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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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頭的人看多了玄幻奇幻網文，天天都期盼碰上點兒離奇事，但明·真碰上事·微的第一反應是怕。

所謂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找苦命人，她挺怕黴神在這時候找上門來，耽誤了自己的學業前程——彆人耽擱得起，她可不行。

不過再三檢查後，也冇發現身上有任何異樣。她也冇轍，隻能確定項墜肯定是事情的關鍵。

然而，項墜終究是冇找到。

此時電話鈴聲響起，是母親又來催問。

她估摸是催她回家做飯，無奈隻得暫時擱置疑問，拖起箱子往家奔去。

明家在四樓，老式小區冇有電梯，明微隻能交替提拖兩個箱子，一層一層慢慢地上樓。

費勁巴拉地走到一半，電話鈴聲又響。

她抹了把額頭細汗，不由得一陣心浮氣躁，掏出手機一看，卻是班主任王老師的來電。

這回總算天降喜事，明微瞬間由陰轉晴。她跟王老師再三道謝，再提步的時候，隻覺得腳下輕快，簡直等不及想向家人報喜了。

還在家門外，母親陳楠極具穿透力的笑聲已經傳來。一聲“乖兒子誒”、短短四個字硬是拐出了九彎十八折，比日常還誇張了八度。

明微略一頓足，而後麵帶微笑地邁過門檻，柔聲說：“我回來了。”

稍微轉頭，又話中有話地跟明重打了聲招呼：“你倒是跑得快！”

她也就隻能委婉地表明一下態度了。

“哼！”明重乜斜著瞟過來一眼，壓根冇把她當回事——他吃準了明微拿他冇辦法，所以有恃無恐得很。

陳楠聽不得有人說兒子不好，想也不想地懟過去：“哎呀，難道要像你一樣拖拖拉拉的，一步分作三步走纔好嗎？”

偏愛親兒子是應該的，母親訓女兒也冇毛病，這些都是正理，明微便認命地閉上了嘴。

轉頭打眼一看：餐桌上堆滿了亂七八糟的外賣盒子，沙發上四處散落著臟衣舊褲，廚房門口的垃圾桶也滿得灑了一圈，滿屋氣味感人。

她頓時就知道了自己被催促歸家的原因，不由暗自歎氣：自己出門才幾天，家裡就成了這副樣子，也不知道是母親太不會過日子了，還是自己這些年把她慣壞了。

不等人開口吩咐，明微便自覺地挽起衣袖，準備乾活。

陳楠卻又讓她不忙收拾，還招呼她到沙發這邊歇口氣。

明微有點兒受寵若驚——她趕緊想了想，上次母親這麼熱情招呼她是什麼時候來著？對，是她高二期末考拿到學校獎學金的時候。

哦，那冇事了。

不過，現在她還冇有領到獎學金呢。所以，是家裡發生了什麼她還不知道的事情嗎？嗯，看母親的模樣，應該不是什麼壞事。

明微帶著滿腦子疑問走過去。

陳楠今年三十七，儘管已被時間撕出了細微的紋路，但依然人瘦膚白。據說年輕時她是出了名的大美女，差點兒嫁進豪富之家。後來不知怎麼的卻下嫁給了其貌不揚、家世平平的父親，也認命做了明家婦。

不過認命歸認命，隻要想起曾經觸手可及的榮華富貴，她就難免怨懟幾句。嘴角就這樣在經年的怨言中漸漸下垂，曾經天真明媚的姑娘也絲滑地變成了一個尖酸刻薄的中年婦女。即便今天穿了一套款式時尚的亮麗新衣，也隻襯出一身暴發戶的感覺。

但今天畢竟人逢喜事精神爽，她笑得暢快，通身散發光彩，倒是看著親切了許多。

說是讓明微到沙發上坐，其實根本冇位置。

明重拉開身子斜躺在沙發上玩手機，三人的位子被占用了兩個半。即便當媽的剛纔發了話，他也冇有挪開屁股讓點兒位的意思。

陳楠也不以為意，直接拍拍沙發扶手：“來來來，挨我這兒坐。”

扶手是木製的，隻有一個巴掌寬，能放得下半個臀部。

明微隻得勉強坐了，等著母親給她說事。

陳楠卻指了指茶幾：“這幾天玩累了吧？看看想吃點什麼零食隨便吃。”

喲，這待遇可真難得。

往常陳楠基本隻會偷摸著給明重塞零食，今天還能捎帶上她，可見家裡的經濟確實大為改善了。

明微掃了一眼，卻見茶幾上的零食都是明重喜歡的，而且已經都被拆得七零八落了。中間剖開的半個西瓜裡插著把勺子，紅瓤被挖得坑坑窪窪，汁水在桌麵上流得東一處西一處，狼藉一片。

果然，熊老弟根本指望不上。

母親也習慣了把明重吃剩用剩不要的留給她，所以不以為意。

冇人會喜歡被這樣忽視，但她自知身份，所以懂事地擺手，笑說自己不喜歡吃零食，然後轉換話題，問家裡是不是有什麼好事。

“是有天大的喜事。”陳楠哈哈連天，把手裡的信封一揚，“你弟弟收到CX大學的錄取通知書了！”

難怪她這樣開心。

CX是所三流學校，但明重這個學渣能考上，算是燒了高香，也總算冇辜負明微辛辛苦苦給他補了這麼多年的功課。

燙金的大紅信封上寫著“大學錄取通知書”幾個大字，明微看著真是比誰都高興：“阿重，恭喜啊！”

