽子專門照顧她飲食起居，更是不惜耗損自身靈力修為，常年為她運功療愈，隻盼能早日恢複神誌。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仙門雖是修行之地，各人資質卻是參差不齊。

眼見掌門對她一個癡兒居然如此另眼相待，仙門中部分弟子心中自然不服，對她冷漠無視的人也就罷了，更是有人前對她極好，人後當她怪物。最可怕的當屬那些流言蜚語，傳聞雲影道人之所以對她視如己出，是因為她是掌門流落在民間的私生女，真是荒謬至極。

仙門所有師兄弟裡，禦風與她關係最為親近，年紀比她還小一歲，是師父在她五歲那年，帶她下山遍訪天下名醫時遇到的路邊乞兒，她見他可憐，給了他一個饅頭。

走遠後，禦風遠遠一直跟在後麵，最後師父將他帶回了靈虛仙宗收他做了弟子。許是當年的一飯之恩，禦風對她有份親情。

那一日，她想為仙門出點力，其他的師兄弟們都未理會，隻有禦風，答應帶她一起去采藥。未曾想會遇到妖獸，更冇想到，她會在那時清醒過來。

忽然，她瞥見書桌前滿地的紙團，隨手拿起一張，字跡滿滿，像是曾被水打濕，上麵墨跡早已暈成一團，仔細看去，竟然是昔日被罰抄的《道德經》，她想起自己曾經那些邊哭邊抄寫的懦弱樣子，不禁覺得有些好笑。

她在仙界可是被帝君冊親自封過的，憑藉一身修為在眾仙之中脫穎而出，都說她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如今這區區五千文，她居然背不下來還被罰抄，簡直是奇恥大辱。她將紙團撕了個粉碎，扔到了紙簍裡。

過往十七年，彈指一揮間。

這以前過的都是什麼鬼日子，身在仙門，人如螻蟻，六親緣淺，磨難重重。當年自己在誅仙台身受重傷，連帶腦子不太清醒，未曾仔細問過司命星君，給她這一世究竟安排的是個什麼奇葩劇本。

冇辦法，既來之則安之，如今隻有儘快找到混沌赤玄玉才能將功補過了，當年仙魔大戰後人間已有數十年，也不知邪祟如今隱匿在何處，竟一點線索也冇有。

忽然，房門輕輕被推開，來人是個約莫十六七歲的姑娘，一襲青綠色薄衫，手中端著湯藥，見白英徑自坐了起來，眼睛瞪得像個銅鈴，吃驚說道：“哎呀，你已經醒了？”

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你是荷香？”白英甦醒過後，兩世的記憶都已穩定，荷香是仙門廚子的女兒，當年一家被靈虛仙宗收留，並非仙門弟子。此前一直在煉丹房打雜煉藥，略懂些岐黃醫術，想是師兄弟們畢竟男子，所以讓她來照顧自己，繼續說道：“我之前昏迷了多久？”

荷香仔細打量著白英，嘴唇微微動了下，緩緩說道：“已經有三天三夜了，你之前病得很重，不省人事，雲影道人為你推功過血，交代煉丹房用千年人蔘與萬年何首烏配置了續命丸，每日混入藥湯中讓你服下。”

“那日出去采藥的師兄弟們，可有其他人受了傷？”白英記得當日昏倒前，好像有十幾名仙門弟子衝了過來。

“隻有你和禦風師兄被妖獸攻擊了，師兄肩膀被那邪物給咬傷了，回來後已經敷過藥了，這幾日，他都有來看你。還有……”

荷香忽然頓了一頓，默默低下頭，繼續說道：“還有燼暄師兄，也有每天來探望。”

白英心中一驚，腦中迅速閃現當日暈倒前的畫麵。那個麵容與皓宸相同的少年，她記得燼暄是六歲時被雲影道人帶進仙門，年紀大她四歲，但是師父從哪裡將他帶來，父母何人，過往卻從未提過。

燼暄平時不喜與人親近，性情高冷，自從入師門，便從眾弟子中脫穎而出，成為了仙門修行的翹楚，禦風心生崇拜將他當做榜樣。燼暄到哪裡，他就跟著去哪裡。

師父曾叮囑過燼暄對自己多加照顧，也許，這就是那日在山上，他緊張她傷勢的原因吧。

她想問燼暄的情況，卻瞥見荷香臉頰泛起一陣紅暈，四目相對，荷香迅速避開眼神，把頭轉到另一側，露出閨中小女兒家的嬌羞之態。

白英苦笑一下，原來是妙齡少女懷春，愛慕仙門才俊，她忽然想起那司命星君的命簿來，這世間的凡人，相識相戀，幾時婚配，都是註定好的。

前塵因，今生果。若是善緣，自然兩生歡喜，白頭終老，可若是一段孽緣，即便嚐盡情劫裡的種種苦楚，痛徹心扉，也未必能放下心中執念。

“你道心不穩，如何能與我一起守護三界眾生……”她收斂住笑容，忽然想起曾經皓宸仙君的話，閉上雙眼，猛烈地甩了甩頭。

這難道就是執念嗎？她如今已是另一個人，卻仍然忘不掉前塵。

荷香以為她是病情發作：“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

白英仰頭，將手邊的湯藥一飲而儘：“咳！”好苦的藥！

“良藥苦口，雲影道人說，你受到妖獸攻擊一嚇，反而神誌清醒了，此劫許是天意使然，”荷香趕緊給白英倒了一杯熱水：“再服下這幾服藥，以後就能正常……”荷香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連忙住了口，默默低著頭收拾藥碗。

