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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老奚的病,奚冉其實並不知情。
她不知道那個平日裡撒謊都會漲得老臉通紅的老頭,是怎麼不留痕跡瞞住她這麼多年的,甚至還給自己準備好了遺照。
但想來想去,奚冉覺得還是怪自己冇有帶老奚定期體檢。
老奚不是那種咋咋呼呼的人,通常情況下,有什麼難事他都自己悄悄嚥了,省事,也受不了彆人擔心。
奚冉這性子也隨他,所以周湉還不知道老奚已經去世,如同奚冉不知道老奚患心梗已有三年。
周湉沉默很久,很久,哭得洶湧澎湃。
她冇問老奚是怎麼走的,也冇問是什麼時候的事,照奚冉辭職的日子往前推幾天,反正就是那幾天。
彼時周湉正在外省考察項目,奚冉冇告知她肯定是怕她受影響。
她們是十二年的閨蜜情了,老奚在她心裡就像一位不可多得的親切長輩,做得一手好菜,最拿手的是糖醋魚,笑起來笑聲豪放,喜歡聽點閩南派係的小曲兒……
怪不得奚冉突然果斷辭職,又翻出那本戈隍日記,冷不丁要替老奚實現心願……
周湉泣不成聲,她尚且如此難受,何況是親女兒的奚冉?
可奚冉表情如常,反過來勸她:“哭什麼?人總有這一天。”
“我請了三天假,正好,陪你住三天。”周湉抹了一把淚說道。
“為什麼?”奚冉不解。
“什麼為什麼?好久冇住在一起,想陪陪你。”
“可是我明天就要回戈隍了。”
“退票,晚幾天再去。”
“退不了。”奚冉答。
周湉以為她是指臨近出發時刻扣費那事,捨不得被扣錢,乾脆說:“我幫你報銷了。”
“不是。”
奚冉從口袋裡掏出一把車鑰匙。
路虎攬勝,新買的,二手。
“我就冇買票,我打算自己開車去,長途自駕遊。”
H市在南方,戈隍是北方的北方,兩地相距4500公裡。
周湉氣她做了這麼大的決定也不提前跟她商量,4500公裡,那是人能開的嗎?
她伸手過來打奚冉的背,奚冉隻顧著哇哇亂叫地躲,扭頭一看,不躲了,因為周湉又哭起來了,眼淚一滴一滴。
“你讓我怎麼放心?那麼遠,你又那麼久冇回去,導航軟件有時候又那麼傻缺……”
周湉這人腦迴路也挺偏的。
奚冉一邊笑,一邊抱抱她,像在哄嬰兒一樣,說沒關係的,沒關係的,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次日,奚冉如期啟程,一路上走走停停,權當自駕遊散心。
途中遇到些好玩的事情,奚冉都會翻出筆紙,還是那本老奚留下來的黑色筆記本,換成她的筆跡一一記下:
12月26日,天氣晴,出發,黃曆說今天是個好日子。
12月30日,天氣小雪,吃了一碗分量巨多的炸醬麪,北方人真實誠,但我還是想問,怎麼北方人的胃是天生比南方大啊?哦不對,論基因我也是北方人。
1月1日,天氣晴,路上遇到幾個飆車的趕著在0點前下高速,免收高速費,結果時間是趕上了,但元旦不免費,笑死。
1月2日,陰天,這邊霧霾好嚴重啊,坐一整天車好累,不熟悉路況還容易開錯道,老奚,你開公交這麼多年,到底是怎麼堅持下來的?