明重往靠背上一癱，兩隻腳大喇喇地擱在茶幾上，眉梢眼角都是得意：“我早說過，我認真起來嚇死人的。”

那口氣好像他考上的不是CX，而是超一流的A大、B大。

陳楠捧場地誇道：“那是，也不看看你是誰生的！”

明重努努嘴：“諾，任務我完成了，你們答應我的一萬塊呢？”

什麼一萬塊，一萬塊晶元嗎？

明微心說母親也真敢胡亂許諾，他們家哪拿得出這麼多錢。

陳楠左揚眉右壓眼，果然口氣不甚自然：“兒子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家哪來那麼多錢。”

【桀桀——】

明微吃驚地抬起頭，瞬間瞳孔顫動：項墜虛影再次出現！此刻，它劍指母親頭頂並緩緩旋轉，一如之前在巷子裡直指老金。

不是幻覺！

竟然不是幻覺！

她腦子裡“嗡”了一下，心裡有什麼在巨震，按都按不住。

“小微，你在看什麼？”

被陳楠一推，明微猛地回神，強行拉回注意力：“媽，我、我也有個好訊息告訴你——王老師告訴我，我被U大錄取了，錄取通知書已經到學校了！”

陳楠的反應是：“是嗎？那敢情好，正好CX也在零城，你可以繼續照顧阿重。”

明微的笑意便減了幾分。

她其實很希望母親為自己驕傲一回，但陳楠最終也隻想到弟弟，她不是不失望的。

但她也隻有這樣的家人可以分享喜事了。

明重則擺弄著手裡酷炫的新款手機，懶洋洋地哼哼：“嗬，我還以為你能上A大B大呢，結果才U大啊。”

他倒不是對她羨慕嫉妒恨。

因為知道她跟自家毫無血緣關係，陳楠又總說明家對她恩重如山，她該給明家做牛做馬，所以他從小到大都覺得自己高她一等。

偏偏這個名義上的姐姐處處優秀，襯得他像個一無是處的敗家子，所以他就漸漸開始以打擊她的方式來獲取心理上的優越感。久而久之，就成了習慣。

這也就成了姐弟倆的日常相處模式。

對此，明微隻抿了抿嘴，冇有解釋。

其實憑她的分數是能上A大、B大的，但A大B大都在北都，消費水平不菲。相反，U大所在的零城則消費水平極接地氣，而且學校本身也是萬邦國的一流名校，她不想給家裡增添太多負擔，所以最終才填報U大。

不過，這些話講出來也冇有什麼意義。

母親又不會因為她夠懂事就站她這一邊——要是冇有她，明家不知得省多少錢。她這份懂事，自然是應該的。

揣著自知之明，她卻訝異地聽見陳楠“呸”了自己的親兒子一口：“你懂個屁啊。人怕出名豬怕壯，A大B大名聲在外，考上了未必是件好事。我看U大就很好。”

說罷，她又笑眯眯地拉起她的手，滿意地看了一圈：“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那時候你小小的一隻，跟隻兔子一樣，我都擔心帶不活，結果轉眼就長成大姑娘了。”

明微冇想通“人怕出名豬怕壯”跟考上A大B大有什麼關係，也不明白這跟她“女大十八變”有什麼關係，但母親難得表示善意，她還是領情地彎唇微笑。

難得受挫的明重頓時不高興地冷哼：“是，你女兒考上U大，比你兒子有出息，那你等著她給你養老吧。”

他捏住金光閃閃的手機起身回房，走得雄赳赳氣昂昂，頭也不回。每次他不高興了就會這樣，反正他媽肯定會腳跟腳地來哄他。

明微其實也是這樣想的。

哪知這次陳楠眼皮都冇抬一下，隻拉住她的手說話：“他就是有點兒小脾氣，回去冷靜一會兒就好了。我們母女現在正好說會兒掏心窩子的話。”

看來這還不隻是想分享喜事，而是找她另有事情。

明微有些茫然，又有些惴惴不安：母親連阿重都顧不上了來跟她說話，這得是什麼樣的事？

陳楠用的是一種讓她很陌生的慈祥口吻：“小微，雖然你不是我和你爸生的，但我們一直把你當成親生女兒，所以我們打心眼裡希望你好…………

【桀桀——】

明微如驚弓之鳥，驀地一震，兩眼不敢置信地望向半空。

她緊緊盯住長劍虛影，屏住呼吸問：“媽，你說什麼？”

“嗯？”陳楠不解地抿抿嘴，“我們肯定是希望你好的……”

“前麵那句呢？”

“我們一直把你當成親生女兒啊！”

“再往前呢？”

陳楠覺得莫名其妙，但依然耐著性子說：“我說，雖然你不是我們親生的……”

【桀桀——】

【桀桀——】

【桀桀——】

怪聲彷彿產生了迴音，在明微的腦海裡反覆迴盪。

老金心虛的模樣和母親慈愛的臉龐交替閃現，層層重疊，然後重重跌落下來，將眼前的世界砸出一道道虛幻的裂痕。腦子裡轟然炸開，將她炸成齏粉，又在瞬間錯位重構，以至於腦海中霎時一片空白。

這一刻，她連呼吸都停止了，隻有瞳孔餘震不斷。

對於虛影和怪聲，她雖然還冇來得及深究，但也不是冇有猜測：很明顯，它們每次出現似乎都是老金說謊話的時候。

老金有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概率是撒謊，但母親呢，難道她也撒了謊？

你不是我們親生的……

這話難道會是假的？！

該不會是因為高考壓力太大，她已經產生幻視幻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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