白英暗自心道：可不是天意嗎，就是帝君讓她下來的啊。

“師父現在哪裡？”

“我也不知道，方纔來的路上，有幾位師兄剛從雨花鎮過來，也在找師父，說是山下邪祟又有異動……”

“你說什麼？邪祟？”白英眸光一凜，猛然起身站起來，隨便找了件披風穿上就衝出了房間。

隻剩下呆若木雞的荷香怔怔地站在原地，喃喃自語：“究竟是什麼樣的上古妖獸，竟比之前那麼多靈丹妙藥都管用……”

白英快步穿過一品學堂、禪室、藏書閣、琴間，陸續可見仙門弟子們往來穿梭，迎麵而來的是各種驚訝詫異的目光。

往事曆曆在目，她下意識地將頭微微向上仰，氣宇軒昂，忽然萌生出一雪前恥的暢快感。

迎麵走來兩個人，身穿相同樣式的淺藍色長衫，木簪束髮，身形一高一矮，她記得，身材高挑的是清風，矮矮胖胖的是明月。

白英想起以前看過的話本摺子，尋思這古往今來的道觀仙府，上至天界，下到人間，總有那麼一兩個叫清風明月的，好像離了這風花雪月，就凸顯不出仙門的超凡脫俗，體現不出修行弟子的氣質來。

“師妹已經醒了？”清風師兄說道：“怎麼不見荷香來通報一聲，病纔剛好，不要到處亂走，在房間好好休養纔是。”

“師父現在哪裡，我去找他。”白英單刀直入問道，他們二人負責雲影道人的飲食起居，必然知道。

“師父在雅室，幾位師兄也在。”明月說道。

“多謝告知。”白英轉身就要離開，忽然不知從哪裡衝出來一個少女，手持長鞭，來勢洶洶地擋住在她的麵前。

“白英，你這個先天不足的怪胎，還敢找師傅！”少女眉梢豎起，煞氣凜然地大聲喝道，粉撲撲地臉蛋充滿著憤怒與怨恨。

白英一愣，心中疑惑，不知自己何時與眼前這位結過梁子。

她想起少女名叫如月，是滄冥國大將軍的女兒，因喜歡修習劍法，幾年前被父親送上靈虛仙宗拜師學藝，此女自恃家世優越，脾氣任性傲嬌。

所有看不起白英的仙門師兄弟裡，彆人都是暗自放在心裡，唯有此女，是**裸的鄙視。

而真正讓如月厭惡自己，是因為一個人……

她心悅燼暄，在仙門幾乎是眾所周知的事。此女也不刻意遮掩，反而覺得仙門無人有資格與她爭搶男人。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燼暄一門心思都在修行上，平時本就不喜與人親近，洞悉如月心意後更加有意遠離。

如月始終不得其法，日子久了，心中自然不悅，偏偏師父交代燼暄對自己多加照顧，一來二去，她便成了出氣靶子。

“聽說你這病秧子如今恢複了，前幾天居然殺了妖獸，怎麼樣，敢不敢和我比試一番？”如月不依不饒，握緊了手中的鞭子。

簡直無聊透頂！難怪邪祟要隱匿人間，真是吸不完的怨氣。

白英最看不慣仗勢欺人之輩，況且她並未有所得罪，挑了挑眉，故作輕鬆地問道：“既知我是先天不足的怪胎，竟還要執意比試，那你又是什麼？”

如月臉色紅一陣白一陣，非常難看，之前整治白英，她都是啞巴吃黃連，即便有苦也無法正常表達出來，何況自己家世顯赫，仙門冇幾個人敢頂撞她。一個白癡，竟然敢當眾羞辱她。

“如月師妹，白英剛剛大病初癒，此時實在不適合比武。”旁邊的清風師兄說道，都曉得如月是大小姐脾氣，平時師兄弟們多加忍讓，但白英才甦醒過來，萬一再受了傷，如何向師父交代。

“少說那些廢話，你到底比不比？”她脾氣一向不好，話音剛落，狠狠地一鞭抽到地上，發出一聲脆響。

白英抿了抿嘴，心中實在有些不耐煩，她本不想惹事，但眼見她並不打算放行，此前在仙門學過的劍訣她都記得，隻是從未用過，那就用此女練練手吧，她淡淡說道：“若是你輸了，一來，莫要以家世欺人，二來，可不許哭鼻子。”

她出來匆忙未帶佩劍，轉身向清風師兄說道：“師兄，勞煩借劍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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