……
第八日,她終於駛進戈隍所在的省份,但這是個大省,和戈隍還差一千多公裡。
奚冉下了高速,拐彎開進環城大道。
已是深冬,氣溫驟降,放眼望去到處銀裝素裹。
從踏上這片土地起,她內心就隱隱約約不太對勁,說不出的沉悶,提不上來的頹喪。
可能是因為臨近戈隍了吧。
一想到乾VC這麼多年,她精耕細作、恪儘職守,幫助那麼多人實現創業夢想,唯獨讓老奚的返鄉夢一推再推。
可這也不過是區區4500公裡而已。
可以坐飛機、高鐵,再不濟有火車,或者像她現在自駕遊也行,經濟成本比起投資簡直少了無數個n次方倍,她卻還是捨不得騰出時間,聲稱工作耽誤不起。
正想著,右後方的車胎忽然一抖,爆發出一聲巨響,輪胎炸開,破裂的胎圈飛速向後甩去。
奚冉的心彷彿被銅柱用力一撞,狠狠往下沉。
她屏氣凝神,按老奚先前教過她的方法緊急避險,打轉向燈,往邊上靠,萬幸是身後冇有車被誤砸,還有她剛巧下了高速。
像是冥冥之中,命運的指針被一雙無形的手撥攏了那麼一點。
停車之後,她粗略檢查了下車身,冇什麼大問題,隻有右後車胎爆了。
出發前她看過幾天修車教程,自認為算是小半個高手,區區換車胎這點小事不在話下,便理所應當地搬出備用胎和千斤頂,擼起袖子,開始整活兒。
可理論上很懂車,和實踐是兩碼事。
忙活半天,她總算搞明白怎麼擰鬆輪胎,先把輪胎扳手卡上去,雙手撐住車身,整個人站在扳手上,用力往下壓,一跳,這輪胎就鬆了。
鬆完輪胎,奚冉把備胎放在千斤頂旁邊,防止千斤頂滑落車身傾斜下來,直至升到輪胎騰空,這纔可以完全卸下輪胎。
半個流程不到,奚冉熱出一身汗來,倚在車門上席地而坐,也不嫌臟,實在是累趴了。
她今早隻吃了兩個包子,如今傍晚,天色一點一點地灰暗,像是罩上了半透明玻璃一般,七八米開外,隻能看見大致的輪廓。
這兒的空氣質量也冇有好到哪去,附近像是工業區。
環顧四周,她什麼也不乾,就隻是靜靜坐在那裡,看天,腦袋裡空空如也。
半晌,兩名穿著製服的警察叔叔悄悄靠近她,一人一邊,小心翼翼、又火急火燎地逮住她的手臂,二話不說就把她攙扶起來。
“乾什麼?你們乾什麼啊?!”
奚冉一頓掙紮。
要不是這兩人穿著製服、胸口還有警號、不遠處依稀辨認得出是警車的紅□□在一閃一閃,她差點就把她那點花拳繡腿亮出來了,反正緊急情況,死馬當活馬醫。
“警察同誌,怎麼了?”奚冉定下心來。
這是應急車道,合法合規,50米開外她也放了三腳架,警示後麵的車輛。
她想不出還有什麼被強製喚醒的原因了,難不成此處的馬路不能隨便坐?
其中一名看上去歲數小點的警察同誌清了清嗓子:
“同誌,聽這口音您不像本地人,從哪過來的啊?到我們這兒來旅遊?”
“呃,不是。”奚冉猶豫了下,“路過,準備去戈隍。”
“噢,戈隍,最近挺多人去那裡旅遊觀光的,”年輕警察眯起眼睛,“那什麼‘南方小土豆申請出戰’對吧?”
警察竟然試圖跟她嘮起家常?
奚冉這陣子冇刷什麼娛樂向的短視頻,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你們不是搞詐騙的吧?”
“當然不是,”另一名警察冇那麼多閒工夫,嗬嗬一笑,直奔主題:
“反詐騙意識還挺強,那為什麼想不開啊?”
“什麼想不開?”奚冉一頭霧水。
“就是有一些不好的想法。”
“?”
老警察觀察了下奚冉的臉色,這一臉迷茫不像是裝的,便打開天窗說亮話:
“有人報警說你在坐在大馬路上,沉默不語、仰頭看天、還可能在流淚,說你想不開。”
“什麼?流淚??”
奚冉瞪大眼睛,懷疑自己幻聽,冇一會兒功夫又樂了,氣得咧開嘴笑起來。
那名年輕點的警察看她這樣更加毛骨悚然,覺得奚冉好像那些精神狀態不穩定、背上分分鐘即將落下最後一根稻草的極端分子……
奚冉笑夠,指著那個三腳架說:“我換車胎呢,要是真想不開,我放個三腳架在那裡警示什麼?這裡又冇有河冇有江,我就算想不開,也冇什麼像樣的解決方案……”
“有啊,”老警察奇怪地看著她,“你後麵不就是一條江麼?”
奚冉回頭,定睛一看,還真是江。
滾滾江水埋藏腳在底下,她所在方位其實是座橋,霧氣繚繞,景象那麼磅礴。
她服了:“我就隻是換個車胎,中途累了,休息休息。”
“真的?”
奚冉無奈歎氣:“真的。”
她就冇想過此行還有必須像警察證明自己的求生**這種戲碼。
生活真是太會給她驚喜,活多一天,新鮮一天。
兩位警察走後,奚冉拍拍屁股貓進了車裡,打開手套箱,拿出筆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
“真服了,誰報警說我想不開?!我是誰呐?我是巴不得向天再借五百年的奚冉!”
寫完,她拿手機前攝像頭照了照臉,兩隻袖子扯下來,搓了搓手掌。
下車,關門,一直走一直走,橫穿到馬路對麵去。
“是你吧,你報警說我想不開的?”
奚冉敲了敲車窗。
這是一輛藍白色出租車,有些年頭了,車身略顯斑駁,細看倒是很乾淨。
從她換車胎到現在,這輛車始終停在這裡,她想不出此地除了這位“好心司機”,還有誰能乾這種事。
段嶼安這邊也剛聽完警察的回電,頭皮發麻,微微有點尷尬,還冇反應過來就被奚冉找上門來,猶豫幾秒。
誰家好人換個車胎在那裡搗鼓那麼久……
當自己行為藝術家啊?
他要臉。
扣上墨鏡,降下車窗。
“是我,不好意思,這霧太大,我看走眼了。”
“可以啊你。”
奚冉的MBTI是INFJ,外號社交變色龍,不是e人,勝似e人。
她奉承道:“不過我還要謝謝你呢,要是像你這種關心社會的人士越來越多,我們國家以後的發展一定會越來越好,但是說來慚愧,我剛剛換車胎,確實是不知道該怎麼換了,你看能不能幫忙搭把手,換完了我也請你吃個飯,天色不早……”
“哢噠”一聲,話冇說完,段嶼安已經下車關門,徑直走去。
奚冉被落在後麵,渾身使不上力氣。
不是她使小性子,而是她低血糖犯了。
換車的時候她就早有預料,但感覺還能撐一撐,想著休息一會兒便又是一條好漢,誰知警察突然來訪,把她嚇得直線虛脫。
骨子裡對這種保家衛國的職位是天生有點敬畏感在的。
她也不強撐了,緩緩走到自己的車邊去。
段嶼安動作很快,待她靠近,車胎已經換好,單手拎著報廢的破胎撇到後備箱裡,動作淩厲又流暢,就好像這事已經乾了幾百次一樣。
“還有什麼要換的嗎?”他低頭,踢踢輪胎,拍拍車前蓋,邊走邊問。
“冇有了。”奚冉答。
“我建議你把四個輪子都綁上纏鐵鏈,或者直接換個雪地胎,接下來好幾個月都會下雪,你這輪胎抓地力不夠,容易出事。”
“好啊,”奚冉爽快答應,指不定要在戈隍呆多久,隨口一問,“你有推薦的店嗎?”
“這裡冇有,我不是這兒的人。”
“噢,那戈隍有推薦的店嗎?”
“戈隍?”
段嶼安腳步一頓,奚冉望向他,隻能從那墨鏡上看到自己反射在上麵的樣子。
像在照鏡子。
她頓時無語。
從剛剛她就想說了,天色都暗成芝麻糊了,這人還帶什麼墨鏡耍帥裝